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出事的那一年我一直不记得她有多大,但根据自己还没有上学开始推断,她顶多也就十岁的样子。十岁的二姐已经开始帮母亲做饭了,在那个冬日的黄昏,玩了一天的我回到家里,早就饿坏了。看着热气腾腾的锅台散发出香喷喷的美味,我不知怎么便扑了上去,一把掀开锅盖。那是一口可供十几个人吃饭的大锅,锅盖很沉,热浪猛地便扑了出来,我打了一个趔趄,锅盖便沉沉地跌了下来,把我的手臂煮在滚滚沸腾的稀饭里面……二姐听见我的惨叫时正坐在炕上,她吃了一惊,翻过炕栏的排插(陕北的土炕与锅台是紧连着的,为了提防孩子到锅台上去,便在锅台与土炕的交界处做一个隔挡,叫排插),一跃便冲了过来,不料一只脚踩翻了锅盖,一条腿一下子便煮到里面去了……我顾不上自己疼痛,连忙喊来了邻居,等母亲回来的时候二姐已不省人事。那时村里有一个老舅,据说治火伤有一手,她于是便给二姐的腿上裹上了石灰,说是以毒攻毒。二姐一开始还在惨叫,汗水侵湿了被子,二姐的头发象是刚洗过一样,后来声音便渐渐微弱,父亲看形势不妙,便把二姐背到了公社的卫生院。医生看了伤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石灰把二姐大腿上的肉几乎都蒸熟了!——结果只有一个:锯掉这条腿!父亲二话没说,拉上架子车就往县城跑,几十里的路程他没有歇息,一口气便来到县医院,诊断的结果和公社卫生所一样!父亲一下子便瘫在了地上,他不顾那么多的人在场,放声便哭了起来。看着女儿就要成了为废人,他是如何也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呀!父亲跪直了身子,紧紧地抱住了医生的双腿,叩头如捣蒜:“医生,你救救我的孩子吧,她不能没有腿!——你救了她,要我做牛做马来报答你,我都愿意!”父亲涕泪纵横,头碰在地上的声音很大,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和着涕泪交织在一起,令现场所有的人动颜……
  就这样,二姐的那条腿居然奇迹般的保了下来,并且长出了好肉。只是那骇人的伤疤让任何人看了都不敢相信,后来她居然能行走如飞,看不出腿上曾受过那么大的伤害!——即使我,也在手臂上留下了永久性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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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大我三岁,然而我却是由她一手带大的。犹记得刚开始的时候是她在前面走,我在后面爬。红红的日头晒热了厚厚的塘土,二姐把塘土堆成了山,我的头就露在山的外面;夏日的积水能照见人影,二姐舀了一瓢的水便从我的头上往下灌,差点没让我翻了白眼;秋日的麦场上堆满了庄稼,也成了我们孩子的乐园,我们往往会在那里玩到月明星稀;冬日的寒风凌厉刺骨,二姐拖着我的手去工地找妈妈,因为太冷我放声大哭,结果二姐哭得比我还厉害……
  那时的生产队似乎一年到头都在忙,大年月尽的晚上还在搞大会战,平日里大姐和父母都上工去了,家里便就只有我和二姐。由于家里没有吃的,我经常饿得“哇哇”大哭,二姐为了哄我,想尽了一切她能想的办法。记的有一次她把毛巾绑在头上给我扭秧歌,我安静了一会,接着就又哭了起来。她于是就把茶壶顶在了头顶给我耍杂技——我饶有兴趣地看她表演,不想她身子一斜,茶壶掉了下来,壶嘴不偏不倚地插在我的脑门上,我于是一下子就昏了过去,二姐慌了,她以为我已经死了,于是拔腿就跑,躲在山沟里一天没敢回来……
  后来,二姐开始上学了,但她只能带着我去上学。老师讲课的时候我就坐在她的桌子上,玩她的书本和铅笔。那时家里面养着猪,母亲于是便常常要二姐带我去打猪草,一年下来,二姐几乎什么也没学到,家里便停了她的学,二姐就成了专职的猪倌,并负责烧饭。天气好的时候,有时也会带着我去替父亲放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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