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衣》作者:庄秦

(01)


  在《绝恋》这个故事的一开始,曾经讲过,有一个贵妇拿着警局局长王西林的便条,委托南宫奇来帮她做件事。可这事竟然是去帮她寻找走失的小猫,这真是让南宫奇哭笑不得。后来遇到《绝恋》一案,南宫奇就把这事抛在了一边,原以为那贵妇不会再来叨扰了,可没想到,没过一个月,他又遇到了这个贵妇。

  这贵妇姓赵,是江城的一位袍哥老大之妻。

  那是冬天的一个早晨,南宫奇刚起床,正站在窗台前练习着太极拳,窗户紧紧关住,他担心十二月的寒风会凛冽地穿越玻璃窗户的缝隙灌进这破旧的二层西式木楼。当他刚做完一个推抱的动作时,突然听到小卫通通通地踏着木楼梯跑上了楼。

  小卫冲进了屋子,喘着粗气,面色赤红,仿佛见到了鬼一般吐出了舌头。

  “怎么了?小卫?”南宫奇微微一笑,收住了手中的拳势。

  “七叔,有人找,是那个上次叫我们帮她找猫的赵女士。”说完,小卫做了个鬼脸。

  南宫奇哭笑不得地披上了一件黑色外衣,跟着小卫下了楼。

  他早就知道了赵女士会来此拜访,昨天夜里王西林已经派人送来了一张便函,嘱咐南宫奇一定要接下这个案子,否则会让王西林颜面尽失。

  虽然南宫奇对王西林这草包局长并无好感,但场面上的事还是得做好,免得以后被他穿小鞋。现在且去见见这赵女士,看看她究竟有什么奇怪的案子要交待。

  下得楼来,这赵女士已经珠光宝气地坐在了松软的帆布沙发上。赵女士身着一件翠绿色的棉质旗袍,虽已入冬,半条雪白的大腿却露在了外面,她也不知道冷吗?

  赵女士一见到南宫奇就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南宫先生啊,我可总算是见着您了,您可真是个大忙人啊……”

  南宫奇赶紧摆了摆手,道:“赵女士,千万别见怪。您拜会我究竟是有什么事?”

  听得此言,赵女士的脸上顿时笼罩上了一层阴影,黯然道:“不好了,有大事件!”

  “大事件?”南宫奇脸上露出了一丝好奇。虽然他并不相信这贵妇会有什么奇异之事发生,但天生的好奇却让他不能不有此一问。

  在赵女士原本娇艳动人的脸上,渗下了几缕汗液,她的声音莫名地变得有些颤抖,她沙哑着声音喃喃说道:“我……我……我有生命危险!有人想要杀我!”

  “哦?有人要杀你?是怎么回事?你可以确定吗?”南宫奇听得此言,身体微微向前倾了一点,他也有了点兴趣。

  “是的,我可以确定。事情是这样的……”赵女士陷入了回忆。

  赵女士的家是一幢独门独院的小别墅,这是她家那位袍哥老大名号下的一处房产,但是她家先生却很少回到此处。毕竟做老大的,在外面养几个小的,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在这幢别墅里,平常就只有赵女士与一个名叫小妹的十六岁丫鬟。

  这是一个清冷的夜晚,吃过了小妹弄的醋溜鱼,赵女士一人觉得无聊。于是她抱着那只走失后又自己跑回来的白猫,站在窗台前,就着一盏台灯,随意翻看着一本美女封面的电影画报。当时,她穿着一件翠绿色的睡袍,眼神臃懒,看着画报,她竟生出了一点倦意。

  忽然,她觉得有些胸闷,于是推开了玻璃窗户。一缕幽幽的风像精灵一样,钻进了房中,让她感到了一丝丝寒意。

  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想要关上窗,目光随意地往外瞟了一眼。

  这晚的月亮很亮,空中一丝云彩也没有。而在赵女士别墅外是一个不算小的花园,栽了几棵梧桐树,因为季节的关系,梧桐的树叶也落得所剩无几。在清冷的月光下,她几乎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切。

  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在路边的电线杆后,站着一条瘦小的身影。那是一个矮小的男子,身着一袭黑衣,戴着一顶同样黑色的礼帽。当赵女士看到这奇怪的男子时,这男子也正好抬起了头,向赵女士所在的方向望了过来,两人的眼睛正好对视到一处。

  这是一双阴鸷到了极点的眼睛,甫一睁开,就有一片寒光倾泻而出,一股冰凉的感觉顿时笼罩了赵女士的全身,令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这男子穿着一件高领的毛衣,领口被他拉直了,遮住了他脸的下半部分,看不清他到底长什么样子,但只是这双可以看到的阴鸷的眸子,已经足够让赵女士仿若跌入了寒窖。

  当这男子发现赵女士看见他后,连忙将身体缩回了电线杆后,只留了一个水一般的阴影,投射在地面上,缓慢地拉长。

  赵女士的心扑通扑通地使劲跳着,她止不住心中的害怕,砰的一声关上了玻璃窗户。她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夜晚在暗中窥视自己。她又奈不住好奇,重新打开了窗户。再定睛一看的时候,那电线杆后,已经没有人了。那个眼神阴鸷的男子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南宫奇还等待着赵女士继续讲下去,可赵女士却顿住了。

  小卫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赵女士诧异地抬起头来,盯着小卫说:“没有了,就这么多了。没什么后来了!”

  南宫奇微微一笑,说道:“赵女士,我从你的话里,看不到丝毫你有生命危险的征兆,更看不到那个神秘男人有杀害你的意图。说不定那只是一个暗中对你倾慕的男子而已。”

  听完南宫奇的话,赵女士怒不可遏地叫了起来:“你什么意思?我又岂是那种水性扬花的女子?我说我有生命危险,是绝对有根据的!难道你们没听说过翠衣杀手的事吗?”

  “翠衣杀手?”南宫奇愣了一愣,答道:“真是不好意思,在下孤陋寡闻,还真没有听说过。”

  赵女士的嘴皮微微翕动了几下,然后站起身来,冷冷说道:“算了,看来我是找错人了,你南宫奇也不过是虚有其名而已。告辞了!”

  说完,她就转身,自顾自地走出了南宫奇的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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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看着赵女士翠绿色的身影消失在了寓所外的长石梯尽头,小卫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七叔,你不会真的不知道翠衣杀手吧?”

  “呵呵,”南宫奇笑道,“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不过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而且那是发生在金陵,凶手也早已经伏法。这骄傲的贵妇人又怎么可以将一个偶尔在外面窥春的无聊人,说成是想要妄图她性命的翠衣杀手?真是可笑到了极点。”

  “南宫老鬼,看来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一个爽朗的声音从寓所大门的另一侧传了过来,一个身体健壮的男子从拐角处如鬼魅一般冒了出来,正是南宫奇的好友,江城警局的探长李舞衣。

  与李舞衣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个陌生的年轻人,体形不是很粗壮,但这个人并没有和南宫奇打招呼,而是径直向前走去,顺着石梯往下跑去,紧紧盯住了赵女士行走的方向。

  “那是谁呀?”小卫不禁好奇地想李舞衣问道。

  李舞衣笑了笑,说道:“那是警局的一个本地同行,是王西林的嫡系,不过办案子倒也称得上是一流的好手。他叫霍安文,在江城的街巷里也算得上有点名气,黑道上的人都得卖他一点薄面。你们也知道,江城的警局或多或少都和本地的袍哥大爷牵扯得上一些关系,这霍安文在袍哥一门中,也算一把交椅上的人物。平时他很少出手,今天到这里来,你们可千万别以为他是来拜会你们的。呵呵,他是来跟着赵女士的。”

  “哦?!”南宫奇惊道:“舞衣,难道翠衣杀手真的又出现了?”

  李舞衣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南宫奇赶紧将李舞衣请进了屋中,他必须要详细地了解这事。

  说起翠衣杀手,这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而这案子,当时发生在金陵,虽不是南宫奇亲手经办此案,但也或多或少知道其间内幕。

  当时金陵一时间连续发生了若干起蒙面大盗奸杀年轻妇女的大案,凶手每每都是选择身着翠绿色衣物的年轻女子,凶残将之杀死,并对尸体加以施暴,完事后又将那件翠绿色的衣物覆盖在尸身之上。所以被当时的报纸称之为翠衣杀手。经过一阵艰苦的侦破过程后,终于将凶手锁定为了一个十八岁的性情内向的男子身上。那男子名叫向锁龙,年幼时,他父亲因为妻子红杏出墙而一怒之下用斧头劈死了其妻,然后服毒自杀,而凶案发生之际,他妻子正是身着一袭翠绿色的旗袍。从此之后,向锁龙对女性产生了愤懑之情,特别是见到了身着绿衣的年轻女子,心中更是会油然产生杀害的欲望。不过,此事警局破获得及时,在只残害了六个翠衣女子后,向锁龙就被抓获,这还是三年前金陵最为轰动的一起大案。

  不过,这向锁龙听说早已伏法,怎么此刻又突然会出现在江城呢?

  李舞衣喝了一口小卫砌的一被大红袍后,慢慢说道:“这向锁龙并没有伏法。”

  南宫奇惊道:“哦?!”

  李舞衣不紧不慢地继续讲道:“本来按他的罪行来说,杀上几次都不为过。不过那个时候,正好有几位亚美利坚的法学博士造访金陵。听说了此案后,他们对这案件进行了一番调查,然后给当时承办此案的金陵警局提供了他们的一些意见。他们说,根据案件的性质,这凶手向锁龙犯有严重的心理疾病,称为精神分裂。当他行凶之际,他的大脑精神一片混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而他当时对自己的行为没有判断能力,更没有负责的义务,所以罪不该死。金陵政府的要人对他们的意见很是重视,给大法官下了好几张手谕,要求把向锁龙关入疯人院中,这样也就免去了他的一条死罪。”

  南宫奇暗暗点了一下头,说道:“其实这话的确是没有说错。当一个人疯性大发的时候,果真是对自己的行为没有判断与认识,让他负上一条死罪,的确不当。可是这事发生在金陵,向锁龙也关押在疯人院中,怎么现在又会突然出现在江城?”

  李舞衣叹了一口气,答道:“说来也巧,时局发生重大改变的时候,正好那几个亚美利坚法学博士再度造访金陵,听说了政府即将迁至江城,他们想起了被关押在疯人院中的向锁龙。他们基于保护在押病人的人权,要求也将向锁龙迁至江城治疗,于是这人犯也被关押进了江城的金子山精神病医院。”

  李舞衣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就在前个星期,金子山精神病医院的医师们因为没有拿到当月的薪酬,集体罢工。就在那一天,江城下起了瓢泼的大雨,雨水冲垮了医院的一堵围墙,结果那一日,向锁龙从那堵断墙里逃脱,消失得无影无踪……”

  “唉……”南宫奇长叹一声,道,“只希望在三年的精神治疗之中,能够清楚掉向锁龙心中的恶魔,让他别再作恶。”

  李舞衣摇了摇头,说道:“现在说这个,已经是晚了。这个星期,江城已经发生了两起凶案,死者都是身着翠衣的年轻女子,死后都有被奸淫的痕迹。”

  南宫奇倒吸了一口凉气,又问道:“这向锁龙长什么样?有怎么样的体貌特征?”

  “这厮身高一米六,很是矮小。不过身体却十分健壮,力大无比。他还有什么特征我不太清楚,但是见过他的人都说,他那双眼睛长得很是吓人,睁开的时候,总像是有一股寒气向外倾泻。拿文人的话来说,他的那双眼睛,看上去很是阴鸷。”

  南宫奇思索了一下,对李舞衣说道:“怎么说来,赵女士所担心的事并非空穴来风了。”

  李舞衣忧心重重地说:“是啊,所以那位袍哥老大也很是担心,他一再给王西林施加压力。王局长无奈,只好请出了同是袍哥出身的警局探长霍安文对赵女士进行暗中保护。”

  南宫奇扶了扶鼻翼上的玻璃无边眼睛,说道:“我看我们还是应该去一趟赵女士的家,去看看那里的情形。如果能捉住准备犯案的翠衣杀手向锁龙,也算上为民除害,无上的功德一件啊。”

  他整理了一下衣物,对小卫吩咐了几句,就与李舞衣一同出了寓所,向赵女士别墅所在的地方走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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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赵女士的花园别墅独门独院,有着乳白色的高耸围墙,上面爬满了墨绿色的爬山虎,微风掠过的时候,一张张叶片随风飘摇,煞是漂亮。

  南宫奇与李舞衣走到黄铜大门前,左顾右盼,却并没有看到暗中潜伏的袍哥探长霍安文。正在他们诧异的时候,李舞衣已经按响了大门外的电子门铃。

  一个未施粉黛的小姑娘施施然地打开了大门,愣愣地望着这两个不速的来客。

  “你一定是小妹吧?”南宫奇问道。

  这小姑娘略微害羞地点了点头,天真地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是谁告诉你们我的名字的啊?”

  南宫奇笑了笑,说道:“麻烦你带我们去见一下你家主人赵女士,她今天曾经来见过我,我叫南宫奇。”

  “哦,原来是金陵神探南宫奇南宫先生啊。可我怎么没看到你有三头六臂啊?”小姑娘不由得扑哧一笑,将他们两人引进了花园之中。

  一边走,小妹一边说:“真是奇怪,怎么今天这么多人找我家主人啊?”

  “哦?!”南宫奇惊道,“还有谁找你家主人?”

  “刚才还有个警局的人来找主人,他叫霍安文。他说是警局的王局长与我家老爷一起请来的,现在他还在书房里和主人谈事呢。”说着说着,一行人已经进了别墅之中。

  这是一间很宽敞的客厅,铺满了暗红色的地毯,在客厅的一侧,是旋转拾级而上的扶梯。

  小妹给两位客人各砌了一杯香茶后,说:“我先上去通报一声,你们再上来吧。”

  南宫奇与李舞衣向这天真的小姑娘点了点头。

  小姑娘袅袅娜娜地上了楼,南宫奇端起了茶杯浅浅地啜了一口,说道:“真是好茶啊,应该是铁观音吧。”

  李舞衣大大咧咧地答道:“谁知道是不是,反正我从来都把茶当开水喝的。”

  “呵呵,你这暴殄天物的家伙……”南宫奇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楼梯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这叫小妹的佣人正跌跌撞撞地冲下了楼,还语不成声地叫道:“不好了!不好了!”

  南宫奇霍的站了起来,扶住了小妹,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书房的门打不开,我敲了很久都没人回答!”小妹叫了起来,“刚才给你们开门前,我还进去为他们送了暖水瓶,那个时候他们都还在房间里的!”

  “你敢肯定?”李舞衣高声问道。

  小妹使劲点头。

  南宫奇说道:“别着急,说不定他们只是换了一个房间谈话而已。”

  小妹带着哭腔答道:“不会的,我刚才将楼上几件屋都找了个遍,都没见着人。我只是出来为你们开了个门,一分钟不到的工夫,他们又会去了哪里啊?难道真的有那个翠衣杀手吗?不好了,主人今天正好穿的是翠绿色的旗袍!”

  南宫奇听了小妹的话,脸色陡然一变,拉着李舞衣就往楼上跑去。

  站在书房门外,楼道中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南宫奇轻轻用指骨叩了叩门,没有一点动静。

  南宫奇向李舞衣做了个眼色,然后两人一起向后推了一步,接着同时跃向前来,撞在了门板上。

  “砰”的一声,腾起一团烟雾,门被撞开了。

  地上躺着一个人,是一个女人。浑身不着片缕,只有一袭翠绿色的旗袍搭在赤裸裸的身体上。

  南宫奇走上前来,细细一看,这躺着的女人正是赵女士。

  赵女士张牙呲目,两只眼睛大大地睁开,直视天花板,还有几缕乌黑的血丝正从眼眶里缓缓淌出。

  跟着南宫奇身后冲进来的小妹顿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浑身瘫软,晕倒在了地上。

  南宫奇作了个手势,叫李舞衣去照顾小妹,他自己一个人蹲在了赵女士身边。他摸了摸赵女士的脉搏,此刻已经停止了,她已经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没有任何情感的尸体。

  在赵女士的粉颈上,有一截暗黑色的淤血,南宫奇一眼就可以看出,她是被人勒死的。

  南宫奇又揭开了披在尸体上的那件翠绿色旗袍。赵女士的下身一片赤裸,还沾着一些黏黏糊糊的污秽之物。看来她遭到奸淫这点是可以确认的。

  可是,来和她谈话的霍安文又去了哪里?难道是他干的吗?可他又有什么必要呢?所有人都知道是他最后一个见赵女士的人,难道他就不怕引火烧身吗?毕竟赵女士是江城袍哥老大的夫人啊!而且霍安文也是袍哥人家中的一员,他真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和袍哥兄弟们作对吗?

  南宫奇抬起头来扫了一眼房间。这间书房并不算大,有两扇玻璃窗户,现在正死死地关着,插销是从里面锁上的。在书橱旁的墙边,有一扇泼墨山水的屏风,屏风后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有一个人正平躺在地上。

  南宫奇站起了身,走到屏风旁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地上躺着的,正是警局探长霍安文。此刻,霍安文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南宫奇心里有着不祥的预感,他将手指探在了霍安文的鼻间。还好,还有一丝余气。南宫奇勾下腰来,手掌压在了霍安文的胸膛上,按照心跳的节律使劲按着。

  压了十几次后,霍安文悠悠地转过了气,他张开嘴,一股酸涩的气味从他嘴里吐了出来。

  嗅到这气味,南宫奇赶紧扭过了脸。

  这是歌罗芳的气味!

  霍安文迷茫地睁开眼睛,当他看到眼前的南宫奇时,不由得大惊失色。他猛然跃将起来,一把推开了挡在面前的山水屏风。

  他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赵女士的尸首,不由得仰天发出一声长叹:“老大,我对不起你!”

  他以最快的速度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勃郎宁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李舞衣赶紧大叫道:“老霍,千万不可!”

  他想冲过去已经晚了,眼看霍安文的手指就要抠动扳机了。

  幸好南宫奇离得最近,他腾空跃起身来,一个飞腿踢在了霍安文的后脑上。只听砰的一声,霍安文已经躺在了地上。这砰的一声,不是手枪响起的声音,而是南宫奇这一腿踢在他脑袋上的声音。

  李舞衣关切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霍安文,南宫奇摆了摆手,道:“没事,我掌握到了力度,他只是晕过去了。”

  李舞衣翘起了大拇指,赞道:“南宫老鬼,这么多年了,你的国术还是没放下。”

  听了他的称赞,南宫奇的脸上没有一点改变,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李舞衣知道,越是他面色平静不动声色的时候,越是他心中波涛翻涌的时候。他不敢多问,终于,他看到南宫奇悠悠吐出了一口气。

  李舞衣问道:“怎么样?这个案子你是怎么思索的?”

  南宫奇摇了摇头,说道:“一头雾水啊,你没发现吗?这又是一个密室,而且比我们以前遇到的密室更难破获。”

  李舞衣赞同地点了点头,但是他的一双眼睛滴溜溜地乱转着。

  只过了几秒钟,他脸上露出了诡异的微笑。他缓慢地对南宫奇说道:“老鬼,说不定我已经知道凶手是从哪里逃脱的了。”

  “哦?!”南宫奇的脸上露出了迷惑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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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李舞衣的手指向天花板指了指,南宫奇抬眼望去。在天花板的一个角落,竟有一个可推可拉的小拉门。那是平常人家用来储藏杂物的阁楼,而在别墅里的书房中,也有这样的阁楼就有些奇怪了。不过,赵女士的先生是袍哥出身,有这样的品位也一点不出奇。

  李舞衣突然噤若寒蝉,他声音有点颤抖地说道:“这条通道就是凶手逃脱的路线。但是,如果这阁楼储藏室并没有出口,那么现在那凶手岂不是还藏在其中吗?”

  南宫奇不置可否地垂下眼睛,搓了搓手。

  作为南宫奇多年的好友,李舞衣当然知道这是南宫奇紧张时作出的习惯动作。于是他从腰间拔出了勃郎宁手枪,举在额头前,目光紧紧注视着那扇天花板上的拉门。这书房的屋顶并不高,只要稍微懂一点国术,用力一跃,就可以用手勾住拉门的边缘,再做上一个引体向上,就可以躲进里面。

  当然,李舞衣与南宫奇是万万不可做这样的举动,毕竟如果凶手真的藏在里面,那他在暗处,自己的明处,一定讨不到好处。

  南宫奇将屋中的沙发移到了拉门下,然后站在了上面。在李舞衣的勃郎宁手枪保护下,他一把拉开了拉门。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有一丝寒气正从里面蔓延出来,遇到屋中的热空气,变成了白色的雾,显得诡异莫名。

  李舞衣将别在腰处的电筒抛到了空中,南宫奇伸手一抓,正好抓到了手中。他嘴里咬着电筒,手抠住拉门的边缘,做了个漂亮的引体向上。在嘴里的手电光线照射下,他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这的确的是矮得不能再矮的阁楼了,其实,根本算不上是阁楼,只是一个夹层而已。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南宫奇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用手电将夹层扫了一周,里面什么也没有,但是在夹层内部的一角,有一个洞,正好可以供一个人爬出去。可这洞到底通向哪里呢?南宫奇没有多想,直接翻身爬进了夹层。

  南宫奇沿着这条通道匍匐前行,一股胶臭的霉味笼罩四周。他爬到了一个转角,突然角度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坡度也直接向下滑了过去。南宫奇的身体也随着着坡度向下落去,几秒后,他就落在了屋外花园中的一块废弃的平地上。

  这是一条秘道,一条从书房通往废弃空地的秘道。

  这条秘道修建已经有些时日了,从里面的霉味就可以分辨出。这应该是修这别墅时就有了的吧,大概是赵女士的先生,那位袍哥老大逃生时使用的吧。应该说这条秘道知道的人肯定是不多的,那怎么这凶手会知道?

  翠衣杀手向锁龙一直生活在金陵,到江城后也一直生活在金子山的精神病医院中,他又怎么会了解到这条秘道呢?难道他在精神病医院时结识了袍哥中的人物?或者认识了修建秘道的工人?这都需要慢慢进行调查。

  当南宫奇正在沉思时,李舞衣已经来到了空地上,站在他身后的是霍安文与那个叫小妹的佣人。

  “南宫,霍探长有点话想单独和你谈谈。”李舞衣轻声说道,而在霍安文的脸上竟莫名其妙生出难看的颜色。

  “好,霍探长,我也有话想问问你。”南宫奇答道。

  坐在客厅里,李舞衣已经叫了小妹去请警局的同事过来,而南宫奇与霍安文对做在茶几的两端。

  南宫奇首先开腔问道:“霍探长,加上今天这起案子,江城已经发生了三起翠衣杀手奸杀妇女的案件。按道理说,这早应该上了各家报纸的头版,可依得我与李探长如此好的关系,竟也没听到丝毫风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警方一直在封锁消息吗?”

  霍安文的脸上顿时一会红,一会白,一幅赧然的模样。他搓了搓手,答道:“其实是这样的,金子山精神病医院的院长,正是家父。他曾在欧洲学习过最先进的医疗知识,在江城最先开创了精神病医院。他正是向锁龙迁至江城后的唯一主治医师,他在一周前对向锁龙进行了最细致的生理心理检查,确认了向锁龙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不再受心中那恶魔的困扰,在知会了亚美利坚的那几位法学专家后,决定恢复向锁龙的人身自由。”

  “哦?!原来是这样……可后来出现的凶案又怎么解释呢?”南宫奇叹道。

  “唉……”霍安文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正是我要求王局长保守秘密的原因。当发生了第一起凶案,我父亲听说后,当时就气得晕倒了。他实在是不相信自己对向锁龙的判断会失误。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中风前的先兆。如果他在报纸上看到了有关的报道,只怕会被激得失去姓名,他老人家的心脏已够脆弱了,所以我才叫王局长压下了此案。”

  南宫奇黯然点了点头,说道:“但是出了今天这案子后,王西林也压不下来了。赵女士的先生只怕会大光其火,施加压力。”

  “对!所以我们必须得抓紧时间,破获此案,尽快抓住向锁龙,给袍哥老大一个交代才对!”霍安文坚毅地说道,他的手掌已经握成了一个拳头。

  南宫奇拍了拍霍安文的肩膀说道:“其实,你也别急,我们应该已经有些大致的方向了。这向锁龙知道别墅里的秘道,必然是有人知道的,我们先去查查他是怎么知道这里的秘道,如果我没推理错,他应该是在金子山的精神病医院里知道的。我们先去调查他在医院里同房的病友,一定有袍哥中人,或是修建别墅的工匠。这就是线索!”

  霍安文抱拳道:“南宫先生真是名不虚传,果真推理高人一等,这么一会就为我指明了破案的路线。”

  南宫奇回礼道:“其实,霍探长也是警界的奇才,只是这案子涉及到了你的家人,旁观者清,关心则乱,所以你暂时没看得这么清晰。”

  就在这时,屋外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来的是一群警局的侦探,领队的正是王西林。而赵女士的先生,那位袍哥的老大,正走在王西林的身边,脸上布满了严霜,一片阴霾。

  见着他们,霍安文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浑身激灵,背上渗出了一片潮湿的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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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王西林用力地将警帽扔在了桌子上,大声对霍安文质问道:“你说!给你多少时间破这个案子?”

  霍安文唯唯诺诺地答道:“这么大的案子,我想怎么也得一个月来破吧……”

  王西林伸出了一根手指,说道:“一个星期!我只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要是你破不了案,我就把你交给赵女士的先生,他自然会按照袍哥的规矩来处置你!”

  “不要!”只听霍安文一声惨呼。

  王西林冷冷地说道:“我还可以向报界再隐瞒一周的时间,要是这一周过了,你说不出一个子丑寅卯,我就让报纸头版头条发这翠衣杀手的新闻。到那个时候别怪我没警告你,你那当精神病医院院长的老爸看了报道有什么三长两短,可与我什么关系都没有!”说完,他气鼓鼓地走出了房间。

  霍安文垂头丧气地走出了警局,南宫奇与李舞衣立刻迎上前来。

  “霍探长,我们现在去金子山精神病医院了解一下与向锁龙同室的人,究竟是谁吧。”

  霍安文是院长的儿子,根本不需要亲自去医院,一个电话就要来了资料。果然,在向锁龙住在金子山的时候,那个与他同屋的病人,以前曾经参与过赵家别墅的修建。这个人的名字叫陈八两,是因为患了严重的抑郁症,有强烈的自杀倾向而住进金子山精神病医院的。不过在两周前,陈八两在公共浴室里将自己的手腕在一柄铁制的簸箕边缘,使劲摩擦,磨断了自己的大血管,失血过多而死掉了。

  眼看着线索又断了。

  霍安文愁眉苦脸地说:“王局长只给了我七天的侦破时间,如果过了这期限,我破不了案子,就把我交给袍哥老大。到那个时候,我只有死罪一条。”

  南宫奇劝道:“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只要我们努力了,我会叫人给袍哥老大施加压力的。”

  霍安文感激地握住了南宫奇的手,用力地摇动着。

  李舞衣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霍探长,现在先别考虑这么多,你回家去吧,陪你家娘子好好吃顿饭,我和南宫老鬼都会帮你的。”

  霍安文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跳了起来,拍着自己的头叫道:“哎呀!我差点忘记了,今天是我老婆的生日,我答应了要陪她去圆缘园吃西餐的,我怎么忘了啊?”

  “哦?!”李舞衣笑道,“那你为她准备生日礼物了吗?要是没准备好,今天晚上嫂子可会让你上床哦。”

  霍安文不好意思地说道:“礼物当然是买了的,我早在前个礼拜就买好了的,不过,现在只怕是送不出去了。”

  “为什么?”李舞衣很是好奇。

  “唉……”霍安文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在上个星期,去省城为她订了一件在闺房中穿的睡衣,是翠绿色的。那个时候谁知道会发生翠衣杀手的案子啊?现在出了这事,要是穿上了这睡衣,成了翠衣杀手的目标,岂不是自找罪受?”

  南宫奇猛地一拍大腿,叫道:“对,穿上了翠衣,就会被这向锁龙注意到。我们为何不用穿翠衣的女子来吸引向锁龙来上钩呢?”

  李舞衣与霍安文同时抬起了头,暗暗叫道:“是啊,为什么不用穿绿色衣服的女人的引诱这该死的翠衣杀手呢?这南宫奇的确是精灵古怪,推理运筹胜人一筹。”

  自然是说做就做,霍安文回了一趟家,把那件翠绿色的睡衣送给了自己的妻子,就出了门,开始布置用绿衣女警来诱捕向锁龙的计划。

  原本他并不想把那件翠绿色的睡衣送给他妻子,他真的很在乎自己的妻子,害怕万一成为了向锁龙的猎物。但是李舞衣对他说,如果他都害怕了,被江城的老百姓知道了,更会产生无端的恐惧。而这人心中的巨大恐惧对于燥狂嗜血的精神病人向锁龙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刺激,更是会点燃他心中那可怕的杀机。

  霍安文安排了几名身材妖娆的女狱警,穿上了一袭翠绿色的棉质长裙,在背街的花街柳巷随意走动,而几名干练的警员则在暗中保护。

  可这狡猾冷血的向锁龙却像是嗅到了空气里的危险,竟无端消失蒸发得无影无踪。一连四天,南宫奇的计策都像是无的放失,空拳打在了棉花上。徒劳无功地守株待兔,可向锁龙却并没有出现。在霍安文的手下心中,开始逐渐蔓延悲观的情绪。

  也许,这患有精神病的嗜血病人,有着异于常人的感知,可以嗅到对他危险的信号。又也许,他也在暗处偷窥着在街中徘徊的女狱警们。南宫奇一再对警员们强调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但好几天的安然无事,却或多或少地让警员们放松了警惕。而事态往往都是在这人们最不愿意见到的时候发生极大的转变。

  这已经是王西林下令限期破案的第五天,霍安文与南宫奇、李舞衣的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限,可警员们一个个却打不起精神,心生疲惫。

  就在这一晚,霍安文值勤的那一组,那个充当猎物的女警被害了。

  当时的情况很是特别,那时是凌晨三点了,两个在暗处值守的警员过于疲惫,蹲在墙边暗暗起了瞌睡之心,而霍安文正好去对面街买烟。只最多五分钟的时间,那女警偏巧内急,去了一个路边小公厕。就这么短的时间里,当霍安文回到墙边踢醒两个警员后,发现那女警不见了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们冲进了公厕,只看到了一具浑身赤裸的女尸,一件翠绿色的长裙遮在了她正慢慢变得冰凉的身体上。因为时间的仓促,她是被扼死的,但并没有遭到侵犯。

  看到这一切,霍安文的心都凉了大半截。他知道,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凶手虽然离他越来越近,可他却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这向锁龙真是太嚣张了,竟敢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作案,而且还这么成功地逃脱了,这叫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可是,现在离王西林给他规定的时间大限已经越来越近了,他又怎么能够抓住这可恶的翠衣杀手向锁龙呢?

  一刹那间,霍安文感觉一股不可遏止的窒息感向他袭来,令他无法自主呼吸。

  他大口大口地吞着气,可绝望却在他的心中慢慢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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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又是令人窒息的两天,但向锁龙像是蒸发了一般,没有一点踪影。眼看离一周的时间期限已经到了,可抓捕翠衣杀手的行动却一点没有进展。霍安文感觉自己正深陷入一口没有底的泥沼,身体慢慢下沉,腐烂的淤泥渐渐蔓过自己的颈项、嘴唇、鼻子,直至他死亡。

  看着日头缓慢地落了下去,霍安文感觉自己的呼吸开始不顺畅了。他知道今天过了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王西林为了推委责任,肯定会把他交到袍哥老大那里去,而按照袍哥家法,他会因为保护大嫂不利,遭受剖腹挖心的大罪。

  自己死了倒也无所谓,但是如果这事捅到了报界,老百姓知道了是老爷子放走的翠衣杀手,一定会大起波澜。当老爷子成了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对象时,他那脆弱的心脏肯定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到时候真成了这个样子,在地下的老妈一定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越是这么想,霍安文的心越是觉得烦躁不已。

  就在这时,他桌前的电话机突然突突突地响了起来,像是在催命一般。霍安文战战兢兢地拾起听筒,是王西林打来的。

  “我给了你七天,可你什么都没做出来,还丧掉了一个女警。这事你自己看着办吧,是你自己去赵家,还是我交车来送你去?”王西林的声音很是冷酷。

  霍安文黯然答道:“行了,我自己去。但是我可以先回趟家跟我老婆道个别吗?”

  那边沉默了一会,才说道:“好吧,但是你一定要在晚上九点以前达到赵家别墅。否则,老大已经发了话,每晚到五分钟,他就在你的家人里多选一个人来拜祭赵女士。”

  霍安文无端地打了个寒颤,站了起来,竟有些摇摇晃晃,站不安宁。

  他出了警局,向他住的地方慢慢走去。

  霍安文的家住了一条很窄的巷子中,有着雪白的高墙。这是一个四合院,以前只有他一家人住。这段时间,时局不稳,很多下江的人迁徙到了江城,老爷子也是宅心仁厚,将四合院里的几间空房让了出来,借给前来投靠的朋友们。霍安文与娇妻林月儿住在最里面靠南的一间厢房中,要进到房间,必须要经过一条天井。因为现在四合院里住的人多,所以天井旁堆满了柴禾与锅灶,原本宽敞明亮的通道也变得狭窄阴暗。

  霍安文埋着头走进院子,他的心情一团糟,他不知道怎么遣词造句来向他的娇妻林月儿交代这件事。过了今天晚上,说不顶他就是长江上的一具浮尸,或者是三合土里一捧尘土。又或者是一截截残肢断臂,手扔在江南餐馆的馊水桶里,头扔在市中心的厕所里,脚被甩在江北农田的粪池里……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头疼得像要裂开一般。走在天井中,无来头的眩晕袭上了心头,不知道是谁家的煤烟炉子冒出来的没完全燃烧的烟子冲进了他的鼻孔,他使劲地皱了皱眉头。

  霍安文恍然地抬起了头,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迎面冲来的一个黑黢黢的身影。他想避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结结实实地和这个身体撞在了一起。霍安文在瘁不及防的这一刹那,被这人撞在地上坐着。而那人似乎也没想到在阴暗的天井旁会撞到人,也摔在了地上。

  霍安文正想说声对不起,那人已经以最快的速度爬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四合院外跑去。

  “这冒失鬼……”霍安文暗暗骂道。这时,他觉得自己的衣服上湿漉漉的,是和刚才那个冒失鬼撞在一起时粘上的。他用手指沾了一下衣服上的粘稠液体,放在鼻翼旁嗅了嗅。一股带着甜味的腥臭。多年的警察生涯让他记起了,这是鲜血的气味。在他的脑海里立刻涌起了不详的预感。

  他以最快的速度冲过了天井,来到自己住的厢房外。厢房的门大大地开着,屋里一片凌乱。他冲进了屋,他与林月儿的那间卧室大门正开着。他探头望了一眼,大惊失色。

  林月儿躺在了一片未干的血泊中,身体赤裸,只有一件翠绿色的裙子披在她的身上。正是他七天前送给林月儿的生日礼物!

  霍安文心砰砰地跳着。他一个箭步,跃到了林月儿身边,手指轻轻触在她的颈项。颈部大动脉已经没有了跳动。

  “天!”霍安文暗叫一声不好。他旋即反映过来,刚才那个撞了他一下的人就是凶手!专杀身着翠色裙子的变态凶手——向锁龙!

  霍安文并没有方寸大乱,他拔出了腰间的勃郎宁手枪,一个箭步,跨上了厢房的阁楼,这里有一条小气窗可以直接上到屋顶。

  只是片刻工夫,霍安文已经站在了厢房的屋顶。

  他站在这里,一个助跑,猛然跃上了高高的围墙。他沿着围墙的顶上,向大门的方向奔去,不一会他就来到了大门旁的高墙上。

  他往下望去,看到了一个矮小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向小巷外歪歪斜斜地奔跑而去。

  “向锁龙!”霍安文一声怒吼。

  那奔跑的人身体一阵摇晃,转过了头来。他看到了墙上一片怒容的霍安文,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赶紧又向巷外奔去。

  刚才一照面的工夫,霍安文已经认出了那张脸,一双阴鸷的眼睛,不是向锁龙又是谁?

  眼看到向锁龙就要冲出巷口,霍安文举起勃郎宁手枪,左手平端,右手将手枪支撑在左手手臂上。他半闭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聚精会神地瞄准。

  “砰!”一身枪响,一袅清烟从黑洞洞的枪口冒出。

  向锁龙已经应声倒在了地上,从他的背心处正汩汩地涌出鲜血。霍安文在早年读警校的时候就是射击冠军,他也一直没有放弃枪法上的训练。他敢确认,刚才这一枪,已经将向锁龙送上了西天。

  霍安文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但是一想到刚才看到躺在血泊中自己的娇妻林月儿,他不由得一阵眩晕,天旋地转。他的眼前一黑,竟径直从墙上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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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最先赶到现场的是南宫奇与李舞衣两人,当他们看到躺在地上的向锁龙,很是惊奇。李舞衣蹲在尸体旁,脱下了向锁龙左足上的袜子,看到了一颗通缉令上注明的痣,确定了翠衣杀手向锁龙的身份。

  过了一会,王西林与那位袍哥老大也赶来了。王西林的脸上满是得色,一边给袍哥老大点着烟,一边说着:“我就知道,霍探长一定能在一周的时间里破获此案。”

  袍哥老大捋了捋胡须,宽慰地说道:“王局长,你们辛苦了。今年过年的时候,我给你们警局的同仁们包一个大红包。”

  当他们俩在互相夸奖的时候,南宫奇与李舞衣却陪着霍安文坐在四合院的大门旁,在霍安文的连颊上还存有依稀的泪痕。

  霍安文喃喃地说道:“破了这个案子,保住了我的性命,又有什么意义?月儿死了,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不见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一边说,一边哭着用头使劲撞着坚硬的地面。

  南宫奇不知道应该怎么劝慰他,只得在一边长吁短叹,哀叹这世界的不公。

  接下来的几天,出于可以理解的缘由,王西林准允霍安文在家调养,恢复生机。袍哥老大为了感谢他破获这惊天大案,也送来了两条大黄鱼(金条)以表谢意。

  霍安文很难从失去林月儿的痛苦中恢复出来,一连一个星期都没有出门。而这段时间的报纸也大幅地刊登了这案子的前因后果,在王西林的授意下,报纸并没有说是霍家老爷子的诊断证明让向锁龙出院的,而是借指半月前的那场暴雨冲垮了围墙,才令得向锁龙出逃。

  李舞衣也没闲着,他一直在江城的几级政府里跑上跑下,要竭尽全力为霍安文请功。他也没白跑,在过了一周后,终于听到了政府里的一位要员答话,要亲自为霍安文颁发一枚青天白日的勋章。

  只有南宫奇,不知道去了哪里,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李舞衣每次想起去探望他时,都只见到小卫,见不着南宫奇。问起小卫,他也托词说不知道。

  这是冬日中难得的一个晴天,久违的阳光遍撒大地。霍安文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他又渡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他出了厢房,看到门外站着一个健壮的警员,正是李舞衣。

  李舞衣一见霍安文,就叫道:“霍兄,刚才你在歇息,我不敢打扰你,就在这里等着。”

  “哦……”霍安文一点不安地说道:“这又何苦呢?有事你直接叫醒我就好了,让你在屋外等我,真是折煞我也……”

  “别说这些了,霍兄,咱们谁跟谁呀?”李舞衣打着哈哈与霍安文一起进了厢房。

  李舞衣坐在桌边,对霍安文说道:“霍兄,嫂子的事,大家都很痛心,但也希望霍兄可以节哀顺变,早日从这心狱泥沼里解脱出来。”

  霍安文幽幽叹了一口气,却什么也没说。

  李舞衣继续道:“霍兄,今天是王局长特意让我来接你的。今天中午,有一位江城政府的要员要来为你颁发一枚青天白日勋章,这是警界至高无上的荣誉,所以也希望你无论如何都要前去警局一趟。我知道,你的心绪现在还不是很好,我也可以理解,不过呢,王局长也希望你能给他一个薄面,不要让他在要员的面前颜面无光。”

  霍安文黯然点了点头,答道:“好的,我这就叫屋里的人去订一辆黄包车。”

  “哦,不用了,今天王局长特意派来了局里唯一的一辆美国道奇轿车来接你。要知道,现在你是真正的警界英雄啊!”李舞衣敲起了自己的大拇指。

  霍安文刮了胡子,换了一身干净笔挺的西装,上了门外停着的道奇轿车。

  车看得很慢,道路旁的两行黄桷树像是卫兵一般齐刷刷地向后整齐倒退着,就像是欢迎的卫队。

  坐在李舞衣身旁,霍安文将头靠在了皮质的靠垫上,闭上了眼睛。突然,在这一刻,他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好象是有人在暗中窥视着他,令他的背脊一阵阵莫名其妙的热流。

  他不动声色地回头望去,透过玻璃后窗,他看到在道奇车后,跟着两辆三轮摩托车,驾驶的是身着警服的警员。

  霍安文舒了一口气,心中暗道,一定是王局长派来保护他的吧。一边想着,他一边闭上了眼睛。身体随着微微颠簸的节奏,渐渐进入了黑甜梦乡。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车已经到了警局。

  门卫告诉他,政府的要员与王局长此刻正在大会议室里等着他。霍安文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不易被人发觉的光芒,但随即这光芒就消失殆尽。

  他垂着头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然后抬起了头。

  会议室里有一张很大的屏风,上面绘着关二爷夜读兵书的画像。

  在屏风前,是一张办公桌,桌后坐着王西林,却并没有见着那位政府的要员。

  霍安文正想问的时候,门突然关上了。在他身后出现了两个荷枪实弹的健壮警员。不等他反应过来,一幅冰凉的手铐已经铐在了他的手腕上。

  “你们在干什么?你们疯了?”霍安文大声怒吼道。

  这时,从屏风后款款走出一个人来,正是身着黑色风衣的南宫奇。

  南宫奇淡淡一笑,冷冷地对霍安文说道:“霍安文,你就别再演戏了。其实你我心里都很清楚,真正的翠衣杀手根本就不是那个向锁龙,而是你——霍安文!”

  “血口喷人!你这南宫奇!真是瞎了眼啊!”

  “啪!”王西林猛地一拍桌子,叫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现在我倒要审一审,到底是谁在说假话!”

  南宫奇施施然地回过身来,对王西林说道:“王局长,我当然会给你确实的证据,马上我就会揭穿霍安文披着的这身画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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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当南宫奇看到向锁龙的尸体时,捋开了他的裤腿,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按了按他的小腿。南宫奇惊异地发现向锁龙的两只腿都浮肿了,这是长期的营养不足造成的。而后来又在向锁龙的身体抽了一管血,送到了市立西医医院进行了一个检验,发现向锁龙生前体内的电解质已经完全失衡。这在南宫奇的脑海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问号,依得向锁龙的体力,他根本没有办法独力杀死林月儿。在这个时候南宫奇就在心生疑窦,怀疑凶手另有其人。

  回忆起在赵家别墅发现的秘道,当南宫奇沿着那秘道滑下来的时候,他的那套衣服被灰尘弄得遍身都是。这说明了在这之前,并没有人从那里滑下过,否则不会这么脏的。南宫奇不由得重新审视起那桩秘室凶杀案来。

  真正的秘室是不存在的,除非是伪装或者是逃脱。

  既然逃脱被排除了,自然应该考虑的就是伪装。

  当霍安文与赵女士单独呆在书房里不到十分钟,就出现了这凶案,既然没有其他人逃脱的可能性,那么所有的疑点就集中在了霍安文的身上。

  他完全有可能在书房里杀死赵女士后施暴,然后躲到屏风后,拿出准备好了的哥罗芳给自己嗅一下,让自己昏迷过去。

  而且在这里还有个疑点,就是当他发现赵女士死亡后,还拔出自己的勃郎宁手枪准备自杀。这与他后来听说王局长要把他交给袍哥老大时表现出来的懦弱神情大为矛盾。不过在那个时候,大家的焦点都集中在了案情上,所以忽略了这一点。

  但是,霍安文做这一切的动机是什么呢?难道他也是一个翠衣变态狂吗?也对穿着翠衣的女人怀有嫉恨之心吗?而且所有的案子又发生在了向锁龙走出金子山精神病医院后的这段时间,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抱着怀疑,南宫奇进行了新一轮的调查。

  连环谋杀往往会分成两种情况,一种是单纯变态行为,没有差别地有选择进行谋杀。而另一种就是为了某个目的进行杀戮,前面所杀的人只是为了最终要杀的人做障眼法。

  南宫奇将调查的焦点放在了后一种可能上。当霍安文的妻子林月儿死于非命的时候,向锁龙也被杀死了,按照警方的视线,案子已经可以结果了。所以最后一个被谋杀的人可以确定为林月儿。

  杀死林月儿可以为霍安文带来什么样的好处呢?南宫奇调查后大吃一惊。原来林月儿生前,曾经在美国的花旗人寿投下了大笔的保金,身故后会有多达上百万的金钱落入收益人霍安文的手中。而霍安文这段时间的经济状况并不好,在赌场里逢赌必输,还在地下钱庄欠下了大笔金银。

  这一切的动机就昭然若揭了。霍安文为了把所有的嫌疑推给向锁龙,把作案时间全安排在了向锁龙走出精神病医院后的时间段里,甚至不惜毁坏自己父亲的医界名誉。他为了不让向锁龙坏了他的好事,一定是将向锁龙禁锢在了某个秘密的地方。

  他为了营造成一种翠衣杀手出现的谜团,先就开始了一连串的连环谋杀,接连杀害了五个不相干的翠衣女人,还为自己的妻子林月儿买了一件翠绿色的睡衣。

  当他杀死前五个女人,就让所有的探员以为真是向锁龙干的。而让林月儿穿上翠色睡衣也是为了最后杀死林月儿提供向锁龙谋杀的动机。

  一切作得仿佛是天衣无缝,当到了最后,他终于决定杀死林月儿,因为已经到了王西林给他的最后期限,如果再不做的话,自己落入了袍哥老大的手中,也只是死路一条。

  他掐准了时间,在他即将到家的时候,放出了禁锢着的向锁龙。然后在见着林月儿的尸体后,一枪结果了向锁龙的性命,让一切死无对证。

  想必向锁龙当时是服用了安眠药,被关在了四合院的那间厢房里。当他醒过来时,发现身边竟躺着一具女人的尸体,他惊慌失措下必然得向外出逃。当他跑到门外,听到霍安文在墙上大吼他的名字时,因为身体的虚弱,摔倒在了地上,正好给了枪法出众的霍安文机会。

  “所有的一切就是这样的,霍安文的计划虽然算得上严密无比,但是天网恢恢,他总是逃不出一张法网。”南宫奇说完,然后冷冷地望着霍安文。

  王西林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怒目圆瞪,冲着霍安文大吼:“你这贼子,还有什么话说?”

  霍安文瞟了一眼,淡淡地反驳道:“这一切都是你南宫先生在心底的推理演绎而已,并没有确实证据的。我倒反问你一句,你又拿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做了这一切?”

  南宫奇微微一笑,说道:“证据?当然有!”

  南宫奇扶了扶鼻翼上的玻璃眼镜,说道:“还记得吗?在被杀的翠衣女人中,有几个都有曾经被奸淫的痕迹。可是,当你在囚禁向锁龙的时候,你怎么忘记了对他作个身体检查呢?当他是江城的金子山精神病医院里恢复了健康后,知道了自己以前曾经犯下的罪恶,心生悔恨。他在一气之下,用刀阉割了自己。而这一切,也只有金子山的医生才知道。出于对西方医学的认识,病人的状况属于绝对隐私,所以除了医生,并没有外人知道。就连你这个院长的儿子也是无从知晓。”

  听了这几句话,霍安文的鼻梁两侧滑下了一丝汗液。但他还是叫嚣道:“这最多只能证明凶手另有其人,你又怎么可以确定就是我呢?”

  南宫奇笑道:“古人尚且知道,滴血可以认亲。而现在的医学知识更是可以从那几个受害女子身体里提取的肮脏秽物判断出凶手是谁。可惜你罔为医院院长之子,竟没有一点医学常识。”

  南宫奇将从受害女子体内提取的男子精液,拿到了设在省城的西医检验所去作了化验,证明了这一切竟是从霍安文的体内产生。这就是最真实确凿的证据,让霍安文无话可说!

  霍安文耷拉着脑袋,忿忿地对南宫奇说道:“我的计划天衣无缝,只可惜我偏偏碰到了你。”

  南宫奇呵呵一笑,道:“其实,我还有一个疑点一直没想通的,我真希望现在你可以给我说一说当时你到底把向锁龙囚禁在了什么地方?”

  霍安文的眸子里闪出了一丝光亮。他答道:“其实,我只是用哥罗芳迷倒了他,如果五花大绑,用布条塞进了他的嘴巴,将他塞进了我和林月儿的床下。哈哈,足足半个月,竟然没有人知道,哈哈哈哈……”

  南宫奇叹了一口气,说道:“王局长,现在我才觉得,不应该在你面前戳穿他的计谋。我应该去袍哥老大那里,把这件事说出来。也许只有这样,他才会更加罪有应得的。”

  说罢,他紧了紧身上的黑色风衣,自顾自地走出了警局的会议室。“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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