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得残荷听雨声

1
"同学们一定要记住三羧酸循环的基本过程,与生理意义有关酶的作用及三羧酸循环的调节,这些是很容易考到的地方,到时候别说我没提醒过你们……"
这是上午的最后一堂课,下课铃打已经打过十五分钟了,生化老太依然操着她的唐山口音喋喋不休,教室里一片骚动,交头接耳的,收拾书包的,甚至是用调羹把饭盆敲的咣咣响的。
在这片坐立不安的同学中,依然安坐的安珮显得格外出众。其实她心里也不满,用这样的教学方式对待大三的学生实在过分,所以她选用白报本和自动铅笔作生化笔记,在听课的同时临摹她最爱的清水玲子,但是对于老师,她保持应有的礼貌。
半个小时以后,老太终于恋恋不舍的合上教案,大家如脱缰野马冲出教室,奔向食堂。安珮没有加入这个行列,这么晚了,与其到食堂抢那点剩菜冷饭,不如自己泡面舒心。而且今天,今天会有一封她的信,她正急着赶回去看。
到宿舍时,那个熟悉的信封已经躺在传达室的窗台上。安珮看见信皮上俊逸的字迹:
"南京政治学院 贺缄"
悬了一上午的心终于放下。
不会错的,她知道,在两年多的时间里,这已经成了一个规律,自己的信寄出后过十天,就会收到贺威的回信。因为一封信从北京到南京,再从南京到北京刚好是十天的时间。两年的时间里,彼此的讯息就是沿着这条路从南到北,从北到南。
贺威和安珮是高中同学,安珮有副好嗓子,贺威弹得一手好琴。元旦晚会上他们合作演唱雪绒花。安珮带着水钻发卡,一袭白裙站在舞台中央,贺威坐在钢琴后面望着她。台下鸦雀无声,头顶的水银灯温柔的笼罩着他们。
贺威在高考中失手,没能考到北京。安珮什么都没说,她以为所谓的“他们”从此就定格在毕业照里变成渐渐发黄的回忆了。但实际上,空间的距离并没有把他们隔开,相反使他们更容易彼此敞开心扉。
但是有一个字,他二人都极其小心的回避着。安珮渴望贺威能够讲出来,却也害怕听到。因为她深知贺威不会做出没有把握的承诺,就像贺威深知她的梦想是出国留学。
吃过饭,安珮一个人去自习室写回信。摊开信纸,却不知如何下笔。
贺威信中说他刚刚入了党,安珮早知道贺威想入党,也知道这是迟早的事。但是现在得到这个消息, 她还是不免吃惊。呵,军校,标兵,班长,现在又是党员了,再加上他出生军人世家,贺威在这条绿色的大道上越走越远。她自己,却刚刚报了新东方的寒假G班。入党和新东方,两件仿佛毫无关联的事,不约而同的把安珮和贺威朝相反的方向推去。
反反复复一个下午,安珮终于写好回信。首先她祝贺威梦想成真,其次,向党组织表示深切的同情和惋惜。安珮绞尽脑汁想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却写得很累。信的末尾,她很简单的告诉贺威自己报了英语班,这个寒假不打算回家了。
在邮筒前,当安珮终于松开手指,任信封滑落,她觉得自己的心也随之跌落到那个漆黑的深渊之中。

[ Last edited by nacl on 2004-3-23 at 19:4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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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的故事即便只是平凡的叙述,也会很值得回味。
期待更多发表。11.gif
不相忘,也不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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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了,写得最郁闷的一个故事,只为了一个朋友。还好他们俩现在都已经有了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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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四月份,安珮等到那个盼望已久的常春藤大学的offer。那时签证的形势不是很好,但幸运又一次眷顾了安珮。
六月,她回到家里忙着打理行装。这个暑假贺威留在南京帮系里干活。安珮觉得他是有意的,不过这样也好,就让他们的缘分终止在那个寒冷的冬天吧。
就在安珮要走的前一天,她正在家里忙碌着,楼下有人喊她的名字,她的快件。
''南京政治学院, 贺缄''
依旧是那么熟悉的笔迹。
安珮签收了,边上楼边打开,是一张卡片,封面上画着两个接吻的小孩。里面只有短短的两行字:
''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残荷听雨声。''
安珮慢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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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贺威的舅舅在一个军队的运输学院,贺威十八岁就考了车本,当天就借了他舅舅的车带安珮兜风。如今,两个人的位置换了个,心情也大不相同。
挂挡,倒车,打轮……安珮握着方向盘,脑海里却不能停止回忆。
……
"不要有心理负担,我年初上过保险的。
"真的不怕?那好,我加速了。
"不要嘛!
"看你吓的,你在上面,我是绝对不会冒险的
……
"小心!左转,左转!" 贺威抢过方向盘,车子还是撞在安全墙上。
"开车的时候千万不能走神,你没事吧。要不要休息一会?"
安珮摇摇头垂下眼帘。
"怎么了?" 贺威拨开她额前的头发。那只手宽大而温暖。安珮再也控制不住,趴在他的胳膊上哭起来。为了挥不走的回忆,为了留不住的现在,也为了不会再有的将来。
贺威抚摸着她的头发,然后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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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转眼又是寒假,在同学聚会上,安珮见到了贺威。
他们在餐厅包了间,两张桌子拼起来。安珮选择了离贺威最远的地方坐下来。
中间,原来的体委冯骐请安珮唱歌,然后又邀她过去喝一杯。还殷勤的挤出个位子给她,那个座位在冯骐和贺威之间。
安珮犹豫着,贺威低头把玩酒杯。
无所谓啦!安珮对自己说。她大方的坐下来,向贺威打了个招呼。
冯骐是个聒噪的人,安珮礼貌的应对着他,不管背上灼灼的目光。
一个同学在唱歌,屏幕上一片青山绿水。
冯骐指着画面说,"青山湖!是青山湖,就在杭州边上,我国庆才去过的。"又伸过胳膊拍了拍贺威,"怎么样?挺美吧,叫你去不去,一个人蹲在南京有什么意思,后悔了吧。"
"一般了。"贺威一语代过,继续喝酒。
一会,冯骐抢过话筒又唱起来 。
安珮低声问贺威,"国庆没出去玩?"
"你以为我会去哪?杭州?我已经和她没有任何来往了。国庆节我们是有过约定的,你也许会忘,可我不能。"
"但是十月的玄武湖只有菊花看了。"安珮轻轻说道。
贺威惊讶的抬头,怔怔的看着她,"你--"
安珮点头。
冯骐唱完歌坐回来,给安珮倒满酒,"怎么样?台语歌我最拿手了。"他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贺威依然呆呆的看着安珮。
"对了,你毕业怎么打算?工作搞定了吗?"
"我在联系出国留学,有一个offer了,不过还要再看看。"
"你肯定能联系到最好的学校的。"贺威突然插话。
"希望吧。你呢?还要读吗?"
"我保送留校读研了。"
"哦,真好,祝贺你。"
"唉,你们都算是实现了自己的愿望。我就比较惨,又考研又找工作,忙半天还没一个搞定的。"
"也不全是,"贺威摇头。
"嗯?你说什么?"
"我指愿望,有一些实现了,实现不了的,却是最想要的一个。"
安珮低头看着杯子,一滴泪落入杯中,泛起涟漪。
"咳,说这些干什么。"贺威举起酒杯:"冯骐你不用担心,又考研又找了工作算是双保险了,一定不会有事的。现在大家都算是有了很好的结果。值得庆贺,喝酒喝酒,干杯干杯。"
"对了,"贺威转头看安珮:"有一个忙我可以帮你呢,教你开车,好不好,出了国很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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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直到开学,安珮都没有再见贺威。
不久,就是国庆节了,安珮一个人去了南京。 玄武湖公园离车站很近,她哪都没有去,一个人静静的在里面坐了一天。傍晚,在夕阳沉入地平线的一刻,她摘下贺威买的那枚戒指丢到了湖中。
算是和往昔的一个告别仪式吧。她没有哭,"眼泪流干了人就坚强了。"姐姐说的没错。
回到北京后,安珮专心致志的整理材料,申请学校。她甚至没有想过去找工作或是考研,她不想给自己留退路,而且,也没有什么值得她留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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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安珮知道贺威不会就此罢休,一回家就拔掉了电话插头。 第二天在图书大厦躲了一天。
晚上回来,家里竟然人仰马翻。原来姐姐上班时晕倒了被送回来。
"只是贫血,歇几天就好了。"姐姐有气无力的安慰爸妈。
"姐,我们去黄金海岸吧,去散散心。"安珮忽然开口。
"你在家陪贺威吧。"
"我们只是一般的朋友啦,还是姐姐重要啊。"
姐姐的事够爸妈烦了,安珮不想他们再为自己担心。
姐妹俩在旅馆租了个双人间,安珮带姐姐去吃海鲜,泡海水,晒太阳。她把自己掩饰得很好。
直到有一天,听到远处飘来的歌声: "让它淡淡地来, 让它好好地去……"
安珮的泪水汹涌而下。
姐姐什么也没说,拍拍她说:"哭吧,眼泪流干了,人就坚强了。"
安珮的心事姐姐并不是全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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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从那以后,安珮一直提不起精神。不知是受她影响还是怎的,贺威也有些消沉。 一天下午,两个人在音像城淘了一摞CD,在贺威家试听。
不一会儿,贺威妈妈回来了。安珮很乖巧的和她打招呼,她却不似往常亲热。急急的说:"你们在家呢,怎么不接电话。"
"我们才回来。"
"不是告诉你孟伯伯要来,还跑出去。"
安珮知趣的告辞。
贺威拉住她说,"我送你走。"
"不要吧。"
"没事!"
后面穿来贺威妈妈的声音:"孟伯伯他们都在饭店等你呢。"
一路上,贺威的摩托开得横冲直撞,安珮一言不发的坐在后面。
分手时贺威说:"我回来给你打电话。"
然而,一连两天他都没有消息。
第二天晚上,安珮打电话给贺威。贺威妈妈接的电话,声音温婉和蔼:"喂?是欣儿吧,我去叫威威。"
安珮一愣,尴尬的说:"阿姨,不是欣儿,是珮儿,烦您找下贺威。"
几分钟后贺威拿起了电话。
"安珮么?走,今天太闷了,我们去广场吹风。"
整晚安珮都没有问贺威。但那个名字像根刺横在她心里。
当二人在冰店小坐,安珮低头用勺子叉着冰淇淋,缓缓说道:"你有个叫欣儿的朋友?"
贺威立刻变了颜色。
"谁告诉你的,不是朋友了,她是,孟伯伯的女儿。"
"孟伯伯?"
不知是第几次听到这个名字。
"孟伯伯是我爸的老战友,在成都军区,颜欣是他小女儿。才上大一。"
"你们来往很多么,我都没听你提过。"
"她在杭州,离我不远。所以我妈让我照应她。其实也没什么可照应的。我爸到南京开会那次请她一起去过中山陵。"
哦?那次去中山陵是和她一起,安珮在心里冷笑。难怪只寄了两张照片给我,其它的想必都是合影。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们真的没有什么。只是偶尔写写信。我跟她谈不来的,她太小了。"
呵,还通信呢。安珮想到每次收到贺威来信,自己欢天喜地的样子,这欢乐却原来不是她独享的。
贺威还在辛苦的辩解。安珮满嘴苦涩。聪明如她,还能不知缘由吗,这个欣儿是贺威妈妈钦定的人选啊。而贺威竟然背着自己和她来往。欺骗,伪装,背叛,伤害……许多许多的词汇涌到脑海里。
"够了,我不想知道你们的交往情况,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瞒我。"
"我不想你误会。我不喜欢她。"
"那还会有什么误会。你这么不相信我吗?还是因为你知道不是那么简单"
"那只是我家里的意思。"
"你总应该和我讲明白。"
"我们两个好容易像现在这么开心,我不想有什么不愉快发生。你——你终究是要走的。"
终于还是逃不过这个问题。安珮放下化成一滩水的冰淇淋。她想告诉贺威自己不是非走不可。但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
"好吧,既然是这样,晚了不如早了。你想要结果我就给你结果。"
安珮转身出去,跳上一辆Taxi。
贺威开摩托追过来。
司机疑惑的看着她, "请您小心开车。"安珮目不斜视,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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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那个暑假是安珮最难忘的日子。每天一早贺威就来安珮家“报到”,然后两个人相携着出门。有贺威在,安珮每分每秒都是充实的。疯起来他们可以共骑一辆摩托追风逐日,静下来就并肩坐在沙滩听浪涛拍岸。知了在树梢歌唱,花儿在枝头微笑,灿烂的阳光紧紧的拥抱着安珮,让她燃烧,让她融化。
难得一晚贺威有事,安珮留在家里吃晚饭。
疯玩了这么多天,她忽然很想好好看一看家里人。
爸爸白发又多了一些,妈妈也老了,姐姐也在,每次姐夫出差去,她就回来住。只是这一次她的脸色好差。
"姐夫呢?又出差了?"
安珮一句话仿佛捅了马蜂窝,所有的人都神色骤变。
"不要提他了,我们离婚了。"
姐姐拿碗的手一下子抓得紧紧的。
"离婚?!什么时候?"
"快两个月了。"
安珮没再多问。
晚上,她穿着睡袍去敲姐姐的门。
安珮从小就喜欢在这个时候悄悄的跑去和姐姐聊天,分享彼此的秘密。
可是今天不同。她为姐姐悲哀。
姐姐是报社的第一美女,才貌双全,家境又好,追她的人有一个加强连,她却顶着家里的压力嫁了一文不名的姐夫。白天去登记,晚上骑车去姐夫宿舍,就算嫁了过去。穿的还是自己买的大红唐装。那时的姐姐,满脸的决断,幸福和憧憬。才三年的时间如何就变成这样了呢?
"我现在才知道爱情是不能替代一切的。"姐姐神色索然。
"你们不再相爱了吗?"
"相爱?如果一方为了几百块的差旅费几乎一个月出一次差,一方为了省几角菜钱每天和商贩们费尽口舌。回到家,夏天就整晚的打蚊子,冬天就冻得睡不着。谁还有心情谈爱情?而且,你姐夫总认为过成这样他对不住我。认为自己窝囊,没本事。我劝他上进,他又说我嫌弃他了。你觉得这日子还能过么?珮儿啊,你一定要记住,爱情不是空中楼阁,生活中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可以叫爱情让位。"
安珮浑身发抖的回到床上,姐姐的话在耳边轰响:“生活中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可以叫爱情让位。”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虚弱的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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