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地平台上,菲利普隆巴德说道:
  “关于这只摩托艇……。”
  布洛尔望着他。
  布洛尔点点头说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隆巴德先生。我也在用同样的问题问我自己:差不多两小时前摩托艇就该到了。它没到吧?
  什么缘故呢?”
  “找到答案了吗?”隆巴德问道:
  “这并不意外——这是我说的——这是一码事。同整个事情都有联系的。”
  菲利普隆巴德说道:
  “那么,你认为它不会来了?”
  忽然,在他们两人身后,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说道:“摩托艇不会来了。”
  布洛尔微微扭动着他方正厚实地肩膀,深思地审视着后来说话的人。
  “您也是这样想吗,将军?”
  麦克阿瑟将军大声说道:
  “当然它不会来。我们都盼望着这条船把我们送出小岛。
  要知道这才是整个事件的内容呢。也就是我们离不开这个岛子了……,谁也别想离开……,这就是结局,瞧——万事大吉……。”
  他犹豫了一会几,又用一种低沉而异样的声音说道:“那就是安息——真正的安息。叶落归根——不必再纷纷扰扰……。是的,安息了……。”
  他猛然转过身去,走开了。先是沿着平台,接着走下斜坡,趔趄着身子,向海的方向走去,一直走到岛的尽头,那里的礁石疏疏落落地一直通向水中。
  他走起路来有点蹒跚,象是半睡不醒似的。布洛尔说道:“又来了一个鬼迷心窍的!看来,到头来该帮子人都会搞成这副德性!”
  菲利普隆巴德说道:
  “我不相信你也会这样,布洛尔!”
  这位前探长笑了起来。
  “要让我也昏了头,那可不容易。”他冷漠地说,“而且,我同样不相信你也会这样,隆巴德先生。”
  菲利普隆巴德说道:
  “此刻我自己感觉相当正常。多谢了。”



  阿姆斯特朗大夫走到平台上来了,他站着迟疑了一会儿。
  左边的是布洛尔和隆巴德,在他右边的是沃格雷夫。沃格雷夫低着脑袋,信步踱过来又踱过去。
  阿姆斯特朗起初拿不定主意,隔了一会儿,终于向沃格雷夫走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罗杰斯匆忙从屋里走了出来。
  “我能同你说句话吗,先生?”
  阿姆斯特朗转过身去。
  他眼前看到的情景,使他大吃一惊。
  罗杰斯的脸在抽搐着,颜色是青灰的,双手在打哆嗦。
  这副模样和他在几分钟前那种克制自若的神态形成了强烈的对照,阿姆斯特朗不由得大吃一惊。
  “我请你,先生,请你听我说句话,请到里面来,先生。”
  医生回过身去,同失魂落魄地管家一起又进了屋子。他说道:“怎么回事,你,镇静点!”
  “请这边来,先生,这边。”
  他打开了餐厅的门。大大走了进去,罗杰斯跟进去之后,随手带上了门。
  “好吧,”阿姆斯特朗问道,“怎么回事?”
  罗杰斯喉头的肌肉在颤动,他拼命咽着口水,一个字一个字地迸出来说:“这儿还在出事情呢,先生,我实在想不通。”
  阿姆斯特朗厉声说:“事情?什么事情?”
  “你可能认为我发疯了,先生。你可能会说这没什么。
  但是,总得解释得通啊,先生。总得解释得通埃因为这说不过去啊!”
  “行了,老兄,告诉我怎么回事?别再打哑谜了。”
  罗杰斯又咽了咽口水说:
  “是那些小瓷人,先生。就是在桌子正中的那些。那些小瓷人,一共十个,本来是十个。这一点我可以发誓,一共是十个。”
  阿姆斯特朗说道:
  “是的,十个。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们还数来着。”
  罗杰斯挨近了点。
  “就是这个问题,先生。昨天晚上,我收拾桌子的时候,只有九个了,先生。我注意到了,也感到奇怪。但无非是这么一想而已。不过,今天早晨,我摆桌子的时候,没注意。
  因为我心里这样那样的可乱着呐。
  “但是,现在,先生,我正打算收拾。请您自己看看吧,别说又该不相信我了。
  “只有八个了,先生!只有八个,这叫人想不通吧?只有八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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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阿姆斯特朗大夫在做梦……。
  手术室里闷热得厉害……。
  肯定是他们把温度调得太高了,汗水从他脸上淌了下来,双手粘糊糊的,递手术刀都拿不稳……。
  这把刀锐利得发亮,真美……。
  用这样的刀子杀人,太容易了,他现在不就是在杀人吗?……。
  这个女人的身体看上去真个别。本来应该是又粗壮又笨重的,而今却是一把骨头,瘦得可怜,脸藏起来了,看不见。
  他杀害的是哪一个呢?
  他记不得了,但是他一定要知道,他该不该问护士?
  护士正在注意他呢。不,他不能问她。她正在起疑心,他看得出这一点。
  但是,谁躺在手术台上呢?
  他们不应该把脸象这种样子盖起来……。
  他能看见这张脸就好了……。
  啊!这样好多了,一个年青的实习医生把盖着的帕子拉掉了。
  埃米莉,布伦特,不错。他就是要杀宛埃米莉布伦特,她那双眼睛多恶毒:她的嘴唇在嚅动,她在说什么?
  “生即是死,无时无死……。”
  现在她又在笑了,不,护士,别再把帕子盖上去。我得看看。我得上麻药。乙醚在哪儿呢?我肯定把乙醚拿来了。
  你把乙醚弄到哪儿去啦,护士?“教皇的新城堡”(一种名酒——译者注)?行,那样也行。
  把帕子拿开,护士。
  当然!我早就知道,这是安东尼马斯顿!脸色青紫,还歪扭着。但是他并没有死,他在笑呢。我对你说他正在笑着呢!把手术台都晃动了。
  瞧着点儿,伙计,瞧着点儿。护士,扶稳了——扶篆……。
  猛然一惊,阿姆斯特朗大夫醒了。天色已经大亮,阳光正照进房间。
  而且,正有个人向他弯着腰——在推他呢!那是罗杰斯。
  他脸色煞白,正在喊着:“大夫——大夫!”
  阿姆斯特朗大夫完全苏醒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急急忙忙地问道:
  “怎么啦?”
  “我妻子,是我妻子,大夫。我没法弄醒她,天哪!我没法弄醒她,而且——我觉得,她看上去不太对劲啦。”
  阿姆斯特朗大夫又快又利索——披上晨衣,就跟着罗杰斯走了。
  他在罗杰斯太太宁静地躺着的床边俯下身去。他搬起那女人冷冰冰的手,翻了翻她的眼皮,一连摆弄了好几分钟才直起腰杆儿,从床边转过身来。
  罗杰斯低声问道:
  “她——是——她是——?”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
  阿姆斯特朗点点头。
  “对,她去世了。”
  他的眼睛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颇有所思。接着他挨个儿走向床边的桌子,漱洗池,又回到长眠的女人身旁。
  罗杰斯说道:
  “是她——是——她的心脏——,大夫?”
  阿姆斯特朗大夫隔了一两分钟才回答说:“她平时身体情况如何?”
  “有点风湿玻”
  “最近瞧过什么医生吗?”
  “医生?”罗杰斯瞪着眼,”我们俩好多年都没上医生的门了。”
  “你没有什么理由可以认为她有心脏病吧?”
  “没有,大夫。我一直不清楚。”
  阿姆斯特朗说道:
  “她睡眠好吗?”
  这次罗杰斯把眼睛避开了,两手握在一起,不安地搓着,嘴里嘟囔着:“她睡得不特别好——不好。”
  大夫钉住问道:
  “她是否吃点什么药帮助睡眠呢?”
  罗杰斯吃惊地盯着他。
  “吃药?帮助睡眠?我没听说过,我肯定她没有。”
  阿姆斯特朗走向漱洗池。周围放着不少瓶子。发油,香水,润肠药水,润肤甘油,漱口水和牙膏等等。
  罗杰斯帮着打开了梳妆台的抽屉,从这儿翻起,他们一直翻到五屉柜。哪儿都找不到什么安眠药片或药剂。
  罗杰斯说道:
  “除了你给她的之外,昨晚上她没吃别的……。”



  正九点敲响早饭钟时,谁都起来了,正等着招呼在一起呐。
  麦克阿瑟将军和法官一块儿在外面平台上踱着步,随便聊着对政治局势的看法。
  维拉克莱索恩和菲利普隆巴德爬上房后岛上的最高点,碰见威廉亨利布洛尔也在那里,正站着眺望远处的岸边。
  他说道:
  “还没看到摩托艇的影子。我一直在守着呢。”
  维拉含笑说道:
  “德文郡是个贪睡懒起的地方,做起事来总是拖拖拉拉的。”
  菲利普隆巴德眼望它处,望着海的那一边。
  他骤然说道:
  “你们看天气怎么样?”
  布洛尔瞟了天空一眼,判断说:
  “依我看,没问题吧。”
  隆巴德尖起嘴唇打了个唿哨说:
  “我说,熬不过一天就得起风。”
  布洛尔说道:
  “是风暴吗——呃?”
  坡下传来了钟声。
  菲利普隆巴德说道:
  “吃早饭了!好,我能来上点儿。”
  他们走下斜坡的时候,布洛尔思虑重重地对隆巴德说道:“你知道,这件事可苦了我了一一这小伙子干吗要干掉他自己!昨儿晚上我想了一晚上都没有想通。”
  维拉在前面不远处走着。隆巴德放慢了脚步,说道:“有各种设想吗?”
  “我在找证据,首先是意图。我想应该说他挺阔气。”
  埃米莉布伦特经过客厅的落地长窗,迎了上来。
  她尖声问道:
  “船来了吗?”
  “还没有。”维拉说道。
  他们往里面走,去吃早饭。食柜上搁着一大盘腌肉鸡蛋,还有茶和咖啡。
  罗杰斯打开门让他们进去,跟着在外面随手带上了门。
  埃米莉布伦特说道:
  “这个人今天早晨看来不大对劲儿。”
  阿姆斯特朗大夫这时正靠窗站着,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天早晨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请——呃——大家包涵着点。今天早晨这顿早饭够罗杰斯一个人忙乎的了,罗杰斯太太今天早晨可——呃——干不了。”
  埃米莉布伦特尖声问:
  “那个女人怎么啦?”
  阿姆斯特朗大夫随随便便地说道:
  “我们还是用早点吧!否则蛋要凉了,吃完了,我有点事同大家谈谈。”
  大家都领会了,都去盛了吃的,取了咖啡和茶,开始吃饭。
  心照不宣,谁都闭口不提本岛的事,而是东拉西扯地随便聊流行的新闻,国外的啦,体育界的啦,还有什么洛克奈斯的怪物最近又出现啦。
  就这样,杯盘撤走以后,阿姆斯特朗大夫稍稍地把椅子往后挪了挪,然后郑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开口了。
  “我认为还是等诸位用完早点后再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你们的好。罗杰斯太太在睡梦中去世了。”
  随即出现了惊叫声,震骇声。
  维拉惊呼道:
  “太可怕了!我们来到之后,出了两条人命!”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眯起双眼,用他细小但字字清晰明确的声音说道:“喔——真有意思——那么,死因呢?”
  阿姆斯特朗耸耸肩膀:
  “一下子说不清楚。”
  “一定要解剖尸体吗?”
  “当然,我没法出具证明。对这个女人的健康情况,我一点也不了解。”
  维拉说道:
  “她看上去精神非常紧张。昨天晚上又受了一次惊吓。
  可能是心脏出了毛玻我看是的。”
  阿姆斯特朗大夫干巴巴地说道:
  “她的心脏出了毛病,不再跳动了。这倒是真的——但问题是为什么出了毛玻”从埃米莉布伦特嘴里进出来两个字。这对听着的一伙人来说,真是又有分量又干脆。
  “良心!”她说道。
  阿姆斯特朗向她转过身去。
  “你说这个话具体指什么?布伦特小姐?”
  埃米莉布伦特从她紧闭着的嘴里又尖刻地说出来:“你们全都听见了的。人家告了她,也告了她丈夫,说他们蓄意谋杀了他们原来的东家——一位老太太。”
  “你认为呢?”
  埃米莉布伦特说道:
  “我看那个控告是真实的。昨天晚上你们都看见了。她压根儿瘫了,晕过去了。把她的罪孽重新翻腾出来,这个打击她可受不了。干脆说,她就是吓死的。”
  阿姆斯特朗大夫不无疑虑地摇着头。
  “也许是这样,”他说道,“但是在进一步了解她的健康情况之前,谁也不能这样肯定。如果心脏方面确实衰弱的话——”埃米莉布伦特安详冷静地说道:“要是你这样说的活。好吧,就叫作天命吧。”
  一下子,谁都吃了一惊。布洛尔先生不安地说道:“这未免把问题扯得太远了吧,布伦特小姐。”
  她瞧着大家,两眼熠熠发光,连下巴颏也翘了起来。她说道:“你们认为一个有罪的人不可能因为震慑于上帝的威怒而倒毙吗,我认为可能。”
  法官摸着下巴。他带着稍许有点讽刺意味的声调轻声说:“我亲爱的夫人,根据我对为非作歹的了解,天命总是把服罪和惩罚的工作留给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来处理的——而处理起来又总是困难重重的,别无捷径可循埃”埃米莉布伦特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膀。
  布洛尔粗鲁地说道:
  “昨天晚上她上床以后吃过啥,喝过啥了?”
  阿姆斯特朗说道:
  “啥也没有。”
  “没有吗?连一杯茶、一杯水都没有吗?我敢打赌说她喝过一杯茶。这类事情总是这样的。”
  “罗杰斯一口咬定她什么东西也没有吃过。”
  “啊!”布洛尔说道,“他就是会这样说的。”
  他的语调是如此地煞有介事,使大夫盯着他瞧了半天。
  菲利普隆巴德说道:
  “这样说来,你就是这么想的咯?”
  布洛尔气势汹汹地说道:
  “怎么,不行吗?昨天晚上的控告是我们人家都听见的。
  也许是捕风捉影——尽是些胡话!反过来说,也可能不是呢!
  姑且说控告是实吧。罗杰斯和他那位太太干掉了那个老太太,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又怎么想呢?他们一直是心安理得——”维拉打断了他的说话,低声说道:“不对,我不觉得罗杰斯太太是那么心安理得。”
  布洛尔对别人打断自己的话有点不高兴。他瞟着她的眼神似乎说,“也是婆婆妈妈的。”
  他继续说道:
  “那也是可能的。但按照他们自己的想法、眼前无论如何并没有什么危险。然而,昨天晚上,某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妖魔鬼怪来了个竹筒倒豆子,结果如何呢?那个女人垮了——垮得七零八碎了。注意到了吗?当她刚刚苏醒过来时,那个当丈夫的又是怎样恐吓她的呢?根本没有一点儿当丈夫的应该有的焦急!就是一丁点儿也没有!他就象热锅上的蚂蚁那样,怕得要死,生怕她会说出些什么来。”
  “所以就请诸位想想吧!他们作了案,脱了身。万一整个事情抖落了出来,那又会出现什么情况呢?十有八九,那个女人会和盘托出。她没有那个胆量顶住,熬过去的。她就是这么一个——对她丈夫来说,一个活生生的祸害。男的没问题。就是在阎王爷面前,他撒谎也不会脸红——但他就是把握不住她。要是她一撅不振,他的脑袋就危险啦!这样一来,他就在茶里偷偷搁了些什么,而她的嘴也就永远永远地闭上了。”
  阿姆斯特朗慢条斯理地说道:
  “在她床边,没有空茶杯——什么也没有,我看过了。”
  布洛尔不禁嗤之以鼻:
  “当然不可能有。她喝完之后,他首先干的就是把杯碟拿走,仔细涮洗干净。”
  冷场了。后来,麦克阿瑟将军又怀疑地说道:“可能是这样。但是我很难相信一个男人竟然可能对自己的妻子做出这种事情来!”
  布洛尔嘿嘿一笑说:
  “当一个男人连自己脑袋都保不住了的时候,他就顾不上什么男恩女爱的了。”
  又是冷常谁也没有开口,门开了。罗杰斯走了进来。
  他一边说,一边挨个儿看着大家:
  “各位还要我给大家煮点什么吗?我知道,吐司少了点,真抱歉。因为面包不够了。岸上还没有把新面包送来。”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他问道:“摩托艇通常在什么时候开来?”
  “七点到八点之间,先生。有时候八点过一点儿。不知道弗雷德纳拉科特今天早上干什么去了。如果他有病,他会派他兄弟来的。”
  菲利普隆巴德问:
  “现在什么时候啦?”
  “差十分十点,先生。”
  隆巴德挑了挑眉毛,自个儿慢慢地点着脑袋。
  罗杰斯等着,过了一两分钟说:
  麦克阿瑟将军突然间迸出一句话来:
  “关于你太太的事,我深表痛心,罗杰斯。医生方才正在对我们讲起这件事。”
  罗杰斯低下了头。
  “是的,先生。我谢谢你,先生。”
  他拿起装腌肉的空盘子,走出去了。
  又是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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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间色调柔和、摆设宜人的房间里,沃格雷夫法官先生正脱鞋宽衣,准备上床。
  他一边还在想着爱德华塞顿。
  他完全记得塞顿:漂亮的头发,蓝眼珠,看起人来总是那样坦然地直望着你,一脸的老实随和相,这也是为什么陪审团对他有那样强烈的好感的原因。
  卢埃林,作为公诉人一方,捅了点儿漏子,冲动过火,太急于求成了。
  马修斯,作为被告的一方,则表现得很出色。论点有力。他的盘问句句击中要害,简直是要命,他对证人席上当事人的那一套处理方法,真叫绝。
  而且,塞顿也顺利地经受住了盘问的考验,既没有紧张,也没有冲动,陪审团成员的脸上都浮现出受到感动的表情。按马修斯的估计,也许是大局铁定,就等着听众最后向他齐声欢呼的那个场面了。
  法官小心地把表上好弦,放在床头。
  他确切地记得当时他高坐在上的那股滋味儿——耳朵听着,手里记着,每一点都不放过,搜罗足以证实罪犯的那怕一丁点儿的证据。
  他对本案极感兴趣!马修斯的结束发言堪称第一流的了。而接着发言的卢埃林却全然未能消除被告律师所取得的普遍好感。
  之后就轮到他自己作总结了……。
  沃格雷夫法官现在小心地取下假牙,泡在水杯里。干瘪的嘴唇塌下去了,显示出一张冷酷无情的嘴,不但冷酷无情,而且还嗜血。
  法官眯着眼,暗自好笑。
  结果他还是把塞顿干掉了。
  关节风湿病又有点来劲儿了,他哼哼卿卿地上了床,随手熄了灯。



  罗杰斯站在楼下的餐厅里,百思不得其解。
  他对着桌子中央的那盘小瓷人儿在发愣。
  他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见鬼了!我可以赌咒说原来统共是十个。”



  麦克阿瑟将军在床上转辗反侧。
  瞌睡虫就是不肯光临。
  黑影里,不断浮现出阿瑟里奇蒙的面庞。
  他喜欢过阿瑟——他一直是真他妈的宠爱过阿瑟,对莱斯利也喜欢阿瑟这一点,他也高兴过。
  莱斯利真叫人难以捉摸。对多少挺不错的人物她都嗤之以鼻,总是这么说:“傻瓜蛋一个!”
  然而,她却不觉得阿瑟里奇蒙傻。他们俩从一开始就相处得挺好。他们在一起谈论戏剧,谈论音乐和电影。她打趣他,取笑他,逗他乐。而麦克阿瑟呢,一想到莱斯利象母亲一样喜爱着这个大孩子,也感到乐滋滋的。
  好一个象母亲一样!该死!竟连里奇蒙已经二十八岁而莱斯利只有二十九岁都忘了。
  他是一直爱莱斯利的。他现在就看得见她。她那瓜子儿脸,深灰色的盼顾自如的双眸,褐色而浓密的鬈发。他一直爱着莱斯利,也一直绝对信任她。
  部队远处法国,日子过得够呛的。他总是坐着思念她,从军装上衣口袋里掏出她的像片来看。
  可是,随后,他发现了!
  事情发生得和小说里的故事一模一样。信纸装错了信封。她同时给他们两人写信,却把给里奇蒙的信纸装到寄给丈夫的信封里了。即使在事隔多年之后的今天,他仍然能感觉到当时的打击——痛苦……。
  天哪!真受不了!
  事情已经发生一段时间了,信里写得明明白白的。每逢周末,还有里奇蒙上次的公休……。
  莱斯利——莱斯利和阿瑟!
  这个该死的家伙!他那张该死的笑脸,那个该死的响亮清脆的“是,长官!”骗子手,伪君子!偷别人老婆的贼!
  阴森森的杀机一点儿一点儿地滋长起来了。
  他得想法子照常办事——不露声色。对里奇蒙的态度也千方百计地做到一如既往。
  他办到了吗?他认为还行。里奇蒙毫无察觉。身居异乡,远离家园,脾气好好坏坏算不了一回事,神经绷得太紧了,总是不断会犯嘀咕的。
  就是小阿米泰奇有过那么一两次好奇地望着他,那孩子年纪还小着哪,就是有心眼。
  后来时机终于来了——也许,阿米泰奇是看出来了。
  他故意让里奇蒙去送死,要是那次里奇蒙能毫发不伤地回来,那才真叫做奇迹了,当然,奇迹并没有出现。不错,是麦克阿瑟有意叫他送命的,这一点他全无悔疚。那原本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无时不有失误,军官们不断地被派去蒙受无谓的牺牲。到处是混乱,惊慌。过后有人也许会说:“老麦也慌神了,捅了大漏子,挺棒的部下,损失了好几个。”
  也就是这些了,别的还能说什么?
  但是,阿米泰奇可不是那么回事。他瞧起他的司令长官来,眼神就是与众不同。估摸他已经看出,里奇蒙是被有意派去断送了性命的。
  (那么,战争结束以后——阿米泰奇会不会讲出去呢?)莱斯利是不知道的。莱斯利为了心上人的死亡哭泣过(他估计),但当他重返英国的时候,她的伤心已经过去了。
  他从来没有向莱斯利戳穿他所察觉了的问题。他们又在一起生活下去了——只是她免不了经常惘然若失。就这样又过了三、四个年头之后,她患两侧性肺炎,香消玉殒了。
  那也是多年以前的事了,有十五年——十六年了吧?
  后来,他也离开军队在德文郡住了下来——买了小小的一块产业,实现了多年的愿望。邻居挺不错——天下乐土也莫过于此了。再来点狩猎、垂钓什么的,每逢礼拜上上教堂(除了布道讲大卫怎样把尤里亚弄到前线去送死的那天之外。他无论如何也听不得这个,太使他坐立不安了。)大家都对他客客气气的。起初,情况就是这样。后来,他不安起来了,总感到有人在背后议论他的长短似的,见到他的时候,神色也不对头,多少有这么点儿吧,就好象他们都听到了什么—— 流言蜚语似的……。
  (阿米泰奇?会是阿米泰奇说了些什么吗?)从此以后,他总躲着别人——隐居独处。一个人总觉得有人在议论自己,确是不够舒坦的。
  总之,事过境迁,多少年过去了。所以说——所以现在完全是无缘无故的事了。莱斯利久已音容消逝,阿瑟里奇蒙也一样。已经是过眼云烟了,还有什么问题呢?
  这样一来,生活也真孤单,他只能躲开军队里的那些老朋友。
  (万一阿米泰奇讲出来,那么他们就全都知道了。)现在——就是这个晚上——一个神秘莫测的声音揭穿了一直保守秘密的这件陈年往事。
  他这样处理是否对头呢?咬紧牙关不开口?表示错综复杂的感情——愤慨、厌恶,但就不能显得心虚、张惶?说不准。
  当然,这种指控,谁也不会认真看待。水分太大,近似于捕风捉影。就拿那个可爱透顶的姑娘来说吧——那个“声音”指控她把一个孩子淹死了!疯话!天知道是哪一个疯子随便乱告乱攀的!
  埃米莉布伦特——其实就是军团里老汤海布伦特的侄女。竟然也指控她谋杀!谁都能一眼就看出她真是再虔诚不过的人了——说她是牧师的羔羊吧,也相称!
  该死的怪事,压根儿就是!就是发疯,没别的!
  自从他们到达这儿以来——什么时候到的?哟,该死!
  不是今天下午才到的吗?怎么好象过了那样长久了啊!
  他想:“我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脱身啊!”
  当然,明天咯,只要岸上的摩托艇一来就走。
  真有意思,此则此刻,他又不太想离开这个岛了……,再回到岸上去,回到他那所小宅院,去重新经受种种的是非烦恼。从敞开着的窗户里传来了阵阵惊涛骇浪拍击礁石的声音——要比傍晚时分更加沉重响亮。风也起来了。
  他想,安息之声啊,安息的所在……。
  他想:岛子的妙处就妙在既来之则安之,再也无法往前走了……,到了万事的归宿了……。
  他忽然之间明白了,他不想离岛往别处去了。



  维拉克莱索恩躺在床上,清醒地瞪着天花板。
  她床头的灯还亮着。她怕黑。
  她思潮起伏:
  “雨果……,雨果……,为什么我觉得今晚你老是盯着我?……好象就在我的身旁……。
  “他究竟在哪儿啊?我不清楚,我也永远不打算知道。
  他就这么走了——直截了当地走了——同我没有关系了。”
  要躲开不去想雨果是不成的。他就在她的身边。她没法不去想他——没法忘了他……。
  康沃尔……。
  黑色的海礁,坦荡的金色沙滩,胖墩墩而好心肠的汉密尔顿夫人,等等,等等。而西里尔呢,拉着她的手,吵着闹着没个完。
  “我要游到礁石那边去,克莱索恩小姐。为什么不让我游到礁石那边去?”
  睁眼往上一瞧——正好碰上丽果注视着她的目光。
  晚上,西里尔上床睡了以后……。
  “克莱索恩小姐,出来走走……。”
  “好吧,我们去走一走吧。”
  他俩规规矩矩地走到海滩了,月光——一派大西洋的气息。
  就在这个时候,雨果用胳臂搂住了她的腰。
  “我爱你,我爱你,你清楚我爱你吗,维拉?”
  当然,她清楚。
  (也可以说她认为她清楚。)
  “我没法子要求你嫁给我。我一个子儿也没有,我只能养活我白己。你知道,说来也怪,有一次,足足有三个月我盼着一下子变成富翁的机会,机会就在我面前。要知道莫里斯(雨果的哥哥——译者注)死了整整三个月之后西里尔才出生的。要是西里尔是个女孩子……。”
  要是这孩子是个女的,那就什么全归雨果所有了。他承认他失望极了。
  “当然,我没有全扑在上面。然而,这仍然是个不小的打击。好吧,运气归运气!西里尔还是讨人喜欢的,我可是挺疼爱他的。”而这个孩子也确实喜欢他。他总是听这个侄子的,说要玩什么就玩什么,雨果是天性不记恨和怨的。
  西里尔先天不足,是个弱不禁风的孩子——缺乏耐力。
  也许可以说,是那种养不大、活不长的孩子……。
  后来——?
  “克莱索恩小姐,为什么不让我游到礁石那边去?”
  生气,执拗,没完没了的嘴叨。
  “那儿太远了,西里尔。”
  “可我……克莱索恩小姐……。”
  维拉从床上爬起来,走到梳妆台旁,吃了三片阿司匹灵。
  她想:
  “如果我带着真正的安眠药就好了。”
  她又想:
  “要是我也想了此一生的话,我就多吃些安眠药,可不要氰化物!”
  她一想到安东尼马斯顿七歪八扭的紫青脸,不由得一阵寒战。
  她走到壁炉架前,又抬头望了望镜框里关于印她安小孩儿的歌谣。
  十个印地安小男孩,为了吃饭去奔走;
  噎死一个没法救,十个只剩九。
  她暗自想道:
  “简直太可怕了——就象我们今天晚上一样……。”
  干吗安东尼马斯顿要死呢?
  她可不要死。
  她不能想象要去死……。
  死亡是别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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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事情来得如此突然,如此意外,使在座的每个人都为之失神屏息,呆呆地干瞪着地上躇缩成一团的人。
  阿姆斯特朗大夫随即跳起来,跑了过去,在马斯顿身边蹲下。当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双眼茫然,透出深感迷惑不解的神态。
  他轻轻地低语着,惊恐之极。
  “我的天!他死了。”
  那些人都没听懂,没有马上听懂。
  死了?死了?这位青春无限美好的年轻尊神,一下子就被打翻在地了?健壮的小伙子不会这样子死的,怎么会给一杯白兰地苏打呛篆……。
  不,谁也不相信。
  阿姆斯特朗大夫凝视着死者的脸,还凑过去用鼻子嗅了嗅那发青的,扭歪了的嘴唇。然后把安东尼马斯顿跌落在地上的酒杯拣起来。
  麦克阿瑟将军说道:
  “死了?你是说这家伙呛了一下,于是——于是就完了?”
  大夫说道:
  “你要说他是呛了一下,就说是呛了一下吧。但他完完全全是窒息而死的。”
  他现在去嗅那只杯子了。只见他用一个手指头蘸了一下杯中的余沥,万分小心地伸向舌尖轻轻地那么一碰。
  他换了一副神色。
  麦克阿瑟将军说道:
  “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人能这样死了——就这么呛一下!”
  埃米莉布伦特请清楚楚地说道:
  “生即是死,无时无死。”
  阿姆斯特朗大夫站起身未,突然说:
  “不,一个人不会因为这么呛一下就死了的。马斯顿的死并不是我们所说的那种自然死亡。”
  维拉说话了,声音低得几乎象耳语:
  “搁了——什么——在白兰地里了吧?”
  阿姆斯特朗点点头。
  “是的。说不准。一切迹象看来象是氰化物之类。闻不出氢氰酸的特殊气味,可能是氰化钾。那玩意儿发作得特别快。”
  法官尖声问道:
  “那东西在他的杯子里?”
  “是在他的杯子里。”
  大夫走到放酒的桌子那里,打开白兰地的瓶塞,闻闻,还尝尝。接着又尝了尝苏打水。他摇摇头。
  “都没问题。”
  隆巴德说道:
  “你意思是——想必是他自己把那玩意儿放到自己的杯子里去的了?”
  阿姆斯特朗点点头,但是神色古怪,极不满意地说道:“看来好象是这样。”
  布洛尔说道:
  “自杀,呃?真是怪事!”
  维拉慢腾腾地说道:
  “谁也不会想到他会自杀。他多么生气勃勃!他正——喔——正过得美着呢!今天晚上他把车开下那个山坡的时候,他的神气简直就象——就象——喔,我真没法形容!”
  其实大家都知道她要说什么:安东尼马斯顿正处于青春年华、胸怀远大抱负的时光,怎么看都象是不朽的、死不了的。哪知而今竟一命呜呼,倒毙在尘埃之中了呢。
  阿姆斯特朗大夫问道:
  “有没有自杀以外的可能呢?”
  他们一个个都慢慢地摇了摇头,沉思着。还能有什么别的说法呢?酒,谁也没有去动过,他们全都看见是安东尼马斯顿走过去自己动手倒的。因此,不言而喻,酒里的氰化物也就是安东尼马斯顿自己放下去的。
  至于下一个问题——安东尼马斯顿为什么要自杀呢?
  布洛尔思忖着说:
  “你知道,大夫,依我看,这不对头。我认为马斯顿先生决不是会自杀的那种人。”
  阿姆斯特朗回答说:
  “我同意。”



  话也就到此为止了,还有什么别的好说呢?
  阿姆斯特朗和隆巴德一起把安东尼马斯顿死沉沉的尸体放到他自己的房里,用被单盖起来。
  他们下楼的时候,其余那些人正围成一圈站着。尽管那天晚上天气并不冷,但大家似乎都有点哆嗦。
  埃米莉布伦特说道:
  “我们都去睡吧,不早了。”
  已经过十二点钟了。这个建议挺合适——但是谁都赖着不走,似乎都想呆在一起,好放心些。
  法官说了:
  “是啊!我们得睡一会儿。”
  罗杰斯说道:
  “我还没有收拾呢——得收拾饭厅。”
  隆巴德随口说道:
  “明天早上再干吧。”
  阿姆斯特朗大夫则问他:
  “你太太没事了吧?”
  “我去看看,先生。”
  一会儿他回来了。
  “睡得正香呢。”
  “很好,”大夫说道,“别吵醒她。”
  “是,先生。我就把饭厅拾掇一下,也看看四周的门是不是都关好锁上了,我再回去。”
  他穿过客厅到饭厅去了。
  其余的人,一个挨着一个,勉勉强强,慢慢腾腾地开始上楼。
  如果这是一所老宅院,地板踩上去嘎嘎作响,这儿阴一块、哪儿黑一块,夹板墙又厚又沉的话,倒可能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但现在这所房子是再时髦不过的了,找不到任何阴暗的角落——不可能有暗门滑墙什么的——到处灯火通明,一览无遗——每件东西都崭新、发亮,光鉴照人。屋子里啥都藏不住,没有秘密可言,连一点这样的气氛也没有。
  不知怎么搞的,现在却成了恐怖的深渊……。
  他们上了楼,互相道过晚安,各归各的卧室,而且不用说,全都自动地、想都不用想地锁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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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管家罗杰斯一直在舔着嘴唇,搓绞着双手。现在轮到他毕恭毕敬地低声说了:“我能说一句吗,先生。”
  隆巴德说道:
  “说吧,罗杰斯。”
  罗杰斯清了清嗓子,再一次用舌头润润发乾的双唇。
  “是,先生,刚才,也提到了我同罗杰斯太太,还有布雷迪小姐。没有一句是真的,先生。我和我家里的一直伺候布雷迪小姐,直到她去世。她身体一直不好,先生,我们开始伺候她的时候,她身体就不好。那天晚上刮大风了,先生。
  就在那个晚上,她突然不行了。碰巧,电话又坏了,我们没法给她找大夫。先生,我是走着去找大夫的。大夫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们确实想尽了一切办法,打算救活她,先生。我们对她忠心耿耿,实在是这样的,问谁谁都会这么说。她从来没说过我们一句半句的,从未没有。”
  隆巴德若有所思地瞧着这个人紧张得歪扭了的脸,发干的嘴唇和惊慌害怕的眼神。他想起刚才失手落地的咖啡托盘。这些只是他心里想着,没有说出口:“喔,是这样吗?”
  布洛尔开口了——完全是一副神气活现的吃公事饭的派头儿。
  他说道:
  “那老娘儿们完了,你们俩总弄到点儿油水了吧?呢?”
  罗杰斯强打起精神,死板板地说道:
  “布雷迪小姐认定我们忠心可靠,服侍得好,所以留了一笔遗产给我门。我倒要请问,这有什么不对呢?”
  隆巴德说道:
  “布洛尔先生,说说你自己吧!”
  “我有什么?”
  “那份起诉书上面也有您的大名。”
  布洛尔的脸色发紫了。
  “你的意思是说兰道?那是件银行抢劫案——伦敦商业银行。”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吃了一惊。他说:
  “我记起来了。虽然不是我审的,但我记得那起案子。
  兰道是由你作证才定的罪,你是承办那起案子的警宫吗?”
  布洛尔说道:
  “是我。”
  “兰道被判处无期徒刑,终身劳役,他体质很弱,一年后死在达脱摩。”
  布洛尔说道:
  “他是个匪徒。把夜班警卫打昏的就是他。案情明摆着,该他倒霉。”
  沃格雷夫慢条斯理地说道:
  “那次,你由于办案干练而得到了嘉奖,我没说错吧!”
  布洛尔阴阳怪气地答道:
  “我升级了。”
  然后,他又恶狠狠地说:
  “我不过尽我的本分,履行公事罢了。”
  隆巴德哈哈大笑——笑得突然,笑得响亮。他笑道:“看来我们都是些多么克尽职责、奉公守法的人物啊!
  当然我自己不算。那么你又是怎么回事呢?大夫——还有你那小小的医疗事故?是动了什么违法的手术吧!”
  埃米莉布伦特小姐十分厌恶地瞟了他一眼,把身体挪开了些。
  阿姆斯特朗大夫,什么也压不垮似的,悠闲地摇摇头。
  “对此事此地,本人茫然不解,一无所知。”他说道,“至于提到的那个名字,我不清楚。叫什么来着,克利斯?克洛斯?我不记得有叫这个名字的病人,也不记得同哪一桩死亡有任何关系。这事对我庄根儿是个谜。这是好久以前的事咯!当然,有可能是我在医院里动过的手术,记不得是哪一次了。送医院送迟了,这种情况多得很!但是只要病人一死,他们总说是动手术人的差错。”
  他叹着气,摇摇头。
  他心里在想:
  喝醉了——就是这么回事——喝醉了……,喝醉了动的手术!神经全然不管用了——手发颤。是我杀了她,没问题,可怜的冤鬼——那位大嫂。要是没喝酒的话,这种小手术根本不在话下。总算吃我们这行饭的都讲义气。当然,在场的护士心里是有数的——但是没人声张。天哪,那次可把我吓懵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可是事隔多年——谁又会知道这桩事情呢?



  房间里一片寂静。每个人都瞧着埃米莉布伦特,有的大大方方,有的偷偷摸摸。隔了足足有一两分钟,她才意识到大家都在等待着她。她那窄窄的额角上挑着双眉说道:“你们都等着我说,是吗?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法官问:
  “一点儿也没有吗?布伦特小姐?”
  “一点儿也没有。”
  她双唇紧闭着。
  法官摸摸自己的脸庞,温和地说:
  “你保留辩护权吗?”
  布伦特小姐冷冷地答道:
  “根本谈不到辩护问题。我做事从来不违背我的良心。
  我没有什么好谴责自己的事情。”
  现场出现了一种不满的情绪。埃米莉布伦特竟然不为舆论所动!她毫不妥协地坐着。
  法官清了清嗓子,又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我们的询问到此为止。好吧,罗杰斯你说,除了我们以及你和你太太之外,岛上还有别的什么人?”
  “没有人了,先生。一个也没有。”
  “你能肯定吗?”
  “完全肯定,先生。”
  沃格雷夫说道:
  “我还不太清楚我们这位不知名姓的主人,他把我们一起拴在这儿究竟是要干什么?但是,据我看来,这位老兄,且不管他是何许人也,用我们正常的话来说,他是不正常的。
  “也可能是危险的。我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尽快地离开这儿。我提议今晚就走。”
  罗杰斯说道:
  “抱歉得很,先生。岛上没有船。”
  “一条也没有吗?”
  “没有,先生。”
  “那你和岸上是怎样联系的?”
  “弗雷德纳拉科特每天早晨来,先生。他送来面包、牛奶、邮件,听取吩咐。”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说道:
  “那么我的意见是等明天早晨纳拉科特一来,我们就走。那就好了。”
  大家都表示赞成,只有一个人反对。只有安东尼马斯顿和大多数人的意见相左。
  “有点儿怕了,还是什么的?”他说道。“得把这个谜解开再走。从头到尾活象是一个侦探故事。够刺激的。”
  法官挖苦他说:
  “活到我这把年纪,我是不再想要什么‘刺激’了,如果用你的词儿来说的话。”
  安东尼微笑着说道:
  “安分守己的生活,天地何其狭窄!我举双手赞成,何妨去碰碰法律!我就为它干一杯!”
  他举起坏子,一饮而荆
  也许,太急了。他噎住了——呛住了,呛得很厉害,脸都抽搐起来,发紫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接着就从坐着的椅子上滑了下来,酒杯脱手,倒在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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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房间里顿时静了下来。静了好一阵子。因为大家都心慌意乱,不知怎么办才好。后来,还是嗓门细小但吐字清晰的法官把话茬接了下去。
  “现在,我们进入询问的第二步。但是,在这之前,让我在我们这份名单里先添上我本人的证明信件。”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摊在桌上。
  “这玩意儿自称是我的一个老朋友,康斯坦斯卡尔明顿夫人写来的。我有多年没见到她了。她去了东方。信倒是完全象她以往写的那样:措辞含糊,前言不搭后语。姚要我到这里来,提起了这里的这位东道主和东道主夫人,但语焉不详。总之,你们都看得出来,象给你们的信一样,还是老一套手法。我之所以提一提是因为这封信同其它的一些证据吻合——凡此种种,归结到耐人寻味的一点:且不管把我们大家弄到这儿来的那位老兄是谁,但他了解,或者说费尽心机他打听到了不少有关我们的事情。不管他是谁,总之,他知道我同康斯坦斯夫人的友谊,甚至熟悉她写信的文体。他知道阿姆斯特朗大大的同行,包括他们现今的行止。他知道马斯顿先生朋友的绰号以及他习惯于拍发的那种电报。他确确实实地知道布伦特小姐两年前在哪里度的假,同哪些人打过交道。至于麦克阿瑟将军的那些老伙计,他也都知道。”
  他停了停,又说道:
  “你们看,他知道得真多啊!然后,就他所知,对我们提出了某些具体而明确的指控。”
  话音刚落,顿时引起了一阵喧哗。
  麦克阿瑟将军嚷了起来:
  “尽是些胡说八道,诽谤。”
  维拉也大声喊道:
  “居心不良!”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坏透了。”
  罗杰斯粗声粗气地说:
  “撒谎——恶意的撒谎……,我们从来没有干过——我们谁也没有干过……。”
  安东尼马斯顿咆哮起来:
  “真不明白这该死的家伙目的何在!”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用高举着的手止住了这一阵子纷乱。
  他字斟句酌地说道:
  “我希望说说这点儿。我们这位不知名姓的朋友控告我谋杀了一个叫爱德华塞顿的人。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塞顿。1930年6月,他站在我面前受审。他的罪名是杀害了一个女长辈。
  他能言善辩,打动了证人席上的陪审团。尽管如此,罪证确凿,他肯定是有罪的。我依法结案,而陪审团也认定他有罪。
  根据定案,判处他死刑。他又上诉,但证据不足,理当驳回。
  结果按期处决了。我愿意当着你们大家的面说清楚,在这桩事情上,我问心无愧。我履行职责,如此而已,决无他情。
  我判处的是个是非有据、定了罪的谋杀犯。”
  啊,现在阿姆斯特朗记起塞顿那桩案子了!当时如此定罪,对谁都是个极大的意外!记得审案期间,有一天在饭馆吃饭时,他见到王家法律顾问马修斯。马修斯很有把握地说:“无罪开释这一点实际上已经肯定了,只能这样结案,不容置疑。”后来,他听到了种种议论,说什么“法官一意同被告作对,操纵了陪审团,结果定为有罪。当然法律上还是有根有据的,沃格雷夫老法官这一套是不含糊的。”“这桩事情几乎可以说完全是他对被告的发泄私愤。”
  这些回忆一下子涌上了大夫的心头,还没有来得及考虑好怎样问才更巧妙一些,他就脱口而出:“你一点也不认识塞顿?我意思是说,在办案之前?”
  法官那双耷拉着眼皮的、鬼鬼祟祟的眼睛望着他,冷冰冰地明确地说道:“在这桩案子之前,我同塞顿素不相识。”
  阿姆斯特朗大夫心里想:
  “这家伙在撒谎——我清楚,他明明是在撒谎。”



  维拉克莱索恩嗓音颤抖地说:
  “我愿意向大家说说,关于那个孩子西里尔汉密尔顿。我是他所在托儿所里照料他的保育员。我们不许他游泳游得太远。有一天,我一不在意,他就游出去了。我游着赶上去……,我没来得及赶上……,确是可怕……,但这不是我的过错。质询时,验尸官开脱了我。孩子的母亲——好心极了,就是她也没责怪我。那,为什么要——为什么要这样可怕地说这些话?这不公平,不公平……。”
  她说不下去了,伤心地哭了起来。
  麦克阿瑟将军拍拍她的肩膀说:
  “得了,得了,亲爱的。当然这样说是不对的。那家伙是个疯子,一个疯子,精神错乱,完完全全纠缠不请,颠三倒四。”
  他笔直地站着,平端双肩地大声吼道:
  “最好乾脆不理睬它。当然,我想我也得说上几句——不对的——他说的那些事是不对的。呃——阿瑟里奇蒙那小伙子!里奇蒙是我的一个部下。我让他去执行一次侦察任务,他被打死了,这是战争期间常有的事。我得说我是非常气愤的——往我夫人脸上抹黑。她是夭底下最贤惠不过的妇女了。没话说的——凯撒的老婆(指克利奥葩特拉,以美丽茗称——译者注)!”
  麦克阿瑟将军坐下了。他用那颤抖的手抚弄着胡子,说出这段话,可费了他老大的劲儿。
  轮到隆巴德说话了,眼神还在逗趣儿呐。他说道:“关于那些当地土著的——”马斯顿说道:“他们怎么啦?”
  菲利普隆巴德乐了。
  “事情是真的,我甩开了他们,保全自己嘛。我们在林子里迷了路。我同另外一两个人把粮食全拿走,溜了。”
  麦克阿瑟将军严厉地说道:
  “你抛弃了你的部下,存心让他们饿死?”
  隆巴德说道:
  “是有点儿不够绅士味儿,我自己看也是。但是保全自己是类的本能啊!而且土人们也不在乎死啊活啊的,你也知道,他们不象欧洲人把死看得那么重。”
  维拉把脸从捂着的双手中抬了起来,她瞅着隆巴德说道:“你就让他们——去死,啊?”
  隆巴德回答说:
  “对,我让他们去死。”
  他那双乐滋滋的眼睛直盯着维拉惊恐的双眼。
  安东尼马斯顿神情恍惚地慢慢说:
  “此刻我一直在想——约翰和露西库姆斯,想必就是我在剑侨附近压死的那两个孩子。倒了一辈子的霉了。”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酸溜溜地说道:
  “谁倒霉,你,还是他们?”
  安东尼说道:
  “是啊,我正在想的是——我倒霉。当然,话又得说回来,你是对的。先生,对他们说来,是够倒霉的。当然,这纯粹是个意外。他们从屋子里还是从别的什么地方冲出来。
  我的汽车执照给吊销了一年。糟糕透了。”
  阿姆斯特朗大夫激动地争辩说:
  “车开得这么快是不对头的——是完全不对头的!象你这样的年轻人对社会简直是个祸害。”
  安东尼耸了耸肩膀说:
  “快不快的问题,那得另说。倒是英国的路真是拿它们没办法,说不上开多快才合适。”
  他四下里找他的杯子,一副“马大哈”的模样,结果在另一张桌上找到了。他又到靠墙的桌上倒了一杯白兰地苏打,回过头来说道:“好吧。不管怎么说,这不是我的错。顶多是一次意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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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停顿下来。刹那间,室内出现了死一般的寂静。突然,一声声响,回声振荡。原来,罗杰斯的咖啡盘失手落地了!与此同时,大厅外面,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声尖叫,接着是“扑通”一声。
  隆巴德第一个作出反应,他立刻奔到门口,一下子把门推开了。门外,是罗杰斯太太跌倒在地。
  隆巴德喊道:
  “马斯顿。”
  安东尼一跃而起,跑过去帮助他。他们俩架着罗杰斯太太,把她弄进了休息厅。
  阿姆斯特朗大夫马上走过来,帮着他俩把罗杰斯太太安顿在沙发上,然后弯下腰查看着她说:“没什么,晕过去了。不要紧,就会醒过来的。”
  隆巴德对罗杰斯说:
  “拿点白兰地来!”
  罗杰斯,脸色煞白,双手颤抖,嗫嚅地答道:“遵命,先生。”说着立刻溜出了房间。
  维拉喊起来了。
  “说话的人是谁?他在哪儿?听起来就象——听起来就象——”麦克阿瑟将军气急败坏地说道:“这是搞什么名堂?开什么玩笑?”
  他的手在发抖,双肩耷拉下来,一下子好象老了十岁。
  布洛尔光顾拿着手帕抹脸。
  只有沃格雷夫法官先生和布伦特小姐,比起他们来似乎未为所动。埃米莉布伦特端端正正地坐着,昂着头,双颊发红。而法官还是那副老样子,随随便便地坐在那里,脑袋几乎要缩到脖子里去了,一只手搔着耳朵,只有两只眼睛忙个不停,瞧瞧这,瞧瞧那,围着房间转,困惑警觉,还透着机智。
  隆巴德一直在忙碌着。阿姆斯特朗只顾处理瘫倒的罗杰斯太太。隆巴德趁此脱出身来,开口说道:“那个声音?听上去就象在这个屋里。”
  维拉喊着说道:
  “是谁?是谁呢?不会是我们自己,哪一个都不会是的。”
  隆巴德的眼睛也象法官那样慢腾腾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先在敞开着的窗户上盯了一会儿,接着肯定地摇摇头。突然,他双目炯炯、身手敏捷地走向壁炉架旁边那扇通向邻室的房门。他用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一把抓住门把儿,猛地把门推开了,他走了进去,立刻发出一声满意的呼声。
  他嚷道:
  “啊,在这儿呐。”
  其余的人蜂拥而上。只有布伦特小姐孤零零地独自挺坐在椅子上,纹丝儿不动。
  隔壁房间里,一张桌子被挪到紧挨着休息厅的那堵墙边。桌上放着一台留声机——带大喇叭的那种老式留声机,喇叭正冲着墙。隆巴德一下子把喇叭推开,指着墙上钻透了的几个小孔。乍一看,一点也不显眼。
  他调整了一下留声机,把唱头放在唱片上,立刻他们又听到了那个“声音”:“你们被控告犯有下列罪行——”维拉喊了起来:“关上!关上!大可怕了!”
  隆巴德听从地照办了。
  阿姆斯特朗大夫松了一口气,叹息着说:“我看这个玩笑开得未免太不顾脸面,太没有心肝了吧。”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字正腔圆而又细声细气地轻轻说道:“这么说,你认为这只是开玩笑咯?”
  大夫瞪着他。
  “不然,还能是什么?”
  法官用手轻轻拍打着上嘴唇说:
  “此时此刻我还不打算发表看法。”
  安东尼马斯顿插嘴说:
  “听我说,有一点你们都忘了。究竟是什么人放上唱片,让它转起来的呢?”
  沃格雷夫依然轻轻地说道:
  “对了,我看我们得查查这件事。”
  他带头回到了休息厅,大家跟着他。
  罗杰斯端着一杯白兰地走了进来。这时,布伦特小姐正俯下身去查看还在不断呻吟的罗杰斯太太。
  罗杰斯轻巧地挤进两个女人的中间。
  “请原谅,夫人,让我来和她说说。埃塞尔——埃塞尔——没事了,没事!你听见了吗?来,振作一点!”
  罗杰斯太太急促地喘起气来,她的两只眼睛,傻瞪瞪的惊恐万状的两只眼睛,一遍又一遍地环视着周围一大圈人的脸。罗杰斯的声音又在催促她:“振作一点,埃塞尔。”
  阿姆斯特朗大夫安慰着她,对她说道:
  “你现在没问题了,罗杰斯太太。不过发作这么一阵子。”
  她问道:
  “我是晕过去了吗?先生?”
  “是的。”
  “是那个声音。那个可怕的声音,象审判那样——”她的脸色又发青了,眼脸抖动起来。
  阿姆斯特朗大夫急忙问:
  “那杯白兰地呢?”
  原来罗杰斯把它放在一张小桌上了。立即有人递了过来。大夫端着酒杯向干噎着气的罗杰斯太太弯下身去:“把它喝了,罗杰斯太太。”
  她喝了。稍许呛了一下,喘着气。酒精起了作用,脸上顿时有了血色。她说道:“我现在没事了。那只不过——我晕了一下。”
  罗杰斯立刻说道:
  “真是使人发晕,它也使我晕了一下,好端端的把盘子也摔了。可恶的诽谤,简直太可恶了!我真想弄弄清楚——”他突然停住了。那是因为一声咳嗽 ——一声轻轻的干咳竟然起到了大声喝住他的作用。他呆滞地看着沃格雷夫法官先生。法官先生又是一声咳嗽,然后问:“留声机上的片子是谁放上去的?是你吗,罗杰斯?”
  “我不知道唱片的内容呀!天晓得,我真不知道唱片的内容,先生。要是我早知道,我说啥也不会这样做了。”
  法官干巴巴地说道:
  “这一点也许是真话。可是,我看你最好把事情说说清楚,罗杰斯。”
  管家用手绢擦擦脸上的汗。他认真地说。
  “我只是奉命办事,先生,就是这些。”
  “奉谁的命。”
  “欧文先生的。”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说:
  “让我把这一点完全弄清楚。是欧文先生的命令——具体是怎么说的?”
  罗杰斯回答道:
  “他让我把唱片放在留声机上。唱片在抽屉里。当我到屋里送咖啡去的时候,让我妻子把留声机打开。”
  法官又轻声地说:
  “挺象样的故事。”
  罗杰斯喊了起来:
  “这是实活,先生。我向上帝发誓,这是实话。我事先并不知道唱片会说些什么——一点也不知道。唱片上原来有个名字来着——我原以为它只是一段音乐。”
  沃格雷夫瞧着隆巴德:
  “上面是有标题吗?”
  隆巴德点点头。忽然他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嘴白白的尖牙齿说:“一点不错,生生。唱片的标题是‘天鹅湖’……。”
  麦克阿瑟将军忍不住了,他猛然喊叫起来:三“这桩事情真是荒唐透顶——荒唐透顶!乱扣帽子,以至于此!得给他点颜色看看。这个叫欧文的,管他是哪一个——”埃米莉布伦特打断了他。她尖声说:“就是这个问题。他是哪一个?”
  法官又插进来说话了。一辈子的法官生涯养成了他一说起话来就神气十足:“这一点确实是我们要认真弄清楚的。罗杰斯,我建议你先把你妻子送回房去安顿她躺下,然后再回到这儿来。”
  “遵命,先生。”
  阿姆斯特朗大夫说:
  “我来帮你一把。”
  罗杰斯太太靠在两个男人身上,跟跟跄跄地走出了房间。他们走后,安东尼马斯顿提议:“你们怎么样,各位?我可得喝点什么了。”
  隆巴德答道:
  “我同意。”
  安东尼说:
  “我去张罗。”
  他走出了房间。
  他一两秒钟就回来了,说:
  “就在门口盘子里放着,正等着端进来呢。”
  他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放下,接着就是斟啊,倒啊的。麦克阿瑟将军挑了杯烈性白兰地,法官也照样斟了一杯。大家都想提提神。只有埃米莉布伦特只要了一杯白水。
  阿姆斯特朗大夫回到了休息厅里。
  “她没问题了,”他说道,“我留下了一些镇静剂让她吃。
  这是什么?啊,酒!我来一杯!”
  几个男的又各自喝了一杯。隔一会儿,罗杰斯回来了。
  下面的安排就由沃格雷夫法官先生来主持了。
  这间大厅成了临时法庭。
  法官开口问道:
  “好吧,罗杰斯,我们得把事情弄清楚。你说说欧文先生是谁?”
  罗杰斯瞪大了眼睛。
  “这所房子是他的,先生。”
  “这一点我知道。我要你把你自己对这个人的了解告诉我。”
  罗杰斯摇摇脑袋。
  “我说不上来,先生。你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整个房间顿时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麦克阿瑟将军说:
  “从来没见过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到这儿还不到一个礼拜,先生,我是指我跟我妻子。他们是通过介绍所写信雇用我们的。就是普莱茅斯的那家‘女王介绍公司’”。
  布洛尔点点头表示他知道。
  “老公司了。”他自动作了说明。
  沃格雷夫说道:
  “信还在吗?”
  “介绍所的信吗?没了,先生。我没留下。”
  “继续说下去吧。他们雇了你,照你的说法是通过信件雇的。”
  “是的,先生。规定我们哪一天到,我们就来了。而这里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储存了好多好多吃的东西。什么都是上等货,只要拾掇抬掇干净就行了。”
  “后来呢?”
  “没了,先生。我们都是按来信指示办的。让我们收拾好房间准备请一次客。昨天下午欧文先生来信说,他和他夫人有事耽搁,来不了了,让我们尽量招待好客人。关于晚饭,咖啡什么的,都作了指示,还让我们放上唱片。”
  法官厉声说道:
  “那封信当然还在咯?”
  “还在,先生。我拿来了。”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来。法官接了过去。
  “母,”他说道,“落款地址是丽兹大饭店。信是打字机打的。”
  转眼间,布洛尔就站到了他身边说:
  “请你让我看看。”
  他一把将信纸抽过去,扫了一遍,然后轻声说:“冠冕牌打字机,相当新——没有毛玻纹章纸——大路货。光看这些,甭想发现什么问题。也许会有指纹。但我怀疑。”
  沃格雷夫突然注意地瞅着他。
  安东尼马斯顿正在布浴尔身旁探出头去看这封信。他说道:“名字挺花哨。尤利克诺尔曼欧文。够响亮的。”
  老法官微微一震地说:
  “不胜感激,马斯顿先生。你提醒我注意到既有意思又耐人寻味的一点了。”
  他环视所有的人,把脖子伸得老长,活象一只发怒的王八。他说道:“我看该是我们大伙儿凑凑情况的时候了,大家把各自了解到的关于这所房子主人的情况都谈出来吧。”他顿了顿,然后继续说下去。“我们都是他的客人。我认为我们每个人都要把自己怎样作为客人来到这里的前后经过说个一清二楚,这才好。”
  说完,冷场了一阵子。接着埃米莉布伦特拿定主意,开了腔。
  “这桩事情的前前后后,的确有些古怪,”她说道,“我收到一封信,署名看不真切。大概是来自一个两三年前在某个避暑场所结识的妇女。我猜她不是姓奥尔顿,就是姓奥利弗。我认识一个奥利弗夫人,也认识一位奥尔顿小姐,但我可以完全肯定的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结交过任河一个姓欧文的朋友。”
  沃格雷夫法官说道:
  “你带着那封信吗,布伦特小姐?”
  “带着呢。我去给你拿来。”
  她走出去不到一分钟就把信拿来了。
  法官看了信。说道:
  “我有点明白了……。克莱索恩小姐?”
  维拉把她受聘为秘书的前后经过也讲了一遍。
  法官说:
  “马斯顿?”
  安东尼答道:
  “我收到的是电报。是我的一个要好朋友打来的,他叫巴杰尔巴克莱。当时很出乎我的预料,因为我所知道的是,这个老傻瓜已经到挪威去了,而他却请我光临此地。”
  沃格雷夫又点了点头说:
  “阿姆斯特朗大夫呢?”
  “我是应邀出诊来的。”
  “明白了。以前你同这一家相始吗?”
  “不用识。来信提到了我的一个同行。”
  法官说道:
  “为了把戏唱得逼真些吧?……当然,据我估计,你的这位同行这一阵子想必和你没有什么来往吧?”
  “这——呢——没有。”
  隆巴德一直盯着布洛尔,突然对他说:
  “听着,我刚想起——”
  法官举起起了一只手。
  “等等!”
  “可我——”
  “隆巴德先生,我们一桩桩来。我们现在正在弄清楚我们今晚是怎么到这里聚会的。麦克阿瑟将军,您说说?”
  将军一边捻着胡须,一边低声说道:
  “来了封信——也是这个姓欧文的家伙寄来的——提到了我的一些老熟人,说他们要来这儿——便函邀请,不够隆重,希望我别介意。信嘛,我怕是没留着。”
  沃格雷夫说道:
  “隆巴德先生?”
  隆巴德的脑子里一直在翻腾着。是抖落出来,公开?还是不?他拿定了主意。
  “也是这么回子事,”他说道,“是邀请,还提起了彼此熟识的朋友们——没说的,我上了当。信,我撕了。”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把注意力转向了布洛尔先生,两个指头拍打着上嘴唇,他的话客气得令人不安。
  他说道:“就在眼下,我们刚有过一番多少有点使人不安的经历。一个显然是虚无飘渺难以捉漠的声音冲着我们指名道姓地说了话,对我们提出了某些具体的指控,我们这就来清理清理这些控告。不过现在,有一个细节,我很想把他弄弄清楚:在提到的那些名字当中,有一个威廉亨利布洛尔。但就我们大家所知,我们之间并没有一个叫布洛尔的,而戴维斯的名字却没有提到。关于之一点,戴维斯先生,阁下有何见教呢?”
  布洛尔沉下脸来说道:
  “露了馅儿啦。我看我还得承认我不姓戴维斯才过得去啊!”
  “那你是威廉亨利布洛尔咯?”
  “一点不错。”
  “我还要补充几点,”隆巴德说道,“你到这里来不但用了假名字,而且今天晚上我还发现你是个头号的骗子手。你自称来自南非纳塔尔港。恰好我最熟悉南非和纳塔尔。我敢发誓说,你这辈子根本没有见过南非。”
  所有的目光一下子都转向了布洛尔,怀疑,愤怒;而安东尼马斯顿则向前跨了一步,走近布洛尔,双手自然而然地攥成了拳头。
  “那么好吧,蠢猪,”他说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布洛尔仰起脸,咬紧牙关。
  “各位先生,你们误会了。”他说,“我带着证件,请诸位查看。我原是刑事调查局的人员。现在在普莱茅斯开了一家侦探事务所。我是接受委托,有任务来的。”
  沃格雷夫法宫先生问道:“谁的委托?”
  “这个欧文给我寄了一大笔钱,作为我按他指示办些公事的费用。他要我扮作客人模样,也参加这次宴会。他把你们的名字都抄给我了。要我对你们每一个人都进行监视。”
  “说为什么了吗?”
  布洛尔哭丧着脸说道:
  “就是为了欧文夫人的珠宝啊!欧文夫人算个屁!现在我才不信有这么个人呐!”
  法官的两个指头又去拍打他那上嘴唇了,但这次神情怡然。
  “我认为你的结论有道理,”他说道,“尤利克诺尔曼欧文!在布伦特小姐的信上,尽管姓氏签得糊里糊涂,可名字还是相当清楚的——尤纳南希—— 你们注意到了吗,每个邀请,都用的是同一个字头:尤利克诺尔曼欧文——尤纳南希欧文——也就是说,每次都是U.N.欧文。也许可以稍微联想一下,就是 UNKNOWN(和U.N.欧文谐音——译者注),就是无名氏!”
  维拉喊叫起来:
  “这岂不是荒诞无稽之极吗——发疯了!”
  法官慢慢地点着他的脑袋说:
  “啊!是啊,我的想法是已毫不怀疑我们都是被一个疯人,也许是被一个危险已极的杀人狂,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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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晚饭快吃完了。
  美酒佳肴,罗杰斯伺候得很周到。
  就座的人个个兴高采烈。相互间的交谈开始自在多了,也亲热多了。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几杯甘醇的葡萄美酒下肚,酒意一浮上了脸,就连讽带刺地说起话来了,又风趣又逗乐。阿姆期特朗大夫和安东尼马斯顿正听着他呢。布伦特小姐同麦克阿瑟将军聊着,谈起了他俩都熟悉的几个朋友。维拉克莱索恩向戴维斯先生打听南非的情况,问得头头是道,答得也流利切题。隆巴德则在一旁听着。有这么一两次,他眯着双眼,始起头来扫了他们一眼,还不时地环顾全桌,观察着其他的几个人。
  安东尼马斯顿突然说道:
  “这玩意儿不是挺有意思吗?”
  原来在圆桌中央的玻璃圆托盘里摆着几个小瓷人儿。
  “印地安人,”安东尼说,“印地安岛吗!我猜就是这个意思。”
  维拉向前凑了凑。
  “我看——一共几个?十个吗?”
  “不错——有十个。”
  维拉喊了起来:
  “多有意思!这就是那首儿歌上说的十个印地安小男孩,我看就是。我卧室壁炉架上的镜框里,就镶着这首儿歌。”
  隆巴德说道:
  “我房间里也有。”
  “我也有。”
  “我也有。”
  大家异口同声地都说有。维拉说道:
  “这不是挺有意思的吗?”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又嘟嚷起来:
  “简直是孩子气。”随即又喝起他的葡萄酒来了。
  埃米莉布伦特看看维拉克莱索恩。维拉克莱索恩也看看布伦特小姐。两个女人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休息厅里,法国式落地长窗向平台外面敞开着,海浪拍的声音不时低啸着向她们传来。
  埃米莉布伦特说道:“好听。”
  维拉十分生硬地说:“我讨厌。”
  布伦特小姐用惊奇的眼光瞧着她。维拉脸红了,但立刻平静下来,说道:“我看这地方一起风就不讨人喜欢啦。”
  埃米莉布伦特同意这一点。
  “一到冬天,这所房子里的人就谁也出不去了。我看这一点可以肯定。”她说道,“还有一点是,佣人也雇不长。”
  维拉喃喃地说道:
  “是啊!雇佣人无论如何是困难的。”
  埃米莉布伦特说道:
  “奥利弗夫人雇上这两个,运气不坏。这个女人确实烧得一手好菜。”
  维拉想道:
  “人一上年纪,总是好把人家的名字记错,多有意思!”
  她说道:
  “是啊,我也说欧文夫人的运气的确不错。”
  埃米莉布伦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小块刺绣手工,正要开始刺绣,听到维拉的话,她突然停住了,猛地问道:“欧文?是你说欧文来着?”
  “是埃”
  埃米莉布伦特接着说道:
  “我可一辈子没见过叫欧文什么的人。”
  维拉傻了眼。
  “不过,明明是——”
  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门开了。男人们都进来了。罗杰斯跟着也走进大厅,手里托着咖啡盘。
  法官走过去,挨着埃米莉布伦特坐下。阿姆斯特朗大夫走到维拉身边,安东尼马斯顿晃晃悠悠地向敞开的窗户走去。布洛尔对一尊铜制的小塑像很感兴趣,呆头呆脑地在研究塑像上奇特的衣褶线条,想弄明白这种衣褶是不是为了显示女性的身段。麦克阿瑟将军背对壁炉架站着,捻着他那短短的白胡须。这顿晚饭真叫棒!他的精神来了。隆巴德在墙边桌上的书报堆里找出一本《笨拙》杂志随便翻着。
  罗杰斯端着托盘,转圈儿给大家送咖啡。好咖啡,又浓又热,真带劲。
  这帮子人全都吃得很舒坦。他们心满意足,觉得自己这大半天表现得不错,也过得不错。时钟指针指着差二十分九点,一下子十分安静起来——真是一种使人感到既舒坦又满足的安静。
  正在这个宁静的时刻,突然有一种“声音”传来了,音调冷酷无情,刺人心肺……。
  女士们,先生们,请安静!
  大家全部吃了一惊,前后左右地张望着,又彼此对望着。是谁在说话呐?那个响亮而清晰的“声音”却继续着:你们被控告犯有下列罪行:爱德华乔治阿姆斯特朗,1925年3月14日,你造成路易莎玛丽克利斯的死亡。
  埃米莉卡罗琳布伦特,你要对1931年11月5日比阿特丽斯泰勒之死负全部责任。
  威廉亨利布洛尔,1928年10月10日,是你导致了詹姆斯斯蒂芬兰道的一命呜呼。
  维拉伊命莎白克莱索恩,1935年8月11日,你谋害了西里尔奥格尔维汉密尔顿。
  菲利普隆巴德,1932年2月某日,你犯有使东非部落二十一名男人死亡的罪行。
  约翰戈登麦克阿瑟,1917年1月4日,你蓄意谋害了你的妻子的情人阿瑟里奇蒙。
  安东尼詹姆斯马斯顿,去年11月14日,你杀害了约翰和露西库姆斯。
  托马斯罗杰斯和埃塞尔罗杰斯,1929年5月6日,你们害死了詹尼弗布雷迪。
  劳伦斯约翰沃格雷夫,1930年6月10日,你谋害了爱德华塞顿。
  你们这些站在法庭面前的罪犯们,还有什么好替自己辩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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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船在礁石中间颠簸前进。现在总算望得见那幢房子了。岛的南侧又是另一番景象了,边缘延伸为斜坡一直伸入海中。那幢房子就正好位于那里,面朝南,不高,方方正正的,时髦得很,圆形的窗户把阳光充分地引入室内。
  这幢房子确实使人感到兴奋——没有辜负大家的响往。
  弗雷德纳拉科特关上马达,小艇载着他们顺利地钻进了岩石和岩石之间形成的一个天然小港湾。
  菲利普隆巴德尖声尖气地说道:
  “碰上坏天气,在这几上岸那就难咯!”
  弗雷德纳拉科特乐呵呵地说:
  “风一往东南刮,那谁也休想上印地安岛。有时候不上不下的,一断就是个把礼拜。”
  维拉克英索恩想:
  “供应想必很不方便。这一点对一个岛子来说是最糟糕的,看来要当好这个家是够人操心的了。”
  小艇碰撞着岩石,嘎嘎作响。弗雷德纳拉科特跳下船,他同隆巴德搀扶着其他的人下了船。纳拉科特把小艇牢率拴在岩石上的一个环上,随后引导大家登着岩石上凿出来的石级。
  麦克阿瑟将军嘴里说着:
  “好地方,叫人心旷神怡!”
  然而,他心里并不平静!真见鬼,这鬼地方!
  这帮人拾级而上,来到上面一层的平台,精神才稳定下来。在这所房子洞开着的房门口,一个端端正正的男管家正等着他们,他那副一本正经象煞有介事的神态,使这帮人更稳定了些。此外,这幢房子本身确实是再动人不过了,站在平台上欣赏海岛上的绮丽风光,真是壮观……。
  男管家走过来,微微躬着身。他细高条,灰白头,十分体面。管家说道:“请这里来。”
  宽敞的大厅里,酒已摆好,成排成排的瓶子。安东尼马斯顿精神有些振奋了,他刚才还一直在想着,真是一出莫明其妙的把戏,不对他的胃口!老家伙巴杰尔把他弄在里头,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但话又得说回来,这些酒是不错的,冰也不少。
  这个男管家什么的家伙方才说什么来着?
  欧文先生……不巧,耽误了……明天才能到。他关照好了……要啥有啥……现在是否到各位的房间去?……八点钟开饭……。
  维拉由罗杰斯太太带上了楼。这个女人推开了甬道尽头的一扇门,维拉走进一间讨人喜欢的卧室。有一扇大窗户正好在海的上方,另一扇朝东。她立刻高兴得呼唤了一声。
  罗杰斯太太问:
  “小姐,还要什么吗??”
  维拉向四周扫了一眼。行李已经搬进来,而且打开了。
  房间的另一边是浅蓝色瓷砖铺成的浴室,门开着。
  她当即说道:
  “我看,不用了。”
  “小姐,要是想要什么,请拉铃。”
  罗杰斯太太的声音既平板又单调,维拉好奇地望了望她。真是少见的毫无血色的苍白的女幽灵。头发往后一把抓,穿着一身黑。模样儿倒体面极了。就是那双眼睛,出奇的亮,而且一刻不停地转来转去。
  维拉想道:
  “她连自己的影子都害怕。”
  对了,就是这个——这个女人害怕着呢!
  看上去,她就是这样一个生活在极度恐惧之中的女人。
  维拉感到脊背上一阵轻微的发冷。这女人究竟害怕什么呢?
  她高高兴兴地说道:
  “我是欧文夫人新雇的秘书。这一点我希望你明白。”
  罗杰斯太太说道:
  “不,小姐,我什么也不明白。我知道的只是各位女宾和先生们的一份名单,还有哪位住哪个房间。”
  维拉说道:
  “欧文夫人没提起过我吗?”
  罗杰斯太太眨巴着眼说:
  “我没见过欧文夫人——还没有。我们不过才来了两天。”
  真是少见,这姓欧文的一家子!维拉想着。
  她大声说道:
  “有多少当差的呢?”
  “就我和罗杰斯,小姐。”
  维拉皱起眉头。现在,这幢房子里有八个人——加上男主人和女主人则是十个——而只有一对夫妇供这些人使唤。
  罗杰斯太太说道:
  “我是个好厨师,我男人管家也能干。当然,我其实不知道会有这么多人。”
  维拉说道:
  “那么你能忙得过来?”
  “行,行啊,小姐,我能行。如果经常请客的话,估计欧文夫人会添帮手的。”
  维拉说道:“我想会吧。”
  罗杰斯太太转身走了。她脚步轻盈,寂然无声,就象一个影子似的挪出了房间。
  维拉走到窗前,坐在靠窗的椅子里。她隐隐约约地感到一点不安,一切——多少有点奇怪。欧文两口子缺席,幽灵似的苍白的罗杰斯太太,还有那帮子客人!这些客人本来就稀奇古怪,少见的大杂烩!
  维拉想道:
  “我真希望我见到过欧文他们……,我真希望我清楚他们是怎么样的。”
  她站起来,不安地在房里踱来踱去。
  这是一间完完全全照时兴式样装筛起来的无可挑剔的卧室。锃光刷亮的镶木地板上铺着洁白的地毯,浅色辉映的墙壁,四周镶嵌着电灯泡的大镜子。壁炉架朴素大方,只有一大块按时兴式样雕刻成狗熊形状的白色大理石,中间镶嵌着一只座钟,上面有一个发亮的克罗米镜框,镜框里是一大块羊皮纸,上面写着一首诗歌。
  她站在炉台前看着这首诗歌。原来是托儿所里流传的儿童歌谣,早在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记住了。
  十个印地安小男孩,为了吃饭去奔走;
  噎死一个没法救,十个只剩九。
  九个印地安小男孩,深夜不寐真困乏;
  倒头一睡睡死啦,九个只剩八。
  八个印地安小男孩,德文城里去猎奇;
  丢下一个命归西,八个只剩七。
  七个印地安小男孩,伐树砍枝不顺手;
  斧劈两半一命休,七个只剩六。
  六个印地安小男孩,玩弄蜂房惹蜂怒;
  飞来一蜇命呜呼,六个只剩五。
  五个印地安小男孩,惹事生非打官司;
  官司缠身直到死,五个只剩四。
  四个印地安小男孩,结伙出海遭大难;
  鱼吞一个血斑斑,四个只剩三。
  三个印地安小男孩,动物园里遭祸殃;
  狗熊突然从天降,三个只剩两。
  两个印地安小男孩,太阳底下长叹息;
  晒死烤死悲戚戚,两个只剩一。
  一个印地安小男孩,归去来兮只一人;
  悬梁自尽了此生,一个也不剩。
  维拉微微一笑。确实,这不是印地安岛吗?
  她又走到窗前坐下,望着海。
  这海多么辽阔!从这里望出去,哪儿也看不到边——就是喏大一片茫茫天水,落日余晖,碧波涟漪。
  海碍……,今天是如此的平静——有时又是那样的狂暴……。就是这个海把人拖入深渊。淹死……发现淹死了,……淹死在海中,……淹死了,……淹死了,……淹死了……。
  不,她不愿记得……,她不愿想到这个!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阿姆斯特朗大夫到达印地安岛时,太阳正好落山。过海的那会儿,他和船夫——一个本地人,聊了一阵子。他急于想打听一点关于本岛主人的种种情况,然而这位纳拉科特似乎出奇的闭塞,也许是不愿意讲。
  于是,阿姆斯特朗大夫只能扯扯天气啦,打鱼啦等等。
  长途跑车,确实累了,他眼珠儿发疼。往西开车,就是正对着西照的阳光开车。
  真的,他太累了。海啊,百分之百的宁静蔼—这些正中下怀。他真想多歇上一阵子,只不过是做不到而已。当然,不是经济上做不到,而是,他哪能这样随便撒手呢?人家很快就会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不能!他现在既然来到这里,还得下功夫搞出些名堂来。
  他想道:
  “反正今天晚上我就当作再也不回转去了——同伦敦哈莱街(伦敦名医荟集的街道名——译者注),和其它一切的一切都一刀两断了。”
  谈到岛子什么的,总好象有一种魔力似的。就光“岛子”这两个字,幻想的味儿就很浓。它使你同整个世界隔绝了——自成一个天地。这个天地,也许,你就一辈子回不去啦!
  他想道:
  “我把我的老一套生活抛到脑后去了。”
  他乐滋滋地盘算起以后的打算来,其实都是些荒唐的想法。
  一直到他踏上石阶的时候,他还在对自己笑呢。
  平台上,椅子里坐着一位老先生,阿姆斯特郎大夫一眼看过去,仿佛有点面熟。他在哪儿见过这张癞蛤蟆样的脸。
  这个乌龟似的脖子以及这副拱腰曲背的姿态——还有这双暗淡而狡猾的小眼睛呢?是他——老沃格雷夫。大夫有一次在他面前作过证。瞧那样子,总是半睡不醒的。可是,一碰到法律问题,那就精极了。比方说,对付陪审团,他可有点子了。人家说他完全可以让陪审团照他的意思作出决定。根本通不过的案子,他不止一次地让陪审团通过了。而且说在哪天就在哪天通过,有人说他是个刽子手法官。
  在这个地方——尘世之外……见到他,太有意思了。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思忖着:
  “阿姆斯特朗?记得!证人席上见过。挺会装模作样的,那个小心劲儿就甭提了。当医生的都是混蛋。哈莱街那帮子人更是混蛋之尤。”他想到前不久才见过那条街上的一个奉承讨好的人物,一口恶气还憋在心头。
  他大声哼哼着说:
  “大厅里面有喝的。”
  阿姆斯特朗大夫说道:
  “我得去向东道主夫妇致意。”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又阖上了眼,满脸鬼模鬼样的。
  “不行埃”
  阿姆斯特朗大夫惊讶地说道:
  “怎么回事?”
  法官说道:
  “没有男主人,也没有女主人。莫明其妙得透顶,弄不清楚这地方。”
  阿姆斯特朗大夫盯着他看了足有一分钟。正当他以为这位老先生真的睡着了时,沃格雷夫猛地又说起话来了。
  “你听说过康斯坦斯卡尔明顿吗?”
  “呢——不,我想没有。”
  “这问题不大,”法官说道,“这个女人的身分不清楚,其实笔迹也认不真切。我正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阿姆斯特朗大夫摇摇头,继续向房子走去。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还在琢磨着康斯坦斯卡尔明顿的问题。这个女人就象天下所有的女人一样的不可靠。
  他又想到屋里的两个女人,一个紧闭着嘴不说话的老小姐和另一个姑娘。他才不在乎那个姑娘呢,冷冰冰的毛丫头。
  啊,不,是三个女的,还得把罗杰斯的那口子算进去。怪人,看来她惊恐得要死。两口子倒是挺体面的一对,也懂行。
  这时,罗杰斯来到平台上。法官问他:
  “请康斯坦斯卡尔明顿夫人了,你知道吗?”
  罗杰斯凝视着他。
  “不,先生,我不清楚。”
  法官抬起了眉毛,但只是嘟嚷了一下。他想:“印地安岛,呢?其中必有文章!”



  安东尼马斯顿正在洗澡,热水冒着气,痛快得很。开车开久了,四肢都发麻。他脑子里啥也不考虑。安东尼是个好激动的人物——也好动。
  他自己思付:
  “我想,总得坚持始终吧。”随后他就什么也不想啦。
  热气腾腾的水,无力的四肢,再刮上一次脸,一次鸡尾酒——吃上一顿。
  之后?



  布洛尔先生在打领带,这类事情他并不在行。
  穿着打扮看上去没问题吧?他自己认为是没有问题的。
  谁对他也不亲切……,大家都是你看我、我看你的德性,怪!就好象他们都知道……。
  不过,这还得看他自己。
  他并不打算把事情弄糟。
  他对壁炉架上镜框里的托儿所歌谣瞟了一眼。
  这么搁着倒是显得干净利落。
  他想道:
  打从孩提时起,自己就记得这座岛了。但从来也没想到过。会在这儿的这所房个里干这种活。也许,一个人预见不到将来倒是件好事……。

十一

  麦克阿瑟将军紧皱着双眉。
  一切都该死。这桩事情的前前后后都见鬼!一点也不象他先前一直想象的那样……。
  他得借故溜走,丢开整个这档子事……。
  可是摩托艇已经开回去了。
  他没法子,只能留下。
  隆巴德那家伙,现在看来,真是少有。
  不地道。他敢起誓发咒,这个人就是不地道。

十二

  听到钟响,菲利普隆巴德走出房间,一直走到楼梯尽头,就象一头豹子似的,轻捷无声。总之,他确实有点豹里豹气的,象一头猛兽那样——看上去,怪精神的。
  他自得其乐地咧着嘴。
  不是一个礼拜吗——呃?
  他可得乐上一个礼拜。

十三

  埃米莉布伦特,一身黑绸衣衫,等着吃晚饭,现在,她正坐在自己的卧室里,读圣经。
  她喃喃地嚅动着嘴唇,逐字逐句地念道:“异教徒们自作圈套自己套,借网藏身反而自投罗网。
  上帝的审判,执法不阿:作恶之人作孽自受,作恶之人必入地狱。”
  她闭上嘴,紧撅着,合上了圣经。
  她站起身来,颈项上别了一枚苏格兰烟晶宝石别针,下楼吃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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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帮人站在橡树桥车站外面,稍许乱了一阵子。搬运工跟在他门后面搬箱子,有个人喊了声:“吉姆!”
  一位司机往前挪了挪。
  “你们是去印地安岛吧?”他问道,满口柔和的德文郡口音。
  四个声音同时答应了——但马上又偷偷地互相打量起来。
  司机又说话了,直冲着沃格雷夫法官先生,把他当作这帮人的头儿。
  “先生,一共是两辆出租汽车。得留下一辆等厄克塞特来的慢车——最多再过五分钟就到——要接一位乘那趟车来的先生。哪一位不在乎等一下?这样安排,大家都可以宽敞些。”
  维拉克莱索恩,自己感到是秘书身分,职责有关,马上开口说:“我来等一下吧。诸位是不是请先走一步?”她望着其他三位。她的眼神口气都多少带着一种身在其位、自当指挥一切的意味,很象安排她的女学生打网球时哪个先哪个后的那股劲儿。
  布伦特小姐端着架子说了声“劳驾了。”头一低,就先钻进了一辆汽车,司机的一只手正敞着车门。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随后跟了进去。
  隆巴德队长说道:
  “我来同那位小姐——一起等吧。”
  “我姓克莱索恩。”维拉说道。
  “我姓隆巴德。菲利普隆巴德。”
  搬运工正忙着把行李往车上堆。车里,沃格雷夫法官先生颇有身分地说:“天气真是不坏!”
  布伦特小姐答道:
  “确实不坏。”
  这是一个气派十足的老先生,她想。同海滨宾馆里那种司空见惯的男人迥然不同。显然,那位奥利弗小姐或夫人的社交关系不同一般……。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问道:
  “这一带您熟悉吗?”
  “我到过多奎和康沃尔,至于这里,还是初访。”
  法官说道:
  “这一带我也不熟悉。”
  出租汽车开走了。
  第二辆出租汽车的司机说:
  “请到车里坐着等吧!”
  维拉坚决地说:
  “不必。”
  隆巴德队长微笑着。
  他说道:
  “墙外的太阳多好,真够迷人的。您想进车站里头去吗?”
  “当然不。离开闷死人的火车,那才叫痛快呢!”
  他回答道:
  “是啊!这种鬼天气挤火车真够呛。”
  维拉照例回答道:
  “我倒希望它能稳定下来——我是指夭气。我们英国的夏令气候太变化无常了。”
  隆巴德有点人云亦云似地问道:
  “您熟悉这一带吗?”
  “不,以前从来没有来过。”但她又急着补充说,“我还没见过我的东家。”她决心立刻亮出自己的身分。
  “您的东家?”
  “不错。我是欧文夫人的秘书。”
  “啊,我明白了。”他的态度虽然很难觉察,但是已经有了变化,变得放必了,声调也不再紧张。他说:“不太突然吗?”
  维拉笑了。
  “不吧,我不这样想,欧文夫人原来的秘书突然病了。
  她给介绍所打了电报。介绍所就让我来了。”
  “是这么回事!要是您去了之后,又不喜欢那个工作了,怎么办呢?”
  维拉又笑了。
  “这只是个零活——假期里的差使,我在一所女学校里有固定职业。说实在的,一想到要见到印地安岛我还很怵头呢。报上的议论简直大多了。它真是那么引人注目吗?”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它。”
  “真的?欧文一家可着迷啦。我看就是。究竟什么模样,给我说说吧。”
  隆巴德想:“糟糕,怎么说呢——说见过还是没见过?”
  他急忙说道:
  “别动!一只马蜂,就在您的胳膊上,正爬着呢。”他象煞有介事地哄赶了一下。“好了,飞了。”
  “啊,谢谢。今年夏天马蜂真多。”
  “就是。怕是气候太热招的。我们等谁,您有数吗?”
  “一点也不清楚。”
  向这儿开来的火车的拖长了的汽笛声,已经听得见了。
  隆巴德说道:
  “现在火车到了。”



  从月台出口处走出来的是个高身量,军人气概十足的老头,一头修剪得短短的灰白头发。小白胡也拾掇得整整齐齐。他的那口扎扎实实的大皮箱压得搬运工走起路来有点晃悠悠的。搬运工向维拉和隆巴德招了招手。
  维拉走了过来,显得既干练又利索。她说:“我就是欧文夫人的秘书。汽车在这儿等着呢:“她接着说:“这位是隆巴德先生。”
  那双蓝眼球,已经失神和没有光彩了,年纪老啦,尽管这样,打量起隆巴德,照样尖厉着呐。就这么一刹那,谁要是正好注意到的话,完全可以看出来,两人都在揣摩着对方。
  “长得不坏。就是有这么一丁点儿邪气……。”
  三人上了那辆等着的出租汽车,车子穿过死气沉沉的橡树桥街道,在普莱茅斯大道上大约又跑了个把英里路。然后进入一片纵横交叉的乡间小巷,那里倒是青翠新鲜得很,就是又陡又窄。
  麦克阿瑟将军说道:
  “对德文郡的这一带,太不熟悉了。本人的小地方是在东乡,就挨着多尔塞特旁边。”
  维拉说道:
  “这儿实在可爱得很。小山包,红土,到处绿油油、香喷喷的。”
  菲利普隆巴德不无挑剔地说道:
  “就是闭塞点儿……,我是喜欢空旷的乡村的,纵目远眺,一目了然,啥都看得见……。”
  麦克阿瑟将军问他。
  “我看,老兄到过不少地方吧。”
  隆巴德耸耸肩膀说:
  “到处转了转,您哪。”
  他心里在想:“现在他该问我是不是赶上了大战(指第一次世界大战——译者注)。这些老棍子都是这个德性。”
  然而,麦克阿瑟将军并没有提到大战。



  他们的车子翻过一个陡坡,向下来到通往斯蒂克尔海文的曲里拐弯的车道上——只有一个村落,傍水近滩,茅屋数间,渔舟点点。
  映着落日余辉,他们第一次望到了海面上的印地安岛,在正南方向。
  维拉很有点意外地开口说道:
  “离岸远着哪。”
  现实同她设想的竟完全不同。她原以为会在岸边不远,盖着那么一座美丽的小白楼,但是现在根本连房子也看不见,只看见了粗黑影绰的岩石和依稀象是印地安巨人脑袋的岛形。还带点肃杀凶气呢!她有点不寒而栗了。
  在一座店名“七星”的小饭铺门前,正坐着三个人。有老态龙钟的法官,有直腰挺胸的布伦特小姐,另一个——第三个,粗粗大大的,走过来做自我介绍。
  “想来还是等等你们的好,”他说道,“打算一趟一起走。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贱姓戴维斯,南非出生,南非是我的故土。哈哈!”
  他谈笑风生地说。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瞧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一看上去就是他那副想让旁听人员全部退出法庭似的神气,而布伦特小姐则弄不清楚自己是否欢喜殖民地上的人。
  “有谁想在上船之前先吃点什么吗?”戴维斯先生满心好意地问道。
  对这个建议,谁也不吭声。戴维斯先生转过身来,竖起了一个指头。
  “那好,不该再耽搁了,我们好心的主人和主妇正盼着我们呢!”他说道。
  说话间,他应该注意到那伙人中间出现了一种异常的紧迫感。似乎一提到主人和女主人,他们就有想象不到的震动。
  戴维斯用手指一招,正斜靠在附近墙上的一个男人立即走过来了。他那罗圈腿似的步伐说明他是个吃水上饭的。他有着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一双多少有点闪烁不定的黑眼睛,一口软绵绵的当地口音。
  “太太们、先生们都准备好上岛了吗?船早已候着了。有两位先生要开车来,欧文先生关照不必等他们了,因为不能肯定他们什么时候到。”
  大伙儿站起身来,跟着他们的响导沿岸走上一座小小的堤岸码头,旁边紧靠着一艘摩托小艇。
  埃米莉布伦特说道:
  “这船够小的。”
  船主却尽量找词儿说:
  “这船可棒着呢,太太,可是条好船哪!坐它上普莱茅斯,一眨眼就到,方便极了。”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说话却尖刻得多了。
  “我们人可不老少。”
  “再多一倍也坐得下,先生。”
  菲利普隆巴德和和气气地说道:
  “不成问题。天气好,没风浪。”
  布伦特小姐尽管心神不定,还是让人扶上了船。跟着,其余的人也挨个儿上了船。到现在为止,大家相互之间还谈不上什么照顾和扶持,而且还有点猜疑。
  响导刚要解开缆绳,忽然又停了下来,手里还拿着那个搭钩。
  在陡斜的革道上,从村里驶过来一辆小汽车。这辆车威风极了,出奇的漂亮,简直不同凡响。车上坐着一个年青人,风吹得他的头发直向后飘。在夜色的闪耀中,他看来哪里象是世人,简直是一尊年青的神仙,一尊见诸于北欧传说中的英雄神仙。
  他按着喇叭,一阵回声震荡,响彻海湾的山石丛中。
  这一刹那确是精彩。安东尼马斯顿此时此刻简直太不同凡响了。就是后来,清楚记得这个情景的也绝不止一人。



  弗雷德纳拉科特坐在马达旁边,心里想着,这帮人真叫奇怪。欧文先生请的这些客人究竟是些什么货色,真叫人摸不着头脑。总之,他想象的要比现在见到的高级,比如应该是全身穿着乘游艇出游的服装,富丽堂皇,气派非凡的老爷太太等等。
  弗雷德纳拉科特回想起埃尔默罗布森先生平时的交往,不由得撇嘴微微一笑,这帮人哪里象是这位百万富翁的高朋贵客。如果你说得出口,这帮人真叫是——瞧他们平时喝的是啥玩意!
  这位欧文先生也真叫个别,就是让弗雷德想想也够滑稽的。他压根儿没瞅见过这位老爷,甭说太太了。从来没见他来过,没有。全都是莫里斯先生张罗的,钱也是他付,应该做些什么,得怎么做,总是说得再清楚不过了,而钱也给得爽快。就算这么着吧,仍是出奇。报纸上说了欧文那么多莫明其妙的闲话。纳拉科特想想,确实有道理。
  说真格的,兴许就是加布里埃尔特尔小姐买下的产业吧。但是,他望望眼前的一个个客人,觉得这种想法没道理。这帮人不象——没一个够得上同一位电影明星打交道的。
  他不动声色地估摸着这帮子人:
  “一个是老姑娘——酸不溜丢的那种,这帮人他全看得透。要不,就打赌?她不是个刺儿头才叫怪呐。一个是老行伍——从神色看,倒是个地道的军人。那个年青的妞儿,盘子不错——只是也平常,没那股浪劲儿——谈不上好莱坞气派。那个装腔做势、咋咋呼呼的大少爷可不是个正人君于。弗雷德纳拉科特认为,他象是个倒闭了铺子的生意人。另外那个先生,精瘦精瘦的,一脸狠相,一双滴溜溜转的眼睛,少见,倒很可能同电影行业有点儿瓜葛。
  慢着,船上还是有一个象点样子的客人,就他一个,开小汽车最后到的那个,(多棒的汽车!斯蒂克尔海文以前从没有见过,象这种车,得花上几万几万的。)他才够格,钱堆里长大的。要是这帮人都象他那样……,那才说得通……。
  真要想个明白的话,是越想越糊涂——本来就是件糊涂事——够糊涂的……。
Già ero insa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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