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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0-28 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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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从正午开席,一直闹到天色转暗,很多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大人物们也都醉的往了形象,一会儿抱着这个姐儿要亲嘴儿,一会儿拉着过来添酒的小丫头要‘乐一下’。潘管事是席间最清醒的人,他不断地在客人之间周旋,但是闲暇时,眼神却会飘向后院。
一轮明月缓缓显现在墨蓝色的夜空中,潘管事叫小厮们添加灯火,一个年轻的小厮走到潘管事旁边的柱子上点燃灯笼,他手脚麻利,看起来浑身都是力气,走起路来都虎虎生风。他点燃灯笼,转身向下一个走去的时候,潘管事似乎喉咙不舒服似的咳了几声,小厮脚下顿了顿,但并未停留,继续快步往前走,很快将院子里所有的灯笼全都点起,然后和其他人一起小心的退下去了。
酒宴继续,吵吵闹闹,欢欢乐乐。忽然,后院一阵大乱,几个新进府的小厮吵吵嚷嚷的跑过来,对李老爷说,“老爷快去后面看看吧!出事了,出事了,夫人已经气的晕过去了。”李老爷闻言吓得一激灵,手忙脚乱的想要起身,可是以来身体发福行动不便,二来已经喝了一天,早就带着七分醉意。还是旁边作陪的二姨娘乖巧,立刻上前将李老爷扶起,潘管事也立刻赶过来低声训斥小厮道:“来了这么久还不懂规矩!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么大惊小怪的。”刚才走过潘管事身旁添灯的小厮垂首恭敬地说,“回总管大爷,真的出大事了,您和老爷快过去瞧瞧吧。”这小厮抬眼看了一旁的赵老板一眼,接着说,“夫人说了,请赵大爷也要过去……。”
众人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都一窝蜂的跟着往后院涌,为首的是惊魂不定的李老爷,和脸色阴沉的潘管事。小厮领着一行人来到后面的客房,那里已经挤了一大堆的丫环婆子,潘管事将她们喝散,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进院子。因为客房里面现在没有住人,也就没挂灯笼,一片漆黑,只有一个房间里面灯火通明,还有好几个人影晃来晃去。李老爷不暇思索的抬腿进了那个客房,一进门,几个人全都傻了。
只见房间正中的八仙桌旁歪坐着李夫人,她双目紧闭,眉头拧得都能掉下几根眉毛来,正靠在贴身大丫头段小凤的身上,浑身颤抖,胸脯起伏不定,看得出情绪非常激动。段小凤一边给李夫人揉太阳穴,一边轻声地安慰李夫人,说些要她‘放宽心,气坏了身子可不值’之类的话。地上站着夫人房里的几个丫头婆子,但是还跪着两个衣冠不整的人,一男一女,定睛看去,竟然是刚刚和李家千金定了亲的赵公子,和夫人身边的二等丫头小眉。两个人都低着头跪在地上,小眉哭哭啼啼个不停,见到李老爷等人走进来,赵公子立刻跪爬到自己的父亲身边,要亲爹帮他做主,小眉则是不管不顾的对着老爷喊‘老爷救我’。
众人心里都有了数,李老爷被小眉叫得心烦,走过去狠狠踢了她两脚,小眉滚到一边缩起身子继续哭泣起来。李夫人睁开眼睛,两眼充满血丝,看起来简直像刚从地府里跑出来的阎罗奶奶。她见李老爷的动作,冷哼一声道:“老爷倒是好人缘,我的丫头见了你到像见了亲人,不知老爷平日里和她什么交情呢?”李老爷心里烦闷,但是情知自己和老婆手下的小丫头不干不净的也是理亏,正不知说什么好。段小凤却开口在夫人耳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夫人到不要冤枉了老爷,我来了几个月,也留心了一下。偏巧有一晚被我看到这丫头偷偷溜到老爷房里去,那无耻的样子我都不知怎么说,但老爷可丝毫没动心,把她给赶出来了。我怕夫人知道了生气,而且她也没真的做什么,所以就自作主张没有禀报夫人,哪知道这丫头不死心,竟然又和少爷做出这等丑事,还是在这么一天……。”看到李夫人气的已经快要喘不上气,小凤没有接着往下说,忙着给夫人抚胸敲背。
李老爷也想起来自己这几个月确实都没有再和小眉亲近过,小眉也的确有一次过来缠自己,当时正在心烦,就把她给赶出去了,却没想到正好被小凤看到。小凤的话到像是给他脱了罪,他腰板硬了起来,对李夫人吹胡子瞪眼的说,“听到没有!你当我是什么人呢?连这种不知廉耻的货色都要。”
潘管事见李老爷和夫人快要成了主角,从旁边走出来,对李老爷小心地说,“老爷,夫人也是被气糊涂了,您二位先消消火,现在还有大事要处理呢。”说完他恭敬的对李夫人说,“夫人,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您先说说,老爷才好定夺嘛。”
李夫人心里刚刚燃起的火苗立刻又烧到地上跪着的两个人头上,她用颤抖的手指着赵公子和小眉,咬牙切齿地说,“这两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我,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事情,他们竟然做得出。”夫人陪房过来的一个婆子接过口,说:“还是让我老婆子来告诉老爷吧,夫人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平时参禅拜佛,这种腌臜事情,怕污了夫人的口,就豁出我这粗婆子的一张老脸吧。”李夫人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对婆子点点头,然后又靠回小凤的身上,要小凤给她揉太阳穴。
老婆子走上前几步,她这辈子还是头一次成为‘达官贵人’们的视线焦点,多少有点兴奋,就用唱大戏似的夸张动作和声调对众人讲述了今晚发生的事情。可喜这婆子到还有点说书的天赋,说的详详细细,清清楚楚,就是里面稍有点夸张。众人从婆子的描述里面才算是知道了事情的详细经过,和大家的猜想八九不离十。
当晚,夫人听说赵公子喝醉了到客房休息,就派人去送解酒汤。本来是派的小雀,但是小雀正好有事,就让小眉去送了。过了大半天,正在伺候夫人的小凤忽然发现小眉还没有回来,就派小雀去看了一眼,小雀回来后奇怪的说姑爷的房里还是黑黑的,不像有人,但是她好像又听到小眉的声音。她不敢乱动,就回来问该不该叫醒姑爷问一下。小凤觉得不对,带着小雀又去了一趟。屋子里果然没有点灯,她趴到门上仔细听里面的动静,没想到竟然听得她面红耳赤心惊胆战,她立刻叫小雀去把夫人请过来。等夫人到了,叫个两个婆子把门撞开,然后就看到小眉和赵公子赤身裸体的在床上滚成一团,李夫人当时就气的晕了过去。小凤见了不好,又觉得自己没法做主,急忙叫人到前面去请老爷。所幸的是夫人不一会儿就被救醒,但还是气的不轻,然后老爷们就进来了……。
赵老板听了简直想立刻把儿子活活打死,他心里把儿子都快骂化了,“你个没福气的小兔崽子,等你在李家做了主,什么不是你的?!偏偏在定亲的日子里和个贱丫头搞出这种事情,平日里在自个家里你倒是人五人六的,连你庶出的哥哥都瞧不上,嫌他亲娘曾经是你娘的陪房丫头。到这里你倒是把个丫头给当宝了!今天这事情要是就这么坏在你手里,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他是个粗人,心里恼儿子,手下也不闲着,抓起儿子就是几个大耳光,赵公子哪里受过这个待遇,鼻青脸肿的在地上乱爬,哭爹喊娘,更是丑陋不堪。李夫人不由得摇摇头,不知自己发了什么疯,竟然给女儿找了这么个男人。
李老爷也不能闲着,赵老板连自家儿子都打了,他要是不收拾小眉说不过去。于是他叫人拿了鞭子进来,小眉哭得头昏脑胀,也不知道逃也不知道求饶,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只是拼命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脑子里始终一团浆糊,什么都想不起来。直到鞭子落下,在她身上打出一道道的血口子,她才尖叫起来,拼命求饶。李老爷直打了十几鞭,潘管事才走上前去抓住鞭子,要李老爷先消消气,慢慢处理。
看到小眉像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抽泣,李夫人的气也消了点儿。她对站在门外看热闹的客人们苦笑一下,说:“家门管教不严,除了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让大家见笑了。我和老爷都气糊涂了,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知事大人也在,倒是给我们出个主意,按道理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为好。”
县里的知事支支吾吾半天,他和赵老板算起来还算是姻亲,因为赵老板的小老婆和他的三房是亲姐妹,虽说这么多人面前不好太过偏向,但是想到这门姻缘若是成了,对自己也很有好处。他打定主意,不管成不成,自己还是得为自家人(自己)打算,于是他拿出公事公办的样子说:“李夫人,若是我看的话,今天这事到也不算什么。老爷收了陪房丫头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倒不如就当这丫头是赵公子先收了房,日后和小姐一起侍奉姑爷,倒也是美事一桩,李夫人平日里最讲究这行善积德,这次倒不如做个善事,放着小丫头一马吧。”
听知事这么一说,别说李夫人,连李老爷都差点背过气去。他倒是把奸夫给摘得一干二净,虽说过门后被收房的丫头是不少,但一般也是做正室先点头才行。要说刚定亲就先到老丈人家把丫头都给收了,这还真没听说过。现在就如此嚣张,日后真的成了亲,自家女儿可有好日子过?李老爷正要开骂,王家当铺的新人掌柜段和却打着哈哈从后面挤上来,毫不留情面的对知事说:“知事大人到还真是帮亲不帮理,先不说这收房娶小是不是该先由丫头的主人同意,单说赵公子身为一个读书人,该不该干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情,还是在定亲的当晚,若是就这么让他过去了,别人不说李家好心,到说李家没用呢!”
县知事被说了个大红脸,后面的人又议论纷纷,说段和说的有理,他更觉没脸,干脆转身拂袖而去,说这事他管不了,要避嫌。见赵家最有力的帮手走了,众人的评论开始往李家倾斜。赵老板见了急得没办法,但就这么让煮熟的鸭子飞了,他怎么也不甘心。于是他走上前给李老爷李夫人深深施礼,然后满头是汗地说:“亲家,这事千错万错都是小犬的错,但他也是今晚喝醉了,又受了这贱丫头的勾引,一时把持不住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还请给他一次机会。”
李老爷和李夫人不说话,潘管事到站出来,对李老爷说,“老爷,赵老板说的有理。公子的品行平日里是有口皆碑的,近日怕真是一时糊涂,能改过就好了。退婚对小姐的名声也不好,倒不如就这么先等等,看看赵公子的表现再说。”李老爷平日里很听潘管事的话,相信他的决定一定没有问题,脸色不由得开始缓和起来。但是李夫人近日里对潘管事的芥蒂越来越深,她本能的想要抗拒潘管事的所有提议。她自己不说话,但是给身后的小凤使了个眼色。小凤见了,立刻从夫人身后走出来,对李老爷施礼说,“老爷还请三思,刚才还有些事情,小女子因为羞口所以没有说出来,现在关系到小姐的终身幸福,我也就说了。刚才我在门外听动静的时候,分明听到赵公子和小眉在打情骂俏,绝非小眉一人的责任。而且我还听赵公子给小眉许诺说日后要将她立为二房,小姐有的她都有,甚至还提了一些什么等李家到手就如何如何之类的话。”
一席话听得李老爷火冒三丈,赵家父子手脚冰凉。赵老板拎着儿子的领子说,“你真的说过这些?!”赵公子生怕父亲又要打他,哭喊着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我只记得我喝醉了,然后醒过来就看到这女人光溜溜躺在我床上,我什么都不记得~~”
潘管事叹了口气说,“现在人赃俱获,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老爷夫人,小人刚才不知道这些内情,说了糊涂话,还请老爷不要怪罪。既然如此,我也没有主意了,这是小姐的亲事,还是老爷夫人定夺吧。”说完退到一边。
段和冷笑一声,道:“既然不知内情就不要乱说话,除了这种丑事,这亲事还要他做甚?小姐才貌双全,难道在这偌大的清河县还找不到个合适的男人?”赵老板听了拿那对死鱼眼像要剐了段和似的瞪着他。李老爷皱着眉头,眼睛还是往潘管事那里瞟,见他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到好像不甚同意段和的话,李老爷正想要开口。李夫人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了,怒气冲冲的说,“按理说这当家的事情不应该由我这个妇道人家做主,但是这是我宝贝女儿的婚事,我这做娘的总不能旁观。段掌柜说的有理,若是就这么算了,到好像我女儿没人要似的。赵公子的品行有口皆碑,才学出众,一定也能找到好姻缘,我们李家就不高攀了。明日,我就派人将聘礼送回,这亲事就算了。”
赵老板还要辩解,外面却又乱了起来,几个丫环婆子跑进来说小姐要自尽,听得李夫人和李老爷两腿发软,带着人往女儿的院子里去了。进去后,见李小姐哭得花容失色,一个会儿说要去上吊,一会儿说要去做尼姑。李夫人和李老爷连忙安慰女儿,一直忙了大半夜李小姐才安静下来。赵老板心知事情已无转机,留下来反而丢脸,于是骂骂咧咧的推着儿子走了。客人见了,也都纷纷告辞,潘管事急忙跟在后面一一送出府外,看着车马人轿都妥当了才转身回府。
他进门的时候正好段和往外走,两人好似没有看到对方似的,擦身而过。几个李府的下人见了,都说潘老狗这下子是遇到对手了,日后李家和王家的生意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风波呢。一个小厮听了,嘿嘿笑了两声,跑进去,拿了个灯笼跟在潘管事后面,两人走到没人的地方,潘管事也不回头,只牵动嘴角说,“干得不错。”小厮还是嘿嘿的笑,但是脸上是很自豪的样子,在灯下看得清楚,竟然就是当日里在李家粮行门口打翻货筐的小苦力。今天一身干净的下人装束,头发梳得溜光水滑,和当日简直判若两人。
潘管事回到客房,门外仍然很多下人对着里面指指点点,潘管事吆喝大家回去做事,众人这才依依不舍的散了。潘管事走进屋去,小眉仍然躺在地上,抽泣声有一搭无一搭,了无生气。潘管事走近,看到小眉两眼发直,好像已经傻了。他脸上毫无怜悯,只是站在那里盯着地上的女人。
小眉并没有傻,她只是还在回想,想回忆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能想起的是自己端着汤,伺候赵公子喝下大半碗。她当时的确是幻想过和赵公子能有点什么,不做老爷的姨太太,做姑爷的姨太太也是一样,何况这赵公子年轻英俊。后来不知怎么头就晕了,只觉得浑身发烫,印象中依稀是记得和赵公子滚到床上,……,然后门开了。中间发生什么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好像是在梦中,什么调情,说要做二房,难道真的是梦?这一切都是一场恶梦?
小眉还在胡思乱想,门外进来一个婆子,见潘管事在这里喜出望外,说:“哎呀,您在这里到省了事,老爷刚才让我过来对您说,在夫人回来之前,把这丫头赶出去吧,免得夫人见了又生气。”潘管事笑着点头,婆子满意地走了,走的时候嘴里还嘀嘀咕咕的说什么这种女人该被沉塘。见婆子走远了,潘管事对身后的小厮说,“好了,让铁头过来把她带出去吧,就按我以前吩咐的办。”
小厮听了把灯笼插在门边,一溜烟的跑了,过了片刻,一个健壮的汉子走进来,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的将小眉从地上扯起来,半拖半走的带到后门,丢上一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绝尘而去。
潘管事自己拿着灯笼站在寂静无人的李府大院里,一片黑暗中只有这一点光明包围着他。他喃喃的说,“人不报天报,天不报人来报。”
对李家来说,这才不过是个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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