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本期话题前:作为一份立足重庆的城市文化周报,都市热报理当为梳理重庆的过去做点事。

由地方传媒来做地方文化的“猜想”,很容易落入“贴金”的陷阱。一方面是自己落进去,另一方面是被人推进去。本报的“巴文化惊世大猜想”系列专题,正面临这样的两难。

诚如有的读者所言,今天的重庆人未必就是巴人。的确,在一个历史上经历过多次移民的地方,今天的“重庆人”与过去的“巴人”已经不能等同,巴文化也从来不仅仅属于重庆。但我们也无法否认,古代巴人的文化总会给重庆这一方水土造成深远影响。如果一旦有人站出来梳理过去的巴文化,就是“贴金”,这算什么逻辑呢?

文化的载体是人,人是流动的,所以一个地方的文化总会向另一个地方流动。过去是怎么流动的,今天的人要追问。如果一追问,就意味着一个地方可以傲视另一个地方,这算什么思维呢?

到目前为止,这个猜想系列已推出了三期,网上的讨论很热烈,但也确有不少言论误解了我们的立场。既然是“猜想”,就不是铁板钉钉的结论,每个人都可以站出来证明它是谬论,更何况即使“定论”也有可能被推翻。针对屈原巴人身世的猜想,有人说“那孔子、孟子是不是巴人呢”。我们可以这样回答:如果将来考古发掘引出了这样的疑问,如果史书记载被发现有这样的疑问,任何人都可以作出这样的猜想。

我们之所以猜想屈原的身世,是因为考古发现证明屈原故里在当时是巴人聚居地,是因为司马迁的记载与屈原的自述明显矛盾,是因为《楚辞》里有浓厚的巴巫色彩,是因为屈原身上有种种与巴文化的密切联系。这个猜想,不可能为重庆“贴金”,因为屈原故乡乐平里并不在重庆,而在湖北。我们之所以猜想他,是因为鄂西地区在当时是巴人活动的地方,是因为学术界确实在热烈讨论这个猜想。探索这个问题,有助于我们更多地了解巴文化。仅此而已。

我们在开篇语里提到过“一个城市的文化自信”,绝对不是说让巴文化给重庆人以自信。梳理过去的文化,帮助了解今天的文化生态和处境,以便于我们作出判断——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这才是自信。

本期我们猜想都江堰的巴人身影,依然坚持以学术成果为据。它不是定论,只是猜测古蜀文化与巴文化在平原上的对撞与融合。一个地方的人把有用的东西带到另一个地方并发挥作用,并不能证明这个地方“优于”另一个地方;相反,正说明后者的吸引力,正如中原文明吸引着周边文化的进入并加以融合。在巴文化的猜想发现中,我们看到的,其实是“自古巴蜀一家”。而从文化学角度看,这个“巴蜀”,也并非仅指“成渝”两地而已。天下很大,夜郎早就醒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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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人创建都江堰?大禹与涂山氏※※

都江堰






用今天的思维去考量昨天,从而把昨天当成了今天。这可以解释我们为什么忘记了昨天,因为我们远离了昨天的生活。

同样的道理还可以解释:为什么被我们写在书上的“历史”会充满谬误。比如,这个夏天我们正在计划前往休憩的避暑胜地——都江堰,很少有人知道,围绕它发生的一个巨大谬误,可能诱导我们两千年来一直错误地信奉了一个神话,崇拜了一个神。二王庙至今香火旺盛。

现在,让我们来推倒一座神坛吧。


※※被误读的昨天※※

公元前256年,秦国蜀郡守李冰主持兴建了都江堰。这是教科书告诉我们的历史。但历史的真相远比历史的记载复杂。

这一期探索之旅,我们从几个异常简单却被忽略了两千年的“常识”开始,来问几个问题。


■□一问:都江堰是个什么工程?■□

今天,即使一个小学生也可以回答,都江堰是“全世界唯一至今仍在发挥防洪、灌溉作用的、最古老的宏大水利工程”。

不过,普通人很少知道这个被全世界看作奇迹的杰出工程,包含了怎样一个“宏大”的概念。

《史记·河渠书》是最早对都江堰工程加以完整记录的文献。我们将这段记录翻译成现在的白话——

“秦国灭蜀以后,蜀郡守李冰主持开凿离碓,以除沫水(岷江)之害;又在成都平原上开辟了两条江作为分流岷江的渠道,渠上可以行船。当水量有余的时候,用以灌溉田畴,百姓因此享受衣食之利。水渠所经之地,人们往往接引其水,灌溉田畴的大小水渠数以万亿计。究竟有多少水渠,没法计算。”

分解这段记录,可以看到都江堰工程包含的几个重要部分:1、开凿离碓;2、开凿两江;3、打造数以“万亿计”的纵横水渠。

都江堰水利系统工程的建成,不仅直接把长期遭受岷江洪灾的成都平原打造成了“天府之国”,而且将这个美称一直保留到今天。现在,中国人感受到的“天府之国”,仅仅是成都市民悠闲舒适的生活,而要真正明白那种悠闲的来源,我们需要到川西平原去实地感受。在那里,即使在豪车飞驰的公路边,你也能看到纵横交错的水渠网络。这种在川东绝对看不到的景象,早在两千多年前李冰坐镇四川的时代,就已形成。


■□二问:“宏大”意味着什么?■□

正如对古埃及金字塔工程的追问一样,我们也应该追问,像都江堰这样宏伟的水利工程,究竟意味着一个怎样的工程量?

让我们带着这个疑问去拜访武汉大学水利学院教授李可可,他对我们这个问题饶有兴味——

不妨把李冰和他的治水大军合称为“李家军”。“李家军”当年面对的是一项什么工程呢?

首先是要把阻挡岷江导致水患的玉垒山打开一道缺口,让岷江“顺势”奔腾。这只能在岷江的枯水季节施工。而开凿由坚硬砾石构成的玉垒山,整体采石量大约是2万立方米。科学地测算:当年一个壮年男劳力,一天大致能开凿0.1方山石。若按100人同时开凿计算,一天也只能凿10方,这2万方“硬骨头”起码得100人凿2000天。还不算扣除夏汛和严冬季节的休工期。

其二是开凿从都江堰引水入成都平原的“郫、湔(音坚)”两江,每条引水河长50多公里,深约4米,宽30余米。两江的土石方量高达1200万方。按每方重1.5—2吨计算,仅此两江就得搬走1800万吨—2400万吨的土石。若按用于三峡工程大江截流的超级大卡车计算,每辆载石30吨,投入100辆,拉完2400万吨土石,每辆大卡就得跑上8000趟;再按每辆大卡每天跑10趟计算,那每辆大卡得跑上800天。

按这个工程量,现代的机械化大军也得奋战2年多。如果“李家军”每天投入5000人,每人每天挑十担,每担按50公斤算,仅仅挖这两江就需要9600天,合计超过26年。

更何况2260年前,都江堰就能灌溉万顷良田,星罗棋布的河渠网道数不胜数,这些设施,更是绝非轻易而得。


■□三问:什么技术支撑这项工程?■□

战国是一个青铜与铁器并用的时代。那时候青铜还是主要用于帝王、贵族祭祀和生活的器具以及兵器的贵重金属,作为生产工具的青铜器是少见的。而铁器虽然已经使用,但在炼钢术普及以前,其坚韧度甚至不及青铜。2260年前的李冰,率领的应当是一批在成都平原上主要用木石工具和少量青铜、铁器辛勤劳作的“四川老乡”。

当然,急于积蓄力量统一六国的秦国,给这样一项具有重大政治军事意义的“国家级工程”一些特殊政策是可能的。因此我们可以设想“李家军”里特配有少量的“尖端”工具——铁制的錾、钎、锹等,但这些铁器的效率也是十分有限的。


■□四问:工程耗时多久?■□

一本成书于公元355年,以详细记载中国西南三省历史而闻名的书——《华阳国志》,是探索古代四川历史真相的重要典籍。据这部书记载:“周灭后(公元前256年),秦孝文王以李冰为蜀守。”而专家们又注意到,公元前246年,李冰又调任上郡守,距他初任蜀守的时候刚好十年。

如果我们把《史记·河渠书》的记载理解为李冰兴建了都江堰,那么都江堰从开工到完成的时间就在十年以内。

在一个没有现代化机械设备,完全依靠肩挑背磨的时代,要完成一项土石方量上亿的工程,“十年以内”可以想象吗?

李可可强调,这还没有考虑勘察设计的问题。都江堰工程不光要解决岷江水患,同时还要将行舟、灌溉、漂运竹木等工程结合起来。这个防洪与灌溉、交通结合的综合性工程,其艰巨复杂的勘察设计程序,在没有任何科学仪器和现代交通工具的战国时代,就算李冰一天不休息,也根本没法在十年内完成。“不要说十年,就是几个十年,甚至上百年恐怕也办不到,”李可可语气坚定。他认为,这样庞大的工程要在十年内完成,即使以今天的技术和人力、财力,都十分艰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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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在千里之外?※※

推倒了这座神坛,我们必须对这一切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最合乎逻辑的解释是,李冰因站在前人的肩上而成为巨人。

而这个“前人”,又是谁呢?


■□玉垒山启示■□

让我们紧跟学者的脚步走进这时空交错的谜团。

醉心于远古巴渝研究的西南政法大学教授刘云生认为,都江堰这样的“世界水利奇迹”,绝对不可能由某一个人在某一特定时期内主持完成。事实上。越来越多的学者倾向于承认,都江堰的治水史比李冰要早几百年。许多学者、特别是一些四川学者表示,都江堰这样一个旷古浩大的工程,一定要经过长期的艰辛探索和积累,循序渐进地完成。

那么,都江堰的真正先驱会是谁呢?一个大胆的猜想是:答案很可能在千里之外的峡江!

随着当代考古的发现,在都江堰的灌口,一条比李冰时代更早的人工河——柏条河浮出了水面。虽然此河的入河口早被李冰废弃,但其河道的利用却一直绵延至今。这说明,李冰之前,都江堰早已有了治水的痕迹。

更令人震惊的是,一些学者研究后证实,都江堰离堆以北灌口山顶的玉垒关,与柏条河分水口的标志“玉垒山”同为一地!这证明,被我们习惯上认识的“李冰的都江堰”,其实与这些更早的治水工程有着密切的关系。

一条通往真相的暗道就这样打开。


■□一个怪异的名字■□

循着这条暗道,专家们发现,围绕玉垒关的各种古史记载和传说,甚至相关的考古发现,无不与一个怪异的名字紧密相联,这个名字叫“鳖灵”。

专家们目前可以大体确认,古蜀国从立国到灭于秦,一共经历了蚕丛、柏灌、鱼凫、杜宇、开明氏五个王朝的统治。“鳖灵”就是古蜀国最后一个王朝——开明氏的开国之君。

西汉文豪杨雄的《蜀王本纪》记录了一段传奇般的故事:望帝(蜀王杜宇)百岁高龄时,荆有一人名鳖灵,死后尸体突然不见了,荆人寻找未果。鳖灵的尸体沿长江“浮棺而上”到了郫县,竟复活了。复活的鳖灵见到了望帝。望帝任鳖灵为宰相。当时正值玉垒山闹水灾,其严重如尧时天下的洪水。望帝不能治,便让鳖灵“决玉山”,百姓从此安居乐业。在鳖灵出去治水的时候,望帝与他的妻子私通,事后自觉惭愧,认为自己功德不如鳖灵,乃让位于鳖灵,悄悄出走。鳖灵即位,定国号为开明。

很久以来,历史学家固执地将鳖灵治水和大禹治水一样看作神话。但现在,这个神话有了真实的背景。

至少,它证明早在李冰之前,成都平原上已经有了治理水患的工程。而这项“决玉山”的大胆工程,被证明正是都江堰工程的前身。

已故川大教授、著名巴蜀史专家童恩正教授指出,“玉山”就是都江堰灌口的玉垒关,“决玉山”就是打开玉垒关分流岷江。他认为,鳖灵曾在古蜀国治水的事已毫无疑问,所以,至今仍有许多关于鳖灵的神话传说在当地民间流传。

很可能,鳖灵也不是都江堰治水的最早者,但这个传说却告诉我们,鳖灵主持的这项工程,第一次真正解决了成都平原的岷江水患。

湮没在岷江水底的“鳖灵”浮出了水面,而更惊人的发现,则使都江堰的千古之谜与千里之外的巴人联系了起来!


■□鳖灵是巴人?■□

鳖灵,这位都江堰的神秘隐者又是谁呢?

他甚至没有留下一件与自己身世有关的遗物,便如春梦般消失,了无痕迹。他的身世成了人们永远猜测的谜。他真的是一个死而复活的奇迹吗?

东汉李膺的《蜀志》有一段与杨雄类似的记载:望帝(杜宇)称王于蜀的时候,在荆州有一人从井里化育而出,名叫鳖灵。他死在楚地,尸体却逆流而上,到达川西的汶山之南,忽然重生。重生的鳖灵见到了望帝。

这个“化育重生”的鳖灵太神秘了,以致于让人不敢相信。这确是个令人费解的名字。

1998年,随着都江堰芒城遗址的发现,专家们开始怀疑,战国中叶以前,古蜀都江堰的历史有一段大约2000多年的“突然中断期”。就像古代玛雅人的突然消失一样,鳖灵治水的事迹,也跟随芒城的突然湮没而消失。我们可以推测,在鳖灵这个名字上,还有一段真实的历史隐藏着。正是这个历史的断层,让民间对它采取了似是而非的神话态度。

而对这个名字的解码,很可能是复活这段历史的关键所在。

专家们注意到,杨雄和李膺的记载里有几个确定鳖灵身世的地域概念——“荆人”、“荆州”、“楚”。

童恩正教授很早就为我们提供了这几个概念的合理解读。他说:春秋战国之际,鄂西、川东一带,巴楚两国战事不断,今天鄂西地区的巴国属地渐被蚕食。再后来,楚国战败,先前夺取的巴国领地又烟消云散,变成了秦国领地。秦人统称之为楚地或荆地,把当地人统称为“楚人”或“荆人”。

童恩正的结论在史料中得到印证。《史记正义》在解释《史记》里提到的“荆蛮”时说:秦灭楚后,忌讳“楚”这个字,将其改称为“荆”。

这说明,秦汉时代称鄂西的巴人之地为“荆”,是合乎逻辑的。那么,杨雄在《蜀王本纪》中所指的“荆人”就很可能是指巴人。

鳖灵真的是巴人吗?

在上期屈原巴人身份的猜想中,我们已经知道,春秋战国时代的巴、楚一带,“灵”这个字与“巫”字相互通用,屈原的巴名“灵均”可以视为“巫均”。那么,“鳖灵”是否就是“鳖巫”呢?许多学者对此表示了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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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闹市区出土的大型王室船棺葬




■□闹市里发现了船棺■□

接下来的重大发现更让人吃惊。

2000年7月29日,在成都市商业街,四川省委办公厅机关食堂的工地,距地面4米深处,施工人员意外发现几段乌木。8月1日,四川省政协文史委员会主任陈文书挤开围观的人群进入现场,令他惊讶的是,这些硕大的乌木似乎是“空肚子”,难道就是船棺?他马上电话通知了文管部门。

商业街的棺木呈船型,整木刳挖而成,一具棺木就是一艘巨大的独木舟。

船型棺正是巴人葬俗的典型特征。

成都市文物考古所副研究员颜劲松回忆,经过50多天的发掘,在长30米,宽20米的竖坑中,共出土17具船棺,其中最大的一具船棺长18.75米,直径1.7米,重约1吨,堪称船棺之最。

墓葬中出土的陶器、铜器、竹器、漆器等数以百计,铜器中有矛、戈、削刀、带钩、印章,部分青铜器甚至刻划着神秘复杂的象形符号。

专家们确认,这个墓应当是古蜀开明(鳖灵)王朝晚期(约战国早、中期)的王室合葬墓。从出土器物看,其中有巴人使用的典型器物尖底杯、圜底罐等陶器;从葬式看,商业街遗址以木制船棺为葬,这与鄂西、川东的巴人葬式完全一样。

这个发现为鳖灵的巴人身世提供了间接证据。

但商业街的巴人遗物并不是唯一证据。在成都平原“三星堆文化”范围的考古发掘中,更多的船棺葬在新津、彭县、新都等地相继被发现。到目前为止,成都平原发现的巴人船棺葬已有数十处。所有这些,都在向我们暗示鳖灵的巴人身份。


※※寻找远逝的水利文明※※

专家认为,都江堰重在一个“疏”字,堪称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经典之作。正是这个“疏”,让我们发现了都江堰治水理念的巴人源脉。


■□涂山氏密码■□

我们从古史记载里看到,鳖灵治水采用的是一种非常见效的“疏导”之法。从望帝杜宇在见到鳖灵之前苦于水患的记载看,鳖灵开决玉垒山的“疏导”工程,第一次实质性地解决了成都平原的岷江水患。这个事实告诉我们一个什么信息呢?

显然,鳖灵的“疏导”在当时的成都平原是一种全新的治水理念。

这使人联想起大禹治水的古老传说。这个传说已成了我们孩童时代一个印象深刻的知识——

大禹因为采用“疏导”之法解决了帝尧时代的严重洪灾,从而赢得先民的拥戴,并为他的儿子启夺取政权建立中国第一个家天下王朝——夏奠定了基础。

我们还知道,大禹之父鲧奉帝尧之命治水,采用的“湮障”之法惨遭失败,并因此招致杀身之祸。“湮障”之法就是“堵”,用筑堤拦水的办法应付洪灾。

教科书告诉我们,大禹是在吸取父亲失败的教训后总结出“疏导”之法的。这个说法太简单,并没有回答他是如何“总结”出来的。“疏”的理念不可能从他的脑壳里凭空产生。

按照重庆工商大学教授熊笃的研究,大禹出生在今四川省北川县石泉镇石纽山,是岷江上游。大禹生于石纽山已被许多学者认同。如果真是这样,就可以证明远古时代的“疏导”治水理念,并不起源于这里,因为,禹的父亲鲧是以“堵”水而祸及自身的。

那么,大禹治水的“疏导”之法究竟可能源于哪里呢?

在古史中,大禹斧劈三峡是个著名的传说,这个传说显然来源于远古先民对长江洪灾的治理。这让人联想到峡江地区一个古老的传说——涂山氏和大禹的婚姻。这段打着神话传奇烙印的婚姻,现在有了一个新的解读思路。

重庆人家喻户晓的涂山氏,在古史记载中是大禹的一个妻子。对涂山氏传说有过深入研究的熊笃教授断定,涂山氏就是重庆南岸涂山人。许多学者甚至认为,涂山氏就是一支巴人部族的首领之女。传说大禹新婚三天就离家治水,九年“三过家门而不入”,正暗示了这桩婚姻带有很浓的功利色彩。换言之,这很可能是一桩纯粹为了寻求巴人治水帮助而实施的政治联姻,其中并没有真正的“夫妇之道”。

这样,才有了流传至今的涂山名胜“望夫石”。

显然,大禹治三峡,就是巴人治三峡。那么,大禹有没有可能在与巴人的合作治水中学会“疏导”之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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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之精灵■□

从7000年前开始,巴人就生活在峡江岸边,到大禹治水的4200年前,巴人创造的巫山大溪文化已发展到中期。考古出土的彩陶显示,其文化发达程度已不亚于同期黄河流域的二里头文化——夏文化。

巴文化研究会副会长、重庆师大教授管维良透露,从峡江考古发现来看,这个时期的巴人遗址大多濒江,位于沿江一二级台地上。在特大洪水期间,这些台地必然要面对汹涌的长江急流。这个时期充斥在巴人器物上的水波纹和漩涡纹,以及出土的陶制农田、堰塘模型,都显示了巴人必须面对长江水灾的生活实际。一些农田模型上出现的人工缺口和堰塘模型,甚至再现了远古巴人的水利行为。而今天仍在峡江流域流传的“鳖灵凿乌江”的传说,也或多或少暗示了巴人治水的悠久历史。

2002年,中国文物专家团论证,三峡库区留存的17处古代水文题刻,表明三峡库区是世界上最大的水文题刻长廊。湖北省考古研究所王红星说:古代人们在江边石床上铭刻石鱼水标记录江水的涨跌,几乎可以窥见巴人与水的成长历史。

世代栖息在大江畔的巴人,对水的认识应当远远超出身居平原广川的人们。他们饮滔滔江水,煮长江之鱼,临水而居,驾舟拍浪而行。巴人的历史,就是与水共处,与水抗争的历史。他们顺水而生,择水而死,甚至把棺木造成船形,祈求死者如同活着时候一样作息于船上。学会如何与水相处,是远古巴文明发展的重要前提。

有学者指出,巴人首领廪君“浮土舟”的传说,已充分证明了远古巴人驾御水的高超能力。这样一个几千年生活在急流险滩上的民族,的确很可能在大禹治水中发挥过重要作用。


■□大禹之师■□

那么,巴人在大禹治水中发挥的是什么作用呢?

西南师大资源环境学院副院长、自然地理博士谢世友为此接受了我们的采访。他从大禹“斧劈三峡”的传说着眼分析,认为这个夸张的传说其实正暗示了巴人治理三峡之水的一个主要方法。

谢世友认为,长江水随青藏高原的隆起,自西向东流淌。4000多年前的大禹时代,估计三峡的险滩与“瓶颈”地段更多,每每洪水来临,位于沿江台地上的巴人起居地带必受水灾。巴人治理三峡,主要是打通峡江的“咽喉”要道,以消长江梗塞,使江水畅流。

这就意味着需要开凿大量坚硬的岩石。在三峡一期蓄水前夕,文物工作者采用现代先进的切割机搬移夔门石刻,据说也颇费周折。而在没有钢铁工具的大禹时代,巴人能采用什么开凿技术来对付这些坚硬的岩石呢?

水利史专家李可可认为,当时巴人在梳理三峡一些梗阻节点时,运用了“火攻”法——火烧岩石后用水浇浸,使岩石爆裂,再将木契打入裂石缝隙。李可可指出,这是青铜时代最有效的劈石技术。

一些科技史专家证实,“火攻水浇”裂石法,正是世代栖息于大江大河边的民族总结生活经验的成果。

上古史书《淮南子》说,大禹治水是“以水为师”,而我们看到,在远古巴人的亲水生活中,处处可以窥见“以水为师”的信息。


■□一脉相承■□

“鳖灵”的身上打着深深的巴人烙印,他带给都江堰早期工程的“疏导”理念,与大禹治水的方法出如一辙。而通过涂山氏和大禹治水的传说,我们又发现大禹治水与巴人治水经验的密切关系。那么,都江堰工程是否展现了巴人的某些治水经验?

水利史专家的回答十分肯定。

李可可强调,都江堰的奇迹重在一个“疏”字,堪称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经典之作。

西汉杨雄《蜀王本纪》和《华阳国志·蜀志》都记载了蜀相鳖灵(开明氏)“决玉垒山以除水害”。所谓“决玉垒山”,就是打开玉垒山并开凿人工引水河道,分引岷江的水流进入沱江。岷江水要流入沱江,全靠人工开凿疏浚,《禹贡》的记载证明沱江在古代是经过疏导的。《水经注·江水》说:“(岷)江水又往东别为沱,开明(鳖灵)之所凿也。”

童恩正教授认为,正是开明氏领导的古蜀民众进行了这项疏导工作。李可可坚信,没有鳖灵凿玉垒山并疏导沱江,肯定不会有今天的都江堰。

大禹、开明氏,两个不同时代的人物,其治水理念却完全一致,这不得不惹人注意。

李可可进一步介绍,古代水利史中,关于“火攻水浇”的最早记录就在都江堰。而这个技术,应当是来源于远古巴人的,它很可能由溯江西进的巴人带到了成都平原。专家认为,开明氏作为一支入蜀的巴人,肯定掌握了“火攻水浇”开凿岩石的治水经验。而民间关于鳖灵曾疏导乌江的传说,也似乎表明了这一点。

李可可的结论是,都江堰的主体工程由古蜀开明王朝历经350多年开创,李冰是站在前人治水成就的基础上,对都江堰进行了一次全面的整修与完善,并进而对这些治水经验作了理论总结。后人基于司马迁并不完整的“完整记载”,发生了误解。


※※西进,东方的荷马史诗※※

天下事竟如此地相似。大禹因治水而得江山,鳖灵因疏导岷江而掌古蜀。对后者,古代史家为我们描绘了一幅理想国的图景——禅让。

但我们知道,大禹的儿子启早就终结了禅让的时代,1500多年后的古蜀国,还存在这样理想的帝王更迭方式吗?

让我们把视线拉回这个时代的三峡岸边,去复原一段雄阔、悲壮、也许还有些野心勃勃的真实历史。


■□凶悍的图腾■□

距今3000多年前,古代峡江岸边的巴人部族中崛起了一个部落,他们对一种凶猛、顽强并富有旺盛生命力的动物无比崇敬,这种动物叫“鳖”。它水陆两栖,尖利强健的牙齿使它成为水中无敌杀手;善于钻洞隐藏的习性使它成为狡黠与智慧的象征;漫长的寿命使它具有了某种不可理喻的神性。

这支滨水而居、渔猎而食的巴人,有足够的理由将这种动物当作自己的祖先,并企求它赐予神奇的力量。

这是一支以鳖为图腾的巴人部落。

古史中说“巴师勇锐,歌舞以凌殷人”,这支崇拜鳖的部落很可能也参加了周武王讨伐殷商的联军。他们在战场上跳的,也许是模仿鳖的舞蹈。

历史走到了春秋战国之际,巴楚两国联手扫灭了周边的很多小国,最终又反目成仇。巴国虽然几度攻入楚国的郢都,总是功亏一篑。

在与中原发达文化的密切接触中,楚国很快成长为战国时南方的一个巨人。其凌厉的攻势,迫使巴人放弃了汉水中游的领土,偏安于鄂西、川东一带的峡江谷地。大山是他们最好的屏障。

山路崎岖和大江急流的自然环境、残酷的政治生态养成了巴人顽强凶悍的性格。在峡谷里,内忧与外患并不曾有过一天停息。峡江的三山五洞里,部落间开始了血腥的纷争。狭窄的空间,改变了巴人的生存法则。而迅速富强的楚人,也乘乱进入了峡江。曾经的乐土风雨飘摇。

而那支敬奉着鳖的部落,现在将沉重的担子放到了一个年轻巫师的肩上,他的名字叫“鳖灵”!

“鳖灵”就是“鳖巫”——鳖部落的巫师兼首领。

“鳖灵”具备了鳖的一切可怕特质,受命于危难,他注定要改变一些事,但没人料到他能改变这么多,这么深远,直至创造奇迹,影响历史。

他勇猛剽悍,在刀光剑影的峡谷里身先士卒,手持青铜短剑拼打着部落的立足之地。他终于倒在了战场上。他的“尸体”被运回部落,有人宣布了他的“死讯”,消息传得很快。

其实他只是受了重伤。他躺在部落中心的那个桃源洞里,忍着痛向他的长老们陈述了一个明智的判断——在这个大山阻隔的峡谷里,永远不会有平静的一天。痛定思痛,他宣布了一个重大决定——离开这个拥挤的是非之地,向西,去开辟新的乐土。





鳖部落迁徙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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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民”悲歌■□

鳖灵的“尸体”被放进了一艘船,这艘船看起来与船棺没有区别,长老们继续隐瞒他活着的真相,以防敌人的追击。

在一场煞有介事的水上“葬礼”后,全体部落人员启程溯江而上,走进了风雨征程。

西进的路上时闻悲歌,但他们也会唱起欢快的《下里》和《巴人》以鼓舞士气,峡江两岸回荡着青铜錞于悠长的节奏,不时惊起悬崖上休憩的猿猴。

哪里是鳖部落的家呢?路途是那么遥远。渐渐康复的鳖灵执意要为他的父老兄弟找到一片真正的乐土,他厌倦了充满血腥记忆的峡谷。大江的源头,应该有一片丰饶的土地。

几年后,他们来到了现在的乐山。一路风尘,一路逆水涉滩,一路川江号子,现在他们终于吃到了几年来第一餐饱饭。这就是传说中的乐土,一片不需要为果腹而撕杀的乐土,地广人稀,鱼虾肥美。

他们在这里留下了一些故事。《水经注》记下了一星半点:“南安县(今乐山),衿带二水,是过去蜀王开明的政治中心。”

也许还有更离奇的故事流传了下来。当他们靠岸时,当地人分明看见一个清瘦的男子从一具“棺材”里站了起来。很早以前就有巴人来到这里,当地人早就知道他们用一种“船形的棺材”来安葬死者,但这回,他们第一次看见死人在这样的“棺材”里“复活”。

这件古怪的事迅速传开,并留在了一些僧侣的记述里。这些记述,我们可以认定就是西汉杨雄《蜀王本纪》的依据。


■□最后的风云■□

怪事很快传到了今天的郫县,这里是古蜀国第四王朝杜宇(望帝)的都城。杜宇决定要会会这位奇异的复活者!

这次见面竟改变了平原的历史。

正是夏汛时节,岷江之水已连续多年狂怒地冲击着这片肥沃的土地,也冲击着杜宇统治的根基。他急需一位精通治水的专家来替他收拾残局,安抚百姓。而眼前这位年轻的巴人首领,两眼正散射出渴望奋斗的光,脚上厚厚的老茧仿佛峡江之水千百次淬炼过的岩石,他裸露的臂膀透露着平原人少见的坚忍不拔。杜宇早就听他的史官说过,峡江巴人曾经在很久以前帮助大禹成功驯服了长江。这真是上天给古蜀的恩赐!

鳖灵奉杜宇之命治水去了,他从千里之外带来的“疏导”之法,成功锁住了岷江这暴跳不安的龙。人们传说他治服了彭国的九头虎开明兽,甚至治服了一个人面鱼身的怪兽,当上了蜀国宰相。接着,他又一鼓作气治服了堵塞天彭门的孽龙,这是他大功告成的时刻。

当他完成这一切的时候,他和他的鳖部落已在成都平原生活了三十年,也许是四十年。现在,他是这里的主人了,他的治水之功,使他和他的部族融入了这个平原,并赢得了平原人的拥戴。他的野心也在这四十年里成长起来,他要兑现他当年离开峡江时许下的诺言——重建一个强大的部族。

他想尽办法博取国王杜宇的信任,为此不惜献上美貌的妻子,自己却长年坚守在都江堰旁边的一个集市上,那里因工程的旷日持久而渐渐形成了一座城,现在我们把这座神秘消失的城称为“芒城”。

后来,应该发生了一场宫廷政变。他赶走了老迈不堪的杜宇,夺取了权杖,建立了古蜀的最后一个政权,他给它定下一个年号——开明,以彰显他的治水之功。

他也宣布了这场政变的正义理由,给杜宇定下“十大罪状”,其中第一条是“生活糜烂,荒淫无度,甚至奸淫宰相之妻”。

一切如过眼云烟,他最终又回到了他的船棺里……再后来,一个叫赢政的人统一了中国,将一种统一的文化强行覆盖了这片古老的大地。

鳖灵是谁?杜宇是谁?蚕丛、鱼凫又是谁?没有人知道,只留下几个古怪的名字。

又是两千多年过去了,世界上最大的考古工地在峡江出现,三星堆也揭开了神秘的面纱,随之而来的,是一系列难以解读的谜团。那是关于“巴蜀一家”传说的最后悬念吗?

让我们重温印度远古史诗《摩珂婆罗多》里那一句话:时间,是万物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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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市商业街出土的古蜀王开明王朝中晚期的大型王室船棺葬。

出土时间:2000年,7月29日。




[ Last edited by 鸟鸟爱装嫩 on 2005-6-27 at 15:4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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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业街船棺,震惊考古学界。

最大船棺重约一顿,堪称全国船棺之最!

成都闹市区下,有大量的巴文化遗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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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鳖灵民间传说

蜀王杜宇(望帝)四十多岁得一子,生前请巫师占卜,占卜中显出不吉利的长蛇。儿子出世,杜宇将其扔进湔江(都江堰工程的一部分),不料被一鳖驮走,继而被打鱼人救起,取名“鳖灵”。

鳖灵成年后,治服了彭国的九头虎开明兽,后又治服了蜀国的人面鱼身怪兽,继而当上蜀国宰相。接着,一鼓作气治服了堵塞天彭门的孽龙,后受蜀王指派,治理了郫邑水患。杜宇老年,欲传位于鳖灵。大臣丹和不服,趁鳖灵祭祖时烧庙,鳖灵骑着开明兽冲出火海,丢下一块丝绢给丹和。丹和看见这是国王杜宇25年前放在弃婴身上的遗物。于是,丹和再奉杜宇之命请鳖灵继承王位。鳖灵为报开明兽救命之恩,定国号为“开明”,登上末代蜀王的宝座。

[ Last edited by 鸟鸟爱装嫩 on 2005-6-27 at 18: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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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喜欢八人了,来一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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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iginally posted by a三 at 2005-6-27 02:42 PM:
最喜欢八人了,来一起八



楼上的,严肃点

[ Last edited by 鸟鸟爱装嫩 on 2005-6-27 at 14:5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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