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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16 1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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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死了
聂无异死了。
当关游看到聂无异的时候,他正在栅栏内安静地躺着,兀自睁大了一双呆滞的眼睛,手脚上的铁链依然层层地困住了他的自由。只是栅栏的门上已经没有上锁,只轻轻虚掩着——显然那是相思子进去查看过后留下的痕迹。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相思子说:“在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并不重要,他的心早就已经死了,不是吗?”关游的眼中凝聚着深深的悲哀。
关游和聂无异、聂无常曾经是好朋友,那种可以把性命相托的好朋友,如果不是遇到相思子。
在很多年前,他们都是一条街上的小乞儿。
有一年冬天,天气前所未有的寒冷。大雪翻飞,朔风呼啸,已经断粮三日的他们终于在快放弃希望的时候要到了半个逐渐变得僵硬的馒头。
而这甚至是连一个人都不够吃的食物,若是他们中的一个吃了这半个馒头,那么那个人可能会有机会活下去;若是三个人分着吃,这点只够塞牙缝的东西会让他们一起饿死。所以他们谁都想把生的机会让给别人。
然而在退让之间,馒头掉到了地上,给一条同样饥饿的觅食的野狗给叼了过去——这一点点仅存的食物也没有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对视良久,忽然发疯似的开始扭打,撕咬起来,一直到他们都鼻青脸肿,筋疲力尽地躺倒在雪地上为止。
聂无常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忽然他恶狠狠地说:“妈的,与其在这里自己人狗咬狗,还不如宰了那只野狗吃个痛快呢!”
聂无异说:“据说狗肉还蛮好吃的!”
于是这个计划就得到了他们的一致赞同。
他们不会忘记,当他们堵在那条野狗面前的时候,野狗因为感觉到了他们的深深的敌意而开始变得十分戒备,它低低地咆哮着,爪牙锋利。
一边是长期饥饿的三个身量不足的小孩,一边是瘦骨嶙峋的一只负隅顽抗的野狗。
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缘的狗特别凶恶,因此他们三人都挂了彩,其中聂无常伤得尤其严重,狗在他的腿上咬出了两个汩汩流血的齿痕,一直到后来没有消去。
然而吃狗肉的时候却是非常快乐。
后来,他们都成了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但是到了每年的冬天,他们总要聚在一起,赤手空拳地去杀回一只野狗,然后大家一起烤了吃。
这个习惯一直维持到相思子的出现。
数十家豪门巨富的财物被抢劫一空。
数百万的军饷被劫夺殆尽。
当所有的疑点都渐渐集中在一个神秘莫测的人物——相思子身上时,大名鼎鼎的“神刀名捕”聂无异接受了缉拿相思子归案的任务。
关游永远记得聂无异出发时意气风发豪情满怀的样子。
他说:“我一定会捉住这个狡诈的女人的,你们等着我回来吃狗肉!”
那时候是深秋,聂无异出发了。
两个月后一个大雪翻飞的冬日,聂无异回来了,而且真的带回了他发誓要捉住的相思子。
那时关游和聂无常正烤好了一只肥硕的野狗,香气四溢地等待着聂无异归来,但是先进来的竟然是相思子。
她看了一眼流酥滴脆的狗肉,却掩住了口鼻,对着两个目瞪口呆的大男人说:“这狗肉原是腥膻之物,怎么咽得下去?我一闻着那味儿,便觉得浑身的不舒服。”
看着她娇怯怯的模样,关游和聂无常竟然一点气都生不起来,反倒暗暗地有些自惭形秽。而这时,聂无异已经疾步走了进来,一把夺过那狗肉,扔出了门外,然后说:“既然是你闻着不舒服,我们以后便不再吃了。”
当关游知道眼前这个美丽女人竟然就是相思子时,他的心沉了下去。
聂无异无疑已经变成了这个绝美的俘虏的俘虏。
非但如此,以后关游邀请聂无常偷着出去吃狗肉时,他竟然也百般推拒,决不前往。
“难道你也怕她闻着不舒服?”关游问。
聂无常不说话。
关游却隐约觉得,又一颗心开始沦陷了。
更为可怕的是,他逐渐意识到,多年的情谊就像冬日的坚冰,在阳光的照射下竟已有了开始瓦解的痕迹。
终于不久后的一天晚上,聂无异宣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说从此将与相思子退隐江湖,不再过问世事。
然而没有人吃惊,这是聂无异唯一的退路了,趁着官府还没有发现他们的时候躲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谁都看得出聂无异宣布退隐时脸上的表情,就似乎他是天底下最最幸福的人。关游只好希望他永远能够如此幸福。
也是在那天晚上,关游却看到了聂无常阴骘得像要杀人的脸色。
还是在那天晚上,相思子有些幽怨地对他说:“其实我并不讨厌你吃狗肉,从来也不。”
第二天凌晨,喝过了饯行的酒,聂无异和相思子准备出发了。可是一队官兵却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出现,领队的显然是几个成名江湖的高手,那几个人的名字关游到现在还记得十分清楚,一回忆起来心中还隐隐有些后怕。他们来捉拿聂无异和相思子,罪名是两人狼狈为奸做下数十宗巨案,诸如抢夺豪门和劫军饷。
刀光剑影中,关游却拼命思考着一个问题:何以官兵会恰好在此时到来?然而浴血奋战的诸人都没有注意到聂无常阴骘的双眸中时隐时现的笑意。
最后,他们终于合力将官兵打退。
送别聂无异和相思子时,关游隐隐觉得,事情——好像还没有完。
结果证明关游的预感是正确的。
数十天后,一个特别特别冷的日子里。关游在数着院子里的梅花究竟开了几朵时,花间忽然多了一张憔悴的脸容。
“无异兄?”关游似乎并不惊讶。
聂无异笑了笑:“你好像知道我要回来?”
“不,我不知道。”关游摇了摇头,“我只是知道,你既然回来了,就一定有回来的理由。”
聂无异抬起头看关游,目光中充满感激,却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关游也只是静静地陪他站着。
“官府没有难为你和无常吗?”良久,他问了一句。
“官府给了无常兄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他们要求他务必在两个月之内抓住你们,至于我,他们可能还无暇顾及吧!”
“……那就好。”
关游看着他,说:“无异兄,你过得可好?”
然而话一问出口,关游就后悔了。没有过得好的人会在短短的时间内变得如此憔悴,尤其关游还记得,聂无异走的时候脸上装不住而溢出来的幸福。
聂无异却有些答非所问:“我想——去投案自首。”
“自首?”关游这回真的吃惊了,“为什么?你疯了吗?”
“我没有疯,我身为一个捕快,却知法犯法,抢夺豪门,劫掠军饷,一共将近两千万两银子,我为什么不应该去自首?”
关游愣住。
但是聂无异却接着说:“而且,这些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关游看着聂无异,发现他越来越凌厉的眼神中,哀求之色也逐渐加浓,加深。关游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既是在威逼,又是在恳求,既带着绝望,又带着义无返顾。
终于,关游点了点头,说:“是的,是你一个人做的。”
聂无异肩头颤抖了一下,整个人松弛了下来,笑着对关游说:“谢谢你。”
关游却透过那个笑容看到了深得再也隐藏不住的哀伤。他知道这句“谢谢你”的份量,然而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聂无异转身向门口走去,走得很是沉重,又异常的决绝。
“无异兄。”关游叫住他。
已经走到门口的聂无异停了下来,却没有转过身。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关游问。
聂无异顿了好久,终于低低地说:“她说,她过不惯亡命天涯的日子。”
“所以,你宁愿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到自己头上,用你的生命来换取她安逸的生活?”
聂无异点了点头,沉默了半晌,忽然换了一种很愉快的口气说:“关兄,你看我今年都二十好几了,是不是应该做一件自己认为值得做的事情了?”
“那么她呢?她知道你为了她如此牺牲吗?”
“我很想说她不知道,但是这不是事实。”聂无异笑着说。
“她没有阻拦你?”
“我很想说她曾经千方百计地阻拦过我,但是这也不是事实。”聂无异还是在笑。
“那么,”关游轻轻地问道:“你真的认为这样做值得吗?”
“我很想说服自己自己这样做的确不值得,但是我没有成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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