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回到客栈,唐小玉就冲他挤眉弄眼:“师父,你找到线索了没有呀。”暗暗却“呸”了一声,心想你能去找才怪。
  不过很快就发现今天的徐三宝神情肃穆,深沉得厉害,与往日那嘻笑的师父大不一样。于是收了笑意,呆呆地看着他:“师父,怎么了?”
  徐三宝不语,看了一眼在大堂内等他的叶一添,后者急道:“是不是有芸儿的消息了?”
  他缓缓摇头,好一会才道:“叶师父,你那揭皮烧瓷绝活除了落叶与梅花之外是否能用于其它事物?”
  见三宝问得突兀,叶一添愣了一下,不过仍答:“花草树木应该都可以吧。”
  “那……”三宝有些迟疑:“兽皮不知可行否?”
  “这个倒没试过。”叶一添皱眉:“不过类同此理,应该是可行的,只是工艺要复杂点。而且,”他捋须慢道:“这定要其手艺娴熟之人方可一试。”
  徐三宝深吸口气,他有了个可怕的答案,而且这答案十之八九与真相差之不远。
  “小玉,你在客栈陪叶师父。”他走向小玉,压低声音:“我今晚还要去趟樊楼。”
  “还要去?”小玉睁大眼睛,好一会才道:“师父,那里是不是有妖?”
  三宝微微眯起眼:“有妖倒好办了。”有妖倒好办了,如是妖魔作祟,他们这修道之人便有了用武之地。然而人却比不得妖,想收便收,杀人放火,要有证有据,才能捉得归案。
  人作了妖魔事,果然比妖更为可怕。
                 
  “齐爷,这事只能麻烦你了。”夜深人静,樊楼的一密室内,玉炉熏香,香烟袅袅。徐娘半老的花老板娘娇滴滴地斟一杯酒,递给面前的贵人。
  对方并不接过,淡淡一笑:“花妈妈言重了。不就是修补画像嘛,齐某府中那几个瓷匠,妈妈看着谁的手艺好,直接把人带来便是了。”
  老板娘搁下酒杯,心里咬牙切齿,脸上却堆起笑意:“齐爷,我知道如今找你也不合适。可是您瞧,那兰花汤里美人像可是您当年亲自烧制的。你那府中几个瓷匠,自然也是手艺精湛,可哪能跟您比啊。只要看牡丹芙蓉的生意远不如兰花汤兴甚,就知道他们跟您那是地下天上没法比的。”
  可惜齐明轩并不吃她的吹捧,他起身,望着窗口的明月,冷冷道:“既然花妈妈也觉得齐某并不适合,还是由我向妈妈推荐他人吧。”他转过身,眼神森然:“而且樊楼的兰花汤内杀气太重,齐某不做这种营生已很久了。”
  “哼。”花妈妈笑意顿收,冷笑一声:“齐爷现在发达了,就说兰花汤内杀气重。当年齐爷初来京城,用美人皮烧瓷这主意可是你出的。第一个美人皮也是你亲手剥的,如今齐爷居移气,养移体,倒反而怕杀气了。”
  齐明轩并不恼,负手而立,继续望月:“妈妈讲这话得有理有据,不然你胡说八道,成天诬赖张三杀人李四放火,即使是府尹大人怕也不能为你作保吧。”
  府尹大人是她的靠山,而对方的话语中中显然并不把他放在眼里,花妈妈不禁变了脸色。想了想,只能重新堆上笑容,柔声:“啊呀齐爷您这是什么话。非万不得已,我也不敢劳您大驾啊。实在是,没您,这兰花汤修补不起来。您要出手相助,这费用自是随您开。”
  “哼,我还稀罕你那些银子吗?”他不屑地转过身:“齐某要愿意,你这樊楼我都可以买个几座。”
  “那是那是。”花妈妈诌媚道,心里却是把他骂了千遍,哼,想当年你落魄时老娘给你几个铜子你就当宝一样。不过此刻却也无法,只能继续陪着笑脸。
  “其实花妈妈你何必着急呢。”齐明轩似笑非笑地看着老板娘:“你让人把兰花汤内已损的画像抠去,我再让人为你重烧一个便是了。你就只管把材料准备好就行。”
  “这……”花妈妈无奈地叹口气,看来也只能如此。
  “好了,齐某这就告辞。花妈妈何时材料备好告知齐某一声,我立即派手艺最精湛的瓷匠上门便是。”说完,他披上狐皮大氅,走出密室。
  “哎……”花妈妈欲追赶,想了想又停住了步伐,看着他远去的声影,狠狠地“呸”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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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明轩从樊楼后门处悄悄走出,他此行甚为隐密,故也不象平时般出入张扬,除了赶车的车夫,竟没带一个随从。
  深秋寒风似刀,他没来由地打个哆嗦,然后正一正衣袍,大步欲向马车走去。
  “齐爷,这么晚了,怎么不在樊楼留宿啊。”忽听得后面有人唤他,齐明轩猛然一惊。
  转过身,只见是昨日在客栈所见与叶一添同来东京的年轻人,只见他斜倚在一槐树旁,拿着酒葫芦仰头大灌,英俊的脸上浮现着玩世不恭的笑容。
  “是你!”齐明轩愣了一下,一时间无法判定是偶遇还是他跟踪自己而来,双目闪烁不定:“你有何事?”
  三宝微笑,慢悠悠地放回葫芦,双手叉在胸前,两眼盯着眼前人:“齐爷为何要拒绝花妈妈的请求呢?是顾虑如今身份不屑亲自动手还是突然良心发现不忍下手了?”
  一语既出,对方大惊失色冷汗涔涔,不可能!他与老板娘密谈时,已彻底清查过密室外里里外外,包括外面花园走廊,整座阁楼外都有专人把守。他心中转过无数念头,难道是花妈妈特地让人来诈他,转而一想料她也没这胆子和此必要。莫非此人有什么异术?
  他强行压住心底的慌乱,正色道:“齐某不知你在说些什么?”他眯起眼:“你若再胡说八道,齐某可要不顾及师父的面子,把你赶出汴梁了。”
  徐三宝冷笑一声,果然是称霸京城的混混头子,说赶人就赶人,完全不把王法放在眼里。他对齐明轩的恐吓无动于衷,走上前悠悠道:“我明白了,你是认为以今时今日的地位已没必要去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了,必竟这种事要抖露出去,就算你朝中有人也保不住你吧。”
  齐明轩不语,心中已有了决定,干脆除去此人一了百了。想到此,眼中杀意顿现,森然道:“小子别在此油嘴滑舌,自古言多必失,京城乃是非之地,鱼龙混杂,你要有什么闪失,我可不好向师父交待的。”
  眼见此人已动了杀机,三宝仍是不动声色。他微笑,突然话锋一转:“齐爷可知叶师父进京所谓何事?”
  见他话题突变,齐明轩哼了一声不语,看他有何下文。
  “叶师父爱女于三个月前与其父争执而离家出走到汴梁,至今未归。我们此番是来为他寻女来了。”他说着,盯着齐明轩的双眼。“其争执的原因还就是为了你,故十之八九叶姑娘是寻你来了。”
  对方果然神色大变:“你说什么?芸儿来汴梁了?我怎不知。”
  “你当然不知,否则她怎会失踪如此之久,怕是早就出了事罢。”
  “胡说!芸儿怎会出事?”齐明轩勃然,想了想便道:“我明日便派人在京城各角落搜索,自然很快便能找到她。”
  徐三宝不言,从袖中掏出那块绘有叶小芸小像的绢画,展开持在手中,冷冷道:“齐爷只需去一个地方,自然就能得知叶姑娘的下落。”
  “哪里?”齐明轩心中狂跳,已经有点猜到他想说什么。
  “花妈妈的樊楼,芙蓉汤内右壁数过去第二张画像,齐爷可去仔细瞧瞧,若与此画中人不为同一人,齐爷你可把徐某这双眼给挖罗。”徐三宝厉声,把手中画像溱近齐明轩的眼。
  “不,不可能!不可能!”齐明轩激动的狂颤,退后两步,大喊:“你胡说八道!”
  徐三宝冷冷地看着他发狂,逼近他:“可怜叶姑娘为寻你而特地从汝州赶至京城,却被骗至樊楼被你手下生生剥皮,惨遭毒手,而且这种惨绝人寰之事始作俑者居然就是她的情郎。若叶姑娘地下有知,怕也是死不瞑目吧。”
  “不,不……”齐明轩脸色发青,神智迷乱,在三宝逼视下不觉向后连退几步。
  恍惚间,只听得耳旁传来徐三宝清冷的声音:“齐爷,你真是聪明绝顶,竟会想到用人皮烧瓷的主意来,你当年剥第一张人皮时是怎样的情景?你痛下毒手之时自然是决不会想到事隔多年同样的惨状会发生在你心上人身上。这是否就是所谓的报应呢?”
  齐明轩眼神恍然,当年用美人皮烧瓷确是他想出的方法且由他亲自来动手试制。因要达到完美效果,人皮定要在活人身上剥下,且美人神态表情要保持自然。故他们是先给美貌女子下了迷幻药,使其临刑前表情决不会呈现痛苦之色。然后再动手活活地把整张皮撕下。起初尚觉残忍恶心,后来做得多了,手起刀落时已对其血淋淋的场面视若无睹。
  等发迹之后,这种事自己便不再管,一切全由手下处理,日子一久更是没有丝毫的恐惧之心了。
  而今只觉眼前绢画中的叶小芸仿佛活了一般,幻觉中就如见她自额头起整张脸皮脱落,血淋淋的一双眼怨恨地盯着他,似在向他追命:“明轩,你把我害得好苦呀,好苦,好若……”
  齐明轩惊恐地狂叫一声,脸上肌肉抽搐,手抚胸口,口中喷出一股鲜血。然后跌倒在地。
  徐三宝走上前,俯下身,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道:“害死叶姑娘的罪魁祸首除了你还有些谁你是清楚的,你若要为你的芸儿报仇,趁着你还尚有一丝清醒,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说完,扬长而去。他相信不久就能看到他想要的结局。
                 
  第二日,汴梁城中便爆出惊天传闻,说是京城恶霸地痞之首齐爷夜闯府尹衙门投案自首。自爆与樊楼老板娘勾结活剥人皮烧制瓷画的骇人听闻之恶行。于是樊楼被封,齐府也被查抄一空,老板娘与齐明轩等一众人等当即被关押收监。街头巷尾茶馆酒楼众说纷纭,都说此事已惊动了朝廷,这些人犯下如此滔天恶行,看来凌迟是免不了的了。
  人人皆说活该。
                 
  此时的徐三宝三人已离开了汴梁城。一路叶一添一言不发,坐在马车里默默地出着神。
  “师父,我实在是想不出什么理由来解释为何找不到叶姑娘了。”唐小玉想了一天仍是想不出适当的借口,悄悄在徐三宝耳旁私语。
  “不用想了。”正在驾车的徐三宝拿起酒葫芦慢慢呷了一口,叹口气:“估计叶师父也猜到了八九分,不然他不会肯放弃寻女而回汝州。你去看看他吧。”
  “嗯。”小玉乖乖转身钻进马车,然后传出他的尖叫声:“呀!叶伯伯,你怎么……你的手指……”
  徐三宝猛然一惊,只听叶一添声音中强忍着痛苦:“我,此生是再也不烧瓷……不授徒了。”
  他心内微微叹口气,知道叶一添已自毁手指。
  徐三宝抬头望着前方,已是黄昏,天边最后一点红色正被渐渐吞没。他嘘口气,继续赶着马车向汝州而去。
                 
                                                                       三宝传之美人汤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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