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贵后贱, 虽不中邪,精神内伤,身必败亡; 始富后贫,虽不伤邪,皮焦筋屈,痿躄为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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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啸等人赞扬许多个体户把收入的很大一部分献给了国家,办了公益事业。蛇口青年则指出,这是对“左”的思想心有余悸的表现。个体户在赚钱的同时,已经对国家作出了贡献,他们应该理直气壮地将劳动所得揣入腰包。双方最后不欢而散。

  这次争论,被当年的《蛇口通讯报》称之为“陈腐说教与现代意识的一次激烈交锋”。用今天的眼光看,蛇口青年的观点,不过是一些常识而已,但在改革开放将近10年的1988年
,竟还可以轰动全国,本身就很意味深长了。有许多观念,不是盖几座摩天大楼,办几间三来一补工厂就能改变的。

  有一次,一个上海参观团到了蛇口,其中有一位经理,对负责接待他们的深圳经理说,他在上海拿的工资,比他手下的职工还少。深圳经理十分奇怪,问他为什么经理要比职工少拿工资?

  这位上海经理作谦谦君子状回答:“改革有不少阻力,有人议论你搞改革无非为了多拿几张花纸头。所以,我拿得少就证明我搞改革并非拜倒在孔方兄(钱)脚下。上级给我每月的补贴,我也不拿,拿了议论更多。”

  深圳经理笑曰:“你这样做,在上海会得到‘不计名利’的赞扬,可在深圳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我一个月的工资按规定多少,照拿不误,多劳多得,这一点我不谦让。当然,如果我不称职,可以把我撤掉。”

  这两个经典的故事,对广东人的事业观、金钱观,是十分生动的注脚。虽然那些深圳青年,有相当一部分来自北方,他们是自己扛着铺盖卷,不远千里到南方来创业的。不过这群新客家人,已经接受了广东人的价值观——他们当中不少人就是冲着广东人的价值观才来的。

  1980年代,金钱是个令人疯狂的东西。地皮、批文、回扣、官倒、个体户、万元户、炒更、下海、跳槽、股票……这些都是那个年代的关键词。凡是1990年在深圳生活过的人,都不会忘记这个触目惊心的场面:成千上万的人用旅行袋、纤维袋、公文包、学生书包,装着大捆大捆的钞票,带着一身酸臭汗味,挤进了证券交易所。他们当中,既有个体户、工人、农民,也有机关干部、离退休干部、待业人员、教师、学生、厂长、经理。

  流传最广的故事是某某人要用全副身家去炒股,妻子不同意,就把身家对半分了,后来老公成了百万富翁,目光短浅的妻子只好守着那几千元后悔莫及;另一个故事是说深圳某某人在若干年前被单位摊派买了两千元股票,压在抽屉里忘了,等他想起来的时候,两千元已经变成了几十万元,就算下半辈子什么都不干也吃不完了。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类故事渐渐失去了它诱人的光芒。

  进入21世纪,是中国市场经济日渐成熟的时期。十几年前那种“乱世英雄起四方,有钱就是草头王”,靠打几个电话,吃吃喝喝之间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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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说起生意经,人人眉飞色舞,谈上三天三夜也没问题,早茶午饭宵夜直落。我常常听见一些朋友口出狂言:“其实赚它一二十万并不难嘛,只要抓住机会就行。”这话听了让人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就到大街上抓机会去,拿着通讯录一边翻一边想“我先赚谁的钱好呢?”真是豪情万丈,大丈夫当如此也。

  这是一个特殊的年代,人们积30年的能量突然爆发出来,传统的社会结构和价值观念猛
然间受到巨大的冲击,摇摇欲坠了,有些顷刻瓦解,有些重新排序。这时的广州、深圳,确实有点暴发户的味道,充满了生气,充满了机会,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希望,但也充满了危机。

  君子爱财没有什么不对,财是养命之源,只要取之有道就行了。这是古圣贤的教导。个人赚钱的动机是高尚还是龌龊,并不重要,它不会影响一个社会的道德水平。重要的是赚钱的规则是否完善。规则的好坏才是决定一个社会好坏的关键。当社会患上种种奇难杂症时,不能怪人们“贪婪”、“自私”,怪只能怪没有一套好的游戏规则。

  然而,许多人不在规则上做文章,却只会挥舞道德大棒乱打,拼命想关上被广东人打开的窗口。当时广东创办的《南风窗》、《黄金时代》和《南风报》,竟被批评刊名与金钱有关,与香港和资本主义沾亲带故。一时间大帽纷飞,杀气四起。人间无端之事,往往如此。这些人对金钱的恐惧,简直到患上神经官能症的程度。

  但他们全都失望了,石头一经出现,就再也不会消失。

  1987年,有3位“青年教育家”风尘仆仆,在全国各地巡回演讲,致力于为青年“传道、授业、解惑”,宣传爱国主义思想。他们是中国青年思想教育研究中心报告员李燕杰、曲啸和彭清一。他们的演讲,在全国各地受到热烈欢迎。

  1988年,他们来到了深圳。在与蛇口青年的座谈会上,李燕杰和曲啸畅谈了他们参观了深圳和蛇口的感想。曲啸在称赞之余,也表示出对某些现象的忧虑,他说:“来深圳的人有建设者、创业者,也有淘金者,有个别人来深圳的目的,就是为了捞一把,这是极少数的淘金者。”

  但“淘金者”这个词一出,马上招来蛇口青年的提问:“你说来深圳的人有建设者,创业者,也有淘金者。请你们解释清楚什么叫淘金者?”

  曲啸说:“我认为内地有少数青年到深圳、蛇口来,目的不是为了创业,建设特区,而是图这里的生活好,工资收入多,如果钱少了,生活又艰苦,他们就不肯来了。我把这类人当作淘金者。”

  蛇口青年立即反驳:“淘金者有什么不好?美国西部就是靠淘金者、投机者的活动发展起来的。我们蛇口青年以淘金者自居。深圳就是淘金者的血汗浇筑的。”淘金者来蛇口的直接动机是赚钱,但客观上,也为蛇口建设出了力。就如个体户开餐馆,他们的目的是谋生、赚钱,但他给国家纳税,方便了群众。这样的淘金者,有什么不好?

  彭清一认为,美国是美国,不能和我们特区相比。美国姓资,搞的是资本主义,我们是建设社会主义的特区,两者没有共同之处。我们不能用资本主义开发西部的办法搬来建设特区。曲啸也认为,当年美国那场西进运动,采用的互相残杀、掠夺、坑蒙拐骗手法,以及对当地印地安人的残酷掠夺,都是触目惊心的。我们今天建设的是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尽管发展社会主义商品经济与资本主义的商品经济有相同之处,但我们绝不允许采取资本主义制度下所采用的那些尔虞我诈、坑蒙拐骗之类的办法。

  蛇口经济发展研究室的一位干部事后说,我们对曲啸关于“淘金者”的议论有隔世之感。如今在经济特区,想赚钱能赚钱被认为是有才能的表现,这是历史的进步,表明自然经济、产品经济被商品经济替代之后,价值观念的变化。

  曲啸痛心地表示:“街上跑的小车几乎都是外国的,我看了心里很难受。这说明我们落后。”但青年们觉得这个说法太肤浅,落后是体制弊端造成的。《蛇口通讯报》一位记者反唇相讥,在目前开放的主题下,没有一点外国的东西也是落后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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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传统观念是“贵农贱商”。农业是立国之本。然而,受到国家重视的农业,农民偏偏一贫如洗;而被国家轻贱的商业,商贾却反而腰缠万贯,家肥屋润。这种现象,包含了某些近乎悖论的矛盾。于是,传统文化不得不灌输给人们“安贫乐道”、“穷通有命”的观念,要求人们“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鼓励人们把家中的敝帚当成珍宝。

  但这套道德理论,在广东却没有什么市场。广东人并不讳言自己追逐财富,也不觉得这
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人们常常称赞广东人如何勇敢地冲破儒家“重农抑商”的观念,其实,对于广东人来说,谈不上勇敢冲破,因为他们从来就没有信奉过这个观念。他们笃信的是“用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几百年前,当北方人还在私塾里高声诵读“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时,广东已经是“富盛天下,负贩人多”,“四民之中,商贾居其半”了。

  自古以来,朝廷有一种奇怪的逻辑,既要依赖广东人去赚钱,又要蔑视他们赚钱,还暗暗担心他们太会赚钱。于是,一方面,广东人创造的利润源源不绝输入国库,另一方面,还要背负着“暴发户”、“唯利是图”、“见利忘义”等等的恶名,为圣贤所不屑。雍正皇帝就曾经怒斥:“在广东本土之人,唯知贪财重利,将土地多种龙眼、甘蔗、烟草、青靛之属,以致民富而米少。”

  不过,广东人对此似乎不太在意,或者说,他们很少去想,也不打算辩白。如果有时间,他们宁肯去想,怎样才能赚到更多的钱。

  孔子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他所说的小人,并非卑鄙小人,而只不过是说平民百姓而已。平民百姓谋利并没有什么可耻的。晚清大思想家魏源曾经言简意赅地指出:“故于士大夫则开之于名而塞之于利,于百姓则开之于利而坊之于淫。”大意是说,做官的人、做学问的人应以“名”为人生目标,以名教陶养精神,不必言利;而老百姓则应以“利”为人生目标,不妨光明正大地逐利求财,但要保持一个合理、合法的度。魏源这样解释儒家的名利观,可以说是跨前了一大步。

  对于金钱,人类一向是爱恨交集。人们既信奉“钱能通神”、“有钱能使鬼推磨”之类的信条,又痛恨“为富不仁,为仁不富”的现象。萧伯纳说:“没钱乃万恶之源。”但莎士比亚却怒斥:“金子,把恶的变成善的,把丑的变成美的……”马克思在对资本主义剖析之后也得出一个结论:“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其实,他们说的意思,都是大同小异的。

  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中国的儒家文化教导人们“视钱财如粪土”。毛泽东在青年时代也说过,“货色两关打不破,其人不足道也。”后来,毛泽东更提出要做“五种人”,即“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要求按照“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标准去修炼自己。

  在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中国人不断地狠批利润挂帅、狠批金钱至上、狠斗私字一闪念,不断在灵魂深处闹革命。经过30年的磨练,广东人和全国人民一样,越穷越革命,越穷越光荣。如果祖宗是三代贫农四代乞儿的,上街都可以横着走了。

  这时如果你说广东人有发财相,将来会赚大钱,发大财,恐怕除了笑掉人的下巴外,不会有别的反应。

  然而,机会终于来了。

  1980年代是属于广东人的。他们是这个年代舞台上最耀眼的一群,从他们身上爆发出来的巨大能量,令世界目瞪口呆。一夜之间,计划经济的坚冰被他们打破了,金钱、财富、权力、市场这些概念都被他们重新定义了。

  金钱,这个沉睡多年的怪兽,突然苏醒了。在“全民经商”之风的吹袭下,红红火火的广东的土地,仿佛弥漫着一种魔力,很多人一踏上这片土地,内心就好像有千万只虫子啃着他的心肝脾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头脑昏热,心浮气燥,情不自禁地想发点什么小财。多少人终日挟着个鼓鼓囊囊的大皮包,四处奔走,逢人就打听:你要水泥吗?你要钢材吗?你要纯碱吗?我给你3%的回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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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80年至2000年间,深圳国内生产总值以年均递增31.3%的速度发展,大大超过以前联邦德国、日本、亚洲“四小龙”全盛时期的发展速度。2002年,深圳市GDP在全国大中城市中稳居第4位,按可比价格计算比上年增长15%;人均GDP雄居中国大陆首位。

  2002年的深圳,还有多项经济指标排在全省、全国乃至世界前列:全市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完成的工业总产值在全国大中城市中居第2位。外贸出口总额达连续10年位居全国大中城市
榜首。2003年,深圳的经济增长率再创8年以来新高。

  仅25年间,深圳便由一个荒凉的小渔村,迅速崛起而成一座有500多万常住人口,高楼林立,交通发达,商业繁荣的大型城市。这种惊人速度,在世界历史上亦属罕见,作为广东人,能不自豪?

  再看看珠海,25年前还是一个默默无闻、偏僻落后的小镇,现在摇身一变,已经成了全国唯一获得联合国“国际改善居住环境最佳范例奖”,以及“国家园林绿化城市”、“国家环境保护模范城市”等殊荣的美丽海滨城市,还被国家环保总局授予“国家级生态示范区”称号。可以预期,港珠澳大桥一旦落成,前景将豁然开朗,必另有一番景象。

  号称“粤东门户,华南要冲”的汕头,发展也十分迅速。其间虽屡屡受到走私问题的困扰,元气大伤,但从1981年至2002年国内生产总值,仍以年均13.5%的速度递增;其中最低的2000年也比上一年增长7.3%。1992年和1997年,两度进入“中国城市综合实力五十强”。

  作为对历史经验的总结,很多人都认为,如果当初把经济特区放在上海,以上海人输不起的性格,一定泡汤。1992年,邓小平在南巡讲话中感慨地说,当年没有选择上海办经济特区是一大失误。但作为上海自己,为什么要坐等中央来选择她?为什么她不能像广东一样来选择自己的位置?

  北方人是“利不十,不变法”,但世上没有百分之百赢利的好事。只要利大于弊,得大于失,广东人就会义无反顾。只有广东人才有这样的胆识和气魄,也只有广东人才有这么厚的脸皮和坚忍不屈的毅力,能够在“香三年,臭三年,香香臭臭又三年”的热风冷雨中,一边写检讨,一边坚持摸索前进,硬是闯出了一片新天地。

  这些海上丝路的后裔,为中国开创了整整一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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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广东自行在深圳划出一块地区作为试点,出租给外商,投资兴建工厂、旅馆、旅游区,按国家规定进行管理和收税;采用投标方式,价高者得;在深圳开设外币商店;兴建一些宾馆,开放梅沙、赤湾两个口岸,供游客游览、游泳、度假。所有这些,都是为了给办特区探路。

  1979年4月,中央在北京召开有各省、市、自治区和中央党政军机关主要负责人参加的中
央工作会议。邓小平提出:“可以划出一块地方,叫做特区。陕甘宁就是特区嘛。中央没有钱,要你们自己搞,杀出一条血路来。”这意味着,搞特区不是捡便宜,不是天上掉块大肥肉下来,而是要拼死杀出一条血路。不仅在财政上要杀出一条血路,更重要是在体制上、观念上杀出一条血路来。在文革刚刚结束,极左思想依然根深蒂固、体制严重僵化的大环境下,改革要冒极大的风险,搞不好是要人头落地的。

  广东省委书记习仲勋在会上说了一句振聋发聩的话,他说:“如果广东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可能几年就上去了,但是在现在的体制下,就不容易上去。”这种“出格”的话,北京决不会说,上海也决不会说,别人都不会说,只有广东敢说。

  广东不仅敢说,而且敢做。在中央工作会议之后的日子里,全国各省市有什么大动作吗?似乎没有。但广东在一个月后,就向中央提交了《关于试办深圳、珠海、汕头出口特区的初步设想》,一个整整齐齐的方案,摆在面前,证明广东是做足了功课。最后中央批准广东和福建两省先行一步,搞经济特区。

  广东的确受惠于中央政策,如果没有政策的优惠,在这种体制之下,广东确实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发展起来。但别忘了,这个政策既是中央定的,也是广东人自己千辛万苦争回来的。改革初期,虽然上有政策,但真正落实起来,困难重重,中间隔着万壑千岩,阻力之大,超乎人们的想象,以致一度造成“特殊政策不特殊,灵活措施不灵活,先走一步不先走”的局面。

  然而,广东人不会坐着等运到。1981年,在国务院召开的粤、闽两省和特区工作会议上,广东代表提出,能不能由中央定出几条大杠杠,几项大原则,在这几条大原则下,中央就不要管死我们,放手让我们去闯好了。直到今天,重读当年广东代表在会上的发言,对他们所表现出来的自信、勇敢和直率,仍不禁为之击节称叹。

  我把广东代表的发言摘录几段在此:

  “中央还没有给我们真特殊、真灵活的东西。有些部门顾虑重重,严重影响了中央决策的贯彻落实。”

  “在几条大杠杠下,你们(中央)把我们忘掉好了。”

  “你们(中央)不拿文件束缚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中央如果放手让我们去闯,我们可以发展得更快一些。”

  当广东人冒着政治风险,努力争取政策时,为什么别的省市就一声不吭呢?有人还等着看广东的笑话;有人跑到深圳转一圈,就放声痛哭,认为红色江山已经变色了;有人说深圳除了五星红旗外,什么都不是社会主义的了。就像当年胡林翼大帅看见西洋火轮在江上鼓浪前进,便忧虑得“勒马回营,中途呕血,几至堕马”。

  可是等广东杀出一条血路了,经济上腾飞了,一些有酸葡萄心理的人又钻出来说风凉话了:“广东只不过靠了中央的优惠政策才富起来的,给我们同样的优惠政策,我们也行。”好像广东是冷手执个热煎堆似的。

  从邓小平说“杀出一条血路”,到现在已经25年了。有关经济特区的各项成就,全国乃至世界的大小媒体都有报道。上网搜搜,有如恒河沙数,如果把所有资料都下载打印出来,顶得上一套四库全书。我随手撷取几组数据,胪列于下,作一个小小的存照:

  1980年代,广东有一句口号响遏行云,“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20年后,这个标语依然高高耸立在深圳蛇口。深圳建53层的国贸大厦时,三天往上盖一层楼,这个速度,在当年近乎奇迹,令全国人民惊叹不已。各行各业都急起直追,从而创造了一个“深圳速度”的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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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7年,乾隆封闭闽、浙、江3个海关,仅保留粤海关对外通商。这并不是政策优惠广州,让广州先富起来,而是皇上觉得江浙口岸离北方太近,万一被洋人入侵,难免有鱼溃之局,因此不能开放。广州离帝都十万八千里,要烂到北京,一时半刻还不必担心,就把它开放给洋人去闹吧。考究起来,有点丢卒保车的意思。不过,粤商并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心理,总之他们抓住一切商机,拼命增加自己的财富。全中国的对外贸易,几乎都流向了广州的十三行。这是十三行的全盛时期。


  屈大均有竹枝词写道:“洋船争出是官商,十字门开向二洋;五丝八丝广缎好,银钱堆满十三行。”当年的十三行,富可敌国。潘、伍、卢、叶四大富商,凭着十三行的垄断经营,跻身世界级富豪,据说其家产总和,比当时朝廷的国库收入还要多。美国《华尔街日报》把伍秉鉴(十三行首席行商)列为世界千年50富之一,其家产达2600万银两;潘仕成的家产也有2000万银两,潘家花园的房子可容纳上千人,有法国报纸形容,其房产比一个欧洲国王的领地还要大。

  关于他们的逸闻轶事,坊间流传甚广。有一位美国商人欠了伍秉鉴7.2万元银票,滞留广州无法回国。伍秉鉴听说后,满不在乎地把欠条撕碎,说账已结清了,你高兴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伍秉鉴的儿子伍崇曜继承父业,也是一代富商。伍崇曜做生意的手法很简单,当远洋商船靠岸时,他便到码头逛一圈,甚至连详细货单也不看,随便指着那些商船说:这条船我出价若干,那条船我出价若干。金口一开,就算成交了,从来言无二价,也没人敢和他讨价还价。

  种种市井传言,经过不断地添油加醋,在广州人心目中,变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传奇。道光年间,十三行失火,烧了七天七夜,最后那些熔入水沟的洋银竟然凝结成一条长达一二里的银锭,坚不可破!有一本叫《触藩始末》的书,描写十三行失火的情景:“夜间遥望火光,五颜六色,光芒闪耀,据说是珠宝烧烈所至。”我们这些从未见过焚烧珠宝的凡夫俗子,读了这样的记述,不禁啧啧称奇。

  说广东人是“暴发户”,真是天大的笑话。广东人已经发了上千年,何来“暴发”一说?那些以为广东是在改革开放以后才发起来的人,真该补补历史课了。尽管在粤北山区,还有不少贫困地区,人们的生活还很艰难。但沿海地区民熙物阜,却是人所共知的事实。

  我们再来回顾一下广东办经济特区的过程,看看广东人是如何迈出成功的第一步的。现在,有些人似乎忘了广东当年是如何走过最初那段艰难曲折的道路,忘了所经历过的风风雨雨了,有意无意间,把广东搞经济特区,说成是捡了什么便宜,好像是中央故意把一块大肥肉搁到广东的碗里似的。

  这些人如果不是健忘,就是故意歪曲事实。

  当年中央在广东搞特区,并不是对广东的“特殊照顾”,而是要广东做“摸着石头过河”的开路先锋。1978年底,当邓小平提出让“一部分地区、一部分企业、一部分工人农民”的收入先多一些,生活先好起来时,并没有确定是哪些地区;中央提出有些地区可以先走一步时,也没有一个明确的对象。广东可以争取,其他省也可以争取;深圳、珠海、汕头可以争取,上海、大连、秦皇岛、天津、温州、宁波、烟台、青岛、北海等城市也一样可以争取。中央并没有特别垂青广东。

  然而,全国上下,北京是雷打不动的,上海是左右观望的,只有广东看准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全力争取。事实上,不是中央逼广东“先行一步”,而是广东主动要求先行一步的。1979年1月,作为建立经济特区第一声起程炮的《关于我驻香港招商局在广东宝安建立工业区的报告》,就是由广东省和交通部联合向国务院报送的。就这样,蛇口凭着努力争取回来的审批500万美元项目自主权,和交通部招商局利润留成中5000万元投资自主权,在两平方公里多一点的海滩上,开始了历史性的冒险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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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各种贬损广东人的言论中,除了“文化沙漠”之外,还有一个听得人耳朵起茧的,就是“暴发户”。什么叫暴发户?一个穷光蛋捡垃圾时捡了一块大金砖,这就是暴发户了;一个人用两块钱买彩票中了个500万头奖,这也是暴发户了。但广东怎么暴发?有人不服气地说,广东之所以富甲一方,不过是拜中央政策所赐,如果不是中央照顾你们,让你们喝到改革开放的头啖汤,广东能发起来吗?


  这是对历史的无知。

  早在两汉时代,靠着海上丝路,广东已经走上发家致富之路了。当然,金山银山不会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也不会自己从地底冒出来的,而要靠广东人风里浪里,千辛万苦,拿性命博回来的。我们不妨想象一下,当年的广东商人,驾驶着远洋大船,满载丝织品、陶器、青铜器,扬帆出海。而当他们返航时,船上则满载珠饰、犀角、象牙、玳瑁、璧琉璃、琉璃、水晶、香料等物品。从内地来办货的商人,云集码头,攀肩搭背,踮起脚尖,期待着大船靠岸。那是多么令人欣喜若狂的场面啊。《汉书》上说:番禺“处近海,多犀、象、毒冒、珠玑、银、铜、果、布之凑,中国往商贾者多取富焉。”可见,早在两千多年前,广州就是一个内地与海外货物交易的集散地。

  隋朝是历史上的一颗超新星,与秦朝相仿佛,光芒耀眼而短命。隋朝对南海贸易十分重视,广东的贸易地位迅速上升。广州与其他城市间,“运漕商旅往来不绝”,据唐相李吉甫追述:“(隋)炀帝开通济渠,自扬、益、湘,南至交、广、闽中等州,公家运漕,私行商旅,舳舻相继。”一派兴旺繁盛的景象。唐代广东人的远洋商船,早已乘风破浪,到达印度洋、波斯湾和东非海岸了,天下财富滚滚而来。

  李唐末年,藩镇之乱造成了天下分崩离析的局面。南汉王朝乘机割据一方,虽然天不假年,但由于它是自立为王,自己赚钱自己花,无须向长安缴纳赋税,因此,反成了广东历史上一个最奢华靡丽,最纸醉金迷的时代。据史记载,南汉皇帝“广聚南海珠玑,西通黔、蜀,得其珍玩,穷奢极娱,僭一方,与岭北诸藩岁时交聘”,根本不把中原放在眼里,“有欺四方,傲中国之意。每见北人,盛夸岭海之强。”

  宋、元两代都实行海禁。在高压政策之下,海外贸易急速萎缩,元气大伤。明代也屡禁海民通番,禁止使用番货,甚至连出海捕鱼也属违法,就是一块木板也不准下海。我们在嘉靖皇帝的上谕中,可以看到如此命令:“查海船但双桅者,即捕之,所载即非番物,俱发戍边卫。” 天下岂有比之更荒唐事。但由官方机构市舶司垄断的所谓“四夷朝贡”贸易,不在禁例之内。嘉靖年间,朝廷取消了福建、浙江两个市舶司,只留下广东市舶司,继续运作,成为中国海上丝路的唯一港口。而内地的货品,也只能长途贩运至广州出口,人们把这叫做“走广”。

  虽然朝廷严禁出海,但利之所在,天下趋之,何况长袖善舞、多钱善贾的广东人?“山高皇帝远,海阔疍家强”,明万历年间,广东商人纷纷合资造船,结成贸易团伙,冒险出海。 “广东奸商,惯习通番,每一舶推豪富者为主,中载重货,余各以己资市物往贸易,年利恒百余倍。”这类私人船队的规模,亦颇可观,文献记载:“闽粤之人,驾双桅船,挟私货,百十为群,往来东西洋。”在茫茫南海,究竟有多少这样的商舶,终年搏击风涛,漂洋过海,恐怕是难以统计的了。

  当时的广州城,堆金叠玉,繁华似锦,“番珠犀象如山,花鸟如海,番夷辐辏,日费数千万金,饮食之盛,歌舞之多,过于秦淮数倍。”在十八甫一带,官府建起了精致华美的怀远驿,以招徕外商,驻泊买卖。绸缎、铁器、蔗糖、布匹、茶叶、地席、木棉和瓷器的货栏,一家连着一家,成行成市,货如轮转。

  到了大清开国之初,由于郑成功在台湾反清,朝廷继续厉行海禁,但后来台湾收复,海禁也随之松弛。1684年,康熙皇帝下令开海贸易,设立粤、闽、浙、江四海关。在广州,指定以十三行总揽对外贸易,负责转达承办官府与外商的一切交涉。广东人的黄金时代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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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广州嘉德在汕头举办当地首届艺术品拍卖会,开创了省内中等城市举办拍卖会的先河。

  2002年,广州举办“阳台书屋藏中国书画专场”拍卖会,以100%的成交率,再创国内书画专场拍卖的最高成交率。


  有人说广东人穷得除了钱什么也没有。可是我一点也感觉不到广东人的“穷”。在这里你可以看到“达利作品互动展”、“毕加索版画展”、“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展览”和“中国人本:纪实在当代大型摄影展”一类高质量的艺术展览;可以欣赏到北京现代舞蹈团、台湾云门舞集、香港城市当代舞蹈团青年舞团和广州实验现代舞团的精彩表演;可以看到广州芭蕾舞团的新剧《梅兰芳》;可以看到轰动一时的女性主义话剧《阴道独白》;可以观赏到俄罗斯国立芭蕾舞团的《天鹅湖》;还有维也纳童声合唱表演音乐会、德国汉堡蒙特威尔蒂合唱团的演出……

  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每天都生活在不同的艺术之中。如果用“贫”、“富”来形容,广东人可以称得上“腰缠万贯”、“坐拥金山”。只不过在一些人的眼里,只容得阳春白雪,容不得下里巴人。他们只承认意大利歌剧是艺术,不承认粤曲、潮剧、客家山歌是艺术,尽管他们自己也未必懂得欣赏意大利歌剧。

  我听到有一种批评广东人的意见说:“这些年,广东的通俗文化发展迅猛,也影响了内地。但在高雅文化或纯文化方面却发展缓慢。”一堆似是而非的概念,让人头晕。且不说什么叫通俗文化,什么叫高雅文化,争一百年也争不出个所以然来,光是“纯文化”这个的概念,就令人笑倒在地了。据说世界上关于文化的定义,有160多种,不知有没有一种是对“纯文化”的解释呢?

  我从历史到现状,从建筑、音乐、戏曲到文学、艺术,对广东文化作了一番简略的扫描,只为说明一点:如果把全国32个省、自治区和直辖市,以文化划分大、中、小的话,广东绝对可以排在“大”的前列。两千多年历史摆在这里,不是谁封的,也不是自我膨胀的虚骄之词。论虚骄,还轮不到广东。今天广东的奋斗目标,只不过为“正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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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剑父是岭南画派的一代宗师,慕名来求字画的人络绎不绝,门限为穿。而他几乎是有求必应,来者不拒,也不计较报酬,一生作画无数,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数目了。他甚至会把作品送给街边素不相识的卖牛杂小贩。他作画不仅技法不袭窠臼,内容、构图也往往出人意表,有一幅国画山水,竟然出现一架翱翔的飞机,恐怕连后来的所谓先锋艺术,也要自叹弗如了。


  高奇峰是高剑父的五弟,后来和高剑父在上海出版《真相画报》和创办审美画馆,在广州又出版《时事画报》,鼓吹革命。他多年潜心研究传统四格六法,力倡新国画运动,其绘画艺术,自成一家。孙中山曾几次称赞他的《海鹰》大轴、《秋江白马》和《雄狮》等杰作,足以代表革命的精神。

  陈树人是岭南画派的创始人之一。17岁就拜在居巢、居廉门下习画,后来更做了居巢的东床快婿。和“二高”一样,陈树人也是一位在民国年间很活跃的政治活动家。晚清国家内忧外患,天下沧海横流。他在日本认识了孙中山,随即加入同盟会。辛亥革命后,陈树人从日本返国,任广东优级师范学校、广东高等学校图画教授。

  陈树人在绘画艺术方面贡献甚大,他力主推陈出新,不规范于古人,但其作品却保有一种浓浓的中国传统文化书卷气息。陈树人的生活相当严谨,不二色,不吸烟,不赌博,他提倡艺术家要“德成为上”,“士先器识而后文艺”,在他看来,诗文书画皆足以表现作者人格,可贵的艺术莫如高尚人格的表现,至于技巧熟练其次焉者耳。陈树人与高剑父、高奇峰,并称“岭南三杰”,开一代宗派,影响所及,蔚然成风。

  高剑父的一脉传人,以关山月、方人定、黎雄才、李抚虹等人为代表;而高奇峰的一脉传人,则以赵少昂、周一峰、何漆园、叶少秉、张坤仪、黄幻吾等人为代表。他们始终秉承当年三杰的创新精神,入法脱法,推陈出新,使岭南画派发展成为国画中一个深具影响力的画派。

  关山月与傅抱石合作在1959年创作的巨幅画卷《江山如此多娇》,长期悬挂于北京人民大会堂北大厅。我第一次记住了关山月这个名字,就是从这幅气势宏大的画作开始的。关山月笔下的山水和梅花,在海内外尤享有盛名,被誉为“当今画梅第一人”。

  赵少昂擅画花鸟、走兽,以艺术负当代众望,群伦所宗。徐悲鸿盛赞他“天才豪迈,有出蓝之誉……其画可爱,尤其品可慕也。”

  岭南画派以“折衷中外,融会古今”为宗旨,以广东人的人文精神为依归,其艺术成就,有如大星巨耀,光照画坛。

  我不知道这一番滔滔讲述,能否打消这位北方朋友的偏见。其实,不说别的,光是这个西关古玩城,号称全国“四大古玩市场”之一,如果没有一定的份量,敢在艺术品市场中呼风唤雨吗?大量珍贵的明、清官窑瓷器,还是通过西关古玩城这类民间力量,用重金从海外抢救回来的呢。

  广东的艺术品市场一向十分活跃,与北京、上海可以比肩。1994年,中国嘉德广州国际拍卖有限公司成立后,在第一场拍卖会上,就有数十件齐白石、黄宾虹、傅抱石、徐悲鸿的作品是来自海外的,这是首次实现了中国艺术品从海外回流。拍卖会还创造了中国书画单场成交1500万元的国内纪录,当年轰动了整个艺术界和收藏界。有人也许会说,买家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又不全是你们广东人。说得没错。但广东能把卖方和买方都吸引来,并举办了如此成功的拍卖,本身就反映了广东艺术品市场的成熟。

  由广东教育出版社出版的《收藏·拍卖》杂志为我提供了这样一些资料:

  1994年,广州嘉德赞助《人民文学》创刊45周年举办的小说新人奖评选活动。

  1995年,广东举办希望工程筹款艺术品拍卖会,为希望工程筹得236万元。同年,广州嘉德在华南地区首创以普罗大众为主要对象的艺术品“周日拍卖会”,使寻常百姓也能参与艺术品市场。至今“周日拍卖会”已举办了59期,成交总额达3820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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