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皇后中宫,一群妃子正围着曹后七嘴八舌地讲述着宫里的最新传言。
  “我看那狐媚子是好景不长了。”林贵妃掩着口轻笑。
  “哼,看她这几日那得意样,还未正式册封呢,她芳粹宫里里外外就贵妃贵妃地喊上了。我看等她到了冷宫一个人自己叫着美去吧。”说这尖刻话的是乔淑仪,她讲这话时不忘向曹后谄笑,却忘了两日前她倒是第一个到芳粹宫道贺的。
  “哎呀,万一她又使起妖术来,那可如何是好?”认定了张美人是狐妖的林贵妃突道。
  “啊呀,姐姐急什么,不是还有张真人嘛。”王美人插话:“自古邪不胜正,到时指不定就把她打回原形,那才有意思呢。”
  听闻此语,曹后皱了皱眉,“张美人并不是什么狐妖,捕风捉影的事妹妹们就不要再提了。”随即叫过碧茜:“你去看看,张美人是否还在殿外等着见我?”
  碧茜一努嘴:“还在呢,她见不着官家就来缠皇后,娘娘你理她呢,让她一个人闹腾去。”
  “妹妹们先各自回宫吧。”曹后对尚想留下看张美人笑话的各妃嫔们道,然后吩咐碧茜:“你让张美人进来吧。”
  众人皆怏怏而去,然后便见宫女引着披头散发哭哭啼啼的张美人走进殿内,便故意放慢了脚步,窍窍私语。
  狠狠地瞪了这些幸灾乐祸的妃子们一眼,张美人上前哭得凄惨万分:“娘娘救我!臣妾并不是狐妖啊!”
  曹后看她一张俏脸哭得泪湿阑干,不由暗叹一声,手持绣帕为她拭去泪痕轻道:“妹妹莫急,只是宫中传言而已,官家自会为你作主的。”
  “官家如今已不肯见臣妾了。”张美人抽咽道:“皇后我知你最是心善,臣妾平日对皇后无礼,娘娘大度屡能容忍,臣妾的性命全指望皇后了,臣妾此次若能逃脱此劫,自安安分分做人,永远铭记娘娘大恩大德,再不敢与姐姐争宠了。”说罢便拜倒在地,掩面而泣。
  “妹妹此言说得重了。”曹后轻轻搀起她:“我也想救你,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娘娘去见官家啊。”张美人抬起头,急切地注视着她的双眸:“素日官家对娘娘最是敬重,娘娘的话官家自是肯听。臣妾真的是冤枉的,臣妾只是有些姿色罢了,并不是什么狐妖啊。那些都是旁人中伤臣妾的话,还请娘娘与官家明鉴。”说着想起若被打入冷宫境遇将是何等的凄惨,不禁哭得更是伤心。
“我明白的,你不是妖。”曹后望着眼前这个梨花带雨的美人,双目怔怔。
  “可是官家不明白呀。只听了张真人的一番话,便认定了臣妾是妖。还请娘娘求见官家,为臣妾作主。”说完张美人再次拜倒。
  “我知道了,”曹后放开她双手,喃喃道:“我……不会让妹妹受冤枉的,今日我去求见官家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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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膳过后,曹后果然便去求见仁宗。自张真人走后,除了上朝,赵桢便把自己关在御书房内,谁都不肯谒见。内侍通报了好几回,她等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仁宗松了口,让她入内见驾。
  曹后由内侍带着往书房走,一路想着这张美人是官家心头肉,即使真如宫中传闻要废黜她官家也定是出于无奈,此时此刻官家却还不知是如何的伤心。掀了珠帘走进,却吃了一惊,只见赵桢神情自若地在龙案上处理成堆斈奏折,面上一点都无她想象中的憔悴之色。
  “官家。”曹后略一怔忪,上前施礼。
  “爱卿来了。”见她来了,赵桢放下奏折,笑着上前执起她手:“这几日奏折堆积如山,待朕处理完毕再与卿说话。”
  “官家国事繁忙,臣妾在旁侯着便是。”见他此刻象没事人般,曹后不由心中纳闷,却不便开口,只能在一旁坐下看着她的夫君伏案批阅。
  许久,她悄悄打量了一眼正手持一张奏折皱眉不语的仁宗,忽然心头灵光一现,起身问道:“开封府尹有否把那桩案子转到大理寺了?”
  赵桢抬起头,一双鹰隼般地眼略有所思地望着她,目光如炬,轻道:“朕记得爱卿你是从不过问朝廷中事的。”
  曹后脸微微一红,低下头,便不敢再说下去。
  赵桢放下奏折,负手踱到她面前,弯下腰审视着她躲在睫毛后的那双眸子,微微一笑:“爱卿是受张美人所托来的吧。”
  曹后微微张开嘴,站起身:“官家,那传言是真的?”
  赵桢背过身子,缓缓点头。
  “可是官家,”曹后急道:“张妃并不是什么妖孽,如此做岂不是冤枉死她了。”
  赵桢走至龙案旁,重新拿起奏折来看,听闻此语便淡淡道:“朕也知道她无辜,不过事已至此,张牛鼻子把太后遗诏都拿出来了。朕也无法。”然后扫了她一眼:“张美人平日尽给爱卿气受,朕是知道的,如今你该拊掌称快才是,怎反替她求起情来。”
  曹后颓然,只觉这君王寡情至极,让人不可捉摸。她咬唇不语,似是下了很大决心般,突地跪倒在龙案前,泪光盈盈。
  “卿何至于此?”赵桢大惊,快步走上前欲扶起她,曹后却不肯起来,抬起头,泪珠似断线珍珠颗颗自两汪秋水中慢慢滚下:“官家,”她喃喃:“自打张美人进宫,官家就宠她如珠胜宝,臣妾……臣妾也曾妒她怨她,只是,臣妾再恨她,也不能……”
  “也不能让她代受臣妾之过!”她停止哭泣,决定将实情和盘托出:“官家,这宫中的妖孽不是张美人,却是臣妾。那天月圆之夜,林贵妃宫中的宫女在御花园见到的狐妖也非别人,实是……臣妾!”
  话出了口,她凝视着眼前的君王,却没见到她预料中的震骇神色,而是一脸的温柔与怜惜之情。
  “柳儿啊,你真是傻得可以。唉。”赵桢上前轻轻搂住她,用手轻轻擦去她的泪痕:“朕以为你永远都不会说出来了。”
  “官家你……你早已知晓!”震骇的反而是她,曹后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君王:“官家,你,你不嫌弃臣妾?”
  赵桢微微摇头,让伊人轻轻依偎在他胸前:“朕爱的是柳儿,人也好,妖也好,又有什么关系。”
  她自他怀中抬出头,心里仍有百般不解:“可是,这张美人……”
  “朕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了。不过朕也无法,太后有遗诏,那牛鼻子又固执得很。”赵桢无奈地叹口气:“他们认定宫中有妖孽,朕只能找出个妖妃来给他们应应景。”
  曹后目瞪口呆,这君王的心思她真是猜不透,原来他只是作戏而已,可笑那张真人还自认为是当世姜子牙,原来,自始至终只是官家设的一个局而已。
  “朕也不想累及无辜,不过,朕也无法。”他眼神闪烁,避开她的目光,心善如她,不会明白他也是两难,江山和柳儿都要保住,万般无奈之下只能牺牲张美人。
  “可是,”她心中始终放不下:“还请官家能再想它法,柳儿实在不忍……”
  “朕知道了。”他叹口气:“柳儿啊,你如此心善,哪里象妖?”然后皱眉:“你是将门虎女,曹家嫡系,又如何会……”
  她低下头,轻诉:“这还要从臣妾那年大病讲起……”
  赵侦搂住伊人,心下却想着,不管曹后如何阻止,明日定要将张美人打入冷宫,然后把牛鼻子早日打发出宫是正经。
  曹后静静地躺在仁宗怀里,心下也是暗暗打定主意,明日便去找张真人,她已得君如此,哪怕被收了去,今世……也是无憾了。
  两人各自转着心思,却不觉梁上有双眼正将此情此景尽收入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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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你是说这妖孽竟是曹后?”唐小玉极其俊美的脸上微露诧色,这倒是出乎意料的答案。
  “唔。”躺在床上的徐三宝懒懒地答,他昨日兴冲冲去赴那个小宫女的约,结果是……他走迷路了,奶奶的,只怪皇宫太大,不过也有收获,本来藏匿于御书房中想弄张皇宫地图看看,却无意得知了这桩大秘密。
“然后呢?”唐小玉两只眼睛盯着床上的懒人看,后者叹口气,知道今天如果不完全满足了这个八卦爱好者的好奇心,他注定今日是睡不好这个觉了。便勉强睁着惺忪的眼道:“曹后幼年时遭逢一场险些夺去她性命的大病,后有一曾为她所救的狐妖为报恩送予她一颗灵珠,她吞下此灵珠后自能延年益寿,却也有了狐的体质,每逢月圆之日便会化为狐形。如果没了那颗狐族的灵珠,她也就与常人无异了。”
  “怪不得,我说这曹后看着并不象妖孽呀。”唐小玉恍然,然后暗想也活该这张美人倒楣,一脸的狐媚相,活生生当了个挡箭牌。
  徐三宝翻了个身,准备梦周公去也,唐小玉却不打算放过他,继续在一旁聒躁:“然后呢?”
  “什么然后?”徐三宝没好气:“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吗?”
  “我是问然后师父做什么了?”唐小玉眯起眼,他可不信徐三宝会什么都没做就这样回房睡觉了。
  “我?我便去径自去找碧桃罗。”碧桃便是那宫女的芳名,他昨晚赶到时,她已等了许久,害他赔礼便赔了一晚上。徐三宝一脸坏笑的注视着这小子:“你是不是要为师把昨晚亲热的情景也一五一十告诉你。”
  唐小玉为之气结,翻个白眼道:“师父你就没有大义凛然地自梁上跳下,然后解了曹后身上的狐性?”
  “嘿嘿,我才不趟这道混水。皇家的事少管为妙。”徐三宝打个呵欠:“而且狐族的灵珠只有它们自己才能收回,为师又非狐妖,有什么办法。”最紧要的是赵桢此人心机太深,为了达到他要的目的能做足两年的戏,且做得滴水不漏。他若冒然出现在御书房,结果只有一个,等曹后身上狐性一解,赵桢马上便会想出至少十种方法来灭他的口。他自是不怕皇帝老子,不过想他徐三宝还要在人间过上几百年逍遥日子,可不想成了大宋通辑犯天天被一群御林军追杀。
  “是——吗?”唐小玉拖长了音调,狐疑地看着他。
  看来今天不全交待清楚,他就无法睡这个安稳觉。徐三宝无奈地叹口气:“我在他龙案上留了张信笺还有两株蓬莱的化妖草,你能让我安生睡了吧,唐剑仙!”灵珠他没本事收回,但能化。化妖草便是专收附在人身的妖气之宝物,狐族的妖气弱,一株足以能解,不过依赵桢的性子,恐怕会先让人试药,所以他特地多留了一株。至于结果如何,只能看曹后的造化了。
  唐小玉这才满意地欲转身离去,又听得床上之人淡淡道:“恐怕张真人还要折腾上一阵,你最是聪明伶俐,随便编个谎话来哄哄这老头子便是了。”
  唐小玉嗯了一声,一双桃花眼内波光闪闪,骗人这种把戏他最是擅长。
  果然张真人气得要发狂,仁宗一改三日前对他的允诺,称后宫的事全交由曹后作主,而曹后却一口咬定了宫中并无妖孽,还让他再细查。他一怒之下请蜀山剑仙唐玉查遍后宫,却真的一无所获。唐玉对他言道恐怕这张美人是狐妖附身,现看到如此兴师动众,这狐妖自然早就逃离皇宫而去了。听着倒也象那么回事,张真人也无法,只能将废妃之事暂隔置一旁不提。
  不过仍是不死心,张真人拟再广发请贴请各路修道人来查个究竟,唐玉也拗不过这老头只能答应在宫中再多呆些时日助他“除妖”。
  徐三宝自是要开溜了,不然等到赵桢何时想到对笔迹这个主意,对他可是大为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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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去之即,自然要与那宫女碧桃依依惜别,却听得她道:“官家这几日似转了性子一般,再没踏入芳粹宫一步,却亲自去勤农菀陪着皇后种起地来,还有人进贡了一株什么能延年益寿的仙草,官家特地让人留了一块来种这仙草。是不是一当了皇帝就都要盼着长生不老呢”
  闻言徐三宝差点噎着,心想原来情急之下赵桢并未叫人试药,余下的这株却给他想到来做种,想来是担心曹后以后狐性再发,干脆种一片好以保一了百了。亏得这化妖草只能在蓬菜,方丈,瀛州三处仙界之土壤内才能够生长,否则人间忽啦啦长一片出来,他徐三宝的罪责可就重了。只是可惜了那株化妖草了。
  这么想着,离宫前,他先悄悄来到勤农苑去哀悼一下即将被毁掉的化妖草,此时的仁宗上朝去了,他藏在树上遥望,只见曹后一身农妇打扮,正手持耕锄挥汗如雨,然后象想到什么,抬头望着前方,一双眼亮晶晶,满脸的幸福之色。
  徐三宝微微一笑,便跳下树,离开了皇宫,到人间继续逍遥去了。

  《三宝传之妖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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