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SPCA2001

甲方：国宝级航空公司CA，航班号4110。

乙方：三百号乘客。

事件：原定18日晚19时起飞却延误到21时，原定21时20分降落却到23时30分降落，突然传出机上有发热病人。

后果：未详。



空姐冷冰冰广播一句“空中管制”后，继续低看手指甲，无它。这个我们都理解，得忍，像沙丁鱼一样闷在舱里，翻看机上无聊杂志，看国航领导怎么拓宽视野与国际接轨开展人性化服务，并购买了N架高级客机。因为必须通知按时到机场接我的人，观察到飞机远远没有起飞的意图就打开手机通知了一下别接了，估计本世纪内是可以抵达成都的……不小心被空姐发现，喝斥。深觉自己素质低下。



两小时后飞机终于结束跑道趴活儿状态，起飞，机上响起感激的掌声。刚进入平飞，起身上厕所，发现刚才果然没看错，后舱操作间里有一个空姐戴着大口罩，眼睛还有些红红的。有些惊，就问另一个空姐这是为什么……空姐不理，再问，还是不理，再再问，空姐转过头严肃地告戒我，先生请你赶紧回到座位上。



卑贱地回到座位上，和邻座59B聊了一会儿后心里仍不踏实，因为已在飞机上蜷缩了三个多小时就想活动一下身体，走到空客330宽大的后舱附近……看那口罩空姐还在。就假装活动着脖子和腿脚，分析这到底是今夏空姐流行装束，还是有什么状况了，既不好接受流行说，也不敢相信她真发烧了，正准备左手和右手石头剪刀布决定一番，耳边响起威严的声音，先生，请你不要影响我们工作。我问，呵，这个，为什么，口罩，我想蹓跶一下……



先生，请你不要挡着我的路好不好。坚决把我赶走。有乘客目光炯炯回头盯我，怕被怀疑为骚扰空姐，赶紧回到座位。



心不在焉和邻座59B聊了会儿最近的小说、杂文，假球，祖国各行各业正大光明的事迹……不小心从某人处证实，那口罩空姐果然是发烧，高烧，所以送餐盒时她并没有出来而是坐在后舱过道尽头的操作间。大骇，睡觉，假装睡觉，一会儿降落了，比预计时间晚了2小时10分钟。乘客们起身站在过道上准备下机，可是等了近10分钟竟不开门，我对59B说，不会是有疑似吧。5秒钟后广播响起：因机上发现一名发烧的乘客，所以不能下机，必须等待医务人员检测完体温。



惊呼，报怨，纷纷带着哭腔给家里打电话报告坏消息。忽而又觉得这时该尽量屏住呼吸，以尽可能少地吸入可能的甲型病毒，于是机上一片安静。



我叫住一空姐问到底是哪一个乘客发热了，空姐说——现在请你耐心在座位上等候，我不知道。我再问是不是那个口罩空姐发烧。她说——什么口罩，我不知道，请你耐心在座位上等候。如是几遍，如在问一个漂亮的录音机。我说连我都看见那个空姐一直戴着口罩，作为同事你怎么会不知道。空姐冷冷地说，你不要激动。我说，都这样了我怎么能不激动。一女性乘客也质问，到底怎么回事，晚这么多起飞，既然空姐发热为什么又允许她上岗，乘客应该有知情权。



一位男性乘客忽然想起，哎呀，这CA4110其实是从国外回来的并航，太危险了。大家想起登机时看到了“UA”字样，才意识到飞机上有一些老外，这是一趟从美国回来的飞机。



空姐瞄了一眼，走掉。拒绝承认是空姐发烧，也根本不管后面在说什么，那样子走得很帅。



等待，等待，没有任何解释的等待…… ……（等待的心理过程大家自行想像）。



没有任何广播，也没有任何体温测试，忽然被允许走动，中国老百姓是很乖的，也顾不上问发热病人的情况，顾不上问为何大家没有被测体温，就可以回家了。大家逃命一样下得飞机。我走在后面，问一个空少，你们机长呢。空少很醒事地说你是干啥子的，机长下飞机了。我说现在哪一个负责的可不可以跟我们解释一下情况，一个飞行员模样的人问我要干啥子，我说，这个该解释一下吧，机上有发热病人，不管是否甲型总该给大家一个解释，要是……他表示认得我，然后说了声不好意思李先生哈。



我说，这机上有三百号人你跟我一个人说不好意思是没用的，你们得对全机人解释这个情况，这也是对大家负责。这时乘务长出现了并补一声对不起哈，李先生，这是一场虚惊。我说，和虚惊没什么关系，和国航怎么对待这样的事件有关系，你们空姐发烧了，你们却不承认，你们说要排查体温，却也没测体温，你们把所有乘客放走了，就算那空姐没问题，最后也该解释一下吧。



乘务长大姐说别担心，没有问题的……我说有没有问题不归乘务长你来说，得医务人员告诉我们。如是这般争论，看大部份乘客已作鸟兽散我想这晚是很难跟与不畏病魔的乘务长姐姐在逻辑上达成一致的，问那乘务长胸牌，乘务长一脸不屑地说，你快记下来吧，我叫崔……（此处略去名字）。一个乘客说，李哥得把这个写到博客上。我说，是得把这个写出来。



乘务长大义凜然地说，写、写，你快写出来哈。



我已顾不上背后的空姐和驾驶员们怎么说难听的话了，也顾不上以后坐国航时会不会真如我的小说里谣传那样要口水喝却被怀恨在心的空姐用食指涮上一涮，那些潜规则大家都是知道的，总之我想，我是败了。去取行李，因为在飞机上等待很久，等大家跑到行李处时发现，行李传送带已然停了，很多行李被挤在出货处任人踩踏、胡乱扔弃。对了，还是有一个地勤人员的，问她怎么不帮我们把行李照顾好，她没听见，又问了一句，她还是没听见。



我，决定再败给国航和双流机场一次。



走出机场，无比混乱，CA4110的乘客们在没有官方证实是否有危险、有传染性的情况下，在夜色中消失在成都的每一个角落里。



下面是我对CA4110及从美国归来的UA并航的一些问题：



一、我想，那个口罩空姐是在起飞前就发烧了，也就是飞前烧，所以无论对机上三百名乘客还是那名发烧的空姐着想，CA确实该把她留在首都机场安全地方体检。但没有，毅然决然地飞回成都，这是犯了大错，国航是天天高喊“以人为本”的，可具体做法却成了本以为人，以为本人，本人以为……等等。



二、我想，CA今天肯定是会统一口供对媒体说——其实口罩空姐是在起飞后突然发烧的。可还没进入平飞也就是说起飞最多十来分钟我扭头就注意到戴着口罩的她坐在那儿了的，于是，即使是飞后烧，CA4110也该趁飞出不久立刻返航。



三、当然考虑到社会主义航空事业的建设是该厉行节约，考虑到中石油最近油价也是奇高的，所以我也可以接受不返航，但绝不该让一个发烧病人坐在后舱过道尽头，这样如果她有什么问题就是很可能把问题传染给后舱很多乘客的，交待一下，她坐的地方一点都不隐蔽，我在座位上回头就可以看到她白晃晃的口罩，她离最近的乘客也就两米左右。另，她的准确位置是后舱操作间，而后舱操作间负者给乘客们制作晚餐，我们知道，甲型是通过呼吸道传染的，所以即使不返航发烧空姐也不该坐在晚餐制作间。至于建设性意见，这是一辆拥有8个卫生间的大飞机，不妨拿一间来让她暂时回避，我想这不影响到大家上洗手间，更不会影响到空姐的美丽形象。



四、我有充分的证据，CA至少在刚进入平飞之前就知道有空姐发烧的，在两个多小时的飞行途中一直在和成都地面联系，可是机组没有一个成员对乘客说实话，在我追问时，包括乘务长在内的大部份空姐都支支吾吾，只是要我们不要激动哈，要冷静哈。我们也是需要知情，请今天CA千万不要解释没给大家明说有空姐发烧，是因为怕大家情绪紧张之下就劫持了飞机。



五、大家都比较在意的是，通知全机等待测体温可是却没有测，而且不给出任何解释，就算那个口罩空姐被证实没有问题，也该给大家解释的，因为这是一个公众安全的事情而不仅是某个机组内部员工的健康问题，就像那个公交车不是锤子问题，而是公众安全问题。



六、CA总部、CA西南航、CA4110各位不畏病魔的空中英豪们，你们可以勇敢耍帅，但因为是公共运输服务行业，机组人员出现严重发烧后，一定该在今天内通过媒体给大家解释清楚——经过几分钟检查，那个口罩空姐是没有问题的，而且通过专家来说明，现在科学发达得来几分钟是可以查得清一个发烧者是，或者不是甲型。麻烦了哈，英雄。



现在比较庆幸的是，据说甲型是不太致命的，而且特别不会对比较贱所以比较健的中国人致命，如果不发病我们还是可以集体组织上街买一买彩票的。但就算不致命或者那空姐真的不是甲型，是不是也该给三百号乘客一个解释，这是起码尊重是给我们一个假装的安全感。何况还有万一，万一呢。



真的，祖国航空业伟大传统——舱门一关，一开，这趟航班就过去了，舱门一关，不开，这辈子的航班都过去了。



PS：我已自测体温三遍，正常，最近一周不准备外出，在家里自避。欢迎各种记者电话采访，但拒访。也拒突然出现三个机场公安将我从家里抓捕。再PS：谢谢上篇帮我奉献三千多条留言的朋友，每条，已认真地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