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这幢四层小楼有年头儿了,红色的墙面已经非常黯淡,每个阳台和窗户都被经
年累月炒菜的油烟熏得黑黢黢的,和落在窗棱上的雪形成鲜明的对比。

  江天龙走近楼洞,跺下脚,“操,灯又坏了。”他只好用脚试探着走上楼梯,
在三楼的一个单元门口停下,敲门。

  “小龙,你怎么回来了?快,快进屋,瞅你满身的雪!”开门的是一位白霜已
上两鬓,但仍可以看出年轻时风华绝代的女人。

  江天龙拍掉身上的雪花,抬脚进屋,给了女人大大的一个拥抱:“妈,这几个
月想我没?”

  女人疼爱地摸着江天龙的脸,就像摩挲着千年流传的宝贝:“想啊,想啊,咋
能不想呢,不过,儿子去北京上学是好事啊,妈明白!”

  江天龙抬头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妈,有啥吃的没有啊,饿死我了。”

  “有啊。”女人连忙说,“你等着啊,妈给你下面条去,再给你卧俩鸡蛋。”
转身去了厨房。

  江天龙脱掉外衣,换了拖鞋,多么熟悉的房间啊,自打他记事就住在这里,他
熟悉这里的一切,从空气中的味道到邻居家晚上的争吵声,到木地板上裂纹,到妈
妈脸上永远温暖驱走严寒的笑。走进他的房间,书桌上整整齐齐,一点灰尘都没有,
墙上挂着个木质相框,里面是他和妈妈的合影,在北陵公园有着成片绿色柳树的湖
边,他和妈妈幸福地笑着,那年江天龙初中毕业,无忧无虑。

  “小龙啊,出来吃面。”妈妈的声音打断江天龙的遐想,他转身出来坐到饭桌
边。妈妈也坐过来:“快吃,快吃,趁热儿,要辣椒酱吗?”

  “对了,小龙,你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有什么急事吗?是你江叔叫你回来的
吗?”

  “我回来看看你和江叔,顺便有点事要问他。”

  “昨天,昨天我在你江叔家吃的晚饭,我们还谈起你……”

  “我就知道你们平安夜会在一起,所以我才没给你打电话,给你们点单独在一
起的时间嘛。”江天龙把一筷子面吹吹,全塞进嘴里,“……你和江叔,最近怎么
样了……”

  “我们都这岁数了……再说,我都习惯了。”妈妈垂下眼帘。“快吃吧,吃完
去洗个澡,今天早点睡。”

  江天龙便不再说话,闷头吃面。

  江天龙擦着湿漉漉头发从卫生间里出来,妈妈已经把床铺好了。

  “妈……”江天龙欲言又止。

  “说啊,屎拉一半还能缩回去啊?”妈妈端着杯热水靠在桌边。

  “妈,你和江叔除了有我一个孩子外还有吗……我是说,我有没有兄弟什么的。”

  妈妈正试着喝热水,听这一问好像被烫到了。

  “没事儿,我就是瞎问。”

  “臭儿子,瞎想什么呢,睡觉!”妈妈轻轻亲亲江天龙的额头,转身出去,关
灯。

  江天龙睁着眼睛平躺着,床好像已经不够长了。

  江天龙猜得没错,当林烁阳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张瑜娜正等在他家门口。

  “瑜娜,你怎么在这儿,今天不用学习吗?”林烁阳装出一点没预料到她会来
的样子。

  张瑜娜眼圈红了:“天龙不见了。”

  “我也没找到他。”林烁阳掏出钥匙开门,“要不进来坐坐吧?”




  张瑜娜一进屋,马上拽住林烁阳的胳膊:“你一定知道江天龙在哪里对不对?
你绝对知道,他一定会告诉你的,你告诉我。”

  林烁阳回头看着她:“你为什么‘一定’认为我‘一定’知道?”脑海里闪现
张瑜娜和大胡子争吵的画面。

  张瑜娜伸手搂住林烁阳的腰:“烁阳,你一定知道,你告诉我,求你……”张
瑜娜的身体越靠越紧,“你告诉我,我怎么样都可以……”她的嘴唇贴近林烁阳的
脖子,呼出的热气弄得林烁阳非常痒。

  林烁阳后退一步,推开张瑜娜章鱼般的纠缠,啪的一下打开灯:“你怎么回事
今天,脑袋长包了?”

  张瑜娜没想到林烁阳会推开她,有些不尴不尬。

  “我没什么话对你说,你回去吧,你不是还要考研吗?回去学习!”

  张瑜娜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留给林烁阳一串问号。

  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林烁阳开始觉得害怕,他打电话给拽哥,拽哥说,
操,正和媳妇睡觉,你小子今天是不是发情了?林烁阳说是,拽哥说,那你出去找
啊,总打扰哥儿们算是什么事儿啊?林烁阳旋即出门,下楼,打火,起步,车子又
开上了三环,这次朝着三里屯方向。林烁阳不确定此行的目的是不是找鸡,也许是
吧,也许只是害怕一个人。夜里的大街充满了诡秘妖艳的气氛,时不时有里面穿着
夏装,外面套着大衣的女子三两成群地走过,好奇地看着车里的帅哥,招手。

  林烁阳不确定什么样的女人是可以花钱买来陪他的,只有开着车慢慢走,有点
不敢下车。

  最后,林烁阳把车停在一家叫freeheart 的酒吧前,其实不如说是被领位员硬
拦下来的。

  酒吧里的人真多,挤满了每一个角落,桌上有舞娘忘情地扭动着肚皮,坠肉多
得一塌糊涂,身材比林烁阳见过的女孩都烂,酒客们在充斥着狐臭和酒精的狭小空
间拼命折腾,空中不时落下别人故意泼洒的啤酒,林烁阳也被洒了一身,林烁阳开
始觉得厌烦,讨厌这样的气氛。

  在他往外挤快到门口的时候,感觉屁股被人捏了一把。回头一看,一个长相还
算说得过去的女人朝他暧昧微笑,林烁阳好像明白点什么了,拉起女人的手,挤出
了这个沸腾的地方。

  林烁阳把车开到了一个相对偏僻的地方停下,借着路灯的光看,这个女人的年
龄比林烁阳只上不下,脸上脂粉很浓,但眉眼还算秀气,细看长得还有点像林嘉欣。

  林烁阳开口:“你叫什么名字啊?”语气尽量放得自然。

  “你叫我小莲姐吧,我看你年纪比我小,这么晚还不回家?”

  林烁阳被说得低下头,手搭在方向盘上,不知该怎样回答。

  小莲笑笑,伸出四个手指,用眼神询问可以吗?

  林烁阳一愣,还没反应的工夫,小莲已经熟练地解开了他的外衣拉锁和牛仔裤,
俯下身体,轻轻地顺着林烁阳的小腹往下亲……

  噗的一下,林烁阳忽然没忍住,白色的东西喷到了小莲的衣襟上。

  这回林烁阳更窘了,脸上发烫:“姐姐……小莲姐……我……”

  小莲一愣,抬起头,接着笑出了声,一边用手理顺长发,一边找出纸巾擦干净
衣服上的东西:“小帅哥,身体看起来挺好的呀?”

  林烁阳心里直说,操,丢人,今天刺激太他妈多了。然后赶紧找出钱包,拿出
所有的钱:“姐姐,我就带了两千多,够不?”

  小莲看着他,只抽了两张,笑笑:“今天半价吧,再说我也没做多少。”她看
着林烁阳,“我有个弟弟跟你差不多大,在老家,学习可好了。”她穿好外套,伸
手揉了揉林烁阳的头,“快点回家,别在外面乱逛了。”说完就下车朝反方向走去,
高跟鞋砸在路面上的哒哒声渐渐消失在冬夜里头。

  留下林烁阳一个人在车里,还是一个人,最后还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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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猛地振起来,在地板上打转。

  林烁阳神经质地拿起来看,竟然是乐姐。

  林烁阳开车按照乐姐说的方向来到位于朝阳的这个高档社区,小区的环境静谧
纯净,家家户户都亮着幸福的灯火。

  乐姐的房子在20层,林烁阳看到乐姐的时候,几乎认不出她,瘦多了,皮肤也
毫无光彩。女人,尤其是有点年龄的女人,可千万不能太瘦,否则原来剩下的那点
姿色也会荡然无存。

  乐姐看见林烁阳,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林烁阳心头一软,伸手揽过乐姐的
肩:“姐,我们进屋谈谈,别哭,啊!”

  原来乐姐这近一个月没上班,是和老公的关系彻底恶化,老公一脚踹掉了乐姐
肚子里的孩子,女人在这个年纪怀孕已经是件危险的事,又加上流产,对她的身体
只能是雪上加霜。女人哪,为什么就这么执迷不悟呢,如果男人的心已经不在你身
上,你做再多都不会令他动容,就算你为了挽救感情为他怀孕,如果他不珍惜,也
是枉然。

  乐姐边说边哭,纸巾堆满了茶几,她说老公的绝情,纵然留下房子和钱给她,
又怎能填平她的伤痛,她说自己太傻,为他付出青春,落得满腹苦水。

  林烁阳一边抽烟,一边猛灌啤酒,世界上有几个人拥有真正的快乐,就算拥有,
又能有多长久……

  林烁阳把烟摁灭,抽出一张纸巾替乐姐擦干眼泪,定定地看着她,然后慢慢地
吻下去。

  乐姐愣了一下,缓慢地顺从他的节奏。

  他的手伸进了她的衣服,摸索,然后解开了胸罩扣……喘息的声音渐渐粗重起
来,手继续向下游弋……

  乐姐像忽然惊醒一样,推开林烁阳,退到沙发的角落里:“烁阳,你回去吧,
我没事了,你走吧。”

  林烁阳并无太多惊讶,起身,拿起外套:“好吧,乐姐你还是尽快上班吧,一
个人呆在家里不好。”

  ……

  街上霓虹闪烁,这只会让孤单的人更加孤单。

  林烁阳把车停在一家肯德基门口,有点饿,也想坐会儿醒醒酒,最近马路上有
专门抓酒后开车的交警,眼睛特贼,一抓一准。

  林烁阳选了一个角落里靠窗的座位,一根一根地嚼着薯条,脑子里一片空白,
甚至都没有想刚才发生的事。

  窗外的争吵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扭头一看,林烁阳马上把大衣领子立起来挡
住半个脸。

  正在大声说话的是个女孩,背对着他的视线,一个络腮胡须穿牛仔裤和黄色风
衣的男人正在打着手势向她解释什么。女孩好像很生气,用力推了大胡子一把,夺
路而去。

  那背影,如果林烁阳没看错的话,就是张瑜娜。

  林烁阳感觉有点怪异,摸出手机又试着拨了一次江天龙的手机,居然通了。

  “什么事?”

  “张瑜娜跟你在一起吗?”

  “不在。”

  “我刚才好像看见她了,和一个满脸胡子的糙老爷儿们跟那掰扯,吵得还挺凶。”

  “我知道。”

  “什么,你知道?”林烁阳万分惊讶。
电话里传来呼呼的风声,林烁阳抬头看看窗外,外面的树枝纹丝未动。

  “你现在在哪儿啊?快告诉我啊。”林烁阳几乎是喊出来的,店里的人都扭头
看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我现在在沈阳,张瑜娜一定会来找你,你什么都不要
对她说……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就当我们不认识……我不会有事的,还有,
不要总对你爸妈那么凶,他们那么爱你!”

  电话断了,信号消失在夜空里。

  此时的江天龙正走在沈阳冰天雪地的街头,顶着漫天飘舞的雪花往那个他再熟
悉不过、住了二十多年的居民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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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离愁孤单伫立在窗口

  我在门后假装你人还没走

  旧地如重游月圆更寂寞

  夜半清醒的烛火不忍苛责我

  ……

  一壶漂泊浪迹天涯难入喉

  你走之后酒暖回忆思念瘦

  水向东流时间怎么偷

  花开就一次成熟我却错过

  ……

  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

  岁月在墙上剥落看见小时候

  犹记得那年我们都还很年幼

  而如今琴声幽幽我的等候你没听过

  ……

  谁再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

  枫叶将故事染色结局我看透

  篱笆外的古道我牵着你走过

  荒烟蔓草的年头就连分手都很沉默

  ……

  林烁阳一个人在窗前听歌抽烟看日落,房间已经叫小阿姨过来打扫过了,很干
净,也很荒凉了。

  太阳很慷慨,愿意照得每一个人心里暖融融,可是在他离开的时候,又会让人
万分不舍,叫人怎么熬过这漫漫长夜啊。

  拿起电话,一次次地拨给那个男人,却一次次提示无法接通,林烁阳想哭了,
却发现没有眼泪,想讲话了,却不知该说给谁听。

  如果你们爱我,为什么不留下来?

  神啊,救救我吧!

  林烁阳打电话回家,小阿姨说林伯伯和伯母出去吃饭了,打电话给拽哥,拽哥
说操,正和媳妇萨拉伯尔呢。挂掉电话,林烁阳跌坐地上,天色渐暗,黑夜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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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这天晚上,林烁阳、江天龙和张瑜娜三个人一起到沸腾鱼乡吃晚饭,说是给张
瑜娜补充补充体力,这不就快考试了嘛!怎么那么多人哪,看到饭馆的门童都带着
红帽子,还带个白球,三个人恍然大悟:操,今天平安夜。

  坐那儿等上菜的时候,林烁阳给爸妈打了个电话,他爸说和他妈要去外面有个
应酬,儿子你要好好的之类的话。张瑜娜也给家里打了个电话,露出一口东北话,
把林烁阳给吓的,东北大妞真他妈牛。

  “江天龙,你不跟家里说两句啊,你爸怎么给你起这么个俗名啊,还天龙、天
龙的。”林烁阳调侃他。

  江天龙没说话,也没看他:“话多,吃饭!”

  平安夜哪都人多,所以江天龙建议大家回家吧,回家看碟。

  在路上,买了张《色即是空》。

  韩国人的尺度还是挺宽的,大段的特写镜头看得人热血沸腾。

  看到激情处,林江二人一起咽了下口水,张瑜娜回头看看二人,表示鄙视。片
中的帅哥,说实话,没有看片的两个帅哥帅,但帅哥看其他帅哥做爱,应该还是很
有趣的一件事,比看自己的dv强。

  片子虽然搞笑,但还是弥漫着伤感味道,最后让你笑不出来。

  你吃过男人自造没蛋黄的煎鸡蛋吗?如果没有,你总吃过食堂菜里的抹布、蟑
螂、苍蝇、头发丝之类的吧。你喝过掺了烟头和浓痰的水吗?如果没有……嗯……
我也没有。你撞见过女生自摸、男生手淫吗?如果没有,你自己总在被窝里自己干
过吧。你见过自己男朋友和别的女人做爱吗?可是,林荔见过……

  林烁阳猛地惊醒,额头全是汗,他发现自己的枕头湿了一片,看表,凌晨2 :
00,外面好亮,林烁阳起来拉开窗帘,下雪了,圣诞夜的雪从天而降,飘过街角的
路灯,晶莹如闪烁的星光,像天使的泪……

  林烁阳抱起自己的枕头,敲响对面房间的门,在江天龙开门的一刹那,林烁阳
紧紧抱住了他,就像只寻找庇护的小狗。

  这一夜,林烁阳就挤到了江天龙的那张单人床上,确切地讲,他这一晚就睡在
江天龙的怀里,被子上有伊卡璐洗发水和碧柔沐浴露的香味,暖暖的身体和有节奏
的心跳让林烁阳觉得无比安宁舒适,江天龙一只手搭在他身上,轻轻地拍,这样的
感觉就像人生的最初,超迷糊但超幸福,林烁阳就这样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花。

  第二天,太阳光已经迫不及待一定要从窗帘的缝隙挤进房间里,林烁阳和江天
龙还没醒,林烁阳的脑袋窝在江天龙的臂弯里,还打着猫一样的小呼噜。

  “妈妈,快接电话吧!妈妈,快接电话吧!……”江天龙的手机铃声已经被林
烁阳损过n 次了,这会儿又开始“妈妈妈妈”的了。

  江天龙费劲地抽出已经被压麻了的手臂,按下接听键:“说话!”

  电话里传来张瑜娜的声音:“天龙,我们的房子好像被人翻过了。”

  “什么?”

  江天龙摇醒林烁阳,俩人脸都没洗就开车来到了北京电视台西边江天龙租的房
子,张瑜娜正等在门口。

  这哪里是“好像被人翻过了”这么简单,根本就是遭贼了,被翻了个底朝天,
如果房间也像人一样会吐,那么这回把胆汁都能吐出来。

  “我回来想拿本书,一开门就是这样!天龙,我们该怎么办?”张瑜娜在一旁
说。

  “赶快报警啊,别愣那儿啊!”林烁阳在边上跟着着急。

  江天龙自言自语:“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

  “谁,什么呀?”林烁阳和张瑜娜一起问。

  “烁阳,”江天龙扭头看着林烁阳,“我不能再住在你那儿了,今天我就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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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烁阳当天下午就去所里上班,虽说国家的单位请个一两天假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现在他导师正带着他进行1000MHz 以上的高频生表面波贴片振子的研发,他实
在不忍心扔老头一个人在那呼哧呼哧地干,林烁阳简直快被自己的责任心感动得哭
了。巧的是,乐姐这两天也没来上班,下午在休息室里,一个和林烁阳一起进所的
哥儿们开玩笑,看他们这几天都没上班,还以为他带着乐姐私奔了呢。林烁阳愤儿
了“话多啊你!”不过林烁阳也挺奇怪的,这个乐姐平时什么都跟他磨叨,怎么这
回连个声都不吱呢?

  不过,这几天还有点事够林烁阳忙的,就是江天龙不想再住医院了,要去他家
住个十天半个月的。

  林烁阳说你不还没好呢吗?江天龙说医院太闷,会憋疯的。

  林烁阳又说,愿意走你就走呗,你原来不是有地方住的吗?哪儿来回哪儿去。
江天龙又说,去你那儿是给你面子。

  我操,拽得要命啊!

  林烁阳说,你丫登鼻子上脸啊,我他妈的送你到医院,给你垫住院费,去给你
那帮王八蛋送什么狗屁钻石,啊!对了,你他妈的还不告诉我那里面有钻石,怕我
吞了是吧,操,孙子!我告诉你,今这事到此我就不管了。

  林烁阳开车回家了,给张瑜娜打了个电话,张瑜娜正在学校上自习,林烁阳告
诉她,赶快赶快,和那个孙子分手吧。

  洗完澡,林烁阳对着镜子擦脸上身上的水,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却像看着另外
的一个人,转身走到客厅,拿起电话拨通号码:“瑜娜,你现在忙吗?待会儿我过
去找你,咱们把江天龙的东西收拾收拾带我这儿来。”林烁阳没想到江天龙的书有
那么多,竟然还在看奥本海墨的信号与系统,想当初这是他们专业课老师推荐的参
考书目,图书馆里只有几本,只有清华那种狂牛逼的电子工程系才拿它当教材,没
想到这小子念个成教竟然也在看!还有什么新概念第四册和磁带也放在枕边。“他
想干吗?”林烁阳看着张瑜娜。张瑜娜回答:“其实他还是挺好学的。”

  光衣服和书就装了三大包,外加一台笔记本电脑,把林烁阳的车塞了个满满当
当,张瑜娜几乎只有坐在林烁阳的腿上了。

  和一个男人同居本来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似乎房间里的资源一下子就不够用
了,抢遥控器,抢卫生间,抢方便面,江天龙还真不跟他客气。但是,只要江天龙
上午没课,林烁阳的早餐肯定有一个煎鸡蛋,单面,七成熟。

  张瑜娜只有晚上过来一会儿,她又住回她大伯家了,每天白天辛辛苦苦地上自
习。

  有天夜里,林烁阳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耳朵里忽然传进来有规律的咯吱咯吱
的声音,我操,林烁阳愤怒地一掀被子坐起来,那边肯定没干好事。他套上一条内
裤,冲到对面房间门口:“江天龙,你他妈发情啊,非得弄出那么大动静吗?”林
烁阳的愤怒是有道理的,如果在你家里,有人在咿咿呀呀地做爱,你还能继续睡觉
吗?

  所以林烁阳只有打开台灯,靠着床头静静坐着:林荔,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了,你在天堂还好吗?找到真心爱你的人了吗?你,还想我吗?林烁阳拿出手机,
翻到已存信息的目录下,打开那条一直没删的短信,3 :30发的,林荔,你为什么
那么晚还要到外面去?你不是最怕黑,一到夜里就往我怀里钻吗?为什么那么傻呢?
女孩。

  床前的台灯一直亮着,外面的天空渐渐也亮了起来。

  在越来越亮的这片天地里,林烁阳渐渐看清周围的景物,却看不清自己心里的
挣扎。

  周六下午,林烁阳正和江天龙在房间里拼cs,房间里能听到全北京和全东北所
有的脏话,暖气热烘烘的,地上到处散落着啤酒罐、烟头和空的品客纸桶。

  “日,你乱跳个屁,这样你打不着他……操,彪啊你!”

  “少他妈废话,我操,快打他头……我操,打头……别一直扣ak-47的扳机。”

  ……

  “打头,傻逼……”

  “操,我被干了!”

  这时候门铃极大声地响起来,江天龙一边回头骂,一边叼着半截烟起身去开门,
“一定是张瑜娜给我们送吃的来了。”

  “阳阳,你?!”

  “我……”

  门开的同时,门内外的人同时愣住了,林烁阳的爸妈有日子没见过儿子了,今
天特地过来看看。

  江天龙开门一看不是张瑜娜,而是一对还挺气派的中年夫妇,就猜到了八成冲
房间里喊:“林烁阳,找你。”

  林烁阳抬起头:“爸妈!”

  林烁阳爸妈几乎是踮着脚尖走进来的,诧异地环视房间里垃圾堆一样的环境,
林妈拿开放在沙发上的烟灰缸,坐到林烁阳身边:“阳阳,你们怎么把房间弄得这
么脏啊,这位是?”

  “他是我一个朋友,就算是同学吧,到我这住段日子。”林烁阳往沙发后靠了
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江天龙忙把烟掐了,向林爸伸出右手:“林伯父是吧,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
叫江天龙。”

  林爸握握他的手:“哦,阳阳的同学,是吧,欢迎欢迎,我和他妈就是来看看。”

  林妈这回看清了江天龙的长相,还真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转移目光看
看林爸,似在询问什么。林爸抿了下嘴,林妈心领神会。

  林爸也拉了把椅子坐下:“阳阳啊,月底你该过生日了,你想怎么过啊,要不
请你的朋友们吃个饭?”

  “哎呀,又要过什么生日呀,真烦!”林烁阳站起来,伸手去拿啤酒,感觉是
空的,又沮丧地放下。

  林妈拉起林烁阳的手:“阳阳,你看你,自己都不会照顾自己,又瘦了,你过
生日的时候,我们也请你大学的同学来,人家好多都上研究生了,你也向人家学习
学习,别一天到晚就知道玩……”

  林烁阳不耐烦地打断他妈:“妈,就你事儿多,人家还不一定愿意来呢。”其
实他实在不愿意见到以前的熟人,因为那会逼他想起以前的生活和以前的故事,他
的心里会非常难受。

  林烁阳开始转移话题:“哎,江天龙,你哪天生日啊?”

  “12月29号”

  “你就比我早一天呐,我30号。”

  林爸林妈被他连哄带蒙弄下楼,林妈问林爸:“你看那个孩子长得和我们阳阳
怎么那么像啊。”林爸也皱皱眉头,是挺像的,而且长得还挺邪的,别把阳阳带坏
了,哎,你看会不会是我们以前见过的那个孩子,要不我们赶快再给阳阳介绍个女
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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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夜已经很深了,林烁阳牵着张瑜娜的手,在这个漆黑黑的夜并肩走着,林烁阳
感觉风吹得后背发凉,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紧张出多少汗来。简直不敢相信,这世界
上竟然活着那样阴森的人类,本来林烁阳觉得他的生命与那样的人完全平行,不会
有任何交点,可今天却一不小心来了次亲密接触,还好,现在是脚踏实地的感觉,
他又回来了。

  好不容易走到一条有路灯、店面儿比较多、挺繁华的马路上,林烁阳打了一辆
出租车,看着窗外越来越密集的灯火和楼群,林烁阳不禁紧紧地搂了搂身边的女孩
:“瑜娜,没事了。”

  他们先回到林烁阳的家,给江天龙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睡得迷迷糊糊
:“啊……回来啦,明天记得看我的时候给我带点儿饭,我要吉野家的牛肉饭,大
份的,医院的饭忒难吃……你和瑜娜先洗洗睡吧,不许睡一块儿去……先这样吧…
…困。”

  林烁阳惊得没话,天啊,竟有这样无耻的人!

  林烁阳到厨房热了两杯奶,虽然他和张瑜娜都已经快三十个小时没休息了,可
谁也不想睡。

  他们坐在林烁阳小小的餐厅里,面对面,没有开灯,谁都看不清对方的脸。

  林烁阳想开口,但又实在想不出该说些什么,生活在十几个小时内为他开了一
扇窗,窗外却是他不想看,也不敢看的景象。

  张瑜娜双手来回地搓着牛奶杯子,她不确定林烁阳现在心里的想法,就好像她
抓不住这牛奶杯里的热气,只能任由它散去。

  在牛奶凉透之前,张瑜娜总算打破了沉默:“你……不好奇吗?”

  “废话,当然好奇,你们两个就知道让我干这干那,不给工钱就算了,连个为
什么都不让我知道,这说得过去吗?”

  “其实,我也不是非常了解天龙的事,我们也认识时间不是很长。”

  “那你还为他出生入死?”

  “因为我喜欢他!”

  傻娘儿们,林烁阳把烟掐了,女人要是犯起傻来真是不可救药。

  “我家在沈阳,去年夏天从大连那所东北财经学院毕业以后,在沈阳工作了一
年,今天六月的时候,我辞职了,准备考研究生,所以我来北京暂时住在我大伯家。
就近三环边上的这所大学上自习,在这里,我认识了江天龙,他在成教部,也是沈
阳人,所以我们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你明白吗?”

  “明白……但是……”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一定想知道那天在酒吧我为什么跟你一起。因为,我
曾经见到过他和另外的女人在……那些日子,他几乎消失在我的生活中,我很闷…
…你跟他那么相像,我想报复他,说报复可能有点过分,我以为那样做,我会舒服
一点,但是我摆脱不掉……他在我心中的位置……”

  “好了好了,别说了”,林烁阳伸手揉揉张瑜娜的头发,“你就当我那天晚上
是个塑胶娃娃。”

  “可是……可是……对不起……”张瑜娜泪如雨下,“昨天晚上,你知道我多
盼着你来吗,看到你从车上下来,我,我……我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告诉我天龙
在哪儿,我赶到他那时,他流了很多血,我抱不动……我只有打电话给你,我记得
他的手机里有你的电话……天龙还说:瑜娜、瑜娜,我把箱子扔护城河里了,我顾
不得了,他在发抖,我用衣服包住他,怎么会这样……”

  在张瑜娜语无伦次的叙述里,林烁阳明白了个大概,他想换个话题:“瑜娜,
今天已经12月8 号,不,9 号了,你复习得怎么样了,还考研吗?”

  “考。”

  世界无限大,我什么都怕,就是不怕鬼!

  当林烁阳和张瑜娜,再一次出现在牛逼医院的病房里,江天龙脸色已经好看多
了,看着他香喷喷地吃着吉野家的大牛,林烁阳不禁感叹:牲口!

TOP

林烁阳带着张瑜娜在11:30时准时来到位于长辛店董家坟东的一个地下防空洞
口,为了不引人注目和避免盯梢,他们换乘了好几次出租车,最后他们两个分别乘
两辆摩的来到这个阴森的地方。

  林烁阳越想越觉得自己怎么好像在演电视剧,还是海岩的剧本,可现在的心情
远没有看电视时来得轻松。冰冷的风明明吹在他脸上,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实。
林烁阳开始无比想念大学的日子和父母在侧的安逸生活,虽然颓废无聊,但至少安
全,无性命之忧……

  一个黑影出现在林烁阳面前:“天黑路远,先生辛苦了。”

  林烁阳吓一跳,仍强做镇定,按照江天龙交代的说:“明灯在望,请先生带路。”

  黑影侧退一步:“江先生,请。”

  这个防空洞实在偏僻,估计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地方,洞口和靠近洞口的地方长
满了杂草,冬天失去水分的草剐在手上,非常疼。

  黑衣人用一个功率很小的手电为他们照明,拐了个弯,没有路了,横在他们面
前的是一扇光滑的不锈钢门,林烁阳在这双眼睛的监视下伸出右手,按在门面突出
的一个小槽内,几秒钟后,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了,林烁阳牵着张瑜娜的手走了进去。

  依然很暗,只能听见排风扇的嗡嗡声,林烁阳觉得那个年代的人的力量真是伟
大,在吃不饱肚子的状态下,竟然能在地下刨这么大一个洞,害得他今天来这受这
份罪。

  又拐了两个弯,黑衣人停在一个侧门前,用对讲机讲了几句,然后推开门,对
林烁阳和张瑜娜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房间挺大,除了人以外几乎没什么家伙什儿,几个很壮的哥儿们正在打牌,,
一个瘦小的老头在悠闲地看着报纸。林烁阳几乎可以断定这个老头就是江天龙向他
描述的“魏叔”。

  “魏叔”眯着一双小眼睛,上下打量着林烁阳和张瑜娜,看得林烁阳一身鸡皮。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哪,比照片上还要英姿勃发,好,好啊,女朋友也很漂亮
嘛。”魏叔向身边的壮汉使了个眼色,两个人走上来,一个搜林烁阳的身,从下到
上摸;另一个走到张瑜娜面前,要把她带出去,林烁阳急忙想阻止,魏叔呵呵一笑,
“天龙,你忘了规矩了,还是实在舍不得她呀?放心,只要你没事,她就没事,她
会在329 支线车站等你的。”

  我操,真他妈的阴险,要拿瑜娜当人质,万一我耍他们,就干掉瑜娜。

  林烁阳明白过来了,他微笑着搂过瑜娜,自然地亲亲她的脸,拍拍她的屁股:
“去吧,等着我。”张瑜娜掂起脚尖亲了林烁阳的脸颊:“龙哥,我等你!”

  等张瑜娜的脚步声消失在听觉的尽头了,魏叔笑着问林烁阳:“天龙啊,东西
带来了吗?”林烁阳递上密码箱,一个喽罗接了放在地上,打开,用刀刷地一下划
开。

  林烁阳这回真看傻眼了,眼睁睁看着他从里面掏出三个塑料袋,里面装满了亮
晶晶的钻石。他心想,江天龙这个王八蛋,怎么没告诉我这个。

  那人随即取出几颗,蘸点水,用铅笔划了几下,对魏叔点了点头。

  魏叔笑笑,看着林烁阳:“听说这是你跑的最后一单了,不干不觉得可惜吗?
连家伙都交了。”边说,边把玩那支枪。

  “谢谢魏叔的关心,是我自己倦了”,林烁阳说,“没事我可以走了吗?”

  “好吧,我也不留了,款应该已经到你们账上了,代我向你当家问好。”

  张瑜娜远远看见林烁阳向她走来,跑过去紧紧抱住他,就像抱住他的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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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其实江天龙刚过午就醒了,看见满眼的白色,浑身要命地疼,想动却根本动不
了,疲惫又拼命回忆已经发生的事,可是理不清头绪……护士小姐过来给他注射了
一针什么后,他又昏昏睡去。当江天龙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看见林烁阳和张瑜
娜都坐在他床边,张瑜娜一看见江天龙醒过来,眼泪一下子又出来了。

  江天龙张张嘴,搜索出那个晚上留在他记忆中的一点点片断,联系眼前的情景,
他似乎明白其中的因果关系,眼前的男人是两个月前在酒吧被他打掉隐形眼镜的那
个,他还清楚地记得。他江天龙受伤之后一定是张瑜娜用他的电话通知这小子,然
后他们又把他送来医院……

  “今天几号了?”江天龙虚弱地问。

  “12月8 号,怎么了?”林烁阳看了一下表,“12月8 号晚上7 点,怎么了?”

  江天龙看着林烁阳几秒钟,问:“你叫什么来着?”

  林烁阳心想,操,什么人哪,连我的名字都没记住,我没告诉过他吗?

  “林烁阳。”

  “哦,”江天龙转而看着张瑜娜,“瑜娜,东西找回来了吗?”

  “找回来了”,张瑜娜赶紧把那个包抱到江天龙床边。

  “打开它。”

  张瑜娜解开包在外面的一层,哦,原来是用自己外衣包起来的,怪不得昨晚她
就穿那么一点,还以为她被人强奸呢,林烁阳暗自寻思。

  里面露出一保险箱。

  “密码是我的学号。”江天龙说,“打开它。”林烁阳更纳闷了,这种衰人还
有学号?

  密码箱打开了,林烁阳和张瑜娜同时惊得捂住了嘴,是一把枪,几个用于更换
的弹夹,旁边有一个装满液体的透明器皿,里面竟然泡着一个大拇指。

  “假的!假的!瞅把你俩吓得那个熊样儿。”江天龙对林烁阳和张瑜娜的表现
十分不屑。

  “要是猪蹄,猪看到了还会被吓晕过去呢!”林烁阳说,“那,那枪也是假的
吧?”

  “枪是真的!”

  出汗……

  “快收起来,瑜娜,快把这些玩艺儿收起来!”林烁阳忽然大叫,手忙脚乱地
把密码箱胡乱一盖,塞进了床头柜里。

  一个护士探头进来:“禁止大声喧哗!”

  “好好好,没问题,没问题。”林烁阳用手摸了一下额头,果然有汗。“林烁
阳,能不能请你帮我个忙……”江天龙说。

  “绝对不行!”林烁阳坚决地摆手,“你看你现在这德行,你看我当初被你打
得那德行,我要帮你,还指不定变成什么德行呢!再说我也帮了你不少了,你怎么
忍心再拉我下水。再说你看你把张瑜娜害的,挺好一女孩,跟着你受罪,还真不如
跟着我呢……”

  “你少废话,你要不帮我这个忙,我和张瑜娜都活不到明天早上。”江天龙说
着咳了几下,看起来很痛苦。

  “……嗯……”林烁阳摸摸头,看看站在一旁一直不说话的张瑜娜,显然她也
不是知情人,他感觉自己如果拒绝将多么苍白,甚至于他自己都默认,自己会为这
个只有一面之交的兄弟插这把刀。

  “这样吧,告诉我怎么做。”

  江天龙让林烁阳靠近他的床头,如此这般地交代一番,最后说:“让瑜娜跟你
一块去,这是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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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早晨的雾气里,林烁阳先把几乎快虚脱的张瑜娜送回自己家让她休息,
他先问过张瑜娜住哪儿,张瑜娜马上露出惊恐的表情,林烁阳只好把她先带回自己
家。自己换下保洁的蓝大褂,之后打电话给还没起床的乐姐让她帮忙请个假,就说
他今天不舒服。再之后就取钱又赶回医院,忙完这些,已经快9 点了。他办完手续,
走进病房,江天龙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林烁阳走过去,犹
豫一下,还是伸手去摸了摸江天龙的额头,把他的头发往后整理整理,想象不出,
这就是他印象中那个飞扬跋扈又孩子气的男人吗?

  中午时分,江天龙还没有醒,林烁阳决定回去看看家里那位,放心不下,他发
觉自己还真挺服这两位神仙的。

  果然不出所料,家里空空如也,连个人影都没有,林烁阳把钥匙往茶几上一扔,
疲惫地跌坐在沙发上,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呀,我他妈跟着瞎忙乎什么呢?

  手机这个时候又没头没脑地开始嗡:“谁呀?”

  “你,你好,我是张瑜娜,我在你门口,刚刚我看见你回家了,给我开开门好
吗?”

  林烁阳急忙把门打开,四下一看,张瑜娜从电梯门口的拐角处缓缓站起来,头
发湿漉漉的,怀里抱着个包,身上还是穿着林烁阳的那件羽绒服。

  林烁阳一边把张瑜娜扶进屋,一边问:“你干吗去了,你,野浴去了吧,抱个
什么玩艺儿呀?”

  张瑜娜却问:“江天龙怎么样了?”

  “基本没事了,医生说大概傍晚他就会醒了。”林烁阳尽量安抚着张瑜娜,
“你先去洗个澡吧,暖和暖和,快去快去。”

  张瑜娜被推进了浴室,林烁阳刚想偷偷看看张瑜娜带回来的那包到底是什么,
张瑜娜忽然从浴室探出头来,“你别动我的东西。”把林烁阳吓一跳:“我才没那
么大好奇心呢,快洗你的澡吧!”

  林烁阳不好意思碰那包东西了,他靠在沙发背上,听着浴室里哗哗啦啦的水声,
这感觉真奇怪,很难将眼前这个张瑜娜和那天晚上的风骚女孩联系起来。

  “那天晚上在酒吧,你为什么说不认识我?”

  林烁阳冲浴室里喊。

  水声依旧,无人应答。

  “我知道你听见了,没关系,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在你男朋友面前我也不
会再提。”

  “谢谢。”隐约从浴室水流的夹缝里传来。

  太阳西斜的时候,林烁阳十二小时内第三次从西三环自己的家开车前往南边的
那所有着超牛逼医生的医院,可以看到西山笼罩在落日的余辉中,才发现原来北京
的黄昏这么美。

  音像里放着dido的cd,低音萦绕在车厢里,坐在副驾驶上的张瑜娜怔怔地听着,
怀里还抱着她的那个东西,没有话。她把头发统统拢到脑后,高高地吊了个马尾,
惊涛骇浪一样的马尾辫更显出小尖脸的清秀,橙色的阳光洒在她身上,造就了一个
无与伦比的光色剪影。林烁阳借并线看后照镜的机会,好好欣赏了这幅图画一下,
他很喜欢女孩这样,圣洁与性感并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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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每天的生活依旧继续,开车到停车场,再走路去上班;下班走路到停车场,再
开车回家。找个周末抽空还请乐姐吃了顿大餐,如果不是乐姐不停提醒的话,估计
林烁阳也就忘了。

  拽哥从深圳回北京了,在上地那边住,三个人租了个三居室,还泡了个妞,总
算结束了持续二十三四年的处男生涯,小两口一般情况下甜甜蜜蜜,但从拽哥身上
的淤青可以推断出应当是经常被玉手暴掐的结果。拽哥比以前帅多了,说不上是因
为工作了,还是因为有女朋友了。有回林烁阳他妈过生日,拽哥带着女朋友和林烁
阳一起到他爸妈家吃晚饭。林妈看拽哥女朋友就像看自己儿媳妇似的:“哟,这闺
女多甜哪,凯峰眼光真不错呀,你看我们家阳阳,还成天吊儿郎当的,自己也不知
道着急,凯峰你要还认识好的女孩,记着给我们家阳阳介绍介绍。”拽哥胸脯一挺
:“行,明儿我就给他张罗一个来!”他女朋友反酸了,杏眼一横:“郭凯峰,你
认识的人还不少呀?”林烁阳一看不好,急忙把嘴里正嚼的饭咽下,张嘴阻拦:
“别听我妈在那乱点,郭凯峰认识的那几个恐龙我又不是没见过,比你差远了,你
比她们多进化了好几百万年呢。”林爸用筷子点点林烁阳的头:“就你贫,吃饭!”
瞬间林烁阳有种幸福的感觉。

  已经进入冬天了,林烁阳下班回家,吃完回家路上顺便买的外卖牛肉饭,洗完
澡,把自己深深地陷进沙发里看电视,看会儿新闻调查,看会儿挑战者,欣赏参赛
者为50万美元吃水牛蛋,甚至还看了会儿还珠三,越看越困,暖气真暖……汉堡包
真香……北京真大……

  “嗡……嗡……”手机在他屁股下面开始不停摇摆。

  “喂……谁呀……”林烁阳很不高兴,因为他都快睡着了。

  手机里没人说话,只能听到风声。

  “说话,你谁呀,不说我挂了。”

  “别……我……你能不能……”女人的声音,声音很没底气,但是很急迫。

  “你什么事?”林烁阳坐直身体。

  “天龙受伤了,你能不能来帮帮他……我是说江天龙。”

  林烁阳猛地一下睡意全无,“你是张瑜娜?你们现在在哪儿?”

  “我们在北京南站东边的立交桥下,我也不知道桥叫什么名字,求你快点来!”

  林烁阳匆忙套上外衣奔下楼,开车往南。

  按照张瑜娜的描述,林烁阳来到了她所说的位置附近,远远地,他看见立交桥
下有个黑影,好像一个女孩抱着个人,没错,就是他们。

  张瑜娜看见从车上下来的是林烁阳,一下子就哭出声了,想说话,却又哑在那
里。

  江天龙上身被张瑜娜抱在怀里,腿搁在冰冷的地上,外衣上黑乎乎一片,好像
还有液体不停地渗出。他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双目紧闭,嘴角不停地哆嗦。

  林烁阳使出吃奶的劲把江天龙从地上抱起来,对张瑜娜喊:“愣着干吗,快给
我开车门,送他去医院。”

  就近找了家医院,护士们把江天龙推进急救室,一位医生向林烁阳和张瑜娜了
解情况:“病人怎么受的伤?”

  “不知道,不知道。”林烁阳边说边拼命往江天龙消失的走廊尽头看,虽然什
么也看不到。

  “那你怎么发现他受伤的?”

  “别人给我打的电话让我去救人!”

  “雷锋啊。你是病人什么人?”

  “我是……”林烁阳语塞,“他是我哥。”瞎编一个得了。

  “那你尽快准备8000元住院押金,我们先给他用药。”医生推了推眼镜,又打
量了一下林烁阳,“给你女朋友多穿件衣服,你看她冻的,赶快,要不我们又多一
病人。”

  林烁阳扭头看张瑜娜,我操,强啊,小女孩就穿一蕾丝小衬衣,胸罩颜色都能
透过它看得一清二楚。

  林烁阳刚把羽绒服解开,想脱给她,一阵哆嗦,才发现自己原来中空,还穿着
双拖鞋。可是看到张瑜娜发抖的可怜样,只好把重新穿好的羽绒服脱给她,自己好
说歹说问值班的医生要了套蓝色保洁的外衣先凑和着。

  接下来又来了个小大夫跟他们做了点登记,让林烁阳签了什么字,那条款残酷
得让林烁阳不敢去设想什么,然后又一次提醒他们准备好现金,明天一早医院上班
就去办手续。

  已经快一点了,林烁阳和张瑜娜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呆呆地看着emergency 的
红灯。

  外面已经响起了道路清扫车的声音,张瑜娜靠在林烁阳肩上似睡非睡,眼角还
挂着泪,林烁阳就这样呆呆地坐了一夜,眼睛都没眨一下。

  走廊尽头的门被推开了,几个护士推着滑床出来,疲惫的医生跟在后面,林烁
阳连忙冲过去。医生身上还粘着血迹,林烁阳看着头皮一阵阵发麻,“医生,那人
……我哥他怎么样?”

  医生打量他一下:“怎么那么晚才送来?”林烁阳一愣,完了,完了。医生接
着说,“还好我们医院设备先进,我本人医术高明,救过来了。”林烁阳愤恨得想
给这个大喘气一拳。“不过,病人的刀口很深,出血很多,现在还很危险,我们会
随时观察的,如果病人身体素质好的话,应该会在三周时间内有所好转,还有,我
们医院不赊账,记着给你哥交钱!”

  林烁阳长出了一口气,旁边的张瑜娜激动地哭得蹲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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