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趣闻] 动物们难以言说的心事


1977年,刚刚从哈佛大学毕业的艾琳·佩珀伯格做了一件十分大胆的事情。在那个动物仍然被视为自动机器的时代,她竟通过谈话的方式,着手探索一只动物的“心事”。她把一只一岁大的雄性非洲灰鹦鹉带进实验室,给它起名叫亚历克斯,教它模仿英语发音。“当时我想,如果它能学会交流,我就可以问问它是如何看待这个世界的”。
佩珀伯格开始与亚历克斯(已于去年9 月去世,终年31岁)对话的时候,许多科学家还认为动物不具备任何思考能力: 它们只不过是机器,虽然能凭借预设程序来对外界刺激做出反应,但缺乏思考和感知能力。然而任何养宠物的人都不会认同这种观点——我们看见狗狗饱含爱意的眼睛,就知道它们当然是有思想、有感情的呀。但这种说法至今仍存在着极大的争议。直觉不是科学,而且我们很容易把人类的思想和感情投射到另一种动物身上。那么,科学家要如何才能证实动物具备思考能力,即能够获取关于外部世界的信息,并据此决定如何行动呢?
佩珀伯格说:“这正是我开始研究亚历克斯的原因。”她在布兰代斯大学的实验室是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跟一节火车皮大小相仿,他们坐在里面——佩珀伯格坐在桌旁,亚历克斯则蹲在鸟笼顶上。地面铺满报纸,架子上堆着一筐筐色彩鲜艳的玩具。他俩显然构成了一个团队,而且正是由于他们的工作,才使得“动物能思考”的观念不再显得那么匪夷所思。
有些技能被视为高级智能的关键标志: 良好的记忆力、对语法和符号的领会、自我意识、对他者动机的理解、对他者的模仿,以及创造力。研究人员通过各种精心设计的实验,一点一滴地从动物身上找到这些技能的迹象,逐渐改变了对人类与动物之分别的成见,并使得人类自身思考能力的源头初现端倪。灌丛鸦知道自己的同类会偷东西,还知道藏起来的食物会腐烂;绵羊能辨认不同的面孔; 黑猩猩会用各种各样的工具探查白蚁穴,甚至还能用武器猎取小型哺乳动物; 海豚能模仿人类的姿势; 射水鱼能出其不意地喷出水流把昆虫打晕,而且只通过观看有经验的同类喷水就能学会瞄准。而鹦鹉亚历克斯则变成了一个令人啧啧称奇的“人语者”。
对亚历克斯的研究进行了30 年后,佩珀伯格和换了一批又一批的助手仍旧在给它上英语课。他们还跟另外两只较年轻的鹦鹉一起充当了鸟群的角色,向亚历克斯提供鹦鹉所需的社交环境,尽管规模不大,却跟任何动物群体一样生趣盎然。亚历克斯是三只鹦鹉中的“老大”,在佩珀伯格身旁不时使点小性子。它对女性人员尚可容忍,但有一次一名男性助手来探访,它立刻暴跳如雷。佩珀伯格指出亚历克斯对我视而不见的态度后,说道:“如果你是男的,它会立刻落在你的肩膀上,呕出腰果来吐进你耳朵。”



亚历克斯是佩珀伯格从芝加哥的一家宠物店买来的。她让店员替她挑选,因为不希望科学界的同行日后说她为了搞研究而有意挑选了一只特别聪明的鸟。考虑到亚历克斯的大脑只有一颗胡桃仁那么大,大多数研究人员都认为佩珀伯格的跨物种交流研究会落得一场空。
“看见我这么干,真有人说我疯了。”佩珀伯格说道,“以前的科学家认为黑猩猩是更好的研究对象,可是,它们肯定学不会说话呀。”
有些黑猩猩、倭黑猩猩和大猩猩在科学家的训练下学着使用手语和符号与人类交流,常常取得出色的成果。以雄性倭黑猩猩坎奇为例,它随身带着符号板,以便和研究人员“对话”,还自创出一些符号组合来表达自己的意思。然而,这毕竟不能与让一只动物抬头看着你、开口说话相提并论。
佩珀伯格走到房间最里面,亚历克斯正坐在鸟笼上用嘴梳理淡灰色的羽毛。佩珀伯格走近后,它停了下来,张开了它的鸟嘴。
“想吃葡萄。”亚历克斯说道。
佩珀伯格解释说:“它还没吃早饭,所以有点不高兴。”
于是亚历克斯继续整理羽毛,助手则取来一碗葡萄、青豆、苹果片和香蕉片,还有一根玉米棒。在佩珀伯格的悉心教导下,亚历克斯已学会用它的声道模仿近100个英语单词,包括所有这些食物的名称,但它把苹果叫做“香桃”。
佩珀伯格说:“在它看来,苹果吃起来有点像香蕉,看起来又有点像樱桃,所以亚历克斯自己创造了这个词来称呼它。”亚历克斯能数到六,正在学“七”和“八”的发音。
佩珀伯格说:“我确信它已经知道这两个数。它以后也许能数到十,但眼下仍在学发音。之前万万没想到教它发某些音需要花那么长时间。”
吃过早餐,亚历克斯又开始整理羽毛,同时关注着同伴们的举动。它时不时地将身体前倾,张嘴说道:“鸡……”
“说得不错,亚历克斯。”佩珀伯格说道,“七。这个数字是七。”
“鸡!奇!”
佩珀伯格解释说:“它在练习,这就是它的学习方式。它正在思考,要如何说出这个字,要如何利用自己的声道发出正确的音。”
一只鸟要温习功课,还能自觉地用功,这听起来够疯狂的。但在耳闻目睹亚历克斯的表达之后,很难对佩珀伯格的解释提出质疑。她并没有在亚历克斯一遍遍练习的时候奖励食物给它,也没有敲打它的爪子来逼它开口。
佩珀伯格又连续为亚历克斯念了十多遍“七”,说道:“它必须反复听到那个词,才能学会正确模仿。”接着又补充道:“我并不是想看看亚历克斯能否学会一门人类语言,这从来就不是我的目的。我自始至终只想通过它的模仿技能来更好地了解鸟类的认知。”
换句话说,由于亚历克斯能够发出近似某些英语单词的声音,佩珀伯格就可以通过询问来获悉一只鸟对这个世界的基本理解。她不可能问得出它在想什么,但是她可以查问它在数字、形状和颜色等方面的知识。为了演示,佩珀伯格把亚历克斯放到胳膊上,带它来到房间中央一根高高的栖木上,然后从架子上的一只筐里取来一把绿色钥匙和一个绿色小杯子。她把这两样东西举到亚历克斯眼前。
“什么是一样的?”她问道。
亚历克斯毫不犹豫地答道:“颜——色。”
“什么不一样?”佩珀伯格问道。
(本文来源:华夏地理 作者:弗吉尼亚 · 莫雷尔)




克莱顿和她的同事内森· 埃默里从事的这项研究,首次揭示出有哪些类型的生态压力(比如必须把食物藏起来以备冬天食用)会导致这类心智能力的进化。最具轰动性的是,她的研究还证明,有些鸟类拥有另一项通常被认为是人类所独有的本领——回忆过去发生的某一特定事件。以灌丛鸦为例,它们似乎能记得自己在多长时间以前藏了哪种类型的食物,并设法在食物腐坏之前把它取回来。
人类认知心理学家把这种记忆称为“情景记忆”,并且认为必须是能在脑海中做时光回溯之旅的生物才会拥有。尽管克莱顿有实验为证,但有些科学家还是不相信灌丛鸦具备此种能力。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的比较心理学家莎拉· 谢特尔沃斯说:“动物是卡在时间里的。”意思是动物不会跟人一样区分过去、现在和未来。她说,既然动物没有语言,那么它们可能也不具备“那个想像和解说的层面”——也就是人类那种伴随自身行为的连续心理叙述层面。
这种怀疑对克莱顿来说是种挑战。“我们有充分的证据表明,灌丛鸦能够记住特定的某次贮藏活动的地点、时间和食物属性,这已经符合‘情景记忆’最初的定义。但现在这个定义有了改动”。这种不满在动物研究者中普遍存在。只要他们在某个物种身上发现了一种曾经被视为人类专有的能力,人类认知科学家就去修改相关的定义。但动物研究者可能低估了自己的影响力——正是他们的发现,迫使研究人类的科学家加劲硬撑着人与动物间的鸿沟。
“有时候,人类认知心理学家们死抱着他们下的定义不放,都忘了这些来自动物的发现是多么美妙。”佛罗里达大学的克莱夫· 温说道,他对鸽子和有袋动物的认知能力素有研究。“我们在整个动物界处处都能隐约瞥见智慧的光芒,这也是我们应该预想到的。生物的智力进化路线并不是一棵笔直地通向我们的独枝,而像是一大片灌木丛”。
这片灌木丛中的一些枝桠所通向的智力水平还高得出奇,足以让我们为自己竟曾视动物为机器而感到羞愧。
在20世纪60年代末,认知心理学家路易斯·赫尔曼开始研究宽吻海豚的认知能力。海豚和人类一样结群而居、四海为家,生活在全球各地从近极地到热带的广大水域中;它们善于发声,并拥有特殊的感知技能,比如回声定位。到了80年代,赫尔曼在夏威夷的凯瓦罗贝辛海洋哺乳动物实验室工作,把他的认知研究集中在这里的四头年轻海豚身上,它们分别叫阿基卡梅、凤凰、埃莱莱和希亚珀。这群海豚顽皮、充满好奇心,它们把赫尔曼和他的学生也纳入了自己的社交圈子。
赫尔曼说:“在研究海豚的工作中,我们有一项指导原则: 激发它们的全部智慧,就像老师尽力激发儿童的潜能。海豚拥有很大并且高度复杂的大脑,于是我想,好吧,既然你有这么个聪明的脑袋,那就看看你能用它做什么吧。”
为了和海豚进行交流,赫尔曼和他的团队发明了一套手势语言,含有简单的语法。比如,握紧双拳做抽吸动作,意思是“圈”; 双臂举过头顶展开,意思是“球”; 单臂反手向自己挥动,就是“拿过去”。看见“圈、球、拿过去”三个手势,阿基卡梅(雌性)会把球推向圈。但如果把手势顺序改为“球、圈、拿过去”,它就会把圈送到球旁边。经过一段时间,它就能看懂语法更复杂的指令,比如“右边、篮子、左边、飞盘、放进去”,这是要它把左边的飞盘放到右边的篮子里。如果把指令中的“左”和“右”互换,它也能相应地改变行动。阿基卡梅第一次接到这些指令时就能完成要求,显示出对这套语法的透彻了解。
赫尔曼补充道:“它们是非常擅长发声的物种。研究显示,它们能够模仿我们在水池中随意播放的声响,这种能力也许与它们自身的交流需求有关。我不是说它们有海豚语,但是它们能看懂我们以一种辅导语言传达的新奇指令。它们的大脑有这个能力。
“它们能做出许多人们一向认为动物无法做到的事情。比如说,在水下窗口后面的电视屏幕上播放一个人的手势指令,它们第一次看到时就能正确地理解。它们看得出来,电视图像代表着真实世界,所以也可以像真实世界里那样把它当作行动的指令。”
它们也非常乐意模仿教练的动作。如果一个教练向后弯腰并且抬起一条腿,海豚就会仰面朝天,把尾巴举在空中。尽管模仿曾经被视为一种不怎么需要动脑的技能,但近年来认知科学家已经指出,模仿其实非常难,它需要模仿者把对方的身体及姿势印在脑海中,然后把自己的身体各部位调整到同样的位置——这种行为暗示着自我意识的存在。
“这是埃莱莱。”赫尔曼说着,播放了这条雌性海豚根据教练指令完成动作的录像。“冲浪板,背鳍,触摸。”埃莱莱立即游向冲浪板,侧过身,轻轻地把背鳍放在上面——这是一套未经训练的动作。教练向上伸直双臂,表示“好哇!”,它便跃入空中,发出高兴的叫声。
赫尔曼说:“埃莱莱十分喜欢正确完成任务的感觉,还喜欢发明新动作。我们还有一个手势代表‘创造’,让海豚自创动作。”
在野外,海豚与同伴经常同步行动,比如并排跃出水面再潜入水中,科学家不清楚它们使用了什么信号才能如此默契。赫尔曼想,也许能从他的“学生”身上引出这种技巧来。在录像里,教练要求阿基卡梅和凤凰(雌性)自创一套绝活,然后一起完成。两只海豚从水池边游开,在水下一起转着圈游了十秒钟,然后跃出水面,在空中按顺时针方向扭转身体,同时从嘴里喷出水来,每个动作都同步完成。“这完全不是训练出来的。”赫尔曼说道,“在我们看来简直不可思议,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商量着做出来的。”
赫尔曼永远不可能知道答案了。四年前,阿基卡梅、凤凰和另外两头海豚因为意外而死去。通过这些海豚,他在动物心智研究领域中做出了一些极为重大的突破。海豚是水生动物,并且在数百万年前就已经和灵长类动物分化开来,因此就连赫尔曼也曾经把这个物种形容为“异类”。他说:“海豚与人类认知能力趋同的现象说明,它们承受的某些促使智力进化的自然选择压力与我们是类似的。它们的生物学、生态学特征都与人类不同,那么就只剩下社会特征的相似性——海豚与人都是长寿动物,都有一段母亲照顾下的漫长童年,都需要与同类交往或结盟——有可能成为两者共有的进化驱动力。
“我爱这些海豚,正如你肯定爱你的宠物。但还不止于此,不仅仅是对宠物那种爱。这些海豚是我们的同事,这是惟一恰当的称呼。它们是我们在这项研究中的搭档,指引我们去发掘它们全部的脑力潜能。它们死去的时候,我们就好像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赫尔曼从档案中抽出一张照片: 凤凰和他在水池里,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他满脸微笑,手从后面搂着它。凤凰有双迷人的大眼睛,光滑的身体发出银色的光泽,看起来也好像是面带微笑——海豚总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这个场面蕴含着两个生命间的爱意。在那个水池里,至少在那一刻,显然有两颗心灵在相会。
(本文来源:华夏地理 作者:弗吉尼亚 · 莫雷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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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采尔尼克和他的同事们正在研究一种被归入聪明物种之列的鸟类——生活在新加利多尼亚岛(太平洋岛屿)上森林里的乌鸦。新加利多尼亚乌鸦是最善于制造和使用工具的鸟类之一,能用枯枝和叶梗制成探针和钩子,伸进棕榈树的树冠找那些肉滚滚的幼虫。既然这些鸟可以像黑猩猩一样制造和使用工具,研究人员就可以寻找两者的大脑进化过程中的相似之处。这两个物种各自所处的环境中,都存在着某种促进脑神经进化出工具制造能力的因素。但它们使用工具的方法是僵化的、有限的,还是也能够发挥创造性呢?它们是否拥有研究人员称之为“思维灵活性”的特质?黑猩猩肯定是有的。在野外,一只黑猩猩可以使用四根不同尺寸的树枝把蜂蜜从蜂巢中取出来,而人造环境中饲养的黑猩猩也能想办法把几个箱子摞起来,站在上面去取吊在绳子上的香蕉。就胆怯怕人的新加利多尼亚乌鸦而言,这个问题不好回答。研究人员在野外观察好几年,也不能确定这种鸟制造及使用工具的能力究竟是天生的,还是跟同类学来的。如果这是通过血脉遗传下来的能力,那么它们是否也会像黑猩猩那样,以各种创造性的方式来开动脑筋呢?

为了找到答案,卡采尔尼克带领一组学生找来23 只年龄不等的新加利多尼亚乌鸦,除了一只以外,都是从野外捕捉来的,让它们在牛津大学实验室的鸟舍里交配; 之后取走四只孵化的幼鸟进行人工喂养,严格地与成年乌鸦隔离,这样它们就没有机会学习使用和制造工具。但在羽毛渐丰后,它们就开始忙着捡起枝条探查缝隙,并用不同的材料制作工具。“所以我们知道,至少它们使用工具的基础能力是来自遗传。”卡采尔尼克说道,“但现在的问题是,它们还能用工具做什么事情?”能做的事儿多着呢。卡采尔尼克在他的办公室里播放了一段录像,展示他对其中一只雌性野生乌鸦“贝蒂”所做的某次测试,这只乌鸦不久前刚死于感染。在录像中,贝蒂飞进了一个房间,它的羽毛乌黑油亮,镶着一双乌鸦所特有的眼睛——明亮而充满好奇。它立刻发现了眼前的测试装置:在一个玻璃管的中央放着一个微型篮子,篮子里放着一点肉。科学家已经在房间里放了两根铁丝,一根弯成钩子,另外一根是直的。他们猜测贝蒂会用钩子勾住篮子的把手,把它提出来。

但实验并非总能按计划进行。在贝蒂发现钩子之前,另外一只乌鸦已把它偷走了。贝蒂没有泄气。它看了看篮子里的肉,然后看见了那根直铁丝。它把铁丝衔了起来,将一头插进地上的裂缝,然后用嘴把另一头弯成钩子。于是它凭着这件家伙,把篮子从玻璃管里提了出来。

卡采尔尼克说:“这是贝蒂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铁丝,但是它知道自己可以用它做一个钩子,而且完全清楚该在什么地方把铁丝折弯,使钩子的大小合适。”

他们还对贝蒂进行了其他测试,每次都需要采用略有不同的解决方法,比如用铝片而非铁丝来做钩子。贝蒂每次都发明出一种新工具,把问题解决掉。卡采尔尼克说:“这表明它心里对自己想要做的东西很有谱,这可是一种主要的高级认知能力。”

这是动物认知研究所带来的更大的教益:让我们变得谦逊。并非只有我们才懂得发明、策划、自省——甚至密谋和撒谎。

欺骗行为需要用到一种复杂的思考方式,因为骗子必须能够了解他人的意图,并预测此人的行为。有一种理论认为,生活在一个人人工于心计的复杂社会里所承受的的压力,是促使人类智能进化的部分原因。黑猩猩、猩猩、大猩猩和倭黑猩猩都和我们一样懂得欺骗。灵长类动物学家在野外观察到,有的猩猩会把食物藏在首领不知道的地方,或者背着它偷情。

鸟类也会使诈。在实验室进行的研究显示,灌丛鸦能了解同伴的意图,并采取相应的行动。比如说,一只刚偷到食物的灌丛鸦知道,如果另一只灌丛鸦看见它把坚果藏起来,就有可能来偷。所以它在那位旁观者离开后,会回来把坚果藏到另一个地方。“这是迄今为止,能表明人类以外的物种也懂得推己及人的最好证据。”尼基· 克莱顿在剑桥大学的鸟类实验室中说道,“这用我的话说就是: 我知道你知道我藏食物的地方,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去偷,所以我要把食物转移到一个你不知道的地方。”

(本文来源:华夏地理 作者:弗吉尼亚 · 莫雷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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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物可以很容易地演化出新的心智能力,这或许在狗身上有最佳体现。绝大多数养狗的人都会和狗说话,并希望它们能听懂,但狗在这方面的天才一直未引起科学家的重视,直到2001年,德国的一档电视游戏节目中来了一条名叫里科的雄性边境牧羊犬。里科知道大约200种玩具的名称,而且不费什么力气就能记住新玩具的名称。设在莱比锡的马克思·普朗克进化人类学研究所的科学家听说了里科的本领,便与它和它的主人安排会面。这次会面产生的一份科学报告指出,里科拥有惊人的语言能力:它学习并且记住单词的速度相当于一两岁的小孩。其他科学家已证实,两岁的孩子每天能学会约十个单词,这个任务是在一套与生俱来的准则的指导下完成的。这种能力被视为建构语言体系的关键要素之一。研究所的科学家怀疑,里科学习单词,依靠的是同一套准则的指导,而且它的学习技巧也与人类完全一样。
有数百人写信声称自己的狗也拥有里科那样的本领,科学家为了找到更多的例证,读了所有的来信。事实上只有两条狗——也都是边境牧羊犬——具有堪比里科的能力。其中一条雌狗被研究人员唤作“贝齐”,拥有300以上的词汇量。认知心理学家尤利亚妮· 卡明斯基以前曾研究过里科,目前正在研究贝齐,她说:“即使人类最近的亲戚——大型猿类,也不可能像贝齐这样,只要把一个单词听上一两遍,就知道这个发音组合代表着某种事物。”卡明斯基和她的同事塞巴斯蒂安· 滕佩尔曼来到维也纳贝齐的家里,给它做一套新的测试。滕佩尔曼架起摄像机的时候,卡明斯基抚摸着贝齐。
“懂得人类的交流形式,是狗进化出来的新本领。这种本领在狗的身上出现,是它们长期与人类相伴的结果。”卡明斯基说。尽管她还没有对狼做过测试,但不认为它们也具备这种语言技能。“这些牧羊犬之所以格外擅长此道,也许是因为它们都是工作犬,有着积极的心态,并且在传统的放牧工作中必须认真听主人的话”。
科学家认为,狗大约是在1.5 万年前被驯化的,这对语言技能演化来说时间并不长。但狗的这些技能与人类的语言技能有多大程度的相似呢?我们用符号来进行抽象思维,让一种事物代表另一种事物。卡明斯基和滕佩尔曼要测试狗是否也具备这种能力。
贝齐温顺地趴在女主人舍费尔(化名)脚边,听见主人召唤,就盯着她的脸。只要舍费尔一说话,它就歪着脑袋,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
卡明斯基递给舍费尔一叠彩色照片,让她挑一张出来。每张照片上都是一件白色背景下的狗玩具,而且都是贝齐从未见过的。它们只是玩具的图像,并非实实在在的玩具,贝齐能否把两维的照片和三维的实物联系起来呢?
舍费尔举起一个五彩缤纷、带有绒毛的飞盘的照片,叫贝齐去把这个玩具找出来。贝齐仔细看了看照片和舍费尔的脸,然后跑进了厨房,那儿摆放着飞盘和三件其他玩具,还有每种玩具的照片。贝齐每次都会把飞盘或者飞盘的照片带回来给舍费尔。
卡明斯基说:“其实它只把飞盘的照片带回来就不算错,但我认为贝齐凭借一张不知名称的图片就能找到东西。不过,还需要再做许多测试来证明这一点。”
即便事实摆在面前,卡明斯基仍不敢肯定其他科学家会接受她的发现,因为贝齐的抽象能力虽然在我们看来微不足道,却还是显得太接近人类的思维。但人类依旧是惟一拥有发明能力的物种,没有哪种动物建造过摩天大楼,写出十四行诗,或者生产出一台电脑。然而,专家指出,这种创造力与其他形式的智力一样并不是凭空冒出来的。它也是进化的结果。
牛津大学的行为生态学家亚历克斯· 卡采尔尼克说:“人们发现黑猩猩会制造工具时很惊讶。”他是指黑猩猩能把麦秆或者树枝弯成一定的形状,把白蚁从蚁穴里掏出来。“但人们也会想,‘嗯,它们和我们来自同一祖先,当然聪明。’现在,我们在一些鸟类身上也发现了这些超乎寻常的行为。人和鸟在距今较近的年代没有共同祖先,进化路线相差很大; 我们和所有鸟类的最后一位共同祖先是生活在三亿多年前的一种爬行动物”。
“这绝不是微不足道的发现,它意味着生物进化可以不止一次地创造出形式相似的高级智能,而且不仅仅是灵长类和哺乳动物的特权。”卡采尔尼克继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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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状。”亚历克斯的嗓音听起来就像卡通人物那种经过数码处理的声音。鹦鹉没有嘴唇(这是亚历克斯很难发出某些音的一个原因,比如“吧”),所以那些单词就好像是从它身边的空气中发出的,犹如一名腹语表演者在说话。但那些词——以及它表露的那些只能被称为“想法”的东西,可完全是它自己的。
在接下来的20 分钟里,亚历克斯完成了分辨颜色、形状、大小和材质(羊毛、木头和金属)的测试。它还做了一些简单的算术题,比如从一堆积木中数出黄色积木的数目。之后,仿佛是为了再加上一条证据,表明它的小脑袋里颇有想法,亚历克斯提高了嗓门,命令道:“说清楚!”因为和它一起上课的一只年轻鹦鹉把“绿色”一词念错了。“说清楚!”“别瞎逞能。”佩珀伯格对它摇摇头,“这些它都会了,觉得无聊,所以就给别的鸟打岔,或者成心答错题来捣乱。在这个阶段,它像是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喜怒无常,我从来都拿不准它接下来会干什么。”
“想去树。”亚历克斯小声嘟囔道。虽然过了一辈子樊笼生活,但它知道实验室的门外有一条走廊和一扇高大的窗户,窗外有一棵树叶繁茂的榆树。亚历克斯喜欢看那棵树,于是佩珀伯格伸出手让它爬上来,带着它穿过走廊,走进绿意婆娑的树影。亚历克斯在她手上一边点头一边自言自语:“乖孩子,乖鸟儿!”
“没错,你是乖孩子,你是乖鸟儿。”佩珀伯格亲了亲它毛茸茸的脑袋。
它自始至终都是只乖鸟儿。后来佩珀伯格欣慰地告诉我,它在死去之前终于会说“七”了。
亚历克斯的许多认知技能,比如对“相同”及“不同”两个概念的理解,通常被认为是高等哺乳动物、尤其是灵长类动物所独有的。但鹦鹉跟类人猿(以及人类)一样,都要在复杂的社会结构中存活多年,而且也与灵长类动物一样必须对不断变化的关系和环境心中有数。
佩珀伯格指出:“它们必须懂得区分颜色,来判断水果是熟的还是生的; 它们得给东西分类,知道什么可以吃,什么不能吃,还得知道捕食者的形象。如果要熟悉自己的鸟群,并知道谁是单身、谁已出双入对,那就得有数目的概念。对一只长寿的鸟来说,这些行为不能仅靠直觉来完成,而一定要用到认知能力。”
能在心中把世界划分成若干个简单的抽象类别,似乎令许多动物受益良多。那么,这种能力是不是指向人类智能的进化推动力之一呢?
达尔文曾经试图解释人类智能的发展过程,他将进化论的适用范围扩大,用来分析人类大脑: 智能也与其他的人体生理机能一样,必定是从更为简单的生物进化而来,因为所有动物面临的生存挑战大体相同。它们都需要求偶、觅食,找寻穿越丛林、大海或天空的路径——达尔文认为这些任务都要求动物有解决问题和分类的能力。更有甚者,达尔文竟然指出,蚯蚓也是具有认知能力的生物,因为据他仔细观察,它们必须就使用什么种类的树叶残渣堵住洞口的问题作出判断。达尔文没有料到会发现能够思考的无脊椎动物,他评价说蚯蚓所表露的智能迹象“是在对蠕虫的研究中最令我惊喜的发现”。
在达尔文看来,蚯蚓的认知行为表明,在动物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找出不同水平的智能。但达尔文对动物智能的研究方向在20 世纪初被扔到了一边,当时的研究者认定,野外观察所见无非是些“奇闻轶事”,通常都受了拟人论的歪曲。为了追求严谨,许多科学家采取行为主义立场,认为动物和机器差不多,而且由于所有的“机器”运行起来都没什么两样,他们就把研究都集中在了实验室里的小白鼠身上。但如果动物只不过是机器的话,那如何解释人类智能的出现呢?如果离开达尔文进化论的角度,人类的许多高级认知技能在生物学上是无法解释的。慢慢地,科学思潮的钟摆又从“动物-机器模型”那边摆回了达尔文这一边。现在,有整整一大类的动物研究表明,认知能力的根源可以回溯到古老而分布广泛的物种当中,并且具有极大的可塑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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