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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07-4-15 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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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淮南子·齐俗训》有言:“往古来今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中国古典的“宇宙”观念,不像西方自然科学中的“宇宙”(cosmosoruniverse)观念一样,只是空间的观念,而是时空合一的观念。西方科学界只是在本世纪之初,才形成了明确的“四维时空连续统”的概念。
对中国古典的“宇宙”(陇菲按:原为“久宇”即“宙宇”)观念,宗白华先生曾作过如下的说明:时空四维乃是“节奏化了的自然”(《美学散步》第83页)。宗白华先生还说:“时间的节奏(一岁十二月二十四节)率领着空间方位(东南西北等)以构成我们的宇宙。所以我们的空间感觉随着我们的时间感觉而节奏化了”(《美学散步》第89页)。
宗白华先生又说:“我们的空间意识的象征不是埃及的直线甬道,不是希腊的立体雕像,也不是欧洲近代人的无尽空间,而是潆洄委曲,绸缪往复,遥望着一个目标的行程(道)!我们的宇宙是时间率领着空间,因而成就了节奏化、音乐化了的‘时空合一体’。”(《美学散步》第94-95页)
对于“宙宇”这个由“时间率领着空间”的时空合一体即时空连续统,中国古代哲人,早有清醒自觉。
《春秋繁露·五行之义第四十二》说:“五行之随,各如其序;五行之官,各致其能。”这里所说的“随”、“序”,即是时间的规定;这里所说的“官”、“能”,则是空间的规定。各种不同空间结构的事物(“官”),正是在时间的流逝之中,前后相随,构成了状态的序列,而表现着各自的功能(“能”)。中国古代的“五行”之说,正是对时空合一体即时空连续统的认识和把握。
《尔雅·释名》说:“五行者,五气也,于其方各施其行也。”“五气”,是指事物的质地差异;“其方”,是指事物的空间方位;“其行”,则是事物的行运动态。中国古典哲学所谓“五行”者,已然超越了静态、共时的事物层次,而升华为动态、历时的物事层次。
《春秋繁露·五行相生第五十七》说:“行者行也,其行不同,故谓之五行。”
这里所谓的“其行不同”,是指物事态势及其实际动态的不同;这里所说的“行者行也”,是指物事行运及其大道同行的异构同态。
综合上述两个方面,我们可以说:世间万物的静态共时结构,均可纳入“五行”之“五气”的体系;同样,世间万物的动态历时行运,也均可纳入“五行”之“五运”的体系。
中国古典哲学之“阴阳五行”说,乃是既概括了事同,又概括了势同的宇宙哲理学。所谓“五行”,既有如其所同之事的结构,又有如其所同之势的动态。“阴阳五行”,的确是一个时空合一体即时空连续统的宇宙坐标体系。在其中,共时的结构和历时的动态,有机地综合成为一个整体。
中国古典哲学之“阴阳五行”的理论框架,乃是一个“道通天下”的坐标。其中既有“其始无首,其卒无尾”(《庄子·外篇·天运》),“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道德经》),这样无始无终的时间绵延;又有“空中起步”(刘熙载《艺概》),“切终成曲”(刘向《说苑·善说》),这样任意截取的过程阶段。
人类对过程的段分,是人为的,但又不是任意的。过程的段分,与事物的兴衰密不可分。所谓过程,一方面,乃是对世间一切事物之萌生、发展、兴盛、衰亡命运的描述,而另一方面又是对无始无终之时间绵延的任意截取。
中国古代哲人,正是如此依据日常事物的兴衰,把人为的“空中起步”,当成了所谓过程的开始;又把人为的“切终成曲”,当成了所谓过程的结束。
“程则谓段”,“过则逝矣”。所谓过程,其在进行之中,尚未完成;而一旦完成,就已经成为永远消逝的过去。“空中起步”、“切终成曲”之音响动态模型的呈示过程一旦完成,就将成为永远消逝的过去。现代录音技术,可以再现某一音响动态模型呈示的过程。但就宏观的时间尺度而言,这种有限度的再现,也并不能与长宙广宇之时间绵延尽其始终。
屈原曾经感慨而言:“音乐博衍无终极兮,焉乃逝以徘徊。”(《楚辞·远游》)其所谓音乐之博衍,乃是对中国古典音乐长夜宴饮“恒舞于宫,酣歌于室”(《书经·伊训·官刑》)之传统的写实。当代民间之“连本大戏”,正是此“音乐博衍无终极”之古风的遗存。然而即使是“博衍无终极”的恒舞、酣歌,也不免有复归无,“逝以徘徊”、“忽其不淹”(《离骚》)。就音乐的时间本质而言,中国古典音乐哲学之“不绝如缕”的追求,注定了其不可真正实现的命运。苏轼所谓“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前赤壁赋》)者,不外是事后枉然的追忆。音乐之运如时间之逝,一去而永不再返。
正是对音乐一去不返之特质的自觉与遗憾,才使中国乐人特别注重音乐旋律之首尾承递之不间断引伸延展的手法。中国古典音乐之“鱼咬尾”一类手法,正是为了在有限的乐曲之中,象征无限的时间之真正“不绝如缕”的本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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