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十五 正午

  莲衣安恬地坐在桌前用剪刀裁一块丝绸,桌上放着一个已经做好的香囊。

  侍女进来把饭菜放到桌上,惊羡地看着香囊:“小姐,你的手艺真好。”

  “瓶儿怎么没来?” 莲衣看着她说。

  “她和铭儿姐说好了去掬霞坊看试香,好多人都去了,想看看林一若长得什么样子,听说他是第一次试香呢!” 侍女自顾高兴地说,“小姐,人们都说林一若长得很英俊,是真的吗?”莲衣平静地剪着丝绸,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

  突然,一条漂亮的绢帕在莲衣眼前晃来晃去,莲衣依然不为所扰。

  半晌,瓶儿在莲衣身后没趣地收起绢帕:“哎,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莲衣笑道:“怎么了?我知道是你,我能分辨你的脚步声。”瓶儿神秘地问:“有没有闻到什么香味?”莲衣想了想,认真地道:“这种味道……是不可以说香的,它很空旷,让人联想起……孤身原野的寂寞,让人心里很淡漠,落落寡欢。”

  “我觉得挺香,今天我又看到林公子了。他试香的样子那么洒脱,好多女人围着他,他一直都在微笑。”瓶儿拿起绢帕闻着,忽然来了情绪,闭上眼睛转着身子学我以指弹香的样子,“我敢肯定,林一若如果是个女人,他的前生一定是观音大士。”

  莲衣没有停住手里的活计,只是淡淡一笑。

  “小姐,林一若真是个奇才。你猜他管那香水叫什么?叫作‘悔愧伊人’,就是对一位故人的思念愧疚之意。小姐,林一若说的这个故人是谁呀?”

  莲衣的手颤了一下,钢针把手指刺破,急忙放下香囊攥住手指。

  “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扎着手了?我看看。”

  莲衣急忙把手放到桌下,若无其事地:“没什么。”

  瓶儿不放心地执意要看莲衣的手,这时侍女突然低着嗓子叫了一声:“瓶儿,铭儿姐从屋里出来了。”

  “小姐,我们走了。” 瓶儿扭头从窗户里看到铭儿正在院落里抬头看天气,急忙拉着侍女慌乱地走开。

  门被匆匆关上,半晌,莲衣慢慢把手抬起来,手指上一滴血晶莹剔透,情不自禁走到窗前。正午的阳光把院里的景致照得很绿很亮,隔着窗户的缝隙看去,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一切都浮华若梦,莲衣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公子,你知道我在这儿吗?你肯定以为我是故意离开的,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不敢表明心迹,那是怕给你带来杀身之祸。可是离开了你才体会到,和你在一起哪怕承受磨难也是幸福的,可我不敢也不能这么做,我不想连累你,因为我也喜欢你,甚至不惜违背母亲的意愿瞒着你,不再提我们两家的仇恨,一个人的心里所想和要做的若是不一样,这会是什么样的……痛苦?可是,我……愿意为你承受。”莲衣说不下去,同时也止住了眼里的泪水,随之荡漾在脸上的是一种敢于牺牲的、坚贞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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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十五 黄昏

  吃罢晚饭,长公主在院里的石桌上喝茶,几个侍女垂手立在旁边。

  曹云急匆匆走进来,长公主挥手让侍女们走开,又示意曹将军落坐。

  曹云不敢坐,小心地问:“不知长公主叫末将前来……有什么事情?”

  长公主仔细看着曹云的神情:“我有一事问你,这件事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告诉驸马,我希望你跟我说实话。”

“公主请讲,末将一定实言相告。”

  长公主突然冷了口气说:“秦淮河边有座风月舫,是不是你用十万两白银买的?”

  曹云听罢惊愕地看着长公主,忽又镇定下来笑道:“这件事传得真快,想不到公主也听到了谣传,末将听到这种说法是在四天前。”




  “我倒希望是谣传,就怕不是。”

  曹云恭敬地说:“公主,末将冤枉,实在冤枉,只因风月舫上一位管事是末将的朋友,不免去得多些,没想到……”

  长公主威严地说:“朝廷命官理应通晓大明律法,驸马非常器重你,不要让他失望,更不可瞒他。还有,你的人到风月舫打人是怎么回事?”

  曹云急忙道:“公主,前几天风月舫有人闹事,一位副将念及我和风月舫的交情,私自带兵平息,末将已经将他降职了。”

  长公主放下心来:“这样很好,我会跟父皇说明情况的。”

  曹云惊诧地问:“皇上也知道此事?”

  长公主优雅地呷了一口茶:“既是子虚乌有你怕什么?不过,你要想清楚,如果这事是真的,你就犯了杀头之罪。”

  “谢谢长公主提醒,末将不敢那么做,不敢辜负驸马的期望。”

  “好了,我的话问完了,你回去吧。”长公主看了看已然黑下来的天色,再也没有心思喝茶,径向客厅走去。

柯桐这些日子很忙乱,一直没有来过长公主府。长公主看着客厅里为他准备的丰盛酒宴,不由情绪低落下来。长公主正独自胡思乱想,忽然有侍女来报柯桐回府,高兴地站起身迎接。

  柯桐一脸怒意地走进来,长公主看着他的模样笑了:“碰到曹云了?他刚走。”

  “少提他,气死我了!”

  “少卿,你每次来都是气鼓鼓的,如果不是了解你,还以为你不愿意和我共度良宵呢。”长公主扶着柯桐坐下。

  “平湖,不要误解我的意思,只恨这个曹云太不争气,现在朝廷上上下下都知道他……唉,不说也罢!”柯桐显得无可奈何。

  “少卿,我知道你很在乎这件事,所以亲自问了他,曹云说风月舫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长公主端茶给柯桐。柯桐直直地看着长公主,仿佛她的话有假。

  “我还骗你吗?再说曹云也不敢骗我们,那儿的管事只是他的一个朋友。”长公主笑着推了柯桐一把,“身为大将军,沉不住气可不行,以后有什么大事,父皇哪还敢交给你去做?”

  “太好了,让我虚惊一场。”半晌,柯桐相信了长公主的话,放心地笑了。

  “不过,我有时候倒喜欢你这急脾气,尽管这些天没有见到你。” 长公主看着柯桐,眼神里充满了温柔和暧昧。

  柯桐看明白了她的眼神,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拉着长公主向里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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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十五 夜

  曹云心烦意乱地在客厅里踱步,长公主说的那些话虽然让他巧妙掩饰过去,但是纸里毕竟包不住火,曹云不想因为风月舫而断送了自己的锦绣前程,

  铭儿推门走进来,看到曹云的样子,嘴角浮上一丝笑意。

  “怎么了?曹将军,还为小酌姑娘的事情失意吗?”


“好端端的一个女子飞了,失意也是正常的,我只是恨林一若无孔不入。”

  铭儿坐下为自己斟一杯茶:“南京城有的是妓院,随处都可以解闷。”

  “我曹云不想做嫖客,不过你把一个美人放在这儿,倒是给了我……可乘之机。”

  “你想打莲衣的主意?这不行,绝对不行,我留她还有用。”

  “曹云统领十万大军,也是这个院子的主人,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我的,人也自然是我的。”

  铭儿俏皮地一笑:“这么说……连我也是你的了?”

  曹云哈哈大笑:“不错,不过你长得实在太丑,我们只能做朋友,做生意上的伙伴,甚至在某些方面可以完全代替我。”

  “你说的完全代替是……什么意思?”

  “实话跟你说吧,我对生意一点兴趣都没有,买下风月舫完全是为了白小酌,现在那个贱人走了,风月舫对我已经没了意义,所以我想把风月舫……转给你。”

  铭儿并不相信他的话,嘴角一直留着戏谑的笑容。曹云为了让她相信,索性坐在她的对面,认真地说:“我曹家虽不敢说富可敌国,却也富庶一方,十万两白银算不了什么,至于每个月能赚多少更是小事一桩,我现在深受皇上器重,一心只想为大明鞠躬尽瘁,另外大明也有律法不允许朝廷官员私做生意,你接了风月舫之后尽管放手去做,假如有一天我穷困潦倒,再找你要些钱财度日,怎么样?你觉得合适吗?”

  铭儿依然不相信地看着曹云,或者说是不敢相信。

  曹云笑着从怀里拿出两张文书,展开后推到铭儿面前。铭儿愣愣地看着桌上的两张文书,等看清上面的字迹,突然笑了:“曹将军,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见惯了尔虞我诈,你是第一个诚心实意帮助我的人,我说过要把你当知己,在这人世间,除了我的父母,你是我的第三个亲人。可惜你长得丑,不然我一定娶你为妻,与你相偕到老,满足你一生中所有的愿望。”曹云假装真诚和遗憾地说完,返身又拿出笔墨和印台放在桌上,“铭儿,来吧,签字画押之后,风月舫就是你的了。”


没想到铭儿听完这话竟然眼里有泪光浮现,拿笔的手有些颤抖,曹云看着铭儿低下头签字画押的样子,奸诈地笑了。

  铭儿放下毛笔看着曹云,她突然觉得烛光下微笑着的曹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英俊、伟大,心里陡地一软,有什么话要说却不知如何表达。




  曹云把一份文书装起来收好:“回去吧,你再看到风月舫,会是另外一种感觉,因为它是你的了。”

  铭儿拿着文书向外走,走到门口突然停住脚步,她没有转过身来,而是背对着曹云,轻声说:“曹将军,你说要娶我为妻的话……可是真的?”

  “不错,如果你长得不是这么丑的话。”

  铭儿定定地站着,半晌,左手缓缓抬起来向脸上摸去,然后又慢慢转过身来。

  曹云的眼睛突然睁大,仿佛看到了世上最恐怖的东西,额上居然浸出滴滴汗珠。他看到一张脸,一张绝美的脸。恢复了原貌的蓝心月妩媚地朝曹云微笑着,两颗又大又圆的泪滴掉下来。

  “曹将军,我……美吗?” 蓝心月哽咽着说。

  “你是谁?为什么要扮成……那么丑的样子?”曹云惊叹得有些不知所措。

  “请原谅我不能告诉你,我有说不出口的苦衷。”

  蓝心月的神情极为哀伤,说完话慢慢向曹云走过来,两个人默默凝视片刻,蓝心月无声地扑到曹云怀里,曹云竟有些不敢拥住这个宛若天降的美人。

  蓝心月啜泣着说:“曹将军,我希望你能……应验你的话。”

  曹云机械地抱着蓝心月:“天呐,这太意外了,除非谁逼着我相信。”

  两个人自顾恍若梦境般地拥抱,全没看到窗外瓶儿那双睁大了的眼睛,瓶儿惊诧地看着窗户里的两个人,窗户却突然黑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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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十六 清晨

  瓶儿打着伞在曹府院里走着,铭儿从曹云的房间里出来,脸上又恢复了以前丑陋的样子,眼睛里却掩饰不住昨夜花开几度的慵懒和得意。

  瓶儿看到铭儿后惊慌地想避开,但为时已晚,铭儿已招手示意她把伞递过去。瓶儿极力镇定着走过来递上雨伞,但还是管不住眼睛,下意识地瞟了一眼铭儿的脸。

“送饭了吗?跟我去看看那个小贱人。”铭儿说着撑伞向莲衣住的地方走去。瓶儿心里怦怦跳着紧跟在后面。走到屋前,铭儿把雨伞放在地上,撩了那挂水晶珠帘进来。

  早饭原封不动放在桌上,莲衣坐在桌前绣香囊。

  “你如此这般废寝忘食,难道不是为了他?” 铭儿的声调很恶毒。

  莲衣不说话,突然笑得很幸福,甚至故意转过身来笑给铭儿看。

  “不用这么高兴,你的笑脸和你的香囊,林一若他一样也看不到。”

  “那就做给这漫无边际的时光,有件事情做,我们的赌期会很快过去。”

  “你输定了,他现在情绪很好,而且还破了自己的规矩为掬霞坊试香。”

  “输赢对我没有意义。”

  “输了你就要去死,舍得吗?”

  “我死……也比你这丑陋的人活着有意思。”

  莲衣说罢平静地盯着铭儿,铭儿突然怪异地哈哈大笑起来,站在一旁的瓶儿听到笑声,吓得后背似乎刮起砭骨寒风。

  莲衣并不畏惧铭儿的笑声,一脸正气地道:“我从来没有讨厌过谁,但我讨厌你,我从来没有跟谁说过这样的话,因为说给你听,我很开心!”

  铭儿的眼里流露着恶狠:“莲衣,我一直以为你没有脾气,很好,这样我们玩起捉迷藏来才更有意思。实话告诉你,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跟我没有关系,但我不允许林一若跟你在一起,连想都不行,我要折磨他,折磨他,直到他的心为你而死!”

  “我可以不和公子在一起,但是你阻挡不住我在心里喜欢他,我的心和他在一起就够了。你应该知道,我是朝廷钦定的罪臣之女,不想让他受到连累,我正没有勇气离开他,你偏偏让人绑架了我,谢谢。”

“你承认喜欢他?” 铭儿挑衅地看着莲衣,“你不敢回答我?”

  莲衣和铭儿久久对视,然后用最开心的语调说,“我喜欢,用我的生命。”

  铭儿突然爆发出一阵冷笑:“我不会让你如愿,只要你敢和他相爱,我就去报官,说他和你这个罪臣之女在一起,除非你们愿意这样,愿意死在一起。”

  “如果死在一起是必须的,我也幸福,除非你现在就让我死。”

  “莲衣,你的话让我重新认识了你,我从未想到你如此可怕。”

  “你错了,是我从来没有如此坚定。”

  “如果不是你还有被利用的价值,我倒真想把你放出去,看看你俩怎么像两条落荒的野狗一样苟且偷生。”

  “那又怎么样,只要我们能彼此看到。”

  “我让你们成为瞎子。”

  “我和公子的眼睛长在心里。”

  “那就把你们的心一片片揉碎。”

  “你恼怒的样子很滑稽,谢谢你让我这么开心。”

  铭儿恼羞成怒,劈手把桌上的饭菜打落:“我不会让你得意,从现在开始没有饭吃——”铭儿气极败坏从屋里走开。

  莲衣看着她的样子,脸上一派孩子般胜利的笑容:“公子,说出这些话,我的心里……好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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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十六 正午

  我和龙轩、王狄约好一起去找莲衣。整整一个上午,我们都在街道上乱走乱转,没有任何暗示和线索,想找到莲衣的下落谈何容易?




  正午时分,我们来到四季春酒楼打尖,伙计招呼着在楼上坐下。王狄习惯性地把弯刀放在桌上,我用警觉的目光四下巡视酒楼里的客人,仿佛他们每一个都是莲衣下落的知情者。

  伙计恭敬地问:“三位客爷,要点儿什么?”

  龙轩随口说:“随便来四个小菜,烫一壶酒。”

  王狄情知莲衣已经被铭儿转移,但又不能暴露。于是试探着问:“林一若,你觉得这样是个办法吗?”我无可奈何地道:“没有目标,不瞎找瞎撞怎么办?”

  龙轩似乎无意又好奇地拿过弯刀看着:“我们去风月舫找找怎么样?”

  王狄还没表态,我惊讶地说:“莲衣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王狄随声附和:“我也觉得不可能,莲衣姑娘不会去那种地方的。”

  龙轩强调说:“别忘了她是孤身一人出去的,我怕她被歹人骗了。”

  王狄沉吟片刻:“你说得有道理,但我不方便去那儿,你们两个去,我在外面等着。”

龙轩盯着王狄,不快地说:“都是男人,有什么不方便的?”

  王狄低声道:“实不相瞒,我和曹云有过节,怕惹出事端,如果莲衣姑娘真在那儿,我怕连累了她。”

  龙轩不以为然地道:“那我和大哥去,如果碰到那个曹云,正好替你教训他。”

  王狄沉声说:“你最好不要惹他,他是十万禁军的副统领。”

  龙轩一拍桌子:“那就太好了,大明律法规定朝廷命官不许经商,咱们把他的事调查清楚,写份奏折。”我惊讶地问:“干吗?你要面见皇上?”

  龙轩笑道:“皇上那么容易见吗?我爹的一个朋友在大理寺做事,请他递交。”

  我敬佩地说:“贤弟,你的气魄不小,值得夸奖,来,吃菜。”

  龙轩没有吃菜,倒满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豪气干云地道:“我龙轩既然认识你们,为了不枉咱们结交一场,就替你们每个人办一件事,帮大哥找到莲衣姑娘,帮王兄办了曹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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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十六 下午

  风月舫大厅恢复了往日的整洁和香靡,歌妓们妖媚的舞姿和客人们猜拳行令的手势陷在音乐声中。看不到瓶儿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名女倌。一个红衣歌妓从房间里面出来,对女倌说:“葱儿,瓶儿还没回来?”女倌说:“她跟铭儿姐在一起。”

  红衣歌妓走到一桌客人前刚要坐下,猛然看到我和龙轩走进大厅,不由激动地站起身,随即踮着小碎步跑过来。我担心她影响正事,急忙低声说:“别出声,我有重要的事要办。”红衣歌妓看着我的神情,激动地频频点头,领我和龙轩在一张桌前坐下。

  另一个歌妓看到我,大声惊呼起来:“林一若?林一若——”舫中的女子们立刻骚动起来,瞬间将我和龙轩围在当中。

龙轩显然不习惯被歌妓们围着,皱了眉头起身挤出人群,看了一眼大厅后面空旷的走廊,悄悄走了进去。龙轩随便推开一扇门,屋里一个绿衣女子正用嘴唇抿着窄长的红纸。绿衣女子撒娇地说:“心肝,你也太心急了,我今天就不想唱。”龙轩悄悄走到她的身后:“我也不想听你唱,只是有话问你。”

  绿衣女子吓了一跳,猛然回头,忽然笑起来:“好俊的哥哥,你想问奴家什么?奴家告诉哥哥呀!”龙轩沉声道:“风月舫的老板……是不是曹云?”

  绿衣女子愣怔一下,老道地扶着龙轩的肩膀笑了:“好多人都这么说,也不知道怎么传的?这风月舫的主人是我们的铭儿姐,曹将军只是她的朋友而已。”

  龙轩淡淡一笑,故意亲昵地拍拍绿衣女子的手:“谁让你这么说的?”

  绿衣女子夸张地扭捏着腰身:“舫上的姐妹都会这么说,哥哥,你到奴家这儿来,就是想问问这个吗?”龙轩拿出一锭金子摊在手掌心上:“它……能让你改口吗?”

  绿衣女子狂喜地接过金子看着:“哥哥,你让奴家怎么说?”龙轩把金锭从她手里拿下,又俏皮地放进她的衣襟里,笑道:“你若想暖着它,就说实话。”

  绿衣女子紧捂着金锭低声说:“哥哥,铭儿姐前几天让我们这么说的,这风月舫的确是曹将军用十万两白银买的,为什么成了铭儿姐的我们就不知道了,我也很奇怪,风月舫的买卖文书分明是曹将军和原来的老主人写的,怎么后来改成铭儿姐的名字呢?”

  龙轩心里一动,追问道:“老主人?他现在在哪里?叫什么名字?”

  “他回苏州老家了,叫张元朴。”

  “这锭金子或许你一辈子也挣不来……”

  “哥哥,奴家说的是真的,奴家可以立誓。”

  “好,我相信了,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情问你,前些天舫上有没有来过新人?有没有一个叫莲衣的女子?”

  “没有,绝对没有,从曹将军买了风月舫,一个姑娘都没有来。”

  龙轩不相信地看着绿衣女子:“你撒谎。”

绿衣女子使劲捂着胸脯,仿佛那锭金子会消失:“哥哥,奴家立誓。”

  “好吧,不要告诉别人我问过这两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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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十六 下午

  小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王狄坐在河边的露天茶摊凉棚下喝茶,眼睛不时地望着通往风月舫的石板路。

  我和龙轩沿着河边走来,王狄看到后站起身,无声地看着我们二人的脸色。

  我无精打采地喝了口茶:“龙贤弟问过舫上的姑娘,从曹云接手生意没来过新人,我早就说过,莲衣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呢?”

  王狄突然皱了眉头沉思,我发现龙轩很注意观察着他的表情。

  龙轩好像故意追问:“王兄,根据你的判断,莲衣姑娘会在哪里?”

  王狄面露难色:“南京城如此之大,要找一个人实在同大海捞针一样。”

  我着急地说:“难道就没有办法?”

  龙轩突然道:“办法倒是有一个,我们三个在一起太耽误时间,不如从现在开始分头去找,每天晚上在掬霞坊会合。”王狄没说话,但却诚恳地点点头。

  龙轩好像很着急的样子,站起身道:“那我先走一步。”说完转身径直走了。

  我无助地看着王狄,王狄抓起桌上的弯刀也站起身。

  “王兄,你去哪儿?”

  “回来之后再告诉你。”王狄说完走了。

  我看着桌上的三碗茶水,神情哀伤起来,莲衣,你到底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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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二十 夜

  夜深了,莲衣还在烛台前绣香囊,院里的瓶儿隔着窗户往里看,莲衣无意间抬头,瓶儿朝莲衣笑了笑便在窗外消失。时辰不大,瓶儿快活地走进屋子,凑到莲衣面前看着绣了一半的香囊。

  “这么晚了还不睡?”莲衣微笑着问。

你不也没睡吗?我不习惯这个地方,总觉得阴森恐怖。”瓶儿从袖口里拿出一块儿点心递给莲衣,“给,偷偷拿的。”

  莲衣看了看点着红胭脂的点心,友好地朝瓶儿笑笑。

  “小姐,我一直在想,你说你被铭儿姐带到这儿来,为什么一点儿都不害怕呢?就算不害怕,偏偏还心安理得地每天绣着香囊。实话说吧,我最后给你的结论……是你……故意这么做的。”

  莲衣意外地看了看瓶儿。瓶儿得意地笑了:“被我说中了吧?可你这么做对林公子多不公平啊。如果林公子过了很长时间还想着你,这自然是一件好事,万一他坚持不住,你岂不是弄巧成拙?要知道林公子那么优秀的人,身边是少不了女孩子的。”

  莲衣也笑了,并且奇怪地看着瓶儿:“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敢到我这儿来?不怕你的铭儿姐吗?”

  “她?她现在才顾不着我呢。她正……”瓶儿没有说下去,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外。

  莲衣意识到她要说什么,追问道:“正什么,说呀?”

  瓶儿急忙掩饰:“管她呢,咱不说她,还是说说你吧,想没想过要逃出去?”

  莲衣没有马上表态,盯着瓶儿的神情判断着什么。瓶儿明白莲衣的意思,委屈地说:“怎么了?怀疑我是密探?我是因为你是林公子喜欢的人,才喜欢上你的。”

  莲衣明白过来:“跟你说实话,我当然想出去,可是在没弄清你这位铭儿姐的身份之前,我不会走。我怕她加害林公子,我觉得她……很不简单。”

  瓶儿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林公子要知道你为了他冒生命危险,肯定会感激你的,小姐,你们都是好人,应该在一起的。”

  莲衣感慨地看着瓶儿,半晌小心地说:“瓶儿,我有件事求你,可以吗?”

  瓶儿不解地:“什么事?如果我能帮忙,一定!”

 莲衣从怀里拿出一张叠好的纸:“把它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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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二十一 清晨

  曹云从宽大的锦床上醒来,还未睁眼已感觉鼻息中满是蓝心月胴体的幽香,哪知睁开眼却发现她不在身边,他下意识朝屋里望去,原来妩媚的蓝心月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仔细把一个丑陋的面具往脸上贴。

  曹云恋恋不舍地:“美人,现在时辰还早。”

  蓝心月回头一笑:“那你就多躺一会儿。”

  曹云责怪地:“我是说你,我讨厌那个面具。”

  蓝心月小心地拍了拍脸,起身走到床边坐下,抚摸着曹云的脸颊,亲昵地说:“将军,那就早日让我把它扔掉,我也不想这样。”

  曹云伸手向蓝心月的脸上摸来:“我现在就想,我有能力保护你。”

  蓝心月在脸上按住曹云的手:“你要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就不会这么说了。”

  曹云坐起身,感激地道:“美人,你这么看我曹云吗?你把女人的缠绵和激情给了我,我曹云应当为你做点什么。你尽管说,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有什么样的身世,我都不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你不告诉我,我会认为你不相信我。”

  蓝心月沉吟片刻:“将军,不是我不告诉你,你容我一些时间。”

  曹云高兴地凑到她的耳边:“那好,今天晚上我……早点回来。”

  蓝心月羞涩地偎在曹云的胸前,曹云伸出胳膊把她抱在怀里。

“美人,这突然来临的幸福让我不知所措,让我做皇帝我都不做。”

  “我倒希望和将军分享天下,不知将军做得做不得这个皇帝。”

  曹云玩笑着张开胳膊:“好吧,那我就做一回皇帝。”




  蓝心月装作一副乖巧的样子:“臣妾伺候皇上。”

  蓝心月为曹云细心地穿衣裳,神情真的像是一个诚惶诚恐的婢女,曹云看在眼里,宁愿把这一切当成梦境,心中幸福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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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二十一 上午

  稍微飘着些白云的天上传来一阵悠扬的鸽哨,瓶儿在院里仰头望着天上飞过的鸽群,没有注意铭儿向她走过来。瓶儿觉得有人走到近前,待看清铭儿那张丑陋的脸,不由吓了一跳。

  铭儿不满地说:“怎么了?我吓着你了?”瓶儿急忙摆手:“没有,我正看鸽子呢。铭儿姐,今天……我能回风月舫吗?我想拿几件换洗的衣裳。”

  “别急,哪天有空让你回去。”

  瓶儿不高兴地答应着走开,铭儿向莲衣住的房间走去。

  莲衣没有像往常那样在桌前绣香囊,而是坐在床边想着交给瓶儿的那封信什么时候能送到我的手里。莲衣心事重重地站起身走向桌边,屋外的脚步声让她突然停住。

  莲衣仔细辨认着脚步声,忽然意识到什么。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水晶珠帘,等待那个人的出现。水晶珠帘被撩动的声音很响,铭儿阴阳怪气地走进来。

  莲衣看到铭儿,神情陡地呆住。

 铭儿看着莲衣的样子笑了:“莲衣,我很喜欢你这个表情,你看到我之后终于害怕了,在此之前,我一直奇怪你为什么很坦然地任我摆布,我还以为你真能把生死置之度外,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很快活,也很失望。”

  莲衣镇定下来,淡淡地道:“你现在应该告诉我抓我到这里的真正目的了吧?我想早一点知道,早一点安心。”

  铭儿恨恨地说:“我告诉过你,把你带到这儿来,就是让你离开林一若,把你们活活拆散,让林一若受到惩罚,然后……你死。”

  莲衣淡淡一笑:“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铭儿突然恶毒地看着莲衣:“你问得太多了。”

  莲衣平静地走到铭儿近前,不屑地说:“让我来替你回答,你说让我到这儿来是另一个人的意思,其实那个人就是你自己,你说把我和林一若活活拆散,其实是要雪他当初对你冷落的那份耻辱。你明白无法得到林一若,于是不择手段破坏他的幸福,我说得对吗?姐姐。”铭儿听着莲衣的话,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

  莲衣不屑一笑:“没听到刚才对你的称呼吗?毕竟我们曾认为是同父异母的姐妹,直呼你的名字,不太礼貌。”铭儿惊恐地看着莲衣,又下意识地往窗外望着。

  莲衣开心地说:“我很喜欢你这个表情,因为你也终于害怕了。”

  铭儿低低地颤抖着声音:“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莲衣不愿意看到她丑陋的模样,转身走到床边看着窗外:“和林公子在一起的时候,远在百步之外我都能辨出他走路的声音。你一共来过四次,一次下雨,两次是和瓶儿在一起,这一次是你自己单独一人,其实你没进来的时候我已经从脚步声知道是你了,只是没有想到……你把自己变成了这么龌龊的样子。”

  铭儿阴森地:“莲衣,你比我想像得可怕,很聪明但也很愚蠢。你知道了我是谁,就要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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