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悲喜交织

一夜无眠。

  平时,
贝贝都睡在客厅的沙发上。那沙发的式样已过了时,木制扶手,靠背也过高,还是结婚时请木工打制的,为了就合家里的几根木条。许非同几次提出要换,辛怡都舍不得。她请收购旧家具的估过价,一只才十元钱,就说反正还能坐,将就着再用一段时间吧,二十元卖了等于白扔。因坐的时间长了,沙发中间的弹簧弹力有所减弱,略略凹进一块,正好容下贝贝,于是上面铺一块绒毯,就成了贝贝的床。自打一记事,贝贝没事就愿意趴在上面,一方面是因为舒服;更重要的是沙发直对着门,可以在第一时间看见打开门的人。白天家里没人,贝贝整天被关在屋里太寂寞了,主人回家是它最为兴奋的时刻。

  可是,昨天晚上贝贝却一改往日的习惯,灯熄后没有一跃跳上沙发就寝,而是围着主人的床头绕来绕去,还不时用舌头舔舔辛怡搭在床边的手,用鼻子蹭蹭许非同伸出被子的脚,一副不放心的神态。夜里,许非同长吁短叹,辛怡抽泣不止,贝贝便也转来转去,只是天快亮时才趴在床头的地板上打了个盹儿。

  早晨起床的时候,许非同的眼圈儿发青,辛怡的双眼像被盐水浸泡过一样,又红又肿。她实在不明白,为了几个钱,许非同何以对自己大动肝火,甚至动手,还要离婚,即便是自己的错,比起十几年的夫妻情分,赔掉的几个钱又算什么?为此,她整整流了一夜泪,好几次想摔门而去,就此和许非同一刀两断。但是想想女儿,想想和许非同一起度过的那些令人留恋的时光,又忍住了。她明白,所谓离婚,不过是许非同一时的气话。他们结婚快二十年了,虽没有了当初的激情,但岁月如河,已把他们的血液融合到了一起,维系他们的已不单单是爱,还有难以化解的浓浓亲情。爱情与亲情,前者似盛开的朝花,鲜嫩并挂满了浪漫的露珠;后者如成熟的麦穗,沉稳并饱含着生活的责任,那是经过植苗、除草、上肥等等一系列艰苦的劳作才得来的,怎么可能被一阵平地而起的风轻易吹落呢?不过,离婚这个字眼在夫妻间是不能轻易出口的,它就像一把无形的刀,总会在彼此的心扉上留下或深或浅的划痕!这也是辛怡委屈了一夜的原因。当然,她也不相信股市会就此一泻千里。许非同也很生气,他觉得这不是赔掉几个钱的问题,而是反映了两个人思维方式的严重冲突,他不是一定要让辛怡承认错误,夫妻之间争个谁对谁错有什么意思?问题是,辛怡不认错儿,她的思维方式不调整,就预示着类似的错误她还会再犯,钱还会再赔!这才是许非同难以忍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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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仿佛被一座山牢牢压住。她不爱金戈,
但是她无法拒绝。灵与肉的分离,使她每一次做爱都有一种被蹂躏的感觉。她闭上了眼,脑海中倏地出现了许非同的身影。她渴望和许非同融为一体,但少女的羞涩加上模特的身份又令她担心,自己过于主动会被许非同轻视。刚才作完画后,她真想抱住许非同,让他用舌尖做犁铧,在自己充溢着活力和青春的原野上耕耘,然后……她克制住了,她希望自己在许非同的心目中永远是一个纯真圣洁的天使。可是,此时许非同正向她伸出双臂,把她相拥入怀。内心深处埋藏已久的少女的渴望与激情一下被点燃了,她仿佛在一瞬间被溶化了。从未有过的快感浸润着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她的身体扭曲着,开始幸福地呻吟……

  半个小时后,金戈心满意足地仰面躺在床上。他对小雨的表现有点意外,以往小雨和他做爱只是被动地接受,今天这臭婊子是怎么了,幸福得嗷嗷乱叫?小雨坐起来,用手拢了拢散乱的长发,慢慢地将衣服穿好。幻觉消失了,躺在面前的不是许非同。快乐如同阳光下七彩的肥皂泡,还没有细细地欣赏就破灭了,剩下的只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与屈辱,她真想冲金戈大叫两声,不如此,仿佛灵魂就无所皈依。可是,想想对许非同的承诺,再想想金戈对自己的付出,小雨只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不过,自己迟早会离开他的,这也正是小雨不肯放弃自己的工作,完全让金戈包养起来的原因。

  “宝贝儿,麻烦你给我点一支烟好吗?”金戈又恢复了极有教养的神态。

  小雨下了床,从金戈的衣兜里掏出烟点燃,递给他时像是不经意地问:

  “哎,我哥凑了两万块钱也想炒股,你能告诉他买哪张票吗?”

  金戈接过烟,狠狠吸了两口,他望了小雨一眼,仿佛在注视着一只掉入陷阱的猎物,少顷,才意味深长地回答:

  “你哥?这容易呀!你让他买ST海洋吧!不过,要快进快出,挣个百分之十就要走。”

  小雨重复了一遍:“ST海洋,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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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戈对女性的乳房有一种近乎偏执的迷恋。母亲生下他后缺少奶水,金戈几乎是喝着苞米糊糊长大的。柔韧松软的乳房和略带一点点腥味的奶香,对幼年的金戈如同一个遥远的梦。第一次被乳房所震撼,还是在赴京求学的列车上。深夜,列车咣当一声在一个小站上停下来,迷迷糊糊的金戈被列车的晃动惊醒,他揉揉惺忪的眼睛,注视着刚上车来的旅客。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妇背着孩子在他的面前站住,问:小兄弟,这儿有人吗?金戈摇摇头,少妇坐在了他的对面,解下了背在背上的孩子,那孩子也就刚出满月,闭着眼,舞动着两只细小的胳膊,嘴蠕动着,发着哼哼的声音。少妇把婴儿抱在怀里,开始解衣扣。刚要闭上眼睛睡觉的金戈突然睁大了眼,仿佛被电击了一般,他眼前出现了两只雪白、丰硕的乳房,像两只刚刚出锅的发面馒头。少妇一点也没有避讳金戈,她用左手托起右侧的乳房挤了一下,一股奶水滋滋喷出来,正巧滋在金戈的脸上,少妇忙歉意地俯过身要为金戈擦拭:噢,对不起啊,小兄弟!这样,少妇的乳房几乎贴在了金戈的脸上。金戈一阵炫晕,潜意识中对女性乳房的渴望与爱恋一下子被激活了……

  从此,金戈对女性的乳房就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执迷。他喜欢小雨,不光因为小雨冰雪聪明、兰心蕙质,还因为小雨有着一双挺拔、柔韧的乳房。

  金戈拼命吸吮着小雨的乳房,咬着她挺拔如珠的乳头,面目很贪婪,甚至有些狰狞,仿佛一个将要饿死的人面对一桌丰盛的佳肴,令小雨厌恶。

  许非同不一样。作画时,面对小雨丰满、匀称的双乳,他常常流露出敬畏。他告诉小雨,古希腊神话中的丰收女神,头上插着稻穗,手里拿着镰刀、五谷和牛角,上身裸露出健美丰满的乳房,那是丰饶与多产的象征。在旧石器时代,狩猎民族的石斧和燧石上也雕刻有丰美的乳房和神像,那是把女性乳房视为了人类生长的原动力和人类的生命力。

  小雨渴望被爱与抚摩,只不过,金戈的抚摩和亲吻让她有一种被亵渎了的感觉。这感觉一旦出现,激情就荡然无存了,像流进沙石中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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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没有想到,生活竟会演绎出这样的结局。她真想走过去告诉那一对青年,野蛮不等于潇洒,粗俗与风度无关。不懂得尊重别人的人,又怎么会珍惜人生中的至真至爱之情?她刚要迈步,许非同出现在了小女孩面前。小姑娘,请给我拿一枝红玫瑰。小女孩挑了一枝丰腴而又饱满的花。许非同肯定目睹了刚发生的情景,他一指那枝花瓣已然破损的红玫瑰,说我要这枝。小女孩有些迟疑,又有些感激:这枝只收两元吧!不。许非同坚持付足款,拿着那枝红玫瑰走到小雨跟前:送你一枝红玫瑰吧,不过它有些残缺了,不知你是否喜欢?喜欢!小雨把红玫瑰举到鼻子下动情地嗅着,那一缕缕淡淡的幽香便直沁肺腑,让她的心为之震颤,为之感动。小雨觉得,早先模模糊糊晃动在心扉上的那个男人的影像凸现了。和许非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她觉得踏实、真切。而和金戈在一起,感觉就像一只被人把玩的金丝雀。

  她对许非同的感情中,还有很大比重的欣赏成分,从许非同的言谈和作品中,小雨能感受到他的才气,尽管有些东西小雨理解起来还比较吃力,比如,罗丹为什么说艺术就是情感?米勒又是怎样使我们在本该以亲身感受的画面之外,用耳朵听到了悠远肃穆的教堂钟声?但这并不妨碍小雨对许非同的崇拜。这崇拜和对刘德华的崇拜不同。对刘德华的崇拜像雨像雾又像风,轻飘而虚幻;对许非同的崇拜则像是面对一座富含宝藏的大山,伸出手可以触摸,静下心可以感受。这也正是小雨得知许非同因股票情绪不好后,迫不及待地要帮助他的原因,她不愿意看到许非同委靡不振,她觉得许非同如果能从股票中解脱出来肯定会大有发展。

  小雨正倚在床上想着心事,门铃响了。她跳下床打开门,是金戈。小雨忙弯下腰为他换上拖鞋,又端上了一杯煮好的咖啡。金戈坐在沙发上,把咖啡杯握在手掌中,像欣赏一只猎物似的端详着坐在对面的小雨,目光显得扑朔迷离又深不可测。小雨被看毛了,问你干吗这样看我?金戈深吸一口气,徐徐说,不为什么,你不觉得你越来越漂亮了吗?小雨瞥了金戈一眼说,讨厌。金戈起身坐到小雨身旁,伸出右臂把她挽进怀里,用左手拿起她胸前的项链问,谁给你买的?自己买的!自己买的?金戈知道小雨是在骗他,但并不揭穿。那你知道这项链有什么说法吗?金戈把项链坠儿托在掌心,十分认真地看着,在橘黄色的灯光映照下,项链坠上的宝石发出了火焰般的色彩。小雨掩饰道,这是石榴石项链,听售货员说,它象征着幸福和永恒的爱情。传说中的诺亚方舟也是用石榴石照明的,所以它又有旅行石之称,佩戴石榴石外出,可以确保平安。金戈嘿嘿一笑。小雨问,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不,你说得不错。不过……金戈更加用力地把小雨揽进怀里,开始动手解她的衣服:宝贝儿,你知道么?这石榴石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法国国王路易十四称它为“吐火女神”。这种颜色的石榴石,在珠宝学中被命名为“镁铝榴石”,而“镁铝榴石”一词是由希腊语中“我看见火”派生而来的。火。你明白吗?它既可以是爱情之火,也可以是复仇之火、贪欲之火。爱情之火可以使人平安与幸福,复仇之火、贪欲之火却可以葬送这一切。说着,金戈的喘息声越来越粗,他把已经裸露着双乳的小雨抱起来,小雨在他的怀里无助地挣扎,金戈喜欢看小雨在自己的怀里挣扎,这能进一步刺激他的欲望。他一步步走进卧室,把小雨狠狠扔在床上,随即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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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许非同相识以后,
小雨总是恍如梦中,不相信幸福来得如此突兀。她爱看许非同抽烟。抽烟时的许非同轻抿唇角,若有所思,淡淡的烟雾笼罩着他微蹙的眉头、忧郁的眼神,整张脸生动易感,令人有一种高山仰止的眩晕;她爱听许非同说话。许非同的声音浑厚、凝重,充满磁性。他说话时,小雨的思绪像片片铁屑,一下子就被吸附过去,无论他谈论的是什么内容;她爱看许非同托着双腮沉思的样子,她觉得那样子很酷,刘德华在舞台上那个潇洒的甩头也不过如此;她甚至欣赏许非同骂人。生气时的许非同会骂“混蛋”,这个字眼既不下作也不奶油,不像有的男人,骂起人来或者不堪入耳,或者像小女人似的来一句“讨厌”,骂人时许非同会双眉微蹙,嘴角紧抿,一个成熟男人的阳刚之气真是尽显无遗。

  阳刚的许非同还有阴柔的一面,像深海中的贝,坚硬的表象下,内心竟是那么软润。

  那是和许非同相识不久的一个傍晚,小丽约许非同去北京音乐厅听交响乐。

  时值初春,正是暮霭四合的时分。天边仿佛倒了一只墨水瓶,渐渐弥漫开一片幽幽的夜色,以它做背景,被灯火点缀的北京音乐厅显得更加雍容华贵。

  小雨站在音乐厅的门口等待许非同。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单独外出,奥地利维也纳爱乐乐团的音乐会,小雨半夜去排队,才限量买了两张。小雨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半小时,她注意到了一个小女孩正在入口处向走过她面前的靓女帅男推销手中的鲜花。“卖花,卖花喽———”在喧嚣的都市噪音中,这叫声显得很是苍白无力,像坠入水中的一枚石子,还没来得及激起涟漪,便被湍急的漩涡吞噬得不留一丝痕迹了。没有人在她的面前止步,甚至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是的,在雍容与华贵面前,这女孩儿太不起眼了,岂止是不起眼,简直有些寒酸。她似乎也不自信,不然,为什么双脚不时地在地上来回倒动,旧短风衣的领子也竖了起来?仅仅是为了驱赶初春的寒意,还是为了掩饰内心的焦虑与窘迫?终于,小雨看到一对青年男女在她面前停了下来。不知为什么,小雨的心倏忽一动,暗暗企盼交易成功。她知道一枝玫瑰的收入,无助于改变小女孩的生活境况,但是她希望小女孩由此得到一副好心情。

  “你这花怎么卖?”男青年大大咧咧地从少女手中抽出一枝红玫瑰,用手随意拨弄着花瓣。

  “这是红玫瑰,代表着友谊与爱情,买一枝吧,送给你的女朋友。”

  “话稠了不是?不怕闪了舌头!”男青年见少女一时语塞,很是得意,脸上的青春痘在灯光的映照下也亮了许多:“我问你,多少钱一枝?”

  “五块。”小女孩轻声回答。

  “五块?”男青年很夸张地叫了一声,把花扔给小女孩,“你别把我吓着!”说着,拉起女友边走边说,“跟她穷逗逗闷子。要送,我也得送你一束意大利进口的玫瑰呀!这破花哪配得上你呀!哈哈……”

  小雨看到,小女孩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玫瑰,心疼地轻轻吹去沾在上面的尘土。可是,两片花瓣就要脱落了,怎样精心抚弄,也无法复原了。她无奈地把这枝红玫瑰插入花束,眼中流露出几分哀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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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别墅位于亚运村以北,是一片欧陆风情的别墅群,院子里有亭台水榭,林木石桥,在繁华的都市不失为一处优雅的所在。当初小雨看上这里,就是因为它独特的地理位置,既远离了都市的喧嚣与浮躁,又离城区不远。

  小雨的出租车一进别墅区的大门,正好碰上物业的一位小姐,她冲小雨招招手说,小区装卫星电视要交费。小雨让司机停下车,摇下车窗说等一会金先生回来了向他要吧,然后让车开到了楼下。司机摁下计价器,抬头打量了一下这幢米黄色的跃层别墅,有些暧昧地问,小姐,这是你的家?小雨拿出钱包付费没有说话。准确地说,这里不能称为家,因为她和金戈没有办理结婚手续,他们不是夫妻,只是同居。

  司机将车掉头时冲小雨摆了摆手:小姐,祝你好运!

  本是好话,小雨听了却不舒服。因为从司机的目光中她似乎感受到了几缕嘲弄。进了房间,小雨的心绪忽然有些烦乱。说起来,金戈对自己也是一百一了,且不说置房一下子就花掉了上百万。每个月光是物业费、水电费再加上小雨的日常开销,没有万八千的也拿不下来。可是金戈几次提出结婚,小雨都推说等一等,她还没有想明白,是不是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这个男人。金戈曾给小雨找过工作,到自己担任法律顾问的一家大公司当文员,工作环境和待遇都不错。他同意小雨继续当模特并不情愿,一想到自己的女人成天光着身子让陌生人画,他就燥热难耐。小雨却借口不会该公司的电脑办公软件推脱了,她不愿意自己始终处在金戈的阴影之中,她希望凭借自己的能力拓展出一块属于自己的天空。她虽然喜欢模特这个职业,却不打算长期干下去,这个职业缺少技术含量,吃的又是青春饭,将来不做模特了,自己一无所长怎么能行呢?她买了《许国璋英语》,想学一门外语,将来当个翻译或导游,既能展示自己的价值,又能以饱览山川秀色为工作,该多惬意!金戈没有勉强她,只是说这家公司很难进,失去了这次机会很可惜。想一想,小雨心里也觉得怪不落忍的,金戈对自己这么好,自己的感情还另有所依,自己成什么了?可是感情这东西不像发面的酵母,只要有了合适的温度就能生发出来,她不爱金戈。她总觉得和金戈呆在一起没有安全感,特别是经历了那一幕以后。以前,她还觉得爱不过是那个叫琼瑶的女人在小说里给靓女帅男们下的迷魂药,无非是想骗取读者的几滴眼泪。她也想努力去爱金戈,在一般人眼中,金戈实在是一个很难得的老公:三十多岁,大学毕业,有钱有地位,光是那双有些欧式的眼睛和一米八零的身高就让不少女孩子魂牵梦绕。可是自从认识了许非同,她才知道了,爱的感觉原来就如风中背靠一座山,雨里头撑一把伞;爱原来就是牵肠挂肚刻骨铭心无私付出而又无怨无悔。

  小雨与许非同是在一个美术沙龙上相识的。

  一年前的一天,小雨顶替一个“倒霉”了的同伴去给一个美术沙龙做模特。休息时,小雨腰间裹一块浴巾,静静地坐在房间的一角。放下画笔的小伙子们一下子仿佛全成了侯宝林的“关门弟子”,不时甩出一个个自以为很响的“包袱”以吸引小雨的注意。惟独许非同,坐在那里托腮凝神眺望着窗外,悄无声息,目光深沉而略带一缕忧郁。沙龙结束后,小雨穿好衣服从屏风后走出来,许非同问,下礼拜我在文化宫有课,你能去辅导一下我的学生吗?小雨望着许非同深沉而略带忧郁的目光,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好像这句话已经等了一个世纪。刚才,小雨悄悄看了许非同的画:那不是用画笔勾勒的,而是用整个心灵描摹的,色彩、线条、光块,在画面上都退居其次,跃动在纸上的,是生命的灵性与解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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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点怕金戈。金戈就像掌握了川剧中变脸的绝技,手一抹擦,就会换一张脸,说不准哪一张脸是他的本来面目。上个礼拜五,金戈回来就骂,说一个姓韩的警察拿了钱不办事儿。正骂着姓韩的警察来了,于是隔着门缝小雨听到了如下一幕对白———

  ———那个人我没能帮你捞出来,实在很惭愧。俗话说,无功不受禄,这五万元我给你送回来了。

  ———老韩啊,你这就见外了嘛!你把这钱送回来不是打我的脸吗?我知道那个案子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你已经尽力了嘛!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岳母刚动了手术,家里正需要用钱,我这里又给你准备了五万,你来得正好,要不然我还得给你送去。

  ———这,这怎么好意思?……

  ———你我是朋友嘛!朋友之间谁还没有个难处?

  ———那,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日后如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我一定……

  ———哎,别这么说,朋友之间不强人所难,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姓韩的警察千恩万谢地走了,激动得几乎掉泪。小雨问金戈,人家把钱送回来了,你干吗不要,反倒又追加了五万?金戈说,按我国现行的法律,贪污受贿十万才是大案,我给他再追加五万,这小子就算卖给我了!小雨听了不寒而栗,又追问一句,人家到时候不承认怎么办?金戈从桌子下面的微型录音机里取出一盘磁带:不承认?我就把这盘带子放给他听听!谅他也不敢……

  小雨决定还是先回名人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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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名人别墅情思

从许非同的画室出来,小雨拉开车门弯腰上出租车时,新买的一只口红从背包里掉了出来,小雨捡口红时司机说话了:

  “小姐,
你这口红够高级的吧?”

  “挺贵的,好几百呢!”

  “哟,那抹一下不得好几十?”

  小雨笑了笑:“那行,下车时您用它抹一下,我就不用给您车钱了!”

  司机有点冷幽默,他一本正经地回答:

  “车钱你自然是不用给了,恐怕我还得倒找钱给你呢!”

  小雨被逗得哈哈大笑。她本来性格沉稳,恬静得像一泓水,清澈明快又波涛不兴。面对着她,你会觉得惬意而放松,如同置身在清风徐来的田园。她说话的声音能让你联想起林中的鸟鸣,但肯定是布谷的轻啼而绝非山雀的叽喳;她清脆的笑声能让你联想起山间的流水,但肯定是清泉流过石板而绝不似溪水跳下山涧。许非同最早就是被她的音质所吸引,他觉得小雨的声音有如天籁,每每让他的内心感到温暖、清爽。小雨也不知为什么,有些莫名的兴奋。连她自己都奇怪,怎么主动和一个陌生人开起玩笑来?仔细一想,该是爱的魔力吧?她一直想为许非同做些什么,只是没有机会。在她的心目中,许非同伟岸 得如同一座山,她只有攀援而上,不断去领略山间景色的机会,却不能为这座山再增添一份美丽。现在好了,她可以帮助许非同摆脱股市的困扰,而摆脱了股市困扰的许非同一定会更有作为。她明白了,她的兴奋源于一种使命感,只不过这使命的完成对她来说太轻而易举了。因为她清楚,金戈的财物积累之所以异常神速,股市无疑是一座最大的金矿。

  小雨本打算给金戈打个电话,她知道今天下午金戈又要去见那个神秘的汪局长,汪局长肯定又会有重要的股票信息告诉他,想了想,还是没有打。“生意”上的内幕,金戈从来不愿意让她知道,她主动问了会让金戈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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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丽的手没有落下来,
而是以“吧”的一个吻代替了对汪海的惩罚。她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打开手机盖,看看来电显示,喂一声走到了屋角:

  “谷老师,有什么事吗?”

  谷老师是她们模特公司的老板,自从丽丽被汪海包养后已久无联系。

  “丽丽呀,你不是总想向演艺界发展吗?现在有一个演出不知你愿意不愿意参加?”

  一听有演出,丽丽立马来了情绪:“什么演出?”

  “有一个叫朱丹的画家,创作了一个叫《网浴》的行为艺术作品,需要两个模特参加演出,我推荐了你。人家要求的条件可高了,身材既要有曲线,皮肤还要光洁和富有质感……”

  “行为艺术?”丽丽有些不理解,但一想既然是演出,总是和艺术搭界,就忙不迭地答应了:“谢谢你,谷老师。我参加,我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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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三里屯一家酒吧,价格高得令人不可思议,洋酒、啤酒、玉米花的价格都是正常价值的几十倍甚至上百倍,但还常有人光顾,一晚上消费几千上万不在话下。为什么甘愿伸着脖子去挨宰,就因为那酒吧是刘天开的,去的人大都有求于刘天,去消费,实际上就是向他行贿。这酒吧,不过是刘天受贿洗钱的地方,但查实刘天经济犯罪案时,对此却不置一词,这是为什么?”

  最后金戈以总结的口吻道:”所以,汪局长您大可不必不安,也不用担心。关键是不要撞到枪口上,让别人拿了您去祭旗!”

  汪海连连点头,说,小金子呀,别、别看你年龄不大,政、政治上,还,还蛮成熟的嘛!他端起酒杯,又使劲地和金戈碰了一下,来,为了你,你的不撞枪口论,我、我们再干一杯!人生,得、得意须尽欢,莫、莫使,金、金樽空对月!汪海酒涌心头,舌头已有些不直了。他那两只有些浮肿的眼睛眯成了两道缝儿,目光也聚拢起来,在眼缝间荡来晃去。此时,丽丽领了一个坦胸露背的小姐进来,汪海于是冲她叫道:不,不要光……喝酒了,来来,点,点歌!点歌!又扭头对金戈说:小,小金子呀,唱完歌,我,我们去吃饭,吃完饭我们去桑拿。下边的节目,你……安排,我埋,埋单,如何?

  丽丽不等金戈答话,便颇有兴致地抢过话头儿:“这两天骨头缝里有些疼,正要好好蒸蒸呢!”又拿过点歌单借着昏黄的灯光翻了翻,说:“老公,还点你那个保留节目吗?《把根留住》?”

  汪海醉意朦胧地看着丽丽,眼神中便溢出一缕淫荡:“莫,莫非,你、你又要跟上一曲《一剪梅》不成?”说完,便径自发出一阵大笑……

  丽丽故作娇嗔,举起手要打汪海,汪海也不躲,这是丽丽表达亲昵的一种方式。而恰恰是在这一点上,让汪海的心理有所满足。汪海结婚后和太太一直相敬如宾,特别是长期的两地分居,使他和妻子之间更多了一层隔膜。两个人见面总是客客气气的,像是交际场上两个邂逅的路人,连离婚这种人生的大转折,妻子的表述也极为规范:老汪同志,结束我们这种温吞水一样的生活吧,对你对我也许都是一种解脱。丽丽表达爱的方式就直截了当得多,喜怒皆形于色,并且透着股野味儿,这野味儿就如同在没滋没味的汤里加了一匙盐,使他对感情生活有了一种新鲜感。况且,丽丽的形象有些像著名歌手那英,年轻且充满朝气,这一切搅和到一起,就使丽丽这杯咖啡味道浓烈并略带一缕苦涩,让汪海品尝起来觉得提神、兴奋,有所回味,至于咖啡豆是否产自南非,也就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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