失恋馅的饺子-ZT

失恋馅的饺子

她说，大年初一，她不哭。为了证明这么一个滑稽的承诺，我看着她强忍着眼泪坐我面前，吃着饺子，啃着大蒜。时不时地她还笑两声，笑给我看，笑给自己听。

我闷一口酒，半杯下去了。早醉早了事，我不想看她这样。我爱不爱她，我也不知道，这些年，守着她习惯了。有时候真希望她能找到个真正的依靠，我也就卸了自己身上的这块枷锁。她没有好男人运吧，虽然她很少单个出现在朋友的聚会，但隔三差五个月的就跑我这里，哭两声，吃两口我做的饺子，陪我喝一杯酒。我不能、不会喝酒。

青梅竹马算不上，不过认识了十几二十年，打从开始我就是她一哥哥，到现在我还最多是一哥哥。她结婚的时候，还曾想让我做伴郎，我没答应，那得男方说了算，不想给她制造麻烦。她离婚前，问我意见，我说，“你觉得离了开心，就离。”她就离了，可我也没见她开心。

她说她不再相信男人，除了我。我说，“哦，我说呢，在你眼里我不是男人。”她憋红脸想辩解，我摇摇手，拍拍她脑壳子，“傻丫头，逗你玩儿呢。”可我心里觉得我的拥抱可能对她来说，是无性的。我真这么纯洁？

我经常想起第一次见她，可是又模糊地不敢肯定哪次是第一次。那时她还小，我还年轻。有阳光，有海，有很多人……想起来，她穿汗衫、沙滩裤，短发，逐浪，我离她很远，在她身前，拿着专业摄影机对着她。她的母亲，站在我们的不远处。那时我们已经很熟了吧？她突然笑着对我转身过来，顽皮地踢起海水，我赶紧按下快门，然后躲闪看。这个坏丫头，哎，我该怎么提醒她，她把自己弄得浑身都湿了，内里的比基尼显出明显诱人的曲线。那是在泰国巴提亚。我的心脏，又开始跳动过速，我脸色有些差，呼吸也困难起来。她母亲赶紧走了过来，手上拿着我的药。她不再笑，紧张得快哭了，她怕那是因为她的调皮。

我不能娶她，所以我从来没有追过她。我甚至不能为她去揍人，证明我能保护她。我只能包上猪肉白菜馅饺子，让她吃饱，看她将痛苦一口一口吃掉。

我心脏的问题不算太严重，大小手术一共才动了12次，而且很多都是在小时候做的。我没法上大学，她母亲说太可惜了，我笑笑，反而安慰她们母女说没什么。其实在遇见她之前，我觉得就算第二天我离开这个人世，也没多大关系。我父母自然有哥哥姐姐照顾，他们的伤痛终究会过去的。但是……

狗年了，她已经30岁了，可是她却还像个孩子，除了，这回她真得没哭。我说，“别跟自己赌气，不哭也不见得就是好，你信那些？憋着憋坏了。”她摇头，有些倔强。她说不愿意再任性。丫头啊，选择强忍，不是任性了吗？

我再次环抱她，纯洁的，无性的。我抚摸她的脑袋，她枯燥的卷发，她僵硬的背脊。她的肩膀开始颤抖，我知道她的泪会浸湿到我的衬衣里，她嘴里吃一半的饺子馅会沾在我毛衣上，so，那又怎样，她能舒服一下，就成。这一刻，我新年的希望是如此简单，我只想她能舒舒坦坦睡一觉。我很少想明天，但我希望她的明天有阳光和海水。

钟敲响的时候，她泪眼模糊，泪水干了，她没了力气。我把她抱起，我瘦弱的双臂，总能承受她羽毛般轻柔的身体。这样，我就会担心我明天会不会真的必须告别所有的亲人。我知道，她需要我在旁边，等她睡醒睁开眼。但这次她抓着我的衣袖，她拉我躺下。我心跳又开始加快了。

很多时候，我已经忘了我是个病人。我觉得我快好了。我生活得太平静了，这样对我很好，所有的人包括我自己都这么认为。家里不需要我辛苦工作，我做我喜欢的事情：摄影、看书、写书。感谢上帝，感谢父母亲，我安乐地活着，我不对任何女孩动心。除了一件事，我长大成男人，我看到了她，这个遗憾的安排，充满危机。我却仍然感谢上帝，感谢父母生养了我。也许她的生命中的我是灰色的，但是她却是我眼里唯一生动的火焰。飞蛾扑火，也包括雄性蛾子。

在许久的平静生活后，这样的心跳已是久违了的。但是奇怪的是，我有些不舍得让放肆停下来。毒花总是美艳或者香气宜人，我知道我任由自己继续靠近她，无异于奔向死神的怀抱。可是她那么楚楚可怜，脸上的泪迹未干，我想我可以吻去它们。

爱情经常用生命来衡量，难道因为生命是爱情的试金石？我不太相信这样的说法。我并非轻视生命，只是习惯不再重视死亡，我重视的只有她。没有牵挂，就会坦然接受生命的结束。所以我问她，“丫头，是我，你真地确定？”她没有点头，我第一次觉得我竟然不像自己认为的修为高深，我口干舌燥，紧张像个许久不见的朋友突然造访。她睁开眼，看着我，用手抚摸了我，一遍一遍，很慢。而我的紧张我的惶恐在她的抚摸下奇异地消逝了。她看着我低下头轻触她的唇，我们距离很近，以至于她闭眼时睫毛碰上了我的脸，很奇怪的感觉。我的嘴唇感觉她微笑了一下，然后她拍了拍我的背，我抬起头……

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健康起来，虽然这有些渺茫。我说若健康，一定是另外一种生活，我会比任何人更珍惜健康，活得充实。没想到她却问我，那样我还是不是我？我很想回答她，“当然是！”，不过我却不能肯定。但是我的确希望有一次机会能够追求她，能够爱护她，不只是包饺子。我抬起头，我们的双眼相对，她确定我没事，伸手搂下我的脖子，她开始主动。

虽然我吃了药，但是她还是小心翼翼。我忽然想，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女人能使我成为真正的男人，就只有她了。我正在渐入佳境，有些不耐烦她的小心了。我承认男女之事我并没有实践经验，但我知道我该做什么，我厌烦这个时候演被动的配角。她可能被我的力量吓住了，一个翻身的变化，带出她的惊呼。我知道她担心我，我压抑内心的激动，保持一贯的温柔，我说，“丫头，别怕，我不会有事。呵，如果让我选择，那么欲仙欲死是个不错的死法。”

也许是我从不跟她这样说过话，她的表情很复杂，很难接受吗？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再思考了，这太累赘，我努力不要笨手笨脚。但是我没法继续下去了，她抓住我的手，阻止了我。她的力气不大，但我知道她很坚决。我有些生气，我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说她弄错了，我和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关系。

我想我应该有理由冲她发脾气，但我没法对在我怀里哭着说对不起的她做任何事。其实这么多年，我也该清楚，我不是她要的，可能是她哭糊涂了，也许是吃饺子吃醉了。我想，我也是讨厌做爱的时候药和急救电话放在旁边的，让人索然无味。我不想为她开脱，也不想安慰自己，只愿她别嫌我做的饺子难吃，不再来吃。我在想什么？其实我该希望她别再吃这样的饺子……我困了，和衣抱着她睡着了，我成全了无性纯洁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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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小时候，我经常趴在床头睡着等他醒来唤我，妈妈和伯母有时候会把我抱上病床，我就躺在他的脚跟前。后来却换成他靠在床沿等我醒来，有时候他也会睡着，就像现在。我知道他并不知道，我的初吻是给了他的，那时他又在病房里，我怕他醒不过来，我想睡王子要靠公主的吻才能醒，所以我亲了他，我笃信我是他的公主。

我不能嫁给他，妈妈和伯母都说那样对我对他都不好。“那为什么让我们相遇？”我想，我是说过这样的气话的。我赌气嫁给了别人，我又赌气离开了许多人。我不由自主地总是流连在他的身边，我昨晚甚至差点要了他的命。我不喜欢他说死亡时的轻松，对我而言，那是极可怕的。他明明知道我不能没有他。我每一天的明天就是他还有明天。

我每次哭，他都会抱我，那么纯洁，显得我的手段卑鄙。我太依赖他的怀抱，有熟悉好闻的味道。我喜欢他哄我的方式从小到大都不曾改变，喊着我“丫头”，摸着我的脑袋。现在我还躺在他怀里，我真的不想离开。可我必须离开，饺子吃完了，他被我打乱的平静生活又该重新开始了。

走到楼下，才知道外面下着雪，我有些冷。我很想回头看看那扇窗，那里的温暖足够给我保暖。可是我想明天吧，等到明天我再来看，那里会更暖和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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