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积分
- 19175
- 威望
- 5406
- 金钱
- 1
- 阅读权限
- 1
- 来自
- 上海
- 在线时间
- 1128 小时
|
24#
发表于 2005-12-13 19:49
| 只看该作者
第19章:御风而来的歌声
瘦子根本就不相信关于夜叉的传说,他晚上独自上山的时候,心里隐隐还希望能碰上那个杀害疯女人的凶手。他根本就没有想到碰上凶手自己会不会有危险,如果真能碰上他,他想问问那凶手杀人的原因,他还想告诉他,生命是这世界上最宝贵的,毁灭应该讲究艺术,而不是像屠夫那样,否则,那就是对生命的践踏。
瘦子慢慢地在山上转了好大一个圈子,像一个悠闲的散步者。但有哪一个散步者会在深夜独自去荒无人迹的山上散步呢?他走得从容,穿过黑暗笼罩的树林和洒满月光的岩石,心情居然很愉快,行走中,还轻轻哼起了歌。月光下,他脸上刀削过般的线条逐渐变得柔和起来,走路的姿势也不再僵硬,甚至,在越过一些小石块与小沟壑时,他还会像孩子一样双脚并拢蹦过去。
他像是变了一个人,身上那种阴森森的气息竟然消失在黑暗之中了。
瘦子确定在这山上他是一个人,一个人的时候当然可以放松一下自己,而且,这山上有树和草,有山风,有明月,有耳边潺潺的水声,还有幽蓝的夜空和闪烁的星辰。他忽然觉得夜里独自来这山上真的是件很享受的事。
想一想呆会儿要做的事,瘦子的心情更愉快了些。
大约十一点钟的时候,瘦子爬到了山顶,他抱膝在山顶坐了一会儿,看了看时间,决定不再耽搁。在山顶,可以清晰地看见山下的整个沉睡谷,还有沉睡谷中那条将小镇分成两半和河流,和河上那条凌空飞渡的铁索桥。因为视野开阔,所以他很快就辨清了方向,他开始朝着预定的目标走去。
瘦子来山上,当然有事情要做。经过几天的考察,他已经选择了一个绝佳的位置,所以,今晚上山,他背了一个挎包,包里面有一根长长的麻绳,还有傍晚新买的望远镜。那些麻绳虽然不是很粗,但足以支撑他的体重,那架望远镜更让他放心,它可以让他看得清他想看的一切。
瘦子向着镇子的方向下去,却不是沿着上山的小道。他踏着荒芜的杂草,从一块岩石跳上另一块岩石,最后来到一片悬崖之上。悬崖的下面,有星星的灯光,小镇便在悬崖之下了。
瘦子没有迟疑,他从挎包里掏出绳子,系在悬崖上一株粗壮的大树上,然后,顺着绳子缓缓地向崖下滑去。
悬崖并不是一泄到底,在距离底部一半的位置,有一个稍缓和些的角度,好像一块大石压在另一块大石之上。瘦子就停在了那个稍凸出的岩石上。岩石居然向里凹了一块,刚好可以让瘦子舒舒服服地坐下。
瘦子有些得意,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包括具体实施,都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现在,他只需要静静地观察,慢慢地享受。还有什么比这种情形更能让人愉悦呢?瘦子轻轻笑了笑,从包里取出了那架望远镜。
悬崖下面,一字排开的房屋都是倚山而建,视线里尽是一片片鱼鳞般密布的灰色瓦片。小镇的房屋建得很高,与背后的山壁只有很小的一个角度,所以,瘦子必须下到悬崖的中间。此刻,山下的房子一片沉寂,只有孤零零的一个窗口亮着灯光。
只有那一个窗口亮灯便足够了。
瘦子满意地把望远镜对准那窗口,慢慢调节着焦距。那窗子由模糊变得清晰了,窗子里面,有一个男人正倚坐在床上抽烟。
那男人当然就是谭东。
瘦子更想看到的其实是唐婉,但唐婉此刻已经睡了,她的身子平躺在床上,被窗子的底部挡住。只能依稀看到一些黑色的头发。
即使这样,瘦子已经觉得很满意了。
望远镜的效果真的非常好,他甚至可以看见谭东手中夹的香烟烧到了印有烟标的部位。那是个奇怪的男人,他在深夜从不睡去,前几天晚上,瘦子在山顶注视过那个窗口,窗口的灯光彻夜不灭。他就是因此而生出了想了解窗子里人的念头。偷窥实在是件很刺激的事,你就像是一缕空气,一阵清风,在人毫无觉察的时候深入到别人最真实的生活中去。
人总会有那么一些真实的时候,独处,或者在自认为安全的场所。
那个叫谭东的男人已经连续抽了五根烟,山崖上的瘦子看得舌根都有些发苦。谭东看起来已经非常疲惫了,他赤红着眼睛,举在嘴边夹烟的手常常是忘了动作,然后,烟灰落在身上,他才会突然地醒悟,再将烟送到嘴边。
谭东的动作很小,有时半天都不动一下,但山崖上的瘦子却看得兴趣盎然。那是一个极度疲惫的男人,却不愿睡去。他分明是在苦苦挣扎,与不时便要袭扰他的睡意对抗。这是件非常辛苦的事,谭东已被折磨得面目憔悴至极。
反常的事情背后一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谭东的秘密会是什么呢?
瘦子忽然心里生出了一些迫不及待的愿望,他只希望窗口里的谭东能够睡去,这样,也许他就能发现他的秘密了。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窗口内的谭东依然在抽烟,依然保持着倚坐在床头的姿势。山崖上的瘦子却觉得有些疲惫了,而且,悬崖上的凹槽很小,刚好可以容得下他倚坐的身子,但坐得时间久了,他还是四肢酸麻,连脖子都有些僵硬。他唯一可以变换的姿势就是侧过身去,让自己蜷着腿平躺下来。
换过姿势不久,瘦子居然被一些困意袭扰,那亮着灯光的窗口渐渐变得模糊。瘦子对自己说,我这时候怎么能睡呢,我还要监视那个男人,我还要发现他的秘密……
瘦子蓦然睁开眼睛,时间已不知又过去了多久。本来悬在头顶的月亮已经落到了西天,皎洁的月华也变成微黄的了。瘦子身子僵硬得更厉害了些,他看看腕上的表,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钟,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真的睡着了,而且一睡就是一个多小时。
他的目光向崖下望去,那亮着灯的窗口依然亮着灯,这让他心下稍定,对自己的疏忽就少了些自责。他再拿起望远镜,却发现谭东已经不在那窗口之中了。
瘦子翻身坐起,握住望远镜的手都有些微颤。
谭东不在窗口内,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睡着后躺下了,另一种就是离开了床,两种可能性都占一半的概率。瘦子着急起来,他想谭东哪里去了呢?
忽然间,瘦子睁大了眼睛,另一只手还使劲揉了揉眼。因为在这瞬间,谭东再次出现在望远镜的视线里。
谭东从床上翻身坐起。
瘦子使劲稳住颤抖的双手,他把视线集中到了谭东的脸上。
这瞬间,瘦子紧张起来,全身血液飞快地沸腾,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并且因为震惊,他的嘴巴张开,竟是久久都不能合上。
风从对面山上吹过来,瘦子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竟然从心底觉出了一些恐惧。
那长发白衣的女子,竟真的从墓地中消失了,抑或她本来就是从这墓地中来,现在回到她该回的地方去了。
不要说沙博,就连秦歌到这时,都有些毛骨悚然。
“她带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呢?这墓地里,难道还隐藏着什么秘密?”秦歌自言自语道。
沙博蓦然心中一凛,他想到了传说中那长发长须的夜叉。
如果夜叉真的复活了的话,那么,他也一定会有一个自己的巢穴,就像美国影片《沉睡谷》中那无头骑士。白衣女子引两人前来,莫非便是要借他们之手,来铲除夜叉?
沙博把自己的想法说了,秦歌沉默不语。这种想法极其荒诞,但身处这样的场景之中,还有什么荒诞不能成为现实呢?
“不管怎么样,既然那女人带我们到这里,必有她的用意。我们下去察看一下,说不定从这墓地里还真能发现什么线索。”秦歌说。
沙博微有些惧意,但想想发生的事情都是因自己而起,便也挺挺胸,跟在秦歌后头,下到墓地里去。
墓地居然排列得颇为整齐,一座座坟茔所占面积,坟与坟之间的距离,都有统一的尺度。沙博一步不落地跟着秦歌,目光在那些坟茔上停留时,一颗心都悬了起来。秦歌轻声道:“这墓地显然是有人曾经规划过才会这么整齐,但在这偏僻的小镇上,怎么会有人来规划墓地呢?”
沙博也觉奇怪,但这时他根本无心来想这些。
那些坟都是半圆型的土丘,前面有相同大小的石碑,石碑上刻的文字苍劲有力,一看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但除此而外,这些坟茔与墓碑便再没有异常。
秦歌与沙博在墓地中央停下,秦歌思索片刻,说:“这墓地如果有什么古怪,一定是在某一座坟上,我们分头去查看,仔细些,连墓碑上的文字都不要错过。”
在墓地里转了这么一圈,并没有异常,沙博的胆气壮了许多。当下,他跟秦歌分头查看。那些墓碑上的文字大同小异,除了亡者与立碑人姓名不同,其它全无二致。沙博已经快走到墓地的边缘了,忽然听到那边的秦歌叫他。他飞快地奔过去,只见秦歌怔怔地立在一块墓碑前,显然有所发现。
“你来看看,这是不是就是请帖上那个图案。”
那座坟前的墓碑与其它墓碑没什么区别,只是在墓碑的顶上,有一些浅浅的痕迹。那痕迹显然新刻上去不久,刀口还很新。沙博俯过身去仔细查看,内心立刻轰然作响,后脊瞬间一片冰凉。
他看到的正是曾经三次见过的那粗十字的图案。
那白衣女子引他来这里,莫非就是让他看这粗十字架图案?但这图案究竟代表什么意思呢?
“你看这里。”秦歌指着墓碑正面说。
沙博此刻有些六神无主,他依言退后一步,看墓碑上的文字并无异样,只是那名字让他依稀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亡者的名字叫做“颜雪萍”。
就在这时,歌声又起。
秦歌与沙博茫然四顾,四处沉寂,只有坟前的白幌在风里呼拉拉作响。风好像瞬间大了许多,墓地周围的山上,树叶整齐地摇晃,乌云掩了上来,月华攸地消失,大地被黑暗完全笼罩。
歌声缥缈无定,它好像御风而来,又像在风中迷失。秦歌与沙博根本无法分辨它是从哪个方向传来,但此刻歌声却清晰得仿佛就在他们耳边歌唱。
此刻不单是沙博,连秦歌脸上都变了颜色。
风吹断了白幌,一些纸片轻飘飘地从秦歌与沙博面前飞过,飞向黑暗笼罩的山林深处。
秦歌忽然拉住沙博:“听这歌声,是不是特别熟悉?”
沙博满心惊惧,哪还有心听歌的旋律是不是熟悉,但经秦歌提醒,也觉那首歌的旋律似曾相识,印象里,曾有段时间,满街的店铺里都曾传唱过这首歌。
沙博凝神细想,他终于想起来了,这首歌的歌名便叫做《忘忧草》,香港的一名周姓歌手将它唱遍了中国的大江南北,长城内外。
忘忧草。忘忧草。沙博嘴里念叨这名字,忽然觉得那歌声不再可怕,他再环顾四周,忽然大声地叫:“忘忧草!忘忧草!是你吗?是的话就回答我!”
声音在空旷的山林间回荡,但那歌声却忽地消失了。
“忘忧草,我知道是你,你要告诉我什么吗?”沙博再大声叫。
只有风吹过树林,还有各种野虫的鸣叫声。
秦歌盯着那墓碑,眉峰紧皱,他忽然再拉拉沙博,声音变得异常低沉,他说:“也许,这坟茔里的人才是你要找的忘忧草。”
沙博悚然一惊,接着恐惧便扑天盖地地向他席卷而来。
“不会的,忘忧草怎么会是个死人呢,我们十天之前,还在网上聊天;在来沉睡谷的路上,在那个省城,我还收到她给我发来的邮件。她怎么会是死人呢?”
秦歌同情地看着沙博,在他心里,已经基本上把发生的事情理清了。他知道现实是残酷的,但是沙博必须面对,所以,他也要狠下心肠。
“这坟里埋的到底是不是忘忧草,你可以问一个人。”秦歌说。
“问谁?”
“唱歌的人。”
沙博愣一下,立刻便明白了秦歌的意思。他没有犹豫,立刻大声叫道:“如果这坟墓中的人是忘忧草,现在就让我听到你的歌声,如果不是,你便继续保持沉默。”
歌声攸然而至,甚至连一点间隔的时间都没有。
沙博完全被歌声击倒,他这时心里再没有了恐惧,只有忧伤。那么美丽那么脱俗的女孩,竟真的长眠在这一堆黄土之中了。自己一路辛苦,满怀憧憬而来,却没想到,要寻的人早已不在这个世上。
沙博在这瞬间,悲愤已极,双手抚在墓碑之上,眼中两行热泪激荡而出。
边上的秦歌看了,心里颇不以为然。他虽然有过上网的经历,但是,却不能体会到网络中的这份情感。在他看来,两个素昧平生,甚至连见都没见过的人,之间究竟能产生多深厚的感情呢?
他上前拍拍沙博的肩头,低声道:“她已经走了。”
歌声此刻依然在耳边回荡,却已渐行渐远,最后终于消失在风吟之中。秦歌想那白衣女子好像是生怕沙博再问些什么,这才用歌声告知她已离开。
沙博止住悲伤,神情萎靡,神色间显得意兴阑珊。
他来这沉睡谷,全都是为了要见名叫忘忧草的女孩,而现在她已经不在人世间了,那么沉睡谷对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他低低的声音道:“我们回去吧。”
——回去吧。回夜眠客栈,还是就此踏上归途?
路上秦歌与沙博俱都无语,秦歌偷眼看沙博,知道他已萌生退意。人有种逃避的天性,这本无可厚非,而且,沙博与忘忧草终究只是一对未曾谋面的网友。
回程显得特别漫长,适才走过的山道与沟壑此刻好像遥遥没有尽头。
“你难道不想知道引我们来的白衣女子是谁?”秦歌问。
“她是谁还有什么关系吗,她只不过是想告诉我,忘忧草已经不在了。”
“但你看那坟和墓碑,显然有些年头了。如果忘忧草真的不在世上,那么也应该是很久前的事。可你十天前还在网上与她聊天,你不觉得这里面有古怪吗?也许,她的突然消失,就是为了要你到沉睡谷中来找她。”
沙博眉峰皱起,秦歌这样的推断合情合理。
“既然她死去多年,跟你在网上聊天的莫非是她的鬼魂?”
沙博心里刚才就已想到这问题,这是他不愿意面对的,所以,他拒绝自己继续往下想。秦歌这时提出,他又一次生出排斥的心理。
“这世上哪有鬼魂,只是有些事情太过玄妙,人们没办法弄清真相,才把它归结为鬼神之说。“沙博说。
“如果没有鬼魂,又怎么解释死去的忘忧草与你网上聊天的事?”秦歌微一沉吟,接着道,“那么剩下的只能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有人冒用忘忧草之名跟你聊天,反正在网上,你根本没有办法知道网络那一端面对的是什么人。”
沙博怔一下,便赞同了秦歌的推断,他又补充道:“忘忧草只是网名,不存在冒充的说法。但与我聊天的人,显然用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形象诱惑了我。”
“照现在的情形看,忘忧草,如果她真的已经死去,那么那个与你聊天的人,把你引来沉睡谷的目的会是什么呢?”秦歌说,“而且,她还留下了线索。”
沙博凝眉想一下,说:“莫非她有件不能解决的事情,需要别人的帮助?”
“那不能解决的事情会是什么呢?”秦歌盯着沙博,他看出沙博已经对这件事重新有了兴趣。
“忘忧草。”沙博脱口而出,“事情一定与忘忧草有关。”
“忘忧草已经死去,有什么事会和她有关呢?”秦歌进一步引导沙博。
沙博沉吟着,这问题他一时有些想不出来。秦歌此时便重重地道:“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忘忧草死亡本身。”
沙博一惊,立刻悚然动容。秦歌的话像是一根绳,把发生在他身上一连串的怪事都串了起来。事情可以是这样的,忘忧草死去多年,但她的死却隐含着一个秘密,有人不想这秘密长眠于地下,便冒用她的名义,在网上与陌生人交流,将人引至沉睡谷,又留下一些线索,希望来人在寻找忘忧草的过程中,揭开事情的真相。这样的事情太过传奇,但此刻,却又是唯一的解释。
沙博怔怔地说不出话来了,他需要一些时间来让自己接受这个现实。
“引你来的人在网上,曾经发给你一张照片,如果她想让你替她追查真相,便不会用假照片来骗你。但你来到沉睡谷,看了照片的人,却说从来不知道沉睡谷中有这个人,这显然是让人猜不透的地方。”秦歌继续说,“如果从逻辑上推断,这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忘忧草并不是沉睡谷中人,她只跟沉睡谷里的某个人之间存在着关系,这样,别人便真的不知道有这个人存在。”
“还有一种可能呢?”沙博问。
“那就是全部的人都在说谎。”秦歌神色愈发凝重。
沙博摇头,显然不赞成秦歌的后一种推断。沉睡谷中虽然接连发生了这么多不寻常的事情,但是,若说镇上的人会集体为一件事情说谎,那实在太匪夷所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