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十一 夜

  白小酌奇怪为什么木屋里没有王狄,她甚至怀疑我在说谎。她在屋外一直等到天黑下来也没看到王狄的身影,最后生疏地走进屋里,手在桌子上摸索时碰到了火折。




  她燃着火折,找到了烛台上的蜡烛,屋里亮起来,她看着屋里的摆设和我研香的各种器具,眼里没有一丝新奇,只是直挺挺地坐在桌边发愣。

  这时,王狄从竹林里向木屋走来,亮着的窗户显然刺激了他的眼睛,因为蒙面挟持走了莲衣又把她丢失,所以不敢走近它,脚步也慢了下来。他的脸色在黑暗中沉郁极了,半晌才鼓足勇气慢慢踏上木屋的台阶。

  王狄想像着烛光下的人一定是我,看到的也会是我找不到莲衣后的慌乱表情,然而他看到的却是发愣的白小酌,看到的是他日夜思念的人。

  白小酌发现王狄,惊喜地站起身:“公子,怎么这么晚才来?我一直在等你。”

  王狄惊诧地:“白姑娘?你……你怎么在这儿?”

  “不是说好在这儿见面吗?”

  “这是怎么回事,林一若呢?”

  “他出去找人了,一会儿就回来。”

  王狄当然明白我找的人是谁,下意识地看了看门外,脸上的表情更为复杂。

  白小酌并没注意王狄的情绪,欢喜地把他的弯刀和下酒菜放在桌上。

  “小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一直被禁在曹府吗?”王狄急于想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不知道?林公子去求长公主,让她命令曹云把我放了出来。林公子说晚上你会在这里等我,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白小酌高兴地说。

  “怪不得,怪不得林一若说今天晚上会给朋友一个惊喜。” 王狄明白过来,一掌击向桌面,最后颓然坐在椅子上,内心悔恨交加。

“公子,我就是他说的那个惊喜啊,我们终于又见面了,难道你不高兴吗?”白小酌全然不知道王狄的心里所想,欢喜地坐在他身边。

  “高兴,高兴。”王狄不自然地笑笑,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小酌姑娘,林一若有没有说……去哪里?”

  “他很着急的样子,什么也没说就跑了。”白小酌起身走到王狄身边。

  王狄愧疚地走出门外,白小酌没有注意到王狄的表情,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

  王狄看着远处黑黝黝的竹林,心里酸涩无比。在这个本该感激我的时刻,他却卑鄙地掳走了我的心上人,还把她丢了。王狄情不自禁地长叹一声。

  “公子,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在外边等他。”

  白小酌快活地说:“林公子一路上都在说今晚要跟你好好喝几杯呢。”

  王狄痛苦地道:“恐怕他……没有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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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十一 正午

  王狄做梦都没想到铭儿的阴谋。他来到离秦淮客栈不远处的四季春酒楼喝茶,因为记着我晚上让他去竹林木屋喝酒的话,特意让伙计准备一大包下酒菜。

  王狄喝茶的时候右手始终攥着弯刀,直到看着伙计拎着下酒菜放到桌上,才放了弯刀从怀里掏银子。王狄拎了下酒菜往外走,恰巧七八个兵卒说笑着涌进门来,王狄警觉地靠在门边闪避,故意装作若无其事地扭头看着别处。王狄并没引起兵卒们的注意,他们大声喊叫着老板的名字坐在一张大桌前,王狄趁机出门朝街上走去。

  秦淮客栈和四季春酒楼相距不足百步,王狄拎着下酒菜走到客栈的时候,大堂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他眼里有种不祥,直奔原来住的屋子,哪知撩开门帘,里面也是空无一人。王狄的冷汗一下子浸出额头,转身出来把下酒菜放到柜台上,一位小伙计正好拿着一把扫帚出来。

  王狄几乎窜过去一把揪住小伙计的脖领:“那两个姑娘呢?”

  小伙计吓了一跳:“你刚走那两位姐姐也走了,怎么了客爷?”

  王狄颤声问:“可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小伙计稀里糊涂地摇头。

  王狄明白事情有了变故,转身出来时竟忘了柜台上还放着那一大包下酒菜。

  小伙计在后面喊:“客爷,您的东西。”王狄回身拿了那包酒肉向大堂外跑去。

  王狄的心狂跳,他不愿意让他的预感成为现实,所以拼命在街道上奔跑,他忽然觉得远处街上每个女子的背影都像莲衣或是铭儿,可是跑过去看时又都让他失望。

  王狄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铸成大错,不但得不到白小酌,还丢了莲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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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十一 正午

  铭儿匆匆赶往秦淮客栈,那是她和王狄约好交换莲衣和白小酌的地方。


  因为白小酌突然被我救走,她无法在王狄面前完成换人计划,换句话说她会认为我救白小酌是受王狄所托。如果真是这样,王狄在见到白小酌之后怎么可能再带莲衣见她呢?她现在惟一的侥幸就是希望王狄不知道我救了白小酌,而王狄又成功地把莲衣挟出了竹林木屋。偏偏一切都如她所愿,就在我去长公主府接小酌姑娘的时候,王狄已经易装蒙面挟持了莲衣,向秦淮客栈而来。




  秦淮客栈里,铭儿正和老板围着桌子说话。

  老板拿出一张纸递到铭儿面前:“姑娘,这是王公子这些天的花销,一笔笔记得很清楚,你查一下。”铭儿心事重重,只是粗略地看了一眼,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老板恭敬地:“用不了这么多。”

  铭儿淡淡地说:“算我给你的茶钱。”

  老板拿起银子道过谢后刚要走,蒙着面巾的王狄用弯刀撩开门帘。老板看到弯刀吓了一跳,银子掉到地上,他知道有事发生,仓皇拾起地上的银子走开。

  王狄拉着莲衣进来,铭儿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莲衣,半晌突然高兴地笑了。

  莲衣并不畏惧:“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抓我到这儿来?”

铭儿笑着看王狄:“这倒让我意外了,你是抓她来的吗?”

  铭儿的“抓”字说得很重也很俏皮,王狄尴尬地扭头别处。

  “莲衣,我们没有恶意,别害怕,坐吧。”铭儿看着莲衣,突然意识到王狄正戒备地盯着自己,于是又对王狄说,“你先出去,我们俩有悄悄话要说,你尽管放心,你要的人一会儿就来。”

  王狄盯着铭儿的表情,压低嗓音:“那好,我去街上买东西,回来之后把她送走。”

  铭儿迈着碎步不紧不慢地围着莲衣转来转去,仿佛欣赏一个猎物一样,最后停下脚步不阴不阳地说:“莲衣,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人把你带到这儿来,你和林一若……过得还好吗?”莲衣不说话,用沉默作了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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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十一 上午

  又是一个晴朗的日子。

  我很高兴,因为和长公主约好去她的府上接小酌姑娘,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要给王狄和莲衣一个惊喜。

  莲衣在竹架上晾晒满了刚洗的衣裳。我从木屋里出来,看到莲衣陷在五彩的衣裳里的样子不禁笑了:“怎么洗这么多,也不叫我帮你?”

  “不用了。”莲衣笑了笑,上下打量着我的装束,“你要出去吗?”

  “你怎么知道我要出去?我记得没有跟你说过。”

  “你每次出去的时候,都要穿……这双鞋子。”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心里不觉一动:“你经常观察我吗?我太粗心了,还不知道你的生活习惯,这倒提醒了我。”

  “我随便说说,不必在意。”

我高兴地抖了抖衣袖:“我要去找长公主,她答应我今天见一个人。”

  莲衣并没问我要见的人是谁,而是轻声说:“早去早回。”

  我把她的这句话理解成惦念,没顾上说句道谢的话就高兴地向竹林小路走去。走出老远,我心里还是抑制不住快活,回头大喊:“莲衣,我也想早点回来——”

  每次从竹林到南京城都需要两个时辰,可这次我却觉得南京城近在咫尺。我心里想着王狄见到小酌姑娘后那种激动的心情,如果他们两个幸福,也算我偿还了王狄那天夜里替我揭下莲衣的通缉令的恩德。

  我兴冲冲地在街上走得口渴,经过一个茶摊时想买碗茶水,却突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听出是王狄的声音,努力压抑着兴奋竟然忘了口渴,我转过身来像那天一样倒退着走,脸上是开心的笑容。

  “你去哪儿,怎么这么高兴?”王狄追上来问。

  “你在这儿干什么?先告诉我。”我看着王狄一脸沉郁的样子。

  “我……想到处走走,你去哪儿?”王狄的眼神飘忽不定。

  “我要办一件好事,给朋友一个惊喜,晚上到竹林等我吧,我带酒菜回去,如果不想让我破费,你买也可以。”我笑着说。

  “为什么要等晚上?我现在就想喝酒,想大醉一场。” 王狄的声音很生涩。

  “现在不行,一言为定,晚上见。” 我知道他是为了小酌姑娘的事,但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还是没有说出去救她的事。我说完转过身子大踏步走了。

  王狄停住脚步,看着我远去的身影,眼里依然是一片捉摸不定的神情。

  其实我很愚蠢,如果当时告诉他真实情况,肯定不会发生后面的事,可惜我只想到了给他那个惊喜,却没想到他这次出来,就是要趁我不在竹林的时候,按着铭儿的意思带走莲衣,换回他的小酌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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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喜欢着岸上这座城池。

  这不单单是让我得以超生的那个女子就生活在这里,也是它的恢弘和美丽时常让我心神激荡和血脉贲张。

  我喜欢它的清晨,那是它还没有从睡梦中醒来的那段时节,房屋、街道和黑黝黝的树木


都笼在一团浅浅的氤氲之中。那团浅浅的氤氲很奇怪,它对痛苦的人来说是忧伤的,它对踌躇满志的人来说是快乐的,它对想拥有这个城市的人来说是伸手可及的,它对要告别尘世的人来说是值得留恋的。

  这氤氲是这座城市里每一个人的梦想,尽管它不关心任何人的命运。

  我也不关心这些,我只关心河水的温度,我害怕冬天的时候从水里出来,凉凉的身体有些僵硬。

  我的回忆日渐模糊,我隐约觉得按父亲的意愿,我的前生应该凭着一颗聪明的脑袋考取功名,可是我天生对香味感兴趣,并将功名利禄视为臭不可闻的粪土。

  我和父亲的积怨由此而生。曾有一度,我被母亲溺爱娇惯得近乎飞扬跋扈,父亲对我横眉冷对,除了当我用一盒香粉换来相当于掬霞坊整整半年挣到的银两,他的脸上才露出一丝笑意。

  父亲年轻的时候是否有过做官的理想?

  他让我做官到底为了什么?

  他为什么逼着儿子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在我的想像中,我应该有许多地位高低不同的朋友,我的诗词应该常常在他们当中作为范本诵读。我被他们推崇和尊重,而正当被他们拥戴到巅峰之时,我的心一下子跌落和平和下来。我感到了孤独,我感到自己虽然没有走上冠冕堂皇的官道,却险些踏入浮华着卖弄和欢愉的歧途。

  我多次想像过和父亲当年一样背着行囊走出掬霞坊。

  那将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啊,门前的大路依然郁郁葱葱,天上也是一盘冰凉的满月,可是,我即便在那棵参天大树旁坐下来等待一千年,也未必能等到一位身着白裙、形同鬼魅的女子。

我心中有个谜,母亲一直没有给我解开。

  父亲隔着窗子说了怎样一句话竟使她嚎啕不止?

  我想,那句话一定是个咒语,它吸摄了一个女人的心。

  我真想知道它由哪几个字组成,如果有可能,我想说给莲衣听,让她那颗紧锁着的心为我启封,可惜我不能说给她听,因为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我把莲衣丢了,或是她不辞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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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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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初十 夜

  就在这个平常的夜里,白小酌险些被曹云占有,而王狄又不知不觉间钻进了铭儿的圈套。白小酌和王狄已经成了一对苦命鸳鸯。

  铭儿在秦淮客栈安排了一桌丰盛的酒菜,她坐在王狄的对面,似笑非笑地看着桌上的酒壶:“王兄,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王狄笑道:“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怎么能爽约呢,况且是喝酒这种好事。”

  铭儿看着王狄手里的弯刀:“你怎么知道……我叫你来只是喝酒这么简单?”

  王狄把弯刀放在桌上,突然肃穆起来:“有话直说。”

  铭儿斟满两杯酒,二人无声地碰过之后一饮而尽。

  铭儿优雅地放下酒杯,轻描淡写地问:“王兄,蓝心月这个名字你熟悉吗?”

  王狄下意识地抓住弯刀,直视铭儿的眼睛:“她在哪里?”

  铭儿飞掠一眼王狄抓刀的手,淡淡一笑:“我不知道她在哪里,但我知道她现在想做什么。她想找一位叫莲衣的姑娘,她们两个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你怎么知道蓝心月想找她?”

  “我也很奇怪,或许蓝家只剩下这两个人,她们有些话要说吧。我想让你办件事,替我找到莲衣姑娘,关于蓝家的秘密,她也应该知道了。”

  “你和蓝家……有什么关系不成?”

“实不相瞒,我的父亲和蓝玉有过交情,我想见见莲衣,还想照顾她的起居生活,也算了却老人们的一桩心愿。”

  王狄放下心来,但是仍有顾虑:“莲衣姑娘和林一若在一起,应该会很幸福,没有必要再打扰他们,再说……林一若也未必让她走。”

  铭儿若无其事地端起酒杯示意王狄喝酒:“见见并不妨事,况且对你也没有什么损失,不过,你最好不要让林一若知道,你要答应我。”

  王狄意识到什么,没有伸手端杯,盯着铭儿说:“我想知道为什么?想知道莲衣姑娘有没有危险?”铭儿迎着王狄的目光笑了:“怎么,紧张了还是觉得我有恶意?你上次说可以为我做三件事,可我实在想不出来让你为我做什么,于是就想出这么个主意,你把莲衣带到我的面前,我把小酌妹妹完好无损地奉还。”

  王狄的眼睛一亮,有些不相信地看着铭儿。

  铭儿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道:“王兄,你没有时间考虑,如果明天这个时候我见不到莲衣,白小酌就会以杀人罪被问斩。其实我能不能见到莲衣,白小酌都会死,尽管这两件事没有必然联系。”

  王狄暗自吃惊:“你说明白些。”

  铭儿做出一副摊牌的样子:“我想见莲衣不假,你想救白小酌也是真,而我有绝对的把握让曹云放过白小酌,但是,我想不出来除了让你把莲衣带到我的面前,还会有什么事情。让我冒着生命危险把白小酌从曹云那儿救出来,明白吗?”

  “你真有把握?”

  “我已经说得够多了,这就算你为我做的第一件事,怎么样?”

  王狄沉吟片刻点点头。

  铭儿端起早已斟满的两杯酒:“王兄,为我们的第一次合作干杯。”

  王狄没有考虑就接过酒杯,两只酒杯啪地碰在一起。王狄做梦都想不到这轻轻的一碰,险些毁了我和莲衣的幸福,也铸成他人生中的一个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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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初十 夜

  秦淮河的夜色并没有异样,异样的是这间充满香靡的房间,异样的是这个房间里迷离、暧昧的烛光。在那个像果核一样圆润的火苗里,一泓橘色的水荡漾在炽热的蕊中,仿佛有种摄人魂魄的魔力,正一点点在孤寂无声的空气间蔓延飘动。这源于一个被情欲烧着了肌肤的女子,源于她焦渴、妩媚的眼神,她肌肤深处的血液里正横流着挥之不去的迷乱。没有哪个女子能抵御“三更欢”的药力,“三更欢”是女人欲望的陷阱,至今没有人能安然无恙地逃脱。

  白小酌是在自己某一下突然变沉重的心跳中感到体内变化的。当她意识到这种变化,她的心骤然间瘫软下来,她惊慌地看了看那支蜡烛,于是不小心将一团火导入了自己的身体。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奇怪那团火为何这么快就烧疼了她的肌肤,她残存的一点点本性警告自己这变化不会来自内心,她把罪过迁移到那身沉重的像甲胄一样滚烫的衣裳。

她以为褪去了它们便会阻止引火烧身。她以为凭自己的意志会浇灭这场天外之火。

  她让瘫软的身子平躺下来,并且闭上干涩的眼睛,想像自己躺在床上的样子是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的鱼。她渴望清凉的水浸过全身,拚尽全力冥想着所有能给自己带来湿润的东西,甚至不惜动用了滚滚流出的泪水。

  可是,她没有得逞。她身上那团烈焰已经开始夹杂在血液里,在全身的每一处肆无忌惮地游走。她惊惧地痉挛着十指在全身寻着脉络恶狠狠地揉捏,她希望能找到它的源头,希望自己的手能提前在那火焰的上游等候。

  她必须扼住它们的流速,她把蔓延在四肢百骸的火焰聚拢到一处,然后用近乎麻木的双手捂住了光滑的小腹,那团火在那儿别有用心地定居下来,她开始承受一种致命而单纯的折磨。

  那种力不从心的无奈是孤立无援的,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薄得像一张白纸,展开和燃烧得一望无际。她用模糊的廉耻告诫自己不能让人看到她赤裸的胴体,于是想得到一场黑暗的援助。她想起身吹灭蜡烛,顺势拿过桌上的水杯,但是口干舌燥的痛苦只是让她伸出了手臂,却无力睁开眼睛。

  这时,一只男人的手拿住那只水杯,并且无声地放在她的手里。白小酌迷糊地喝水,刚喝一口陡然意识到这只水杯的来历,拼命睁开眼,发觉了站着的曹云。

  白小酌想用愤怒的目光看着曹云,甚至想用恶毒的语言攻击他,可是嘴里说出来的却是另一个无比脆弱的声音:“我……这是怎么了?”

曹云拿过茶杯扔到身后:“让我来告诉你。”说罢把白小酌按到床上。

  白小酌挣扎了两下,身上没了力气。“小桃红,连骂我的力气都没有,看看你现在多么可怜。”曹云不急不慌、一点一点解着白小酌的衣裳。白小酌惊恐地看着曹云:“曹云,你……不是人。”




  “你错了,正因为我是人,才把你当成仙女一样宠着,可你下贱无耻自甘堕落,怎么样?想报复吗?那好,你就用女人的本事来报复我,我曹云从不信命,只信手中的权力,从今以后只要我想,随时可以得到你。”

  白小酌情知无力反抗也躲不过这一劫,痛苦地闭上眼睛。

  “小桃红,我瞧不起你这个样子,我倒希望你反抗,只要你有力气挣扎。”曹云说完,猛地把白小酌的衣裳扯开,又把自己的罩衫脱下。

  房间里充满了湿漉漉的汗渍的气味。

  白小酌宛若一朵风吹雨打过的残红,倦怠地垂落着手臂,她的肌肤还保留着那团火焰的余温,胸脯泛着恹醉般的潮红,她闻到了那股汗渍,居然分不出熟悉还是陌生。她想睁开眼睛,可是曹云那只手已经在她的身上游走了,她希望那只手慢下来,这样便可以细致而耐心地抚平肌肤上刚刚绽裂的伤口。

  外面响起很急的敲门声,曹云的手停下来。

  她顿时觉得全身酸痛,忽然感到莫名的委屈,泪水倾泻而出。

  曹云大怒道:“是谁?真他妈找死。”

  门外是一位副将的声音:“曹将军,长公主叫你速速放了白小酌,不得有半点伤害,不然……不然提头来见。”

  曹云听罢心陡地一颤:“妈的,是谁搬动了她,这种事也插上一手?”

  曹云看了一眼娇喘的白小酌,白小酌那令他骨酥筋麻的胴体依然一览无遗地摊在床上。他恼怒地把锦帐撕下来,盖住了她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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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初九 黄昏

  夕阳把竹林染上一层金晖。

  我一袭白衣沐浴在金晖里,望着苍茫的竹林出神,鼻息间是一股浅浅的甜味,宛若雨过天晴后某一种菌子的气息,蓬蓬勃勃得令人冲动不已。

  这些天,我经常独自在竹林里伫立,独自享受着这种浅浅的甜味,它温暖而神秘,可能是因为莲衣住在这里,它的味道才充满了玄机。我一直在想,这片竹林属于莲衣,我就是老死在这儿也不敢说是它的主人,因为莲衣把这里当成了惟一和全部的世界,可是在她的心里,偏偏一直关着我和她通往亲近的大门。

我不愿意再往下想,怕见到莲衣的时候让她发现我的情绪低落,于是换上一种笑容从竹林向木屋走来。

  莲衣恬静地坐在木屋门边,灵巧地用竹刀削着一支洞箫。

  我突然不敢往前走,远远地停在竹林边,像欣赏一幅画或是回忆一场梦境一样看着莲衣


。这座木屋建成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就出现过这样的情景。她柔柔媚媚地静坐在门边,手中或是捏着一支洞箫,或是什么都没有,就这样坐着等了我很多天或是很多年。她的眼睛一直注视着那条小路的尽头,而我从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搜香回来,身上沾满了各种奇花的香味。她看到我轻快的脚步就那么会心一笑,慢慢站起来等我靠近。当我走到她的身边,她把纤柔的手伸出来让我牵住,那时候她的手上一定有一枚亮亮的指铃。我快活地轻摇着它,然后在叮咚作响的声音里走进饭菜飘香的小屋。

  我喜欢那种响声。每每听到它,会有一种愉悦的冲动。莲衣的手上什么也没有。我要给她买一只银指铃吗?也许会的。我恍惚地遐想着,全然不知莲衣已在看我。

  莲衣的声音很轻:“公子,你要在那儿站多久呢?”

  我恍然醒过神来向她跑过去:“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莲衣淡淡一笑:“你走路的声音我很熟悉,百步之外都能感觉得到。”

  我快活地问:“那你为何不叫我?”

  莲衣静静地看着我说:“我不想打搅你的兴致,我想……也许你正从我身上寻找你不能容忍的地方。”我疑惑地看着莲衣,她似乎不敢看我的眼睛,低下头去。

  我的情绪低落下来:“莲衣,你好像故意疏远我,说真心话,我把你当作知己,你必须明白我不是轻浮,我知道你的心一直在黑暗之中,所以准备了足够的时间等你。”

  莲衣不敢抬头看我,低着头说:“有些话我不得不说,你这么做……不值得。”

我着急地道:“你可以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但是我想知道我怎么做才能让你快乐?我真的想知道,总这样,我心里很难受。”

  莲衣低头不语,只是把做好的洞箫递过来:“试试好听吗?刚做的。”

  我没去接洞箫,情绪低落地看着她道:“就这么一直做下去吗?”

  “等做齐一百个,我拿到集市上去卖。”

  “之后呢?”

  “换了银子给你买最好的酒,你喜欢吃什么,牛脯还是鸭肫?”

  我盯着莲衣的眼睛:“莲衣,别再折磨我了。你的话……我分不清是冷漠还是热情,我很困惑,心里很沉重。”莲衣淡淡一笑,自顾说着自己的心中所想:“我会兑现我的承诺,如果那时候……你还在这里的话。”我沉默下来,心里难过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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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初九 正午

  尽管前些天我夜以继日地在掬霞坊研香制香,但也只是解一解柜台上的燃眉之急而已。父亲的病还没痊愈,我制的香眼看也要卖完,父亲万般无奈之下,开始教林蝈蝈研香。成为研香师一直是林蝈蝈的梦想,可是他的鼻子天生闻不见味道,这个问题对他是个致命的打击。

  这天吃过午饭,林蝈蝈垂首站在我父亲的床前,手里拿着一本《香韵集》,那是我父亲毕生的研香心得。父亲的脸色很难看,声音也很虚弱:“这件事我想了很久,少爷能在一个时辰之内分辨出二百一十二种香味,而一般人仅能分辨出三十种,就算他不吃不喝拼命研香,也供不上南京城对香品的需要。你从小在掬霞坊长大,研香和制香的路子都熟,闻不到香味不要紧,只要有个帮手替你分辨香味,而你又把各种香品的配料比例熟记于心,同样可以成为一个研香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林蝈蝈为难地说:“上哪儿找帮手呢,就算找到了,他要骗我怎么办?反正我也闻不见味道,他要骗我,就等于咱骗了顾客,掬霞坊的牌子就会砸掉。”

  父亲诚恳地道:“孩子,这几年我可以帮你,不过你还是要找到一个值得你信任的人,一个和你心灵相通的人。”

 林蝈蝈苦着脸:“找这个人太难了,我怕找不到。”

  父亲努力笑着说:“成为研香师一直是你的梦想,为了这个愿望,你应该把所有的不可能都变成可能,别让我失望,别让你爹失望。”

  林蝈蝈突然说:“老爷,少爷……是不是很让你失望?”

  父亲情绪突然低落下来,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虚弱地道:“我让你背的这本书上那些香品的配方,现在怎么样了?背给我听。”

  父亲说完闭目躺在床上,林蝈蝈愣了片刻开始在屋里踱步背诵。

  “香之提炼分萃取、蒸馏、榨磨和吸附四法,榨磨分冷磨和冷榨两种,蒸馏分隔水蒸馏和直接蒸馏两种。老爷,我背得对不对?”

  父亲高兴地点头。

  “苦柑橘精油,此精油乃榨磨果皮而得,可提炼橙花、橘花和果芽精油三类,也可从此树之花朵以蒸馏法得到,其香味混以辛香、甜蜜、愉悦、凉爽、芳香之香气,闻后有清灵新鲜之感。三月红精香油,三月红有十余种不同之香味,通含蜜、甜、香的甜韵香气,三甜合一,芬芳四溢,属花油之冠,提炼一两三月红精香油需二千两上好的花朵——老爷,真的吗?这也太金贵了。”

  “别分心,往下背。”

  “哦,七夕织女花,又名夜牛郎,香味如晚间繁花满园之芬芳气息,清幽雅致,此香所制精油一钱需花朵两千五百两,与黄金同重同价。桂花有丹桂、金桂、银桂、四季桂之分,广西、贵州、湖南、浙江、安徽、江苏、湖北一带均有此花生长,取香部位为鲜花,香气以金桂、银桂为佳,丹桂次之,龙涎香……龙涎香……老爷,我忘了。”

  “别着急,我提醒你,龙涎香为海洋中一种……”

  “老爷,我想起来了,龙涎香为海洋中一种巨兽吞食墨鱼后之排泄物,成团状漂浮于海面及浪潮冲刷过后的海滩之上,形状、大小不一,使用前最少要晾吹三年……”

  就在林蝈蝈和我父亲在屋里背诵《香韵集》的时候,林再春在窗前悄悄听着,脸上一副感慨的样子。

 只听林蝈蝈说:“老爷,以前我只佩服少爷,没想到你对香品、香味如此精通,现在我也佩服你了。”

  “蝈蝈,我并不值得你佩服,你应该佩服……”

  林蝈蝈疑惑地问:“谁?”

  父亲似乎不愿意说这个人的名字:“以后你自然会知道,继续背。”

  林再春被我父亲的话触动,急忙从窗前走开,他走出老远,耳边依然还有林蝈蝈背诵的声音。

  “檀香,檀香油从檀香木屑和枝条中间提取,为黄色略带黏稠之液,此树为寄生,树根吸附于其他树木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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