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彦,你光著身子在这里干些什么?”老张这才发觉柏彦的怪异存在,但手底下的十字勒技仍制服著男子,男子挣扎了一下,老张一拳再度轰下,男子立刻被重手打昏。



  “他光著身子躲在我的床底下,老张,你干嘛把......”陈小姐哭道,但言语中诸多不忿。



  “喂!柏彦!你怎么会有陈小姐房间的钥匙!”老张大声吼道,粗大的声音示意陈小姐不要把话说完。



  柏彦委屈地说:“我没有钥匙啊?我其实有另一个人格,他只在我睡觉时出现......而且,他常常这样脱光衣服跑来跑去,好像会穿墙一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



  陈小姐尖锐地大叫,抗议著这荒谬绝伦的强辩之词。



  “要打电话报警吗?”王先生在一旁嗫嚅道,眼角一点都不敢掠过赤裸的陈小姐。



  “不用了,这里有我,行了!”老张正气凛然说道,朝著昏过去的男子又是一拳,男子哇哇大叫醒来,老张随即架住男子走到门外,大喝:“滚蛋!你这打女人的畜生!”随即将男子的衣服跟裤子乱捡一通,丢到门边。



  男子眼见不敌,大吼一声:“贱货,明天到公司我照样见一次扁一次!”说完,立刻捡起衣服裤子走下楼,在楼梯间狼狈地穿著。



  而此时,郭力正呆晌在浴室门外,脸色冰冷。



  堪称今晚最经典的画面。



  浴室里的令狐消失了。



  郭力的皮箱刚刚已摆在地上,里面的各种器具一字排开,显示出他的计画周详。



  帆布袋、手术刀、短锯、口罩、手套、石灰粉、雨鞋等等。



  但就在郭力深深吸了一口气,打开浴室的门的瞬间,一切的计画都灰飞烟灭。



  我在萤光幕前,静静地欣赏郭力的黑色西装裤上,尿水慢慢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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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扣扣!扣扣扣!



  老张急切地敲门,想来个英雄救美人。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老张在门外问道,示意对面的王先生一起过来关心,王先生也不是没有好奇心的家伙,于是将自己的门关上,不让探头探脑的王小妹凑近这件肮脏的大八卦,自己站在老张后头。



  “贱货!干你娘老鸡掰的大贱货!”男子用出拳的力道甩了陈小姐漂亮的脸蛋四、五下巴掌,随即将陈小姐整个人抱住,用力丢下床。



  柏彦赶紧闪开,避过裸体的陈小姐,免得真的被误会。于是陈小姐乱七八糟地摔在地上,样子十足狼狈,两边的脸颊都肿起来了。



  “听我说,其实我有一种特殊的能力,一种我自己都没办法控制的......”柏彦慌乱地辩解,只见男子跳下床、一拳朝他的脸上干下去,柏彦眼冒金星,整个人被击倒。



  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



  “陈小姐,开开门好吗?”老张听出了打斗的声音,紧张地快速敲门,一旁的王先生作势要打电话报警,老张摇摇头。



  我了解老张这个人的。他宁愿陈小姐被打死,也不愿拿出口袋里的钥匙进去。嗜爱偷窥的人最懂得保护的,就是自己。



  陈小姐抓过一件衣服挡在胸前,蹒跚走到门边,随即被男子猛力扯住头发、往后摔在地上,陈小姐痛苦地尖叫。



  “敢开门!门外又是哪个奸夫!”男子大怒,一脚往陈小姐的奶子上踹去,陈小姐害怕地躲开,被背脊承受了这一脚。



  柏彦爬了起来,此时的他居然没有一点愤怒或男子气忾,他的样子十足十的惊弓之鸟。



  “这位先生,你听我说,你自己去问楼上那两个死男同性恋,他们昨天才看过我......”柏彦话没说完,男子又是一拳招呼过来,柏彦只好闪开,象徵性地举手防御了一下。



  就在这个间隙,陈小姐不顾赤裸的羞耻,冲到门边将门锁打开。



  “臭女人!”男子狂性大发,抡起拳头冲来。



  老张大惊,立刻扑向男子,两人扭打起来。



  “张哥!别留情!他欺负我!”陈小姐这才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此时她摸著脸上浮肿的双颊,羞愤不已。



  “你叫他什么?!”男子怒气攻心。



  “你管得著!”老张喝道。



  老张不愧是教体育的,大概在体专时也学过几手柔道吧,一下子就将男子翻在下头,一个针对颈子的肘击就让男子痛得招架不住,老张瞥眼看见陈小姐像只受虐的小猫全身颤抖躲在柜子下面,犹怜之心顿起。



  “你这混帐!”老张一个下段正拳命中男子的鼻梁,男子避无可避挨了这结结实实的一拳,我看了都帮他喊疼。



  柏彦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完完全全的不知道自己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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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一个属于伟大黑暗预言家的夜。



  陈小姐勾著高大男友的手臂,笑嘻嘻进了房间,在走廊上与下楼开冰箱的老张擦肩而过时,色胆包天的老张居然伸出手,利用男子视线的死角、在陈小姐的屁股上拧了一把。



  陈小姐瞪了老张一眼,门打开。



  “今天上班还是好忙喔,尤其是下午被王董叫去弄单子,所以没有去你的部门探班,不会介意吧?”男子笑吟吟说,将领带解下。



  “是这样吗?我瞧你最近跟你的新秘书处的挺好的不是?刚刚从学校毕业的小女孩怎么是我比得上的?”陈小姐语带嘲讽地说。



  “她哪有你这么风骚!”男子哈哈一笑,突然将陈小姐扑倒,熟练地解开陈小姐的蓝色套装,陈小姐的小嘴立即凑上,将男子吻得透不过气来。



  我笑吟吟地看著他们俩在床上撕光彼此的衣服,野兽般的淫欲在彼此的肢体与眼神之间传递著。



  此时,客厅的监视器出现另一个主角,他的气色跟昨晚简直判若两人。



  他精神饱满、脸色红润,身上的衬衫烫的一点绉褶都没有,手里拿著一个比平常大上许多的公事包。



  他是郭力。



  瞧他精神奕奕的样子,显然已将弃尸的详尽细节都再三模拟过,



  盘算得天衣无缝似的。



  郭力正要上楼,老张正好拿著冰箱里的西瓜切盘在转角遇上了郭力,郭力神色自若与老张攀谈著,两人一齐慢慢上楼。



  陈小姐一丝不挂,被男子整个人拦腰抱起,偌大的阴茎在半空中快速进出陈小姐玲珑有致的身躯,趴答趴答,男子的屁股触电似绷紧又松弛,陈小姐一副抵受不住地乱哼,淫水都快溅到我脸上似的。



  床剧烈摇晃著,床脚发出吱吱的摩擦声。



  陈小姐的叫声也越来越大,好像生怕住在楼上的老张听不到。



  老张与郭力慢慢上楼,两人经过陈小姐淫叫不断的房门时,不禁相视一笑。



  此时,王先生正好神色不悦地打开房门,看见郭力与老张两人正好就在门口,只得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插死我!插死我!插死我啊!”陈小姐发浪,两条腿疯狂地摆动著,男子奋力在半空中挺进他的大屌。依照以前的记录,男子这咬牙切齿的表情显然快要高潮了。



  “咚!”



  男子皱著眉头,抽插的动作缓了下来。



  “不要停啊!”陈小姐发蛮哼叫,一对大奶答答甩著。



  男子疑惑地看著床板,继续干著啊啊乱叫的陈小姐,但动作已经没有刚刚那么威猛。



  “咚!咚!”



  男子吓了一大跳,手一松,陈小姐随即被摔了下来。



  睡眼惺忪的柏彦从床底下爬出,看到床上挥汗如雨的妖精男女,不禁大叫了一声。



  “哇!”柏彦惊慌失措,自己撞上墙壁。



  “啊!”陈小姐披头散发,摔了个四脚朝天。



  “干!”男子大骂,跌下床缘。



  刚刚经过门口、已经到了三楼楼梯转角的老张与郭力好奇地往楼下走廊一看。郭力其实并没有兴趣,他今天晚上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于是不理会老张的兴奋手势,笑笑回到自己房间。



  “干你妈!你怎么会在这里!”男子认出柏彦是这栋楼的住户,一开口就是破口大骂,完全不顾自己一身的赤裸。



  柏彦张口结舌,也没有遮住自己的私处,一副受到严重惊恐的呆滞模样。



  “干!这臭小子怎么会在你床底下!”男子的脾气暴躁,愤怒地看著陈小姐。



  陈小姐完全没办法回答,她只是全身僵硬地缩在床上。



  “贱货!存心的!”男子咆哮,一脚踢向陈小姐的奶子,陈小姐惨叫一声,随即被男子扯住头发,然后又是一巴掌。



  陈小姐被这一巴掌轰得晕头转向,脸上出现热辣辣的红印,以及惶恐的眼神。



  “等等!听我说!”柏彦回过神来,大叫辩解。



  我看了大笑拍手,乐不可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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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讲到这里,你们这些整天都在处理这种事的人,难道会看不出我接下来想做些什么?



  可笑啊可笑,难道你们都是混吃等死的废渣吗?



  要不,就是我已经不是凡人了。



  看著躺在房间角落的黑色塑胶袋,令狐用一种类似胎中婴孩的姿态在里面蜷著。我不晓得这种姿态算不算安详,但我猜想死掉的人应该没什么感觉,于是我又往塑胶袋上踹了一脚。



  真够硬的。每个人死掉以后都变成了硬汉。



  柏彦到了中午才回来,我被他的重重的甩门声给惊醒。



  一个好吃懒做的死大学生多一点愤世嫉俗总是好的,看起来会像样点,批判社会的文艺气质假象。



  我看著电视萤幕里的他,脸上多了点伤口,嘴角都肿了起来。不晓得去哪里跟人打架,发泄体力去了。



  “那么多精力,不会去耕田啊?”我嘲讽。



  柏彦一边喝著可乐,一边在电脑前玩“荣誉勋章”射击游戏,慢慢的,在烽火惊险的诺曼第奥哈玛海滩中,柏彦的脑袋终于砰一声撞在键盘上。



  战斗的画面并没有随之停顿,碉堡里的重机关枪将柏彦的虚拟化身射成一团烂泥。



  “action!”



  在我行动之前,我先说说其他人的世界。



  这是一个八度空间的世界,说了这么久,你们也应该学著将视野放到八个空间里。



  王先生跟王小妹一早就出门了,无妨,今天没他们的戏份。



  其实我挺佩服王先生的,他每天晚上都来一粒春药,却可以坚挺著老二睡大觉,甚至不需要去浴室偷偷打枪发泄欲望。他只是紧紧抱著他可爱的女儿蠕动著,然后忿恨地睡著。



  不过,我窜改了预言的内容,有新的剧本等著王先生去诠释,新的角色应该会更适合他。



  经过昨天马拉松赛式的做爱后,今早陈小姐跟老张一齐走出房门,不过他们俩并没有如胶似漆黏在一起出现,而是一前一后穿过客厅,鬼鬼祟祟地不得了。



  今天陈小姐照例是要带高个子的男朋友回家过夜,所以老张应该还会安分待在自己房里。



  当然,我行动时已经不需要害怕老张突然跷课回家,他暂时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不过我要强调的是,听著,老张之所以被我赋予“侵入”的能力,不单单是利用他想要干女人的力量,更重要的,是“偷窥”的黑暗兴趣。



  而这栋楼,还有一个女人。



  是,我承认,我是不希望老张太早杀进颖如的房间,不然事情会少了很都乐趣。不过他要是这么做,我也不反对。



  颖如呢?



  她从昨天晚上出去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颖如一直都不在我的剧本之内,她是个随时暴走的脱线演员还是隔壁摄影棚里的大牌演员,总之,我连她这次回家会不会带新的战利品回来都不知道。



  但我可是很期待,就像在圣诞节深夜不停张望著门板上大袜子的小鬼。



  郭力,这个场景的主角之一,我想此刻的他应该还在某个偏远的荒山中挖洞,不然就是在储备夜间行动的工具与体力,以及至关重要的“计画”。



  计画,是实践之母。



  总之,现在我应该是通行无阻了。



  于是,我拖著沉重的令狐,来到柏彦的房间。



  柏彦的口水都流到键盘上去了。这次他甚至没有机会留下任何跟“另一个人格”沟通的讯息就昏睡过去。



  我打开塑胶袋,将令狐轻轻慢慢倒了出来,一些尸水或是什么的红黄色液体也一齐流在地上。



  那把尖刀还插在令狐的胸口上。



  我不晓得令狐胸口里的血是不是像猪血冻一样凝成果冻状,还是将尖刀拔出后,腐败的血还是会淅哩哗啦倾泻而出?保险起见,我的动作还算是小心翼翼,何况尖刀更赋予了尸体“遭到凶杀”的影像联想,所以我并没有将刀子拔出。



  我将令狐慢慢搬到柏彦床底下,刻意露出一小截手臂,然后将柏彦照例剥个精光,我瞧了他的屁股一眼,挖靠,他的屁股被自己洗得脱皮泛红,可以想见他真的是歧视同性恋的死硬派。罪有应得啊。



  将柏彦的衣服内裤全都乱丢后,我硬是将光著屁股的柏彦扛起来,利用升降梯走下楼,打开陈小姐的房间,一边窃笑一边将柏彦塞在陈小姐的床底下。不过我将柏彦塞得很好,没有故意让他身体的任何部份露出来。



  我满意地关上门,回到房间睡个午觉。



  今晚可是好戏连连,我必须养好精神观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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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力走了。



  我回到房间里,打开电视的种种画面,但我的心仍旧停留在刚刚的欢愉里。与郭力的交锋,我无疑是占尽上风的。



  一个堂堂东海大学的知名教授,就这样被我,一个大学被退学的中年男子,玩弄于鼓掌之间,想到就不禁狂笑,肚子都给笑疼了。



  那天晚上,老张没有回到他自己的房间,就睡在陈小姐的床上,光是我坐在电视机前的时候,当体育老师的老张就一连干了陈小姐三次,自以为在拍A片似的。这对被我安排苟合在一起的狗男狗女,一定没想到恶魔预言的齿轮,很快就会卡著他们一起滚动了。而滚动的核心轴件,仍然是我精心设计的穿墙人,柏彦。



  深夜,柏彦忿恨地甩上门后,我就听见像喷射机一样的引擎声划破安静的小巷。二十一世纪的死大学生,大学录取率超过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死大学生,哼,他们的心理素质真是弱的要命,就如同正在吐丝结茧的蚕宝宝,丝越吐越多,身体却越瘦越小。



  国小三年级时,我将养在铅笔盒里、正在结茧的蚕宝宝,用自动铅笔戳来戳去,然后再将它吐的丝不停破坏再破坏,最后它什么屁也没结成,身子却变得枯黄孱弱,缩成一团后慢慢僵死了。真不能撑。



  说远了。像柏彦这种专门败坏大学素质的烂货,就连发泄屁股被干穿这种事,也要骑著将消音器拔下的机车在深夜里扰人清梦才能达成。无论如何都要麻烦别人的社会败类。



  又说远了,每次提到柏彦,我总不免多骂几句。



  柏彦一出门,我就开始行动。我拿了一个大黑色塑胶袋,打开柏彦的房门,将强力安眠药倒进他没喝完的可乐里(人真的不能养成习惯,否则不论是好习惯或是坏习惯,通通都是显而易见的致命伤,这一点颖如倒是个出人意表的佼佼者),然后再去郭力的房间里,将逐渐僵硬的令狐抬进袋子里,仔细将塑胶袋的封口打了两个结。  我顽皮地吐吐舌头。



  郭力发现浴室里的尸体凭空消失了,不知道会露出什么样惨绝人寰的经典表情?



  我在走廊上再三张望,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重的要死的令狐拖进升降梯里,按下“上升”。



  喀拉!



  这老旧的升降梯,不管是上升还是下降,速度都是惊人的慢,那种金属吱吱吱吱的嘶咬声挺刺耳,配合著这折磨人的声音,要穿凿附会说这升降梯有十个鬼怪传说,谁都会信的。



  升降梯里的时间极缓慢,与我在监视器里观察到的时间截然不同......



  在密闭空间里跟一具尸体独处这种事,原本光是想起来就会令我反胃,但现在真的在这小小的金属空间里发生了,我却连一点畏惧的感觉都没有,跟我闯进颖如房间里跟那具半死不活的准尸体面对面的经验比起来,我简直是大跳跃的成长。



  我低头,踢了踢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是软是硬的塑胶袋,尝试笑一下。



  这个时候笑,应该是超酷的,就像是个深明哲学的职业杀手。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脸庞的酒涡就是没办法漾起来。



  说到底我还是有点人性的?



  当我可以踹著尸体笑出来的时候,我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王了吧?不,我从没见过颖如在房间里作弄别人时,曾经笑过那么一下还是怎么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如果杀人没办法让颖如开心的话,真不懂她为什么要无端端杀人?



  我一边想著这个无聊的问题,老旧的升降梯喀拉一声,青绿色的金属栅栏缓缓朝左边打开,我正打算拖著令狐走出门时,抬起头,却赫然发现许久未交锋的颖如站在门外,手里也拎著一只沈甸甸的黑色塑胶袋。  那只湿淋淋的黑色塑胶袋,我看得可久了。早不丢晚不丢,偏偏在这种要命的时候跟我碰头。



  一定是升降梯的金属声将刚刚熟睡中的颖如唤醒。



  一定一定,她一定是故意的。



  “房东先生,这么晚,丢垃圾吗?”颖如浅浅的笑。



  “是啊。”我报以温馨的微笑:“我喜欢晚上丢垃圾。”



  “丢垃圾应该往下吧?”颖如笑笑,拖著塑胶袋走进窄小的升降梯。



  “嗯,我这个人高深莫测吧,哈哈。”我哈哈一笑。



  说也奇怪,可能是我明白知道颖如手中的塑胶袋里同样也是具尸体吧,我的心中竟然没有掠过一丝惊恐。



  喀啦。



  栅栏拉开。



  我冷静拖著令狐走出升降梯,这时我发现没有经过截肢的尸体令黑色塑胶袋里突起的样子,真是个不折不扣的“人”。



  但那又怎样?



  我停下脚步,趁升降梯还没阖起来前转过身去。



  “对了,你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啊?怎么味道有点臭?”我故意皱起眉头。



  “没什么,厨余而已。”颖如笑笑,栅栏喀喀喀阖上。



  “我还以为是尸体呢。”我故作轻松地开玩笑,看著颖如的俏脸随著缓慢往下的升降梯,慢慢下沉。



  然后消失。



  我打开房门的瞬间,发觉自己握在银色门把上的手,竟然兴奋地颤抖,一时之间停不下来。



  在我的启蒙老师面前,这次的黑暗交锋我竟没有屈居劣势。



  我奋力踢了令狐一下。



  碰!正中脑袋。



  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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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力站了起来,穿好衣服,打开房门,锁上。我赶紧冲下楼去,在一楼的客厅拦到了即将离去的郭力,假装我正要出门买宵夜。



  郭力看见我,僵硬地笑笑,一脸的抱歉。



  这种演技勉强合格了。



  ‘郭先生,这么晚了上哪去啊?回家吗?”我打招呼。 “是啊,刚刚跟令狐有些误会,心情不大好,所以想回家睡。”郭力叹口气。



  “郭先生......”我压低声音,一手搭著郭力的肩膀说:“不是我在打小报告,不过......令狐弟最近有些怪怪的,你不在的时候,他常常会跑到住四楼的那个死大学生的房里,常常一待就是一两个小时,有时候是那个死大学生下去找他,两人好像挺有话聊的......马的,连我都看不过去了。”



  “是吗?”郭力的脸上闪过一丝恙怒。



  “你们最近是不是有点疏远了?”我关心地问道。



  “算是吧,我有些不明白年轻人的想法,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误会......误会总会慢慢解开的。”郭力的语气有些勉强,但越来越有说谎的架子了。



  “这样就好,我想是我想太多了。”我笑笑,说:“上次我在走廊上遇见令狐弟,聊了一下,他还说他想一个人搬离开这里,那可吓了我一跳啊,他不住了,难道你还会住下去?这年头房间要重新租人还真不容易,我当然希望你们长长久久啰!”



  郭力有些震惊,但脸色随即平缓下来,甚至隐隐有些兴奋。是啊,快点把握机会吧,依你的聪明,一定想的到的!



  “令狐......令狐的确这么想过,他说他想跟我分开,嗯......一个人到别的城市生活,毕竟我有个家,他没有,令狐会这么想也有他的考量,我想,唉,两个人在一起也有几年了,是值得好聚好散吧,刚刚为这件事跟他发脾气,实在是我不好。”郭力叹口气,神色已经十分和缓。



  “也是,也是,毕竟你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令狐弟想要一个人到外头走走也不是什么坏事,年轻人嘛,老待在便利商店做事也怪怪的。”我附和道。



  郭力打开门,我跟在后面。



  “对了,令狐累了一天,现在正睡得香呢,你就别找他聊我们的事了,我明后天再来。”郭力转过身说,一副体贴入微的模样。



  “我知道。”我点头笑道。



  郭力发动停在外面的车子离去。



  我一边走著,一边满意的笑著。



  人是经不起引诱的。



  亚当跟夏娃会啃苹果,绝不是因为苹果看起来很好吃。



  郭力这一走,始终都会回来的,就跟他说的一样,他必须在尸体还没发出味道的明后天回到房间,将“已经去其他城市到处走走”的令狐处理妥当。



  然而,郭力这种高级知识份子,这种警匪侦探片看多了的高级知识份子,会如何为命案善后呢?或许,郭力会壮起胆子,将令狐的尸体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然后包一包,拿去焚化炉之类的地方,高温烘烘烘,变成连DNA都没法子 留下的骨灰细粉。令狐从此人间蒸发。



  或许,郭力会搞来一个非常巨大的行李箱,或是坚固的大帆布袋,将令狐载到深山里埋了,然后在尸身泼洒石灰。留下购物记录的行李箱只要不跟尸体一起丢掉,什么线索也不会留下来。令狐从此成为一具荒山野岭的枯骨。



  这让我想起朱延平难得导的一部好电影,挖洞人。令我印象深刻。



  “抢钱不难洗钱难,杀人不难挖洞难。”这是该电影的中心思想。



  台湾一年大约有十万个失踪人口,其中很多人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但却从未留下死亡记录。他们消失了。要想杀人却不被知道,就得好好善后,而不是将尸体草率往海里一扔,潮一涨,一个“被杀”的尸体就会给冲上岸,或是胡乱把尸体载到甘蔗田或公墓旁一丢,农夫或晨跑客迟早都会发现一具“被杀”的尸体。  既然是“被杀”,于是“杀人者”就有很高的被逮捕的风险,只要不是无动机杀人,被杀者与杀人者之间就一定有无数条“社会关系’的线牵系著。



  所以,我必须语重心长的提醒大家,一个优秀的犯罪者,只能让一个人失踪,却不能让一个人“被杀”,这才能脱却被发现的风险。



  尸体不是拿来“弃”的,而是拿来“焚”的,或“埋”的。勤劳一点总没有错,中国人的优点。



  也许,郭力也看过这电影,也许没有。郭力说不定已经在脑袋里盘算哪里是一个非常好的埋尸地点,他明天在某个人烟罕至的地方掘了个超级深坑,然后后天将赤裸裸的令狐装在行李箱,载到埋尸点。行李箱打开,呼咚一声摔将下去。



  谁找的到?说不定几年以后尸体居然被考古学家挖出来了,还会说是布农族还是什么族的古老坟地咧!更何况,要是警方到这里查起失踪人口来,郭力也可以拉著我证明,令狐的确说过要去外县市走荡走荡。



  郭力真不愧是冷静的知识份子,我稍微一引导,他就完全发挥出优秀的潜力。尽头跟郭力之间,开始有段距离。



  我看著车子隐没在黑压压的街角,似乎可以从轮胎与地表的轻微摩擦感觉到方向盘上,郭力那双逐渐稳定的大手。



  冰冷的夜风从蓝色的月亮表面吹来,街灯忽明忽灭,惨青色的光印在我的脸上。



  “但,那又怎样?”我吃吃地笑了起来。



  我可是房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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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老张回来了,提了一袋卤味进了陈小姐的房间,陈小姐拉著她的新姘头不停聊著令狐跟郭力在楼上大吵的事,老张啧啧称奇,然后一只手死命揉著陈小姐的奶子。王先生不停回答正在写功课的王小妹的种种问题,例如同性恋是怎么一回事等等,他的回答保守到令人反感,还要王小妹以后别跟郭力跟令狐主动说话。



  当然,以后王小妹想找令狐说话,那还真是不容易。



  郭力“错手”杀了令狐。幸好是郭力活了下来,如果正好相反,我的计画趣味程度就会骤降不少。这一定是疯狂的想法开启了我脑袋里的预言能力。而此时,我从萤幕中看著神情滞涩的郭力,他已足足发呆了半个小时。



  年轻力壮的情人儿尚未闭眼,一双无神无眸的眼珠子看著天花板。情感丰沛的令狐,他在错乱的情绪中,将自己的生命交给他的爱人,而他的爱人也不负所托,在那个瞬间,郭力没有丝毫犹豫。



  就这样。



  有事业,有地位,有家,有老婆,有儿子女儿的郭力,错手将一把利刃捅进了令狐的胸膛。



  郭力看著令狐苍白的脸庞,那是他熟悉的、情欲交织的线条,但郭力一滴眼泪都没有。他所受到的惊恐压倒性吞噬了其他多余的情绪。



  后悔吗?



  一个被严重侮辱的人如果会后悔,那一定就是一头尸体直条条的躺在他的面前,就跟现在一样。但后悔之后要怎么处理,就跟后悔与否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一个人,在这个社会中所受到的种种训练,心灵上的、教育上的、涉猎上的、娱乐上的、体能上的,此般种种训练的结果,在这种极端的情境中最能体现出来。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究竟还能够蜕变到什么程度,就看现在了。



  而我,早就看出郭力尽头之外的峰回路转。他可以的。



  郭力站了起来,将令狐的尸体搬到浴室里,然后将身上的血迹反覆洗乾净,拿起湿淋淋的拖把,将卧房地板上的血迹处理妥当。然后,郭力打开衣橱,挑了件颜色相似的衬衫穿上,又回到床上坐著。



  他眉头深锁地盘算著什么,时而镇定地紧握拳头,时而摇头哭泣。



  “地板上的血迹,警察还是可以用特殊的光照出残余的化学反应。这点我知道,你也知道。”我笑笑:“可是,如果你用盐酸刷过一遍,警察也可以用化学检验的方式知道你用了大量的盐酸擦拭地板,这个动作本身就非常可疑。这点我知道,你也知道,台湾的警察再怎么办事不力,也懂得做点基本工夫。”我得意洋洋地看著郭力。



  郭力茫然环顾房间四周。



  “想弃尸的话,你没有大到可以装下一个人的行李箱,尤其是像郭力这么粗壮的男人,所以要嘛,你就去十二点结束营又的爱买购物广场买一个回来,不过警察在发现尸体之后,一定会调查装载尸体的行李箱购买资料,然后调出卖场的监视录影带。这点我明白,你也明白。”我摸著下巴,愉快地幻想郭力能够想出来的点子。



  郭力摊开手掌,颤抖著。



  “分尸再弃尸的话,你没有经验,也下不了手,就算尝试动手也砍不了几刀,如果一定要这么做,也不能现在硬干,要等到血凝固之后才可以动手,免得血喷的到处都是,到时候现场反而容易留下各种线索。这点我明白,你也明白。”我替自己鼓掌。



  此时的郭力,在这么仓皇的情境下一定想不出好法子,我看他有九成九会去自首。但,我可不能让他这么做。



  郭力只是需要鼓励一下,需要时间沙盘推演一下。这件事没什么好急的,除了他跟我,谁都不知道这里发生了命案啊!于是我拨了通电话。



  电话铃声大作,郭力像一只惊弓之鸟般跳了起来。看著电话,郭力深深吸了一口气。



  “喂?请问是郭先生还是令狐先生?”我和善地问。



  “嗯,我是郭力。”郭力的声音有些乾涩,但还算镇定。



  “没别的事,只是刚刚你们吵的有点大声,我是无所谓啦,不过你知道的嘛,现在已经晚了......”我歉然。



  “抱歉抱歉,现在......现在已经没事了,我们已经......”郭力犹疑不决,脸上神色十分痛苦。



  “啊,和好就行了,只是关心你们一下嘛!”我笑笑,说:“那郭先生早点睡吧,不打扰了。”



  “嗯,嗯,谢谢。”郭力挂上电话,颓然坐在床上。



  我看著郭力。只要开始说谎,谎言就停不下来。尤其是一个有地位的大学教授,他绝不能够被他的妻儿发现他的双性身分,也绝不能够在警方与媒体一次又一次的尖锐询问下,将谎言编织成另一个动机、另一个样子,以隐瞒他所不欲人知的一面。



  所以就继续说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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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其实不需要多此一举的死。



  他现在的模样就像在棺材里面的冰冷尸体。



  令狐慢慢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看著走廊上的针孔摄影机,令狐正一步步走到楼下去,而郭力全身上下,大概只剩下心脏还在跳动。



  两分钟后,令狐进门的时候,手里已经拿著厨房里最尖锐的生鱼片刀。



  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心中不禁赞叹自己的剧本写得真是丝丝入扣。



  “我爱你,郭。”令狐跪了下来,拿著刀,抵著自己的脖子。



  令狐到底还是深爱郭力的。



  只要郭力这时候道个歉,或甚至直接将令狐拥在怀里,令狐的刀就会当当当落在地上。



  令狐可以不要自尊的。这个缺口就由郭力的爱填满。



  “贱货。”郭力冷冷地睁开眼睛。



  令炙uy叫一声,歇斯底里的举起刀子。



  我双拳紧握。



  红色与情爱相互迸发的一瞬间!



  郭力大吼,从椅子上跌下来。



  利刃插进郭力的肩膀,往下深深割破一道殷红。



  “你疯了!”郭力大叫,一拳将令狐砸开。



  “你说过不打我的!”令狐悲怆嘶吼,手中的利刃再度盲目划开。



  郭力的鼻子被利刃轻轻带过,但我还来不及确认郭力的伤势,令狐已经举起锋利的生鱼片刀,明晃晃的刀芒上滴落几滴血珠,郭力顾不得伤势,双手往后一撑,试图爬起。



  “陪我!”令狐哭喊著,手臂青筋暴露。



  “你这个贱骨头!”郭力忘却害怕,酝酿已久的怒气终于爆发,扑向手持凶器的令狐。



  碰!



  两人在地上一阵打滚,而我始终看不到那把该死的刀子。



  “说你还爱我!”令狐大哭,蜷缩的膝盖将郭力顶开,递出利刃的右手腕被郭力抓住。



  “你真的是个贱货!贱骨头!贱娃娃!”郭力的愤怒全部爆发。



  接下来,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我打开门,走过四楼,颖如当然还是在房间里看她的书,而柏彦还在浴室里刷他的肛门。



  走过三楼,看了看郭力与令狐的房门,又走到二楼。



  陈小姐与王先生已经站在走廊上,两人用眼神在议论纷纷著。



  “他们两个人难得吵一次架,我们就不要打扰他们了。”我叹气。



  陈小姐点点头,报以知趣的微笑,王先生皱皱眉头,也不多说什么。



  我抬起头,看著通往三楼的楼梯口,回想起刚刚那一幕。



  利刃深深没入令狐的胸口,笔直的捅了进去。



  郭力坐在床上,整个人被吸进黑洞里。



  二分之一的机率,也让我赌赢了。



  在关键的一刻,强壮的令狐摇摇头,刀子竟脱手,让郭力夺走。



  当刀子插进他的心脏的一瞬间,令狐的模样既悲苦,却又像在微笑。



  令狐的嘴型好像在说∶“......你说过的。”



  二分之一的机率,也让我赌赢了。



  那把刀是令狐故意让郭力夺走的。



  坐在床上的郭力,似乎还不如我这个局外人来的清楚明白。他的眼神完全丧失了灵魂。



  二分之一的机率,也让我赌赢了。



  “进房间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吧,替他们两人留点面子罢。”我感叹。



  陈小姐跟王先生听话的进房。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我对郭力的观察正确的话,今天晚上才刚刚开始。



  回到萤幕前,郭力还是维持他迷惘的姿态。



  冷冰冰的刀子,依旧穿透沈默不语的令狐。



  “还等什么?”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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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走廊上,我撞见了柏彦。



  我差点摔了一跤,这个动作让柏彦动作一挫,像第一次偷钱包的小偷遇到警察般,跳了起来。



  “天啊!你怎么......你怎么全身脱光光啊?”我惊呼,脸上写满了厌恶。



  柏彦杀气腾腾地瞪了我一眼,想转开门,却被我挡了下来。



  “等等,这样不对吧?房东先生当然是无所谓啦,大家都是男生嘛,不过你这样什么都没穿在走廊上走来走去,喂,大学生,你也要替其他人想一想,我们这里可是有住女生的啊!”我埋怨,教训教训他。



  而我的眼睛,正毫不客气的打量他的私处。



  柏彦红著脸,快要抓狂了。



  我皱皱眉头,疑道:“好奇怪的味道?”



  “干!别人的事不要管那么多!”柏彦爆发,推了我一把,开门甩门。



  碰!



  我微笑,重新走上楼,继续收看郭力大战令狐。



  现在的电视萤幕上有几个画面。



  老张出门了,陈小姐一个人在房间里看TVBS连续剧,既没有哭,也没有乱摔东西,一切都很自然而然似的。



  王先生躺在床上休息,翻来覆去的,王小妹一个人坐在书桌上写功课,橡皮擦涂涂抹抹。



  颖如洗了个澡,然后打开饼乾盒子,吃著洋芋片,一边看书。



  柏彦在浴室里不停地洗澡,将莲蓬头对准屁眼猛冲水,一手拿著肥皂用力地搓著腰部以下。他的表情像是在泄恨一样,接著又在浴室里抓狂,用拳头殴打著瓷砖墙壁。



  而郭力跟令狐,持续没有意义的对峙。



  你也许会想,这样的误会根本不能算是误会。



  怒火攻心,只要情绪滚烫的时间一过,彼此都有机会冷静下来。



  但。



  羞辱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它不单单是一种表象的情绪,它的根盘扎在人的最深处,那是能够消融人类本质的腐烂剂。



  自尊心一旦腐烂,眼睛什么也看不到。



  郭力坐在椅子上,低著头,闭著眼睛。



  令狐站在床边,呆呆的看著凌乱的床单发愣。



  我看著萤幕中的两人,原本相爱的两人,想起了以前高中时的往事。



  高二那年,班上跟我最要好的同学,叫阿志。阿志有一天跟我借刚买不久的野狼机车泡美眉,当天晚上,阿志一脸抱歉的把我叫出去,跟我说机车被干了。



  我很生气,非常的愤怒,但除了瞪阿志以外,我什么也没做。虽然那可是我整个暑假打工挣来的。



  第二天,我们两个人在学校碰头,什么事也当没发生过。



  因为这只是一起急怒攻心的单纯事件。



  大学,被退学的那一天晚上,把我死当的民法老师打电话给我,狠狠地将我羞辱一番。



  “我就说你过不了这学期,是不是?你这种废物废到骨头里了,什么事都做不好,现在把你当掉也是为了你好,你最好明天就去路边摊见习人家是怎么做面的!”



  我挂掉电话。



  直到现在,我都想杀了他。



  所以我的床底下总是藏了一桶汽油。只要哪一天我觉得生命空虚不再值得留恋,我就会拿起那桶汽油,骑车到早已背熟的地址。



  这就是羞辱与怒气的天差地远。



  一个人最无法忘记的,永远都是自尊心被冷酷剥夺的那一瞬间。



  有些东西,被拿走以后,就永远也拿不回来了。



  “你知不知道!有些东西被拿走以后!就永远也拿不回来了!”



  令狐号啕大哭。



  “......”



  郭力的鼻子喷出不屑的气息。



  令狐坐倒在地上,全身屈成一团发抖。



  “你还记得我们刚刚在一起的时候,你的诺言吗?”令狐抬起头,他整个人已经毁了。



  郭力的身体一震,但很快又恢复钢铁一般僵硬。



  “你忘记了吗?你说,如果我觉得在这个世界已经没有继续呼吸下去的理由,你会陪著我终结一切,所以你要给我所有所有的快乐,是不是?”



  令狐的语气像漂浮在海水上的破烂塑胶袋。



  郭力依旧紧闭眼睛。



  我知道比起情绪外放的令狐,郭力的深沈更加危险。



  “陪我一起死,好不好?”令狐眼神空洞的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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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郭力回来的时候,老张甚至还在陈小姐的床上厮混。



  六点半,郭力提著两个便当,打开房门。



  “Surprise!”我静静地喝采。



  年轻的柏彦,正五体投地,赤裸裸的趴在床上。



  还有蛋白质的情欲气味。



  郭力一动也不动,像个石膏像般杵在床前。



  他的表情冷漠,令人发寒。



  “坐下吧。”我说。



  我知道郭力是个外热内冷的人,对于性对于爱,至少在他跟令狐之间,他一向是占尽上风的。



  现在的郭力,还来不及愤怒,就已被冰冷的羞辱感包围。



  所以他真的坐下了,他僵硬地拿起便当,打开。



  扒著饭,咬著卤肉,机械似的咀动。



  郭力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也许曾经晃过一丝波光吧,但旋即消失。



  而柏彦依旧沈睡著。



  郭力吃完了便当,阖上,橡皮筋捆好。



  一动不动的看著门。



  他拒绝面对赤裸的柏彦,他知道这个小伙子并不是羞辱他的始作俑者。他只是个工具,只是记号。



  六点四十二分。



  门打开。



  令狐呆呆的站在门口,看著一言不发的郭力,然后又看了看一丝不挂的柏彦。



  “你ˇˇ”令狐的胸口宛如重击,我一眼就可以看穿。



  郭力依旧没有说话。



  平常他的话很多,但现在的他极为脆弱,说什么都可能要了他所有的自尊。他只能被沈默选择,所有的屈辱感都将他的嘴巴紧紧封住。



  但令狐却是个外冷内热的年轻人。



  “你做了什么!”令狐愤怒的咆哮著,他对感情毫无保留,手中的那袋饮料随即脱手,砸向漠然的郭力。



  郭力不闪不躲,只是僵硬的坐著,淋了一身湿。



  “他有什么好的!他有什么好的!”



  令狐发疯似的,一拳捶向鼾睡中的柏彦,柏彦立刻惊醒,然后吓了一大跳!



  “去你的!”令狐像个女孩般哭著,然后将十个男人的力气捏在拳头里,轰向既惊惶又茫然的柏彦脸上。



  碰!



  柏彦倒在床上,鼻血染红了白色的枕头。



  郭力既没阻止,也没询问。



  他僵硬的观赏这出闹剧。



  “干!你疯啦!”柏彦骂道,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随即又被令狐一拳揍倒。



  这一拳也不轻,柏彦虽然举手挡架,但拳头仍然钻进柏彦的双手之间,砸在鼻梁上头。



  柏彦后脑勺的头发都飞了起来,可见力道之强。



  柏彦滚下床,屁股著地,此时的他连忙大叫:“别打了喔!我会还手!”



  令狐哭得整张脸都红了,指著坐在椅子上拿著吃完的便当盒的郭力大吼:“你说过什么!你自己摸著良心,说你说过什么!”



  郭力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竟然还在作戏?郭力应该正在这么想吧。



  “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告诉我吗?一定要吗?我真的那么贱,需要你用这种方式告诉我吗?”令狐的语气越来越失控,越来越大声。



  此时的柏彦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摸著歪掉的鼻子,涨红著脸,插嘴:“喂,你们两个同性恋听我解释好吗?其实我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一个很奇怪的理由......”



  “闭嘴!”令狐大叫,拾起地上的二十三磅哑铃,朝柏彦的头上飞掷!



  万万不可!我跳了起来。



  柏彦慌张的扑倒,笨重的哑铃撞到墙壁,喀琅!



  “你疯了吗死同性恋?你以为我做了什么!”柏彦愤怒的说,但已经不敢靠令狐太近。



  “贱人!你再一句同性恋试试看!”令狐拿起另一个哑铃大叫。



  “总之你们听我说,其实我最近常常一睡著,就会出现另一个人格在我身上到处走来走去,而且那个人格常常会脱光所有的衣服,甚



  至好像会穿墙过去,他常常还......”在床下的柏彦连珠炮大叫,眼睛紧跟著令狐手中的哑铃。



  “闭嘴!”令狐哭叫著。



  柏彦摸著青肿的鼻子,反而大怒了起来:“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自己去问那个干花你屁眼的老相好我有没有玩他的屁股!你们这种阴阳怪气的人最......”



  哑铃再度飞过柏彦的头顶,这一下将墙壁撞落一堆石灰粉,柏彦既怒又怕地想夺门而逃。



  “够了吧?”郭力突然开口,眼睛像老鹰一样盯著令狐,但长期处于下风的令狐却没有闪躲他的眼睛。



  “什么够了?今天你一定要把话说清楚!你想想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现在你又把我看作什么东西!你说你想有个家庭!我也让你有了啊!现在呢!现在......”令狐的哭声跟他结实的肌肉截然两帜,



  看得我在萤幕前笑的前仰后翻。



  “等等!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你们的事我不想管,不过我可不小被当成屁股开花的零号,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误会......”柏彦一边说,一边摸著屁眼。



  突然,他的脸色发青。



  油油滑滑的。



  难不成另一个我竟然是个死同性恋?



  柏彦一定正在心里哀号。



  “如你所愿吧。”郭力叹了一口气。



  拿起空便当,拿起公事包,走到门口。



  这一走,是永远也不会回来的。



  “不要走!”令狐突然崩溃,跪了下来。



  神智遭到极大打击的柏彦,趁著此时慌乱的走出这个令他不知所措的鬼地方,也因为他一丝不挂的光著屁股,所有他一到走廊后就开始飞奔。



  而我,也开始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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