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这样,我只是那样说说----,人死了,暝目不暝目---都一样---”
“你不想看我?”
“怎么会不想?天天想,时时想,想得心里都长出手来了。但是我-----”
她也像他一样,一件一件在被子里脱,脱了扔到被子上面,然后抓住他的手放在她胸口:“你也---用手看---”
他象被火烫了一样,从她胸前把手拿开:“别,别这样,我---我怕我会----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
“忍不住---要跟你----做----夫妻才能做的事-----”
“那就做吧---”
他摇摇头:“你---以后还要---嫁人的,要跟人结婚的,我还是---把你----完整地留给你的----丈夫吧。”
她坚定地说:“我不会跟别人结婚的,我只跟你结婚。你走了,我会跟你---去的,你想要做什么,就做吧---,不然----你会死不暝目的----我也会----”
他想了一会,用一条手臂搂住她,用另一只手慢慢“看”她。她觉得象被电击了一样,他的手抚摸到的地方,都有一种麻麻的感觉,连头皮都发麻。他用一只手把她两个乳房向中间挤,想一下都握住,但挤来挤去都没法把两个握住。他挤得她身体发软,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流出来,她慌张地说:“等等,好像----我的老朋友---来了---别把床单搞脏了----”
他跳起来,衣服都没穿,就帮她找卫生纸,找到了,拿过来给她,说:“不够的话,明天商店一开门我就去买。”
她看看床单,没见到红色,又抓张卫生纸擦了一下自己,也没见到红色,只是一些水一样的东西。她抱歉说:“我搞错了,上星期刚来过了的。”
她没听到他答话,一抬头,见他赤裸着站在那里,正紧盯着她赤裸的身体,她看见了他的全部,她想他一定也看见了她的全部,她飞快地钻进被子,浑身发抖。
他跟了进来,搂住她,气喘吁吁地说:“你---真美,发育得---真好,你这样斜躺在那里,象那些希腊神话里的女神一样。为什么你不喜欢---这里大?这样---高高的才---美呀。”他紧搂着她,喃喃地说,“好想带你飞----”
“那就带我飞----”
他轻叹一声,小心翼翼地伏到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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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急了:“我要你好好活着,为我们两个人活着,帮我活着,我会通过你的眼睛看这个世界,通过你的心感受这个世界。我要你---结婚,生孩子,我们两个人就活在孩子身上,孩子又有孩子,我们就永远都不会死。生命就是这样一代一代延续下去的----”
她问:“我们---会有---孩子?”
“我们不会有,但是你---会有的,你有就跟我有一样----你会活很久很久的,你会----结婚,做---妈妈---,然后做---奶奶,你会有子子孙孙的---,很多年之后,你---对你的后代讲起---我,你---不用说我的名字---只说是一个你----爱过的人---就行-----。我----就是想到----那一天----才有勇气---面对----现在---。想着那一天,我就觉得我---只是---到另一个---地方---去----在那里----看你----幸福地生活----”
他发现她只穿着毛衣毛裤跑到被子外面来了,连忙说:“快回到被子里去,当心感冒了----”
她钻回到被子里,对他说:“你---也到被子里来吧---”
他想了想,脱去外衣,也只穿毛衣毛裤,钻到被子里,伸了一条胳膊给她,让她枕着。两个人都有点抖,他说:“你不要害怕,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她躺在他怀里,枕着他的胳膊,听见他的心跳得很快很响,她问:“你的心是不是又要从喉咙那里跳出去了?”
“嗯,我---没想到---能跟你睡在一张床上,我以为---这一生都不会---有这个机会了---”他侧过身,抱紧她,“好想---每天都能这样---。”
“我也是。”
“我这样----抱着你---你睡不睡得着?”他见她点头,他说,“那你就----睡吧,安心地睡吧----”
她试着睡,但睡不着,她把头埋在他脖子边,用手“读”他的脸。他突然问,“你---想不想看看---男人---是什么样的?我是说---想不想看看我是什么样的?想看---我就给你看----”
她问:“你---给别人看过吗?”她见他摇摇头,又问,“你---看过---女的吗?”
他又摇摇头,自嘲地说:“可能会死不暝目吧---”说完,他开始在被子里摸索着脱衣服,边脱边说,“我脱给你看,但是你不要怕---,我不会---做什么的,我只是想---完成一个心愿----”
他把衣服一件件扔出被子,然后拉着她的手,放在他胸前:“用你的手看----”他握住她的手,在他胸上移动,“我现在---还不是太瘦吧?”他把她的手放到他腹部,就松开了,“你---自己慢慢看---”
她不敢动,知道往下就是男人的那个东西了,她看见过很小的小男孩的,他们拉尿的时候,从来不避讳别人,她看见过他们挺着小肚子,使劲拉,拉出一个抛物线。她还在一张针灸穴位图上看到过成年男人的那个东西,不过没敢细看。
他见她不动了,就又握住她的手,向下移去,她触到他的体毛,吃惊地问:“男的也---长---毛?”她记得针灸穴位图上的那个男的是没毛的,光溜溜的。
他笑了一下:“你以为就是女的才长?”
她更吃惊了:“你怎么知道女的长---?”
“这是常识,书上也有的嘛---”他让她的手按在他那个又热又硬的地方。
她惊慌地问:“你---发烧?肿了?”
他摇摇头,仿佛呻吟一样地说:“你---别怕,我没事,它能这样,说明我---暂时还不会----死。你---握住它,它---喜欢你---握住它---”
她握住它,她的手很小,只能握住一部分,她轻轻捏它一下,它就退一下,而他则抖一下。她说:“它好像不喜欢我---握它,总在往后退---”
“它---喜欢,它不是在退,是在跳----。记不记得----那次---在江里游泳?我看见----穿游泳衣的你---它就成---这样了,我---怕你---看见,只好躲在---水里---”
她好像一下明白了很多事情,追问他:“那---你那次背我---过河的时候,它是不是---也成这样了?”她见他闭着眼点头,又问,“但是我那天没穿---游泳衣呢,它怎么也会----”
他笑了笑,突然搂紧她,在她脸上到处吻,仿佛狂乱地对她说:“我只要碰着你,看着你,想着你,它就会成这样----抓住它,抓紧它,不要怕---”
她还没弄明白他在说什么,就感到手里一热,他好像在抽搐一样。她想肯定是她捏得太紧了,她想松开手,但被他的手抓住,松不开。她只好用另一只手去搂他,发现他背上象下雨一样,全都是汗。她着急地问:“你---没事吧?你---是不是---很难受?要不要---叫医生?”
他摇摇头,过了一会,才低声说:“我没事---我很好---,刚飞到---天上---极乐世界----去了一次,是你让我飞的----,跟你在一起---我就----想飞-----。我好想---带你一起飞----但是---我的翅膀----折断了----不能陪你飞多久了----”他拿了条毛巾擦她的手,“是不是觉得好恶心?不要怕----那不脏,那是----做小娃娃的东西---”
她也找了一条枕巾,擦他的背和身子,觉得“它”就是他身上的水笼头总开关,稍稍捏了一下,就捏得他满身汗水,连被子都打湿了。她把被子翻个面,然后像他刚才那样,伸一条手臂给他做枕头。他躬着身子,躺在她怀里,精疲力尽的样子。她见他连头发都汗湿了,知道他的飞翔一定让他很累,就心疼地搂着他,让他睡觉。她听着他均匀而轻微的鼻息,也沉入了梦乡。
睡了一会,她热醒了,怀里的他象个火炉子一样。她想,两个人睡真好,平时一个人睡总是睡不暖和,连脚都不敢伸直。现在她觉得全身热烘烘的,毛衣毛裤到处都象有针在锥她一样,里面穿的背心式乳罩也箍得她很不舒服。她妈妈教她的,睡觉要把乳罩扣子打开,说束缚太很了,会得乳癌的。她想脱掉毛衣毛裤,打开乳罩扣子,又怕惊醒了他,正在犹豫,他睁开眼,问:“你---没睡?”
“我睡了,热醒了,想把毛衣脱了。”她摸摸索索脱毛衣,问,“你---想不想看我?你不是说---你没看过----女的吗?你不是说你会---死不暝目吗?我---脱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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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秋闭着眼睛,但一直没睡着,脑子里老在考虑什么时候问老三那个问题。
她偷偷睁开眼睛,想看他睡着了没有。刚一睁眼,就看见他正看着她,眼里都是泪水。他见她突然睁开眼,马上转过脸去,找个毛巾擦了擦眼睛,解释说:“刚才---想起----<<白毛女>>里面----,喜儿睡着了,杨白劳---在唱‘喜儿,喜儿,你睡着了,你不知道---你爹我欠帐----’”
他唱不下去了。她从被子里跑出来,搂住他,低声说:“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得了---白----血病?”
“白血病?谁---说的?”
“长芳说的---”
他似乎很惊异:“她----说的?她---”
“不管是谁说的了,你告诉我,我想知道----,你瞒着我,我更----不安心,走路都差点让车撞了。你告诉我实话,我好----知道怎么办----”
他想了很久,终于点点头,泪又流出来了。她帮他擦掉泪,他抱歉说:“我不象个男人吧?你说过的,男人不兴哭的。”
她解释说:“我说的是----男人不兴---当着外人的面哭----,我不是外人----”
“我---其实不怕死,我只是----不想死,想天天跟你在一起---”
她安慰他说:“我们会在一起的,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我会跟你一起去的---,不管在哪个世界里,我都跟你在一起,你不要怕---”
他愣了:“你在说些什么呀?你不要瞎说。我一直不敢告诉你实情,就是怕你这样---瞎搞,乱来。我不要你---跟我去。你活着,我就不会死;但是如果你---死了,我就---真正地----死了。你懂不懂?你听见没有?”
她说:“我懂,‘你死了,我就真正的死了’,所以我要跟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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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椅子挪到她床边,坐下。她问:“你---今天在哪里睡?”
“我回病房去睡。”
她犹豫了一下,问:“你----今晚不回病房去行不行?”
“你叫我不回去,我就不回去。”
两个人聊了一会,他说:“不早了,你睡吧,你今天坐车累了,明天又要坐车又要走路,早点休息吧。”
“那你呢?”
“我睡不睡无所谓,反正我白天可以睡的----”
她脱了外衣,只剩下毛衣毛裤,钻到被子里去躺下。
他给她盖好被子,隔着被子拍拍她,说:“睡吧,我守着你。”他在椅子上坐下,把军大衣盖在身上。
这是她第一次跟一个男的呆在一间屋子里过夜,但她好像并不害怕一样。看来毛主席说的那句话有道理:“中国人死都不怕,还怕困难吗?”她现在连死的准备都有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别人要说什么,那都是别人的事。就算别人把嘴说歪了,她也不在乎。
但她害怕问他那个问题,她很想问他到底是不是得了白血病,如果是的话,她明天就到农场去跟郑主任说一声,再返回来照顾他。如果他真的只是感冒了,那她就还是回农场去上班,等休假的时候再来看他。
今天一整天,她都没能问出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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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了一会,说:“讲你小时候的故事给我听,讲你在农场的事给我听----,我什么都想听。”
她就讲她小时候的故事给他听,也讲农场的事给他听。她也要他讲他小时候的故事给她听,讲他家乡的事给她听。那一天好像都用在讲话上了,中午就在医院食堂打饭来吃,晚上两个人出去到一家餐馆吃了饭。吃完后,因为天色晚了,外面没什么人,两个人就牵着手在县城里逛了逛。回到高护士的寝室时,天已经全黑了。他提了几瓶开水来,让她洗脸洗脚。
他出去了一下,她赶快洗了,但不知道把水泼哪里,就等着他回来了好问他。过了一会,他拿着一个医院用的那种痰盂回来了,说这楼里没厕所,你晚上就用这个吧。她脸一下红了,心想他一定是因为听她讲了在农场提斧头上厕所的故事,知道她半夜会需要上厕所。
他端起她的洗脚水就往外面走,她急得叫他:“哎,哎,那是我----洗了脚的水---”
他站住了,问:“怎么啦?你还要的?我泼了再去打干净的---”
她说:“不是,是----我们这里的男的不兴----给女的倒----洗脚水----,没出息的----”
他笑起来:“你还信这些?我不要什么出息,只要能一辈子给你倒洗脚水就行。”说着,就走到外面去了,过了一会,拿着个空盆子转来。
他进了门,关上,问:“你还不赶快坐被子里去?赤脚站那里,一会就冻冰凉了。”他把被子打开,铺上,掀开一角,叫她坐进去。她想了想,就和着衣服爬床上去,坐在床头,用被子捂住腿和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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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问:“为什么你总叫我‘静秋’?我们这里都兴叫小名,不兴叫全名的---”
“可是我喜欢‘静秋’这个名字。听到这个名字,即便我一只脚踏进坟墓了,我也会拔回脚来看看你----”
她又觉得鼻子发酸,扭头去望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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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脸转到一边,说:“你说得对,以后再去吧,开花了再去。”
他又提议了几个地方,她都没兴趣,坚持说:“我们就到那个护士的寝室去坐坐吧,暖和一些。”
他们俩回到医院,他带她去了高护士的寝室,在二楼,是间很小的屋子,摆着一张单人床,铺的是医院用的那种白垫单,被子也象病房里用的那种,白色的套子,套着床棉絮。
他解释说:“高护士在县城住,这只是她上中夜班的时候用用的,她很少在这里睡。床上的东西她昨天都换过了,是干净的。”
她看见屋子里只一把椅子,就在床上坐下。他忙忙碌碌地跑去洗水果,打开水,忙了一阵,才在椅子上坐下,削水果她吃。她看见他左手背上那个伤疤,有一寸来长,她问:“那就是---上次---留下的?”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下自己的左手背,说:“嗯,难看吧?”
“不难看。你那次好快的手脚,一下就----”
“就是因为割了那一刀,那边医院才通知我去检查----”他好像发现自己说走了嘴,马上打住了,改口说,“通知我去换药。有了这个疤,就等于有了记号,不会走丢了。你有什么记号?告诉我,我---好找你。”
她想问,到那里找我?但她没敢问,只是在脑海里冒出一个场面,是她经常梦到的,四处迷雾茫茫,他跟她两个人摸索着,到处寻找对方。她不知道为什么,想叫他的名字总是叫不出口,看东西也看不真切,都是模模糊糊的。而他总是在什么地方叫“静秋,静秋”,每次她循着声音找去,就只看见他的背影,笼罩在迷雾之中。
她突然悟出那就是他们死后的情景,觉得鼻子发酸,赶快深吸一口气,说:“我头发林子里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就在后脑勺上,头发遮住了看不见----”
他问:“可不可以让我看看?”
她散开发辫,把那块胎记指给他看。他用手拨开她的头发,看了很长时间。她转过身,看见他眼圈发红,她慌忙问:“怎么啦?”
他说:“没什么。做过很多梦,总是云遮雾罩的,看不真切。看见一个背影像你的,就大声叫‘静秋,静秋’,但等别人回过头,就发现---不是你----”他笑了笑,“以后知道怎么找到你了,就----拨开头发看----有没有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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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这些都想明白了,就觉得心安下来了,就象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把阵都布好了,进攻撤退的事宜也安排好了,就没什么要愁的了。
第二天,她很早就起来了,对妈妈说她要回农场去。妈妈有点吃惊,但她理直气壮地说农场就是这样安排的,只是叫她回来收钱的,第二天一定要赶回去的。她说:“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郑主任。”
妈妈见她这样说,当然相信,说:“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我---只是想你在家多呆几天。”
静秋到了汽车站,把票一买,就到厕所把新罩衣换上了。她估计老三会在车站等她,所以她要早点换上,让他今天第一眼就看见她穿着他买的布做的衣服。她要尽量满足他的要求,不要说他是叫她穿给他看,就是他叫她脱给他看,她也一定脱给他看。
老三果然在汽车站等她,穿着他那件黑呢子的衣服,但外面披了件军大衣。如果不是知道他病了,她一点也看不出他是个“等死”的人。她决定不提他的病,一个字也不提,装做不知道的样子,免得他心里难过。
他看见了她,快步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包,连声说:“穿上了?好漂亮,你好快的手啊,一下就---做好了?你真应该去做服装师---”
她本来不想让他来替她背包的,怕他累了,但她意识到如果不让他背包,就说明她在把他当病人,所以她就让他背上。他没敢牵她的手,但跟她走得很近,路过一个商店时,他让她到橱窗跟前去,指着橱窗玻璃里的她说:“是不是好漂亮?”
她看见的是他们两个人,他微微侧着身,笑吟吟的,很健康很年青的感觉。她听人说过,如果你照玻璃的时候,看见谁的头上有个骷髅头,就说明那个人快死了。她注意地看了,没有看到老三头上有骷髅头。她又转过头去看他的人,的确是很健康很年青的感觉。她想也许县医院真的搞错了,一个小小的县医院,知道什么白血病黑血病的?
他问:“你---明天回农场?”他见她点了头,欣喜地说,“那你---可以在这里呆一天一夜?”
她又点点头。他笑着说:“我又先知先觉了一回,找医院的高护士借了她的寝室,你今晚可以在那里睡。”他带她到县城最大的一家百货商场去,买了一些毛巾牙刷脸盆什么的,好像她要在那里住一辈子一样。然后又到水果店买水果,到副食店买点心。他买什么,她都不阻拦,让他畅所欲买。
大肆购买了一通之后,他说:“我们先把这些东西拿回去,然后你想到哪里去玩,我就带你去哪里玩。想不想去看电影?”
她摇摇头,她哪里都不想去,就想跟他呆在一起。她见他穿得比一般人多,心想他到底是病了,怕冷,于是说:“你不是说你借了别人的寝室吗?我们去那里玩吧,外面冷----”
“你---想不想去---看看那棵山楂树?”
她又摇摇头:“算了吧,现在又没开花,还要走那么远,以后再去吧---”她见他没吭声,突然想,他是不是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想在有生之年实现他许下的诺言?她觉得不寒而栗,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也在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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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住在医院就是幸福,就算是在“等活”,只有被医院劝走的那种,才是黑天无路,“等死”去了。
现在老三还在医院住着,说明他还在“等活”。如果哪天医院叫老三出院,她就跟妈妈说了,把老三接到家里来。妈妈还是喜欢老三的,只是怕别人说,怕他家里不同意,怕两个人搞出事来。但如果知道老三只能活三个月了,别人就不会说什么了,他家同意不同意就无所谓了,也应该不会搞出事来了,妈妈肯定就不怕了。
她要陪着他,让他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他想到哪里去玩,她就陪他到哪里去玩。老三上次留给她的那些钱,有近四百块,那就相当于她一年的工资,她一分都没用,那些钱用来满足老三想吃什么穿什么的愿望,应该够了。
等到老三----去了,她就跟着他去。她知道如果她死了,她妈妈一定会很伤心,但是如果她不死,她一定活得比死了还难受,那她妈妈会更伤心。她想她到时候一定有办法把这一点给她妈妈讲明白,让她妈妈知道死对于她是更好的出路,那她妈妈就不会太难过了。反正现在她哥哥已经招工回城了,可以照顾她妈妈和妹妹了。她爸爸虽然还戴着地主分子的帽子,但也被抽到大队小学教书去了。她妈妈这段时间心情开朗,生活也过得比以前好,尿血的毛病已经不治而愈了。没有她,家里人也可以过得很好了。
这样她就可以跟老三一起在这个世界上呆三个月,然后她就跟他到另一个世界去,永远呆在一起。只要是跟他在一起,在哪个世界其实也无所谓,都一样,在一起就行。
她想,不管事情怎么发展,也只能坏到这个地步了,无非就是老三只能活三个月了。说不定最后还活了六个月,那就赚了三个月。说不定最后发现是县医院误诊了,那就赚了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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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秋回到家,就忙着收拾东西,把要带的东西收拾好了,才想起现在是晚上,没有车到K县去,只能等明天。
她躺在床上,开始使用自己的绝招:做最坏的思想准备。当她不知道是不是县医院误诊的时候,她就左想右想,忽而飞到希望的巅峰,忽而降到绝望的谷底,那样飞上落下是最痛苦的了。
现在她不这样想了,她就当县医院没有误诊,那就怎样呢?那就是说老三是得了白血病。既然他是得了白血病,那就意味着他活不长了。到底能活多长呢?再一次做最坏的思想准备,就当他只能活半年左右了。现在可能已经把这半年用掉一些了,那就算他还可以活三个月左右。
她想起她妈妈因子宫肌瘤住院动手术的时候,是她在医院照顾妈妈,那时她才十四岁。同病房住着一个晚期卵巢癌病人,大家叫她曹婆婆,瘦得象个鬼,经常痛得半夜半夜地哼,搞得同病房的人都睡不好。
结果有一天,曹婆婆家里人来接她出院,曹婆婆喜笑颜开地跟家里人回去了。静秋好羡慕曹婆婆,以为她被治好了,成了全病房第一个出院的人。后来才听同病房的人讲,说曹婆婆是回家“等死”去了。
医生对曹婆婆的女儿说:“你妈治不好了,你们没有公费医疗,就别把家里搞得倾家荡产了吧。你把你妈领回家去,让她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穿什么穿什么,想去哪里玩,就带她去哪里玩。”
后来有谁为自己的病发愁,大家就拿曹婆婆出来安慰她:“你的病哪里严重?你不还住在医院里吗?如果真的严重的话,医院不象对曹婆婆那样,叫你回去等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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