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烁阳就当没看见,接着消灭麻辣鸡,这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嗡嗡开始振,
哎呀,可算救了我了,林烁阳赶紧放下筷子。

  “喂……妈?……你怎么了,哭什么啊……我当然是您儿子啦……我爸呢?哦,
好,晚上我过去。”

  “怎么了?”筱米米问。

  “我妈,让我晚上回家一趟。”

  “操,没劲,还准备晚上砸金花呢。”

  筱米米一点都不开心,她不习惯用自己的时间迁就别人的安排,但是在林烁阳
面前,筱米米可以使劲将自己的不快压下去,只要她可以看见那双清澈的眼睛。可
是,林烁阳对这些,尤其对筱米米的情绪变化并没有太多的反应。

  回家的路上,他们打了一辆富康,筱米米在左,林烁阳在右,筱米米搂着林烁
阳的手臂,把头靠在他肩上,林烁阳手肘撑着车窗,目光锁定窗外一闪而过的景物,
发呆。风从车窗的小缝里吹进来,春天的风已经不是那么凉。

  林烁阳觉得一定是他爸他妈又干仗了,以前就是这样,他爸他妈一出现问题,
他妈肯定给他打电话,儿子,你爸太欺负人了云云。然后林烁阳就回家一趟,到客
厅搂着他爸说两句,到卧室哄哄他妈,最多要个丰盛的外卖,饭桌上一般什么问题
谈开了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估计他妈也差不多是更年期了,有点脾气管不
住。

  车近市区,林烁阳把手放在筱米米的腿上:“要不,先把你送回家?”

  “我干吗回家去啊?有什么事不能带我去啊?”筱米米脸色很难看,“你是不
是想去找什么人?”

  “瞎猜什么呢?”林烁阳把手抽回来,“我他妈回家,我家的事你跟着搅和什
么劲儿?”

  “我……”筱米米低下头,眼圈有点红,“师傅,停车停车。”

  “你干吗你?!”林烁阳的音量提高。

  筱米米也不说话,开车门就下车,咣地一下把车门关上,还跟司机说:“走。”

  司机犹豫一下,从反光镜里看林烁阳的脸色。林烁阳呼出一口气,打开车门钻
出来,过来拉筱米米的肩:“你闹什么呀,你身上带钱了吗,你想走回去是不是?”

  “你管不着!”筱米米蛮横地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操,”林烁阳看着筱米米的背影,坐回出租车里,“师傅,开车。”

  出租车开过筱米米身边的刹那,林烁阳从后照镜里看到筱米米泪眼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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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大约早上六点吧,筱米米悄没声息地打开林烁阳家的房门,踮着脚尖走进来。
要说这陷入爱中的女人真有点不正常,这个点,鸡还没起床呢。

  整个房间笼罩在早晨的一片朦胧里,蓝色是主要的色调。筱米米悄悄走进林烁
阳的卧室,林烁阳睡得正香,还打着像猫一样的小呼噜。

  筱米米来到床边,伸手捏了一下林烁阳的鼻子,没醒,就皱了皱眉头,哼了一
声接着睡,猪一样的男子。筱米米双手支着下巴,仔细地观察这张脸,皮肤真好,
睫毛好长哦,眉毛的形状像一把宝剑,修过了?筱米米凑近仔细看,还是不确定,
嘴唇很饱满,很有肉感,真想咬一下,嘻嘻,筱米米觉得自己特不要脸。可能是离
得太紧,呼吸的热气触及了神经,林烁阳翻了个身,手搭在了筱米米的胳膊上。筱
米米觉得应该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已经……掀开被子“吱溜”一下钻了进去,外衣
都没脱。

  “哎,林烁阳,你怎么这么流氓啊!”

  “……”

  筱米米衣服上的铜扣冰凉,林烁阳总算睁开一只眼睛。

  “林烁阳,你他妈裸睡啊,连条睡裤都不穿。”筱米米的嗓门比闹钟大不少。

  林烁阳还没明白状况,努力睁开眼睛,眨巴眨巴。

  筱米米伸手搂住林烁阳的腰,把头放在他的肩头:“不过,我好喜欢你这样哦。”

  林烁阳猛然醒悟,拼命用手推筱米米,还拼命用被子掖住要害部位:“你干吗
你,神经病啊,你怎么进来的,你摸我干吗啊,你?”

  “你妈给我的钥匙,今天不是说好去你同学那吃饭吗?我来叫你起床,你看你
那德行,摸你怎么拉,我付钱,行不行。”筱米米坐起来,一把把被子彻底掀开。

  林烁阳反应真快,瞬间抱成一团,咕噜咕咚,滚下床,捡起一条扔在地上的裤
子套上,然后站直身体。刚刚被吵醒,身体还不平衡,站那稳了好几秒,然后一字
一顿地说:“筱———米———米,服了———U.”

  筱米米一定要坐城铁,说自打通车之后还从来没坐过呢,也是,向她这种出门
就是奥迪A62.8 的小姐根本用不着去挤这种公用的交通工具。看着她在车上高兴得
手舞足蹈的样子,林烁阳真哭笑不得,他觉得自己好像真长大了不少,以前就不知
道要去这样迁就一个女孩。

  别以为拽哥家就在走路能到城铁的地方,还得倒摩的,坐过吗?就是“蹦蹦”,
三个轱辘,突突突一会儿就到。

  拽哥的房子有60平米吧,小小的两居,被布置得倒是挺温馨,小两口嘛。不足
的是,全是北面,除了太阳下班之前能稍微露个面打个招呼之外,一般房间里自然
光全靠周围建筑的漫反射。拽哥对这点到颇不以为然:“操,你们别总搁那吹牛逼,
你丫小时候在家里的房间还不是北边最小的那个,有阳光的还不是都被爹妈占着,
操,别跟我这儿唧唧歪歪。”想想也是。

  拽哥媳妇的手艺还真不赖,尤其水煮鱼做得地道,辣得正点,把筱米米辣得吸
溜吸溜,不停喝矿泉水,但是还不停地吃。只有拽哥哀叹:“唉,接下来我家两个
礼拜的菜都带水煮鱼的味了。”

  “啊?怎么回事?”林烁阳嘴里还叼着根豆芽。

  “傻呀,这油我舍得扔吗?接着炒菜还不得用它啊,你们就吃一次当然爽了。”

  人多就是嘴杂,同学聚会一准会谈到哥儿几个的感情进展。

  林烁阳从开始就没介绍筱米米,所以不大明白的哥儿们也就不大明白,有个两
瓶啤酒下肚,开始话多:“郭凯峰,你他妈的幸福得跳楼去吧,嫂子多好。”

  “我没说不好啊。”拽哥搂过媳妇想亲一下,被推开,嬉皮笑脸的。

  “操,众人面前装恩爱,鄙视你们two ,您看人林烁阳,大学有那么个大美女
死心塌地地狂追,愣是没那啥……”

  “找抽吧你,吃饭,哪来那么多废话!”拽哥给他一筷子,制止。

  话没说完,但筱米米已经听出不对劲来了,低头用眼神瞟林烁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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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撕开一张碟简陋的包装,塞进DVD 里,然后去洗手间洗手,客厅里立刻被
高潮的呻吟声充斥着,一听就是在演戏,装出来的那么夸张,不过也好,好像房间
里多了两个人,不用一个人自己跟自己唠嗑。

  林烁阳从洗手间出来,站在电视一闪一闪的光里,屏幕上的一对男女在树林里,
女的趴在树干上一条腿努力抬起,男的站在后面动作,并且伸出双手揉搓着女人的
乳房。女人黑色长发散落在两个人肌肤的夹缝里,头往后仰在男人的肩膀上,牙齿
咬着嘴唇,喉咙里发出隐忍又难以抑制的呻吟。可能女人在这种完全被动甚至有点
受虐的姿势里达到的高潮是最强烈的,比上海宝贝说坐在热消火栓上更爽。

  林烁阳的双手伸进内裤,在劣质碟片读不下去的前一秒,伴随着一声叹息,林
烁阳疲惫地跌坐在沙发里。DVD 顽强地吱吱几声后,终于把那张划痕无数的碟吐了
出来。房间里安静极了,林烁阳忽然拿起沙发靠垫狠狠地砸向电视机,他终于哭出
了声。

  操你大爷!我究竟过的什么生活啊?

  手机振了,短信进来,江天龙的:“对不起,傻逼。”

  江天龙发完短信,手机就没电了,无所谓了,反正林烁阳不会回的,因为他知
道他不会。江天龙从吧台拿了瓶啤酒,坐在大厅,发呆,“对不起”,江天龙真的
想对林烁阳说这句话。林烁阳的娇纵、任性,无理取闹都让他烦不起来,林烁阳开
心的时候,他甚至觉得房间里都是笑的空气。但是,他觉得亏欠他的,心里涌上说
不清的味道,介于牛黄解毒丸和酸辣汤之间。

  而对于林荔,他除了爱惜,还有可怜,那么小小一个可人,却陷入纠葛的无底
深渊,不敢想象,她如何有这么大的勇气纵身一跃,那一刻,她的心里该是何等的
绝望。在那一刻前几个小时,她还抱着他的腰,把头深深地埋在他胸前,江天龙知
道她的心里此时是另外一个人,但他宁愿享受这一刻的虚假甜蜜。

  江天龙用手把头发往后一拢,仰头把瓶中的啤酒一饮而尽,瓶子重重地放到茶
几上,吧台里的服务员探头出来看看,一言不发又缩了回去。

  “天龙,别喝了。”小姨出现在江天龙身边,伸手摸摸江天龙的头,“头发这
么长,你妈肯定骂你。”

  江天龙靠在沙发背上,小姨这几天精神好多了,魏老头也没来捣什么乱。江天
龙这会儿觉得小姨长得真像妈妈,说话的语气,脸上的表情,甚至眉毛上挑的角度。

  “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小姨坐到江天龙身边。

  “还好,这种考试好过。”江天龙想,过不了想办法呗。

  “上次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叫烁阳的男孩还好吗?”小姨的语气在试探。

  “姨,你到他单位找过他是吗?”江天龙问得不留余地。

  “嗯”,小姨的眼睛盯着茶几上的空瓶子,抬手招呼吧台小弟,小弟又送来半
打啤酒和一个小果盘。小姨在江天龙的目光注视下,自己“咚咚咚”先干了一瓶,
头靠在江天龙的肩膀上,“天龙,你知道吗?我好羡慕我姐。”

  “是吗?小姨你现在不是也过得挺好的吗?”江天龙看到韩美的脸微微发红,
大概酒精起作用了,人喝多了都话多,小姨可能是为了话多才喝的酒,这样才有胆
量讲出藏在心里很久的话。

  “我姐有你这么个大儿子,还不幸福?!”小姨扬起脸看着江天龙,微笑着。

  “你也可以啊,只要你愿意。”江天龙又递给韩美一瓶啤酒,自己也拿一瓶,
“当”地碰了一下,“姨,早点找个好人嫁,你也不小了。”

  “小破孩儿,懂个屁。”韩美放下酒瓶,点上一根烟,“我告诉你,江天龙同
学,我也是有儿子的人。”

  “你喝多了吧?”江天龙摸摸韩美的额头。

  “真的。”韩美眼睛一横,坐直身体。

  “谁啊?”江天龙问。

  “我也不知道。”韩美长长出了一口气,“嗯,天龙,你认识林烁阳的爸爸妈
妈吗,能帮我约约吗,我想见见他们。”

  “啊,你不会以为林烁阳是……”江天龙一口啤酒差点没喷出来,“那你才几
岁就当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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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爸爸、妈妈、筱米米和拽哥那边是白天,阳光灿烂。张瑜娜、江天龙、可怕的
魏老头和小姨那边是黑夜,阴暗潮湿,林烁阳,便是无常,而无常的家,总在夜的
尽头。

  小姨,莫非是小姨来找我,林烁阳隐隐约约记得那天可恶的老头曾经管小姨叫
韩什么,她找我会有什么事?她怎么知道我在哪里上班?

  林烁阳拨通了江天龙的手机,在手机嘟嘟响的时候,他真想把电话挂掉,要怎
么问江天龙呢?要怎么和他说话才不会泄漏自己的感情?那天晚上,我觉得自己不
配做你的兄弟,可是现在,你不配。

  电话从那头接听了,这似乎很突然,两端的人都不知道如何开头,都等着对方
先开口。

  还是林烁阳先打破了沉默,却说了一句自己都觉得奇怪的话:“我们一起去健
个身好吗?”

  江天龙肌肉的线条比林烁阳的还明显,而且围度也稍稍大些,他平时没事就拿
冰箱里的可乐瓶子举几下,作用还挺明显,几乎健身房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林烁阳甚至觉得女人如果单纯爱上这一身肌肉也丝毫不奇怪。流汗总是很爽,汗液
可以溶解体内的郁闷,然后排出来。最后,这两个人开始飙卧推,推到80kg的时候,
林烁阳已到极限,靠保护挺了三个就歇菜,江天龙却能完完整整做完三组。江天龙
拍拍林烁阳的头:“小伙儿,接着练,啊!”

  洗澡的时候,林烁阳隔着挡板冲江天龙喊:“你小姨是不是姓韩啊?”

  “是姓韩,你知道的还挺多。”

  “她来我们单位找过我吗?”

  “啊?她找你去了?不知道啊,我这两天一直考试,她倒是向我打听过你。”
江天龙的笑声从那边传来,“你小子讨人喜欢呗。”

  “少他妈废话,她有什么事啊?哎,你小姨今年多大了?”

  “三十七八岁吧,怎么,看上我小姨啦,我告诉你不行啊,差着辈呢还!”

  “你滚,什么话你他妈都敢说!”

  林烁阳和江天龙穿好衣服准备闪,一哥儿们撅着屁股系鞋带,正好堵门口,江
天龙抬脚照他屁股上就是一踹,“你他妈堵这儿找干啊!”

  那哥儿们嬉皮笑脸一蹭一蹭挪开,林烁阳扭头问江天龙:“特喜欢从背后干别
人吗?”

  “对,怎的吧!”江天龙的脸上还有着笑模样。

  “无耻。”林烁阳一步迈出门口,把门狠狠地摔在身后。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我还没跟你生气呢!”江天龙追出去拉住林烁阳的袖
子。林烁阳一扬手甩开,走进迎面打开门的电梯,在电梯启动的加速度里,林烁阳
看见镜子里眼眶发红的自己。

  路上怎么这么堵,妈的,都晚上十点多、快十一点了,前面的车纹丝不动,车
龙长长地排着看不见头。林烁阳干脆开车门出来,站在马路上,点根烟靠车上抽,
妈的,江天龙,刚才真恨不得一刀捅死你丫挺的,装得跟个什么似的。

  “先生,毛片看吗?”

  林烁阳吓一跳,我操,敬业,这么晚还在搞销售工作,就见过堵车这会儿卖报
纸的,还从没见过卖毛片的。“你有什么片啊?”

  “哎呀,先生啊?啥片都有啊!”我国中原地区的口音。

  “日本人的有吗?”林烁阳还记得拽哥的教诲。

  “有有有。”说完拿出一摞。

  林烁阳刚想拿过来仔细看看,一看前面的车红灯灭了,操,通了,赶快抽出一
张塞那人手里:“不用找了。”顺手拿过那摞碟,钻进车里,起步走人。后面人追
着喊:“哎呀,先生,钱还没够呢!”

  原来前面有车追尾,这会儿被拖车拖走了,马路立马通得像拉稀一样,不到十
五分钟,林烁阳已经开锁进家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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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林烁阳照旧把车停远远的,看到乐姐的背影渐渐模糊。拿出电话拨给家
里,接电话的是林妈,声音非常欢快。

  “哎呀,阳阳,你知道谁在我们家吗?”

  “谁?”

  “筱总一家都在,米米也在。”

  林烁阳一听,不好!“妈你让筱米米听电话。”

  “你跟我妈说什么了?”林烁阳恨不得把筱米米从电话里揪出来问。

  “什么都说啦。”筱米米语气飘飘,“你妈妈比你开心多了。”

  林烁阳都快哭了。

  “对了,昨天你不是说周末有个聚会吗,我也去,听到没?”

  林烁阳把电话挂掉了,手机被冷酷无情地丢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我他妈这是在
干什么?林烁阳问自己。

  其实人人都一样,当兄弟你下班回到自己租的公寓,打开灯从镜子里看到自己
的疲惫的样子,摘下面具后,怎么能相信这个人就是青春无限的那个自己。坐在马
桶上抽烟,那才是最真实的一刻。

  我尽力让周围的人都开心,最后把悲伤留给自己,操,说这话就有点俗了。

  天窗开着,北京的天空一般是看不到几颗星星的,无数的光柱像网一样交叉覆
盖在这座城市上空,就像晚上在飞机快要降落的时候看北京,五环、四环、三环…
…灯光闪烁,想象着下面的芸芸众生忙碌生活。家人、朋友、认识的、不认识的,
还有基本都快忘了的小姐小莲……胸口很闷,林烁阳仰靠在座椅上,离开校园这么
久,开始觉得有点沧桑,忽然之间。

  有那么一张照片,林烁阳死也忘不掉,那两个人泛着惨白的身体永远永远地印
在脑海里。昨天,张瑜娜的话令他震怒,说震怒也许过分,林烁阳知道自己心里的
感受,这是他早就明了只是一直不敢不愿面对的结果,被无情地戳穿就像大坝决口
一样泛滥,但是也许又是一个丰年的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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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如果不是幻嗅就是饿傻了,他妈的怎么这么香,林烁阳咽了一下口水,我忍,
测完剩下的这几个就是周末了。

  一个硕大无比的白色塑料袋挡住视线,上面有硕大无比的KFC ,还冒着热气。
林烁阳的目光顺着物体移动,乐姐,早该想到的。

  “乐姐!你怎么没回家?”林烁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惊喜。

  “哦,我顺路来拿点东西,你今天不是加班嘛,垫巴垫巴。”对这种白色的谎
言,林烁阳报以微笑,她并不在意一厢情愿的快乐。

  乐姐托着腮,看林烁阳狼吞虎咽,眼睛眯着。

  “乐姐你吃晚饭了吗?”林烁阳说话含混不清,偶有面包渣喷出,赶紧用可乐
堵回去,“你都不知道,饿死我了。”

  “你们领导也真是的,留你一个人。”

  “锻炼我呢呗,觉得我还有点培养的价值。”林烁阳开始消灭鸡翅。

  “臭美吧你。”乐姐笑。

  乐姐的妆有点掉,一看就是有时间没补了,下班肯定没回家,还惦记着有人在
所里加班,林烁阳有点感动。在这个比姐姐大,比妈妈小的女人面前,情感似乎不
止那三种。

  “交女朋友了吧?”乐姐突然发问,林烁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嗯……就算是吧。”

  “在我面前别装了,看你成天没完没了地发短信。”乐姐微笑。

  “行,服你了,你呢,最近有没有新的……”林烁阳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唐突,
毕竟乐姐不是和他年龄相仿的人,生活裂变留下的疤痕,也许不是那么快可以平复。

  “我?还可以。”乐姐的反应比想象的开朗,“我要当妈妈了。”

  “啊?!这么快,你的?”

  “我的!”乐姐笑着一挺胸。

  林烁阳几乎晕倒,女人!

  “我准备收养一个小孩,瞧你那样。”乐姐先笑起来,“正在办手续。”

  乐姐,希望你幸福,林烁阳的眼睛将祝愿告诉了乐姐。

  很快,任务完成,林烁阳开车送乐姐回家,车里的音响播报着北京市各个路段
的路况信息,乐姐没怎么开口说话,似乎在构思着未来的甜蜜生活。林烁阳尽量把
车开得平稳,怕颠簸会让漫漫的思绪溢出失真。

  在电台节目结束的时候,乐姐扭头问:“你有姐姐吗?”

  “没有,怎么了?”

  “昨天来所里找你的那个女的看人的眼神和你挺像的。”

  “是吗?我真想不起来认识这么个人。”

  乐姐微微一笑,高深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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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挂掉电话,林烁阳看见筱米米穿着自己的睡衣,出现在沙发上。

  “你干吗?”林烁阳都不知道自己问的是什么。

  “我洗完了。”

  “这么快?”

  “节约水,密云水库的水就够全北京的人使两天的,你不知道啊?”

  林烁阳眨巴眨巴眼睛,转身走进浴室。

  “你干吗?”筱米米追着问。

  “我也赶快洗,趁热。”

  “然后呢?”

  “收拾浴室,哎,你怎么掉了这么多毛?满地。”林烁阳的声音和水声一并传
出。

  “林烁阳!”筱米米怒。

  外面的天已经暗下来了,林烁阳和筱米米一人靠着沙发一边,茶几上有两桶吃
光的统一120 泡面盒,还有几个撕开的火腿肠包装纸。电视里放着长长的电视剧,
中间还插播什么“新兴医院不孕不育专科”的广告,那个演过诸葛亮的男的竟然有
模有样地介绍,让人不由得有那个想法。林烁阳昏昏欲睡,他也弄不明白怎么就这
么困,迷迷糊糊地还知道拿个毯子盖腿上。可是筱米米的精力贼他妈旺盛,遥控器
一直把在她手里,转来转去,吃薯片的同时还不停地跟林烁阳找话。

  “哎,我觉得你比那谁帅。”

  “我本来就帅。”

  “臭不要脸。”筱米米也把脚伸进毯子里,凑到林烁阳跟前,抱着他的胳膊。
“你刚才弄得我很疼,你知道吗?”

  “不爽啊?”

  “那……倒不是,你呢?”筱米米竟然也有吃螺丝的时候。

  “我也疼来着。”林烁阳头往后靠,皮笑肉不笑。

  “那你还喘得那么激动。”筱米米头靠在林烁阳胸前。

  “你真第一次?”

  “嗯。”

  “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刚第一次啊。”

  “没遇着喜欢的人呗。”

  “那你今天怎么……”

  “少臭美啊你,就觉得你比较干净。”

  “嘁,谁他妈今天还说喜欢我来着……”林烁阳发现其实打情骂俏并不困难,
如果不是非常言不由衷,他还可以做到。

  居然聊着聊着又睡着了,再清醒的时候已经是星期五的早晨六点,林烁阳觉得
不能再不上班了,开车先把筱米米送到学校,筱米米一定要吻别,林烁阳勉为其难
地轻点额头。然后往回返,堵车!!到所里的时候,打卡正好八点半。乐姐一见林
烁阳赶紧把他拉到一边,告诉他今天他导师不爽,因为昨天试验时刚废了一批片子,
十好几万哪,老头见谁跟谁不对付,加点小心。林烁阳说知道了,昨天有什么事没?
乐姐说没有,一会儿一拍脑袋:“有一女的,来找你。”“找我?女的?”林烁阳
第一反应是张瑜娜。但看乐姐的眼神,不像。女的一般对和自己有一拼的女人抱有
一定的敌意,她现在的眼神就差不多了。“三四十岁吧,长得挺年轻的,比我高点。”
乐姐的潜台词就是,你小子是不是又去哪儿安慰受伤中年妇女去了,啊?招吧。

  林烁阳没领会,还问:“她说她叫什么了吗?”

  “没有,她就说自己姓韩。”

 林烁阳坐在自己电脑前假模假式地画测试电路,不时还查查书。其实心思全不
在这上,哪个女的姓韩呢?还点名找我?我怎么就不记得有这么个人?正这儿纳闷
呢,后面有人拍肩膀,回头一看,白发苍苍,赶紧拉椅子站起来:“领导,昨天家
里有点事,实在来不了。”

  “没关系。”老人家表情很严峻,一看就知道昨天的郁闷事还有影响。递给林
烁阳100 个装的包装:“测出这100 个样品的频偏,把波形图和频率分析打出来给
我。”

  “抽样?还是真的每个都要?”

  “每个都要。”语气斩钉截铁。

  “好……”林烁阳出汗,看来要加班了。加班是有加班费的,1 小时15块,没
人看着你,第二天去财务填表写几个小时就是几个小时,而且现金结算。可是这种
小钱一般发不到自己手里,月末结的时候,总被办公室那几个欠扁的主儿统统收到
一起,名曰“撮饭基金”。然后月底全办公室一起吃顿好的,这样基本上让兄弟们
丧失了加班的积极性,光吃别人的那多爽啊,加班费越来越少,常常是结账的时候
钱不够了,林烁阳偷偷放点血,还不能让别人知道。

  加班的时间其实比工作那八个小时好打发多了,林烁阳一边测数据,一边上网,
看到sohu社区有个小说怎么跟他这么像,哦!世界真他妈的小啊,如有雷同,不是
巧合。

  窗外天空的颜色渐渐变成深蓝,变成漆黑,马路开始流光溢彩的时候,林烁阳
已经测完了八十来组数据。在此期间他的手机就不停地振,全是筱米米发过来的短
信,其中好多是意味深长的,就像瑞贝卡发给我们亲爱的贝克汉姆一样,就是用中
文写的。恨不得用短信把林烁阳扒光了,再来一波,要说看到这些赤裸文字没反应
吧,也不正常,可现在,关键是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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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烁阳摔门出去。

  筱米米就蹲在咖啡店门口的台阶上。

  “你没走?”林烁阳停住脚步。

  筱米米站起来,用手整理衣服上的皱褶:“我叫司机掉头的,我想再看看你。”

  林烁阳伸手一下把筱米米搂进怀里,筱米米惊到眼睛圆圆,手都不知道该放哪
儿,缓缓地,环住林烁阳的腰。

  筱米米感觉到林烁阳的抽泣,“你哭了……怎么了?”声音轻轻的,怕震碎了
薄薄的鸡蛋壳一样。

  时间很漫长,但筱米米希望再长一点,这样可以一直被林烁阳抱着。

  林烁阳双手抓着筱米米的胳膊,看着她的眼睛:“做我女朋友,现在。”

  筱米米望着那双眼泪还没干的眼睛,叫她怎么拒绝呢,林烁阳拉起筱米米的手,
不容分说,坐进了路边的一辆出租车。

  他们背后,玻璃窗的那边,张瑜娜的目光、渗透动荡、苍凉。

  在单元的防盗门咣地一声关上时,筱米米已经被林烁阳摁在客厅的沙发上,林
烁阳压在她身上,疯狂而粗鲁地吻她。筱米米觉得脸上滚烫的,她从没预料到林烁
阳有这么大的力气。

  林烁阳脱掉了外套,手伸进筱米米的衣服里,解开她的内衣扣,像小馒头一样
的两团肉突突地跳出来,陌生女孩的身体强烈地刺激着他,林烁阳加快了进攻的节
奏。

  筱米米的双手滑过林烁阳的背、腰,停在臀上:“你皮肤真好。”她望着林烁
阳的眼睛。

  林烁阳挺身进入,他看到筱米米在那一瞬间紧皱眉头,却依然顽固地送到了最
深处。

  猛烈的撞击让林烁阳大脑一片空白,一浪浪的快感袭来,就像吸毒一样,就这
么飘着,在云端。

  筱米米开始憋着,后来压抑不住地呻吟,身体也在配合林烁阳的动作。

  直到筋疲力尽,他疲惫不堪地趴在她身上,后背闪着亮亮的汗珠。筱米米用手
轻轻地抚摸林烁阳的头发,在他耳边轻轻说:“我们把沙发套弄脏了。”

  “没事别管它。”林烁阳抽身起来,没站稳,跪在地板上,他看到沙发的那个
位置,殷红一片。

  “你今天来月经吗?”林烁阳紧张地问。

  “你傻呀!”筱米米坐起来,扯过一件外套盖住身体。

  “操,你怎么不早说,我以为……”林烁阳挠头,拿过茶几上的烟。

  “反正,今天起,我是你女朋友了。”

  林烁阳掐灭只抽了一口的烟,转身起来去了浴室。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筱米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烁阳停了一下脚步,但
是,没有回头。

  大约过了五分钟,林烁阳从浴室里出来:“水放好了,你疼吗?是不是走不动?”

  弯腰把筱米米抱起来,筱米米双手搂着林烁阳的脖子,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浴室里白雾腾腾,喷头正在喷着42.5度的温水。筱米米看见喷头下面有一张塑
料的小凳子,一定是林烁阳刚刚放那儿的。

  林烁阳轻轻地把她放在凳子上:“今天你不能洗盆浴,水不凉吧?”转身翻三
角架上的瓶瓶罐罐,“我这只有男用的西妮洗液,要不你先凑合着用,洗发水和浴
液都在这,里面有条新的毛巾……”

  筱米米伸手拉拉林烁阳围在腰际的大浴巾:“我疼,你帮我洗。”其实说实话,
疼是有点的,但是绝没到连澡都洗不了的地步。能撒娇的时候不撒娇,这不是浪费
吗?

  筱米米已经做好了林烁阳一句“有病”,然后掉头出去的思想准备,可是林烁
阳一句话都没废,把洗发水倒在手上,开始往筱米米脑袋上揉。

  筱米米眯起眼睛,躲避着即将流下来的泡沫,林烁阳笨手笨脚,头发被水打湿,
一缕缕竖着……

  要不是电话铃声响起来,可能他会一直帮她把该他洗,不该他洗的地方都洗完。

  林烁阳冲了冲手,奔出去。

  “林烁阳,你丫真在家啊?打你手机不接,打你办公室电话说你没上班。我操,
你牛逼了现在,跟我们领导的作风差不多。”拽哥惯用语气。

  “今天有事。”

  “你小子怎么有气无力的,操,几天没操大粪了,你哥我买房子了,告你一声。”
拽哥那边阵阵娇骂,这厮算废了,打个电话都有人监督。

  “你房子买哪儿的呀?”刚才不觉得,这回沾了水出来,林烁阳浑身鸡皮疙瘩。

  “不远,不远,回龙观。”

  “还不远!”

  “城铁嘛,再说,离老婆单位近,对吧?”最后两个字显然不是在问林烁阳,
旁边一定有人,是谁咱就不用说了,“周末来暴撮一顿怎么样,川菜,俺媳妇贼拿
手。”

  “那我就去看看你媳妇吧。我冷,不跟你说了。”

  “你丫是不是光着哪?哎,林烁阳你怎么这么流氓啊,隔着电话还强奸我?”

  “操,你想得美。”林烁阳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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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江天龙从林烁阳家里出来,雨停了,他以为北京已经足够远了,足可以换个生
活,换个世界,为什么还没逃出那种恶梦一样的日子,生活又酿了新的苦酒。记得
第一次来天安门的时候,十五岁,一个人,背着包,天阴着,雨点飘飞。天安门广
场空旷而静谧,那座建筑静静横卧天地之间,一时间,竟泪流满面。那一刻,真的
意识到中国人的尊严,可是,对他而言,在少年尚未成熟的道德准则里,已是奢望。

  筱米米坐的出租车渐渐开远,林烁阳掏出电话,刚想拨号,屏幕开始闪动,一
串号码。

  “烁阳,我是瑜娜。”

  “你在哪儿呢?”

  “往前看,信报亭前面。”林烁阳抬头,报亭前一个女孩,皮夹克,牛仔裤,
头发扎在脑后。

  好像瘦了,林烁阳不确定是不是那条紧身牛仔裤显的。

  张瑜娜远远向林烁阳走过来,娉娉婷婷,头发随风飘摆。

  “嗨,烁阳,好久不见。”

  “是啊,你跑到哪儿去了,电话都打不通,身体好点了吗?”

  “身体?”张瑜娜好像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哦,对,好多了,基本没事了。”

  “没事就好,要不找个地方坐坐?”

  “好。”

  半岛咖啡,林烁阳要了杯蓝山,张瑜娜要了杯玫瑰花茶,袅袅香气在两人之间,
偶然间有点暧昧的气息。

  “你和天龙还有联系吗?”张瑜娜先开口。

  “有啊。”林烁阳一勺糖,一勺奶精,不习惯太苦。

  “我找了份工作。”

  “哦,在哪儿?”

  “在东直门那边,打工而已。”

  “哦。”

  ……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嗯……烁阳,我想,我想说个事。”

  “说啊。”

  “我知道你从前的女朋友叫林荔。”

  林烁阳的勺子碰到了杯壁。

  “那张照片,是天龙……”

  林烁阳抬头看她。

  “那女的是我。”

  咖啡杯倒了,褐色液体洒满桌布。

  “对不起。”张瑜娜低下头。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个!”林烁阳抑制不住站起来。

  “我想让你知道,知道……”

  “我知道又能怎么样?!我知道对事情能有什么帮助?我恨你,我恨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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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米米走得一颠一颠,大声朗读小车后面贴的纸条,什么“新车-新手-女司
机”、“别亲我,我怕羞。”这算最没创意的。

  “内有杀手!”恐吓型。

  “我是大面瓜!”自残型。

  “不会坡起!”找抽型。

  “向老司机致敬!”怕怕型。

  最牛逼的,是林烁阳发现的俩大字:“新潮”。

  筱米米笑得腰都直不起来,说:“咱给你那车也贴个什么吧,就叫‘刹车已坏,
盲人驾驶’。”

  林烁阳说:“省省吧你,过两天再贴,100 块两分。”

  “那我贴你脑门儿上还不行吗?”筱米米紧走几步,挎住林烁阳的胳膊。

  “你闲得牙疼啊?”林烁阳扭头问她。

  “我是母的,公的应该扶一把。”筱米米理直气壮。

  “哎,你这女孩怎么这么无耻啊!”

  “这你都知道,我就是没牙,我们晚上去哪儿吃啊?马克西姆吧?对了,要不
老莫也行,还便宜,老莫我请,我有老莫的卡……”

  林烁阳根本不搭她的茬,抬手叫了辆出租。

  “干吗?”筱米米问。

  “送你回家。”

  “你不给你女朋友打个电话吗?”筱米米扬起脸问。

  林烁阳用目光表示不理解。

  “女孩都很脆弱,我是女的,我知道,你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吧,不要一直
僵着啦。”

  还没等林烁阳反应过来,筱米米已经钻进出租车里:“我自己回家了,开心点,
记得打电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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