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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发表于 2005-2-9 1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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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俊也走到柳笛身边,诚恳地说:“柳笛,我要告诉你,这件事发生前,我对你们之间的传闻深信不疑;发生时,我将信将疑;发生后,我全盘怀疑;现在,看到了你,我则一个字也不信了。我觉得,你们与下流卑鄙,不知廉耻根本挨不上边。即使你们之间真的有爱情,那也是极其纯洁而美好的情感。相信我,自从章老师出了车祸以后,几乎没有人说那些风言风语了,许多人甚至主动出来辟谣,大家都很同情你们。对不起,我又用了‘同情’这个词。我的意思是,大家都相信你们之间的感情是单纯而真挚的。我们可能一时被一些小人蒙蔽,但不能永远蒙蔽。人性虽然有许多残忍冷酷的东西,但也有许多美好善良的东西。”
柳笛轻微地动了一下,她舔了一下早就没有血色的嘴唇,似乎想给自己增添一些活力。然后,她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平稳:“我不埋怨任何人,我只埋怨命运。章老师一生都在和命运抗争,虽然他失败了,但他没有屈服。即使是人生的最后几步路,他也走得那样漂亮!我不敢埋怨命运的不公平,因为章老师从来没有发出过这样的埋怨,即使命运对他实在苛刻。我只埋怨命运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和章老师一起挑战黑暗。我知道我们注定要失败,但我宁愿被卷入无边的黑暗!宁愿和他一起轰轰烈烈地去死!”
所有的人都被柳笛这番话震动了。文俊第一个冲上来,握住柳笛的手,说:“柳笛,我真羡慕章老师,他居然能够得到这样纯洁、深沉而强烈的爱情,他死而无憾!”
高校长也诚恳地、真挚地、深刻地对柳笛说:“柳笛,你感动了我们,让我们在你和章老师的感情面前,觉得自己庸俗而渺小。可是,你不要难过。你愿意被卷入黑暗,可是章老师未必愿意让你遭受这份摧残。所以,你就把这次车祸,当成上天成就他心愿的一种方式吧!”
柳笛的嘴角微微地掠过一阵痉挛,她轻轻挣脱了文俊的手,低柔而坚决地说:“我想独自到操场去走一走,你们谁也别跟着我。”
操场上很安静,甚至连上体育课的班级都没有。柳笛迎着秋风,一动不动地站在操场边上,凝视着空旷的操场,凝视着南边的教学楼,凝视着那两扇足球门之间的“危险地带”。恍惚间,她似乎又感受到了每次扶着章老师经过那里时的恐慌,多么甜蜜的“恐慌”啊!一阵秋风吹来,卷起漫天黄沙,迷蒙中,柳笛似乎看到了那个夏日的中午——那篇最终被批为零分的作文,那平淡而揪心的叙述,那主动伸过来的手臂,那相互搀扶着走进风沙中的身影,还有那飘渺而清晰的歌声:
“伸出你的手,
让我来搀扶,
走过苍茫孤寂的沙漠,
寻找渴望以久的绿洲……”
哦,章老师,如今,您一个人在黄泉路上孤独地行走,可曾有人搀扶着你吗?
秋风渐止,黄沙散净,柳笛突然发现,在校园西北角的一棵梧桐下,坐着一个瘦小的女孩。她呆呆地坐着,手里拿着一个作文本,脸上的表情相当复杂:无奈、后悔、不甘、悲哀、痛苦、反抗、倔强……柳笛从没看过这样一张矛盾的脸。她颤动了一下,脸上立即罩上一层严霜,没错,一定是她!她轻轻走过去。女孩恍然不觉,梧桐金黄的叶子落了她一身,她竟连拂都不拂。
“我想,你就是韩纤纤吧!”柳笛问她,声音冷得能冻成冰快。
“我知道你就是柳笛!”女孩一下子站了起来,毫不畏惧地盯着她,脸上满是戒备和反抗,“不错,我就是纤纤,是我在课堂上痛骂章玉,是我让父亲把章玉赶出校园,是我拔了章玉视如心肝的茉莉花,你准备把我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只是想看看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柳笛的声音仍然幽冷倨傲。
“好,那你看吧,从头到脚的看吧!”纤纤的声音高亢而倔强,“你好好看看,我不是凶手,也不是罪人,章玉的死和我毫无关系。难道他被车撞了,难道他丢了性命,我就应该受到谴责,受到攻击吗?是我让摩托车去撞他的吗?他打我就是不对!他就是不应该在学校教书!这几天我受够了,大家都指责我,好象我成了屠杀章玉的刽子手,而章玉倒成了无辜者。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就是因为章玉死了!谁不同情死人?谁去说死人的坏话?他死了,大家就都把他的好处想起来了。你知道吗?章玉用一条命挽救了你,否则,你在别人心目中,永远是个不干净的女人!现在,你们俩的感情倒纯洁了,我呢?难道章玉死了,他就没有过错了吗?错的永远是错的!”她突然高声地喊起来,“他就是不应该打我!就是不应该教书!就是应该卷铺盖走!我没错!我爸爸没错!我们都没错!是他错了!是他错了……”
纤纤喊着,不停地,任性地,反抗地喊着。可是,在一声又一声的呼喊中,柳笛却听出了一丝压抑在心中的悔恨。这个小女孩,是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拼命维持着自己的虚荣和骄傲,掩盖和抑制着良心中的忏悔。如果没有听出这些,柳笛也许早就打她的嘴巴了。等她喊累了,柳笛才冷冷地说:“听说你有一个98分的作文,让我看看好吗?”
纤纤的斗志又高涨了起来,她劈手把手中的作文本摔给柳笛,抗拒着喊:“你看吧,随便看!不要以为提起98分,就能引起我的犯罪感,你做梦!大家都说章玉心胸宽大,以德报怨,什么以德报怨!我得98分,是因为我作文写得好,他不得不给我高分。你看吧,看我的作文哪里不值98分?”
柳笛没有理会她的喊叫。她默默地看了一遍那篇作文,然后问纤纤:“你还记得那位救你性命的大哥哥的样子吗?”
纤纤愣住了,她没想到柳笛会提出这个问题。思考了一下,她说:“我想我不大记得了,那时我很慌乱,很害怕,只想着要逃命。不过,我永远记得那双眼睛,在火光中那样明亮而深邃,坚强而镇定。如果我能再见到他,就凭那双眼睛,我也会把他认出来的。”她突然警觉起来,“怎么,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吗?我告诉你,这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决不是抄的!”
柳笛不动声色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拿到纤纤的眼前,声音冷得如同一潭微波不起的湖水:“你看,那个救你的人,是不是他?”
纤纤一下子惊呆了。她仔细端详了一会,突然把照片夺过来,紧贴在胸口,抬起头来,满眼都是激动和喜悦的泪水。“正是他!正是他!”她高声喊起来,“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没错,正是他!别人不可能有那样一双眼睛!”她突然握住柳笛的手,疯狂地说:“告诉我,他是谁?他现在在哪里?求求你,告诉我!我要见他!我一定要见他!”
望着这张疯狂而喜悦的脸,柳笛的心里真不知是什么滋味。章老师,您那么高傲又那么善良,甚至对一个曾无情地伤害过您的人,都不忍心让她的良心有丝毫不安。纤纤看到柳笛这个样子,突然感到一阵恐惧。她拉着柳笛的手,哀求地说:“我知道你恨我。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可我求你把这个人的名字告诉我,让我见见他!他,是我的救命恩人那!”
“你曾经见过他,可你现在见不到他了。”柳笛冷漠而悲哀地看着纤纤,“他,就是你曾经辱骂并伤害过的章老师!就是在那次火灾中,他失去了眼睛。”
说完这句话,她飘然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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