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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28 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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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且战且退
这是最初的内战,是决定关东命运的举足轻重的搏战。
复杂多变的局势,像局势那样多变而又经常互相矛盾的政策,使这段
已经刀镂斧刻写在了黑土地上的历史,某些章节至今还放在抽屉里蒙受灰
埃。
最初的结果,是杜聿明的两个军6万多人,把林彪的10多万人,一
路赶出山海关、兴城、锦西、锦州、义县、阜新。后来又增加五个军,就
把林彪赶出四平、长春,一直赶到松花江北。
有些部队,闯进关东就开始退关东。有时也停下来放一阵枪回头再跑,
直跑到人家不追了,才算站住土八路的铁脚板。
几乎所有的关东大中城市名字前面,都曾被冠以“保”字。有的还提
出要“像保卫马德里”那样的“保”。结果是保什么丢什么,丢得丧气又
泄气。
局势之严峻,有人曾以“有遭遇西路军危险之可能”比喻之。
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
胜利,就孕育在这难堪的“丢”与“跑”之中。
第8章:“独霸东北”
10月19日,中央在给东北局的电报中说:“国民党已知我党在东
北建立武装,因此,他急于派军队及党、政人员到东北和我斗争。我党方
针是集中主力于锦州、营口、沈阳之线,次要力量是在庄河、安东之线,
然后掌握全东北。⑴”
10月23日,又指示东北局:“竭尽全力,霸占全东北。”⑵
王振奎老人听过高岗作报告:“勾子”(即屁股)靠着苏联,只要把
脸面前海上陆上几个口子一堵,东北就是我们的了!
就是这样简单。
截止11月20日,在苏联政府决定执行中苏条约规定,将长春路及
沿线大城市交由国民党接管前,中央和东北局的政策,一直是“独霸东北”。
一个鼓舞人心的响亮的口号。
一个一厢情愿的口号。
“拒敌于国门之外”
第一枪打响在天下第一关。
交手前,13军派代表乘吉普车下通牒,要冀东部队撤出山海关,让
他们出关接收东北。土八路没客气,送上门来的枪下了,车留下,人训一
顿,开着“11”路回去了。
11月初,国民党军队大规模进攻前,山东7师赶到了。不同建制的
六个团万余人,面对全美械装备的13军和半美械装备的52军,双方兵
力为1:6。
7师到玉田后,接到中央和东北局电报,命令火速到山海关增援。本
已人困马乏的部队,立即加快步子,每天120里急行军。
疲惫之师也不含糊,上场就演拿手好戏。
7师干部战士不少是矿工出身,摆弄炸药就像女人摆弄锅碗瓢盆。炸
碉堡,毁铁路,在渤海地区用这种“土大炮”搞得鬼子心惊肉跳。如今又
如法炮制,对付除了人全是美国货的13军。一连两天晚上,山海关西沙
河国军阵地上,“炮声”动地,火光冲天,炸死炸伤和俘虏100多人。
第一次缴获美国武器,大家爱不释手:这美国家什是好哇!
国军哪领教过这个,懵了:土八路用的什么新武器呀?是“老毛子”
给的吧?后退10余里。后来弄明白了,气得直咬牙:土八路就拿这破玩
艺儿唬人哪!又硬起来,逼上来。
土八路也犯起嘀咕:这顽军怎么和山东那些顽军不一样,还敢和咱拼
刺刀?那印着“昭和”字样的炮弹的火力,简直就没法和这“USA”相
比,把黑夜都打成白天了。
在叫得很响的“独霸东北”的口号下,有个口号叫“拒敌于国门之外”⑶。
今天听着不伦不类,当时大家也有些不理解。
八年抗战,一直是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打运
动战和游击战。这回变了,到这里就挖工事,拉开架势和敌人打。这可是
大姑娘坐轿头一遭。是大姑娘就得有这一遭,革命胜利迟早也得打正规战,
问题是随着抗战胜利,这种正规战就到来了吗?“拒敌于国门之外”,是
拒一段时间就走人,还是战至一兵一卒?部队都摆在山海关一带土地上,
兵少战线长,几乎没有纵深可言。硬碰硬,能拒得了吗?
开头,沈阳来电报,说锦州会源源不断补充兵员弹药,还有大炮。这
挺令人鼓舞振奋,却只见电报不见人。几次要求增援,增援上来的都是国
军。
7师师长杨国夫(离休前为济南军区副司令员),高大,壮实,脸上
有几颗麻子。1928年参加革命,身上留下大小不下10块伤疤的老红
军,是战争这所大学培养出来的游击专家。他没念过书,当然不喜欢咬文
嚼字,何况这个口号的意思是再明白不过的。他虽感力不从心,但执行命
令决不含糊。
11月15日,13军54师攻占九门口,52军25师迂回成攻,
占领义院口。
曾任一机部副部长,现为全国政协委员的徐冰州老人,当时是7师政
委。他和参谋长阎捷三(离休前为后勤学院副院长)主张撤退。副师长龙
书金(最后一个职务为新疆军区司令员)是员虎将,沉思良久,也说撤吧。
杨国夫脸上的麻子有些变色。未了,终于叹口中气:撤……
再不撤,就只有向南突围,闯不了关东了。
11月中旬,自治军副司令员吕正操,率李天佑等人去营口设防,“
拒敌于国门之外”。走到鞍山,被苏军截住,汽车也被扣下。李天佑在苏
联吃过黑面包,会俄语。一番口舌,“老大哥”放行了,他们也不去了--
山海关那边的“国门”已被突破了。
从昆仑关到山海关
--战犯录之一
杜聿明是十一月八日到达山海关前的。
正是国军被七师的“新式武器”打得晕头转向之际。
十三军军长石觉说∶共军火力非常强大,且战术神妙。攻打沙河前,十分钟就
将村落房屋尽数摧毁,一个连伤亡殆尽。这位抗战中有名的“逃跑将军”汤恩伯的
心腹,建议杜聿明重新考虑是否攻打山海关。
杜聿明接到的情报正好相反∶“山海关共军武器破烂,没有炮火。”⑷
杜聿明带领十三军团以上军官,和那个“伤亡殆尽”连的连长,亲去沙河前沿
调查。
这对杜聿明是不稀罕的。从抗战到内战,他经常亲临前线调查、指挥。一九四
二年在缅甸,半夜三更,他驾着吉普闯过日军炮火封锁区,坐到同古前线堑壕里,
向士兵和营连军官了解战况。他带过的部队都有这种作风,也没人敢唬他。
那个连长是真懵了。问他哪个村庄被毁,他说北边一个。进村后,无一
间房屋损坏。再问,就乱指一气。
杜聿聿明决定:以13军为正面主攻,54师出九门口向共军侧后包围
攻击;以52军25师为迂回部队,向山海关东攻击前进。截断共军后路。
其余为预备队,随战况推移向山海关推进。
他成功了。
一列载着东北保安司令长官部的火车从秦皇岛驶来。被成功鼓舞着的杜
聿明,坐在他那节卧室、餐厅兼指挥所的车厢里,用那双因熬夜太多而充血
的眼睛,望着掠窗而过的站牌:山海关、绥中、兴城、锦西……
那清一式的站牌,那随处可见的深蓝色“仁丹”广告,那初冬冷淡的阳
光下宁静的河流,那背阴处覆盖着薄雪的山岭,化作军用地图上交叉纵横的
曲线和指纹似的等高线,化作象征城市的大小不一的圆圈,化作覆满大地的
黄绿色军服,化作像血一样的火和像火一样的血,化作高脚杯和“青天白日”,
“云麾”勋章悦耳的碰撞声。
他陶醉了。
他不知道林彪也正在向锦州走来。
但他知道他迟早是要碰撞的。
他知道这位赫赫有名的共产党将军的份量,他就是冲这种份量来的。
“米脂婆姨绥德汉”。不知米脂出过多少美女,也不知绥德出过多少好
汉。但杜聿明这位男子汉出自米脂而不是绥德,却是无疑的。
如今舞台、银幕和一荧光屏上男子汉很多,而且大都锋芒毕露,一览无
余。有的甚至洋人不洋人,国人不国人,像个莫名其妙的天外来客。个头中
等偏上,脸膛方方正正的杜聿明,在军服笔挺,马刺丁当的将军丛中,与众
不同的,也许就是那种内在的传统的儒将风度。连那位张牙舞爪的卡夫东,
也称他“是一个很有教养的人”⑸
杜聿明的男子汉气概,表现在他的业绩上。
一九三三年一月,日军占领山海关后,分兵三路进攻热河。十七军二十五师,
就是此刻杜聿明麾下的五十二军二十五师,从蚌埠赶到古北口阻击日军。穿着草鞋
的南方籍官兵,在腊月的冰天雪地中与日军的飞机大炮对垒。师长负伤了,副师长
杜聿明代理指挥。激战三昼夜,二十五师伤亡四千余人,日军伤亡二千多。
这不是一次胜仗,就象后来远征缅甸退走野人山一样。他是负者,也是英雄,
悲壮的英雄,历尽万难而万难不屈的铮铮男子汉。
不过,使他建立功名的,毕竟还是一九三九年底的桂南昆仑关大捷。
当时,杜聿明是中国唯一的机械化军五军军长,对手是曾经参加过南口、忻口
、太原、台儿庄、广州战役的坂垣征四郎的第五师团。激战十余天,昆仑关得而复
失,失而复得。日军炮弹纷纷落在指挥所附近,几次在杜聿明身边爆炸。他抖落地
图上的泥土,拭去望远镜上的烟尘,眉头不皱。
谁都知道,这个坂垣师团也吃过林彪的苦头。
不用仔细观察,就会挺有趣地发现,做为统兵几十万的将军和东北内战的一对
对手,杜聿明和林彪有许多相似之处。
都是黄埔毕业。都被称为儒将。都是各自领袖的爱将。都是抗战名将。连抗战
中建立功名的地方也那么相象,一个叫昆仑关,一个叫平型关。
平型关和昆仑关都是进攻战。林彪是占据有利地势打埋伏,一个冲锋压
下去,是战略和战术上的出其不意,打的是巧仗。杜聿明是仰攻“一夫当关,
万夫莫开”的昆仑关,是实打实,硬碰硬的攻坚。对手同样是号称“钢军”
的坂垣师团,林彪攻的是21旅团辎重队和后卫部队,杜聿明攻击的是12
旅团主力。战果也不相同。平型关歼敌1千多人,昆仑关歼敌4千多人,旅
团长也被击毙。但是,平型关战斗中的土八路,装备根本无法和杜聿明的机
械化相比。而且,平型关战斗是在中国军队节节败退时爆响的一曲凯歌,其
敢打必胜的男子汉气概,坚定全中国人民的抗战意志和信心,都是非同一般
的。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是武林中的话,论的是武功,而不是将才。如果真
要比较这两位抗战名将的优劣高下,或许还真的需要他们比试一下。
果真有这一天,那就不仅是他们的不幸,更是全民族的悲哀了。
这一天果真有了。
“我有一个根本意见”
--4A电报⑹之一
历史已经证明,这一段是至关紧要的。
林彪用并不需要多少天才,却是少不得的意志、胆略和果断,写下了
黑土地内战序幕揭开后的第一笔。
“一战解决问题”
11月19日上午,两辆灰绿色,长鼻子像生了癞疮似的剥落许多漆
皮,如今在全世界的博物馆都难见到的日本老式汽车,“吭吭哧哧”地从
设在三经街的东北人民自治军总部门前启动了,“吭吭哧哧”驶出了沈阳
的“洋灰马路”,拐上通往辽西的“电道”(日本人在东北修了许多公路,
老百姓称之为“电道”,形容其平坦、快。柏油路则称之为“洋灰马路”
……今天一些老人还这么叫)。
前面一辆敞篷的,坐的是警卫人员。后面一辆带篷的,车厢里是以李
作鹏为首的参谋人员,还有林彪的秘书季中权。
林彪坐在驾驶室司机旁边。
他戴顶钉着两个扣子的灰布军帽,裹件日本黄呢大衣,倚在靠背上。
对窗外本来就没有什么看头的结了层白霜的大地,他似乎全无兴趣,对车
身的颠簸好像也无动于衷,两道给人印象深刻的浓眉下,一双不大的眼睛
似睁不睁,
这是一张瘦削、清秀、白净,看上去要比39岁的实际年龄小几岁的
脸。这是一张看上去城府很深,使人难以捉摸的脸。这是一张若不是他的
名字,人们也会认为是平淡无奇的脸。这是一张如今35岁以上的人都是
非常熟悉,也非常讨厌、,可以使孩子想到大灰狼,使大人想起中国历史
上所有丑角的脸--简直就是面目狰狞!
那时候,人们可不觉得讨厌,更谈不上狰狞。
谈到这张脸,在黑土地上与这个人打过交道的老人,有的说“亲切”,
有的说“严肃”,有的说“令人肃然起敬”,有的说“也看不出什么”。
谈到这个人,有的说他“不像个将军”,有的说他“更像个学生”,有的
说他“就像个大姑娘似的”。
一位老人说他第一次见到林彪,是在第一次反“围剿”前。他是红3
军的,林彪是红4军的一个师长,都驻在吉安东部一个镇子里。一天有人
说林师长做报告,他跑去一看,站在讲台上的怎么是个孩子呀?!一口湖
北话,挺尖、挺细,一字一句的,把“日本”叫“二本”。他也听不明白,
脑子里转来转去就是一句话:这么个清清瘦瘦的孩子,怎么能当师长呢?
曾担任过国务院卫生部副部长,现在是中国计划生育协会副主席的季
中权老人说,林彪一天24小时除了睡着了,脑子很少有闲着的时候,总
是在思考问题。
此刻,车轮在转,林彪脑子里那个车轱辘也在转,直到两辆长鼻子汽
车的车轮不转了,他脑子里的车轱辘还在转。
有人说离开沈阳不久,车轮就不转了,有人说是快到锦州时。有人说
是车坏了,有人说是休息时,两个从地方临时雇来的司机逃跑了。于是,
6个轮子就变成了4个蹄子。马是管理处长何敬之弄来的。也不知他是怎
么弄来的,就像变戏法似的。每到这种当口,他都能露一手。
林彪率领的这个轻便指挥班子,各有各的神通,连毛泽东都挺感兴趣。
1946年4月,曾专电询问林彪,让他介绍说明。
林彪骑马的姿式挺好笑。两肩耷拉着,有时还袖着手,头随着马蹄的
节奏一点一点。“大将军八面威风”,他好像总没睡醒。已经下几场小雪
了,骑个把小时就冻得受不了,就下马步行。一双日本大头鞋在薄薄冻了
一层的“电道”上迈动着,好像还挺有劲。
马蹄得得,脑子里那个车轱辘在转。
脚步声声,脑子里那个车轱辘在转。
中央想在锦州西部打大仗。
11月14日,毛泽东在给“冀热辽分局并告东北局、冀察晋局及黄
梁、李沙”⑺的电报中,指示:
以锦州为中心地区,为我全力集中作战之战略枢纽。
同一天,毛泽东又致电彭真、林彪:
彭林:
十三日十九时电悉。顽十三军,已在秦皇岛抚宁地区集中,估计
其后续尚有一个军,至少集中三个军,然后向山海关绥中之线攻击前
进。目前山海关作战并非真面目战斗,我黄梁两部四万二千,远道新
到,官兵疲劳,地形不熟,目前开至叉院口驻操营必无好仗可打,即
便歼敌一部,不过战术胜利,而兵力暴露不得休整,势将陷于被动,
为避免此缺陷,谨慎使用主力,求于将来决战时,一战解决问题,应
令李运昌、杨国夫两部坚守山海关、绥中线,节节抗击,消耗疲惫敌
人,而令黄梁两部从冷口,界岭口分路隐蔽开至锦州、锦西、兴城三
角地区,处于内线,休整部队,恢复疲劳,补充枪弹,熟悉地理民情,
创造战场,演习夜战。俟敌进至绥中地区或兴城地区,业已疲劳消耗
至相当程度,我则集中最大兵力,计黄克诚三万五千,梁兴初七千,
杨国夫七千,李运昌、沙克,在盘山锦州至山海关一带者至少两万(
新部队可以参战作辅助兵力)共约七万人,于有利的时间地点,由林
或罗⑻亲去指挥,举行反攻,分作几次战斗,再次歼灭其二、三个师,
最后全部歼灭三个军,即能从战略上解决问题,冀东已编成两个野战
旅,可调至山海关、绥中、兴城之线的西面山地隐蔽集结,于正面主
力决战时,从侧面切断敌军后路。总之从内线作战着眼,此种方针最
为有利,你们是否同意,仍望考虑电覆。
毛泽东
11,15
在延安的毛泽东,分析得头头是道,而且决心、气魄很大--“一战
解决问题”。
可情势变了。
山海关失守后,13军和52军主力,凭借精良装备,炮空优势和初
战锐气,长驱直入,向锦州疾进。11月19日占领绥中后,即与黄梁两
部平行前进,而使在锦州、锦西、兴城地区创造战场的预想,成为黄粱一
梦。
即使山海关还能坚守几天,黄梁两部能提前赶到指定地域,这个计划
也是很难实现的。
因为打大仗的大前提,即在宏观上对敌情我情的分析、判断,是不可
靠的,不准确的。
“爆发户”与“七无”
先闯进关东的部队,能够吹气儿似的膨大起来,是有其特殊的背景的。
东北人当了14年亡国奴,吃橡子面和配给的发霉的苞米面。吃大米
是“经济犯”。谁吃了,逢上倒霉,恶心吐出来,被日本人看见,当场就
被抓走。
东北人盼解放,解放者却是胡作非为的“老毛子”。中国军队一下子
开来了,能不亲吗?16军分区12团驻在沈阳小河沿奉天师范学校,人
们都来“卖呆”,很多青年要求参军,机关党支部书记周云,半夜时分出
去解溲,一些人还围着不走,他去就挑了一个排。
高秀成那个连在锦西接收一个军火库,不到一星期扩大一个营。战士
当班长,班长当排长,班排长当连长、指导员。
老人乐呵呵地说:那时想当个团长、师长、司令也容易得很。枪有,
那时“老大哥”让咱搬。人有,都想跟你走,也弄不清“八路”是怎么回
事,反正是中国军队来了。可你不能再扩大了,再扩大就不是八路军、共
产党了。
兵员成份,一是工人,学生;二是溃散的国兵;三是成建制的伪满军
队;四是打着八路旗号,由国民党先遣军组织的武装。
当时溃散的国兵很多,带枪的、徒手的,路上随处可见。这些人中不
少是兵油子,不会做工种田,也不想做工种田,枪杆就是他们的饭碗。未
溃散的伪满军队,走投无路,也要求八路收编。那些由国民党特工人员组
织的武装,本是准备迎接、配合国军接收东北的,没想到共产党先到了。
既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先打起“八路”旗号求生存,时机一到,就准
备掉转枪口。
即便是纯正的工人、学生,也有丢枪不干的。他们是冲“中国军队”
来的,一听“八路”不是“正牌”,不是正牌不就是歪门邪道,不就是“
胡子”吗?还有的本来是想混一官半职的。在中国,当兵历来是当官的途
径之一。鬼子投降了,天下太平了,混个官还不好?没想到还要打仗,打
的还是美式装备的正牌国军,这可是玩命。
12月14日,林彪在给“中央东北局、李、吕”⑼的一封电报中说:
在东北新成立之十多个旅,成分皆极坏,皆缺乏政治认识,流氓,
土匪,宪兵,伪军甚多,真正的工农成份,亦被带坏。这些部队所见
之李运昌部(三个旅),亦无战斗力,对群众纪律极坏,不但不能发
动群众,反而成为群众对我不满;不但不能消灭敌人,反助长敌人士
气;不但不能打土匪,且受土匪勾引。
据《东北三年解放战争军事资料》统计,1945年12月底至1946
年1月初,仅10天左右,“先后叛变者有:吉林一万二千人,合江五千
人,龙江约三千余人,牡丹江三千人,松江一万人,辽北三千余人,嫩江
三千余人,李运昌部亦叛变不少,先后叛变共约四万余人”⑽
可现在,这些部队都列在东北人民自治军实力的花名册上。
而且,其中大多数部队的装备,不仅在东北,就是在全国的共产党军
队中,也堪称一流。一式三八大盖,歪把子,各种火炮,有的还有坦克。
那服装也够整齐的,从头到脚都是日本货,除了不戴军衔,不说日本话,
活脱脱就是“日本鬼子——一些老百姓鄙夷地称之为“中国鬼子”。
先到的阔气成了“鬼子”,后来的寒酸得像群叫花子。
11月26日,黄克诚在给毛泽东的一封电报中说∶
部队五十多天行军,极疲劳。因自华中沿途动员均说坐火车、汽
车及到东北装备等乐观心理出发,现在遇到极为困难之情况,无党,无
群众,无政府,无粮食,无经费,无医药,无衣服、鞋袜等,部队士气
受到极大影响。
不止“七无”。
还缺少武器。
12月17日,黄克诚在给军委的电报中说:
部队武器仅补充步枪一千二百支,轻重机枪四十四挺,山炮十门,
野炮四门,尚不能补足,沿途留下之武器,且多破缺不全,为新部队
丢下不用者。杨师、梁师稍好一点,干部战士对新部队装备完善,老
部队破破烂烂,极不满意。
闯过关东的老人,都记得当时的一句话:“新兵新枪,老兵老枪,有
的没枪。”
军队没枪就像老虎没牙齿,别说打仗,连张牙舞爪吓唬人的资格都没
有。
最头疼,也是最可怕的是“无群众”。
12月11日,林彪在给“吕、李、东北局、并报中央”的电报中说:
老百姓说:八路军和中央军都是为老百姓的,彼此不打好了,并
认为国民党是中央,旧政权,旧武装人员,皆盼望找国民党接头。
人心所向,是“不打好了”。加上“到一处吃一处,吃空烧尽,有如
蝗虫”,人们就愈发“想中央,盼中央”。
从1945年11月16日退出山海关,到1946年5月19日退
出四平,每仗下来,伤员基本都是部队抬着。抬下战场,抬着行军,抬着
打仗。1师出关后打的几仗,都是1团和2团打的,3团成了“担架队”
有的部队有时也能“动员”到老乡,有的抬到没人处就扔了,有的还把伤
员砸死了。
无人抬伤员,无医院,无情报,无根据地……一一罗列起来,能有“
17无”,“27无”。
多的是土匪。
关东向为多匪地区。“八·一五”后,土匪蜂起,苏军未进驻地区,
基本都由土匪填补了真空。在匪患不算严重的锦西,林彪也被骚扰得不得
安宁。白天看地形,土匪就在周围山上打枪,晚上则进村抢劫。李作鹏几
次带人搜剿,连影儿也抓不着。有天晚上,家里就留几个人。当时若有土
匪或特务报信,不用多,来个把排,可能就不会有“九·一三”事件了。
背后有土匪捣乱,正面“顽军”又如何?
1946年5月31日,黄克诚在给“中央军委”的电报中,谈到“
顽美式部队比之过去一般顽军有下列进步”:
㈠军官士兵待遇提高一般吃穿均较优良,军官克扣军饷贪污已减。
㈡官兵关系有进步,高级军官宣布不准打骂,下级军官打骂亦减
少。
㈢官兵关系有进步,驻军民时(此处显然有误,但联系下文,意
思是明白的——笔者)对居民纪律颇好,政治部到达地方召集居民开
会宣传麻醉民众,一切给养由后方运送,故扰民较少,雇民夫一般给
钱,但强拉打骂者仍有。
㈣战术上比过去灵活,迂回用的多,战术改变很快,开始与我作
战时,驻村落经我一度夜袭,即改露营,开始营连冲锋,经一度打击
改用疏散队形,第一梯队被击溃后,后列梯队即连续冲锋,因我守备
部队受炮火杀伤,人员减少,连续冲锋即抵不住。
㈤指挥统一,协同动作,比过去好。
㈥守备沉着围援做工事完成工事很快到达即做工事,故占领之突
破很困难,对我作战信心颇高不像过去有很大畏惧心理。
㈦火器比日本军队强盛炮兵技术很好。
㈧督战严厉,后退者常被督战队枪决。
《东北三年解放战争军事资料》中写到:
进入东北之敌军为蒋系统精锐,大部美械装备,经过美国训练,
参加印缅作战,炮火和自动火器多!战斗力强,老兵很多,都有三、
五年的军龄,其中甚至有个别排长仍当战斗兵者,较顽强,不容易缴
枪,甚至一个(此处有误,似应为“一连”——笔者)打到七八个人
还不缴枪,带着运征军,常胜军的骄傲状度,尤其是新一军新六军特
别骄傲,战斗确实也顽强。⑾
实实在在,这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评价国民党军队的文字,也是第一次
听说“老八路”竟然“有如蝗虫”。就像前面已经写了几笔,下面将继续
写下去的林彪一样,若不是那么多老人都那样讲,不但难以相信,简直就
不能容忍!
打完日本打国民党,一些人对于美械装备的国民党军队的认识,还停
留在抗战期间闹磨擦时打“土顽”那个阶段上。
低估了敌人,高看了自己。
不知彼,也不知己。
也难怪,部队就是发展很快,还建立了那么多“革命政权”嘛,这说
明人民是拥护、支持我们的嘛。还有“老大哥”也支持我们嘛。
对于隐藏在很好的表象下复杂、险峻的局势,对于黑土地上已经和行
将发生的事情,坐在大城市里是很难看到的。
延安的毛泽东也看不到。
林彪离开沈阳前也不知道。
但是,他好像已经感到了一些什么。
据说,对于“独霸东北”和“拒敌于国门之外”,他好像开头就有点
不同意见。倒不是他不希望“独霸东北”、“拒敌于国门之外”,而是眼
下究竟能不能霸住、拒住,和怎样才能霸住、拒住。
据说,一路上,他脑子里像车轱辘似的转来转去,就是这个问题。
“撒退将军”
锦州西65里,锦西县城东8里,有处不大不小的景致,叫作虹螺山。
史书称:虹螺山“山脉自西而东,蜿蜒百余里。从各方观之,均成形,乡
人因有‘八面威风’之称⑿”
并不威风的林彪,站在“八面威风”上。
带股腥味儿的海风,要把人刮倒似的,斜刺里扑啦啦拽动着大衣襟。
很冷,那风好像要穿透衣服和皮肉钻进骨子里。大海碧绿碧绿的,鼓动着
冷冰冰的诱惑和杀机。在8倍望远镜里看久了,就把碧绿碧绿的大海和瓦
蓝瓦蓝的天空,混成一体。
漂浮在碧绿碧绿的海水中的葫芦岛,码头上停着几艘灰蒙蒙的军舰。
看不清舰上旗帜和标记,但是美舰无疑。有两艘好像刚到,隐隐约约可见
士兵正在下船。登上码头后,就和军服颜色差不多的土路融在一起,一队
队朝望远镜方向蠕动着。
来得挺是时候。地形也行。也有仗打,因为有敌人。可此刻这位东北
人民自治军总司令,能够调动的全部武装力量,只有来一连土匪也难应付
的一个警卫排。
没有兵,不能打仗的将军,似乎应该顺便瞅几眼周围的景致。可他大
概连想都未想过,甚至压根儿就不知道脚下这座山,算甚么狗屁一景。
——“内线作战!”
——“全部歼灭三个军!”
——“一战解决问题!”
人们常用“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来形容大将军风度之类。其实不用
泰山崩于前,就是一栋楼塌于前,谁都掉头就跑。当然,用已经被用俗了
的大海的潮浪形容林彪此刻的心情,当是很妥贴的。可浪涛再大,也溅不
到那张瘦削、清秀、白净的脸上一星泡沫。
能够看到的,只是那步履愈发沉重的踱步,和那些日子每顿2两左右
的饭量。
不过,他的决心,可能在那一刻就已经定了。
其实,部队就离这儿不远。
黄克诚的三师,距林彪也就20里左右。梁兴初的1师更近,就10
里样子。
几天后,1师前卫团到达杨家杖子附近洞口村时,团长江拥辉到铁路
线上一个小站,通过绥中县电话局打个电话,没想到接电话的正是林彪。
当年115师保卫部巡视员乐坏了:林师长,你来了!
肯定也很高兴的林彪,声音里听不出多少高兴:嗯,来了。你们都带
了些什么武器呀?
江拥辉答:步枪、手榴弹,还有几挺机关枪。
林彪道:手榴弹是宝贝呀。
手榴弹真是个宝贝。不然,土八路不会为它编那么多歌儿,唱得那么
兴致、开怀。可手榴弹再宝贝,也难敌国民党的美式大炮。而且一路兼程,
一个个弄得精疲力竭,蓬头垢面没了模样,再宝贝的手榴弹也扔不多远了。
最惨的要数杨国夫的7师。
12月4日,林彪转发一封电报:
中央军委:
国夫转电如下
我师自渤海登陆行军,又在山海关坚持半月之久,后又运动防预,
每旅皆是战斗伤亡,减员有两千之多,现部队干部情绪低,战士带枪
逃亡甚多,(仅昨晚连跑二十八人带枪九支)。原因:部队自出关来,
未领分文款项,服装不能解决,生活极端困难,目前部队极须整顿与
补充。
林
支转
就是这样的部队也调不来。
没有电报密本。
11月22日,林彪在给“军委东北局”的电报中说:
杨国夫与我无密本联系,情况不明。
11月23日,黄克诚、刘震、洪学智⒀给“彭罗并军委”的电报中
说:
与林台密本始终未弄通,林来报均未译出。请转告林设法送密本
来。
没有密本,只听呼叫,谁也不知道谁在哪里,只有拿着收到的“天书”
着急上火。
还没有地图。
没有地图,别说打仗,连行军都困难。
全套美式通讯设备的杜聿明,却耳聪目明。连江拥辉和林彪通的那次
电活,都被他的情报人员截接了。
从关里开来的部队联系不上,调不动,从南满赶来参战的部队,也在
沈阳受阻。
罗华生(离休前为原铁道兵副司令员)率领的2师,10月上旬渡海
在皮口登陆不久,即奉令到锦州西部作战。步行到普兰店,政委刘兴元(
离休前为军事学院政委)与苏军联系,“老大哥”挺帮忙,给调来一列火
车。谁知沈阳的“老大哥”却变了面孔,让立即下车,限令24小时内离
开沈阳,不然就要缴枪。罗华生派通讯科长王建华去东北局联系,希望东
北局与苏军交涉,能够放行。
见到的是东北局副书记高岗。
高岗说:告诉你们师长,就照苏军讲的办。
科长急了,总部命令我们去锦西作战,下火车就不能按时赶到了呀!
高岗说:你回去就这么讲,就说是我的命令。不然就缴你们枪!
科长火了:“老毛子”要缴我们枪,你也要缴我们枪,这算什么共产
党?!
刚见面时,高岗一脸麻子就不是色。这下全青了:你敢顶撞我?我毙
了你!
高岗也是没法。“老大哥”正要用坦克赶小兄弟出城。大概他正在憋
气窝火,就把一肚子火冲自己部下发了。
开动“11”号走到新民附近马三家子,看见车站上停着一列火车,
车头还“呼哧呼哧”喘气。几个“老大哥”荷枪实弹守着。10多节车皮
上,坐着不少八路。一问,是冀东部队,车上载满着日本军火被服,也被
“老大哥”截住了。
罗华生上前商量:你看,我们不少人徒手,又没穿棉衣,都是八路,
支援点。
押车的是冀东部队的一个后勤部长:没有李运昌的命令,谁也不能动。
这边谈着,那边人早上车搬东西了。
那个部长破口大骂:你们是土匪!
副师长贺东生(离休前为广东省军区司令员)火了:有你们这样的八
路吗?你才是土匪!
这边武装着,那边和“老大哥”干起杯了。
不知谁说的,“老大哥”爱唱酒,把他们灌醉了,车就有了。立即行
动。供给科长弄来10多瓶酒和烧鸡、猪头肉什么的,又找上几个酒量大
的陪着。“老大哥”乐坏了,扔了转盘枪,翅起大拇指,一口一个“毛泽
东”,“毛泽东”。大家也翅起大拇指,一个劲儿地“斯大林”,“斯大
林”。没用半小时,几个“老大哥”就全放倒在那儿了。
可2师已经用不着去锦西了。
新部队装备好,中看不中用。老部队破衣烂枪,疲惫不堪,散在各地,
处于行军状态,形成不了力量。
对于这些,中央即便不是不知道,也是知之不多,而且没听进去。所
以,直到11月22日,仍然坚持在锦州西部打大仗。
彭罗并林李沙并黄刘洪:
㈠顽军十三军五十二军的向锦州急进,望集中营口、沈阳主力到
锦州方面协同黄梁两部以全力歼减该顽,据报顽十三军只有一万六千
人,每连只有六七十人,兵无斗志,五十二军情况却不明,但孤军深
入,军民不和,弹药不继,如我以全力坚决打击之,是能大部或全部
加以消灭的。
㈡蒋军困难甚多,兵力不够分配,现在顶多只能调五个军入东北,
即使苏联允许蒋军控制东北各大城市,在苏军走后,我仍有可能夺取
大城市,现在如能消歼其两个军则将给蒋以决定打击。煞美在全国威
风,并给国共谈判和全国反内战运动以极好影响,并对我争取东北及
华北斗争亦有极大帮助,望你们根据情况尽一切可能达到消灭该顽之
任务,这是决定大局的斗争。
中央
11·22
“二月逆流”中,被叶群一句话就送进监狱关了7年的季中权,个头
不高,儒态文雅。
65岁的老人说,从1945年11月5日起,他就给林彪当秘书,
直到1947年夏季攻势后才离开。这期间林彪发出的所有电报,都是林
彪口述,由他笔录,再送电台拍发的。
对于1945年11月21日上午8时,林彪在锦西前线拍发的那封
电报,老人有印象,但具体细节记不得了。他只记得那段时间,林彪很少
睡觉,有时半夜刚睡下又爬起来:小季,把灯点着。
电报全文如下:
军委、彭、罗:
连日我在兴城锦州一带所见所闻我部队已参加作战者疲惫涣散战
斗力甚弱新兵甚多缺乏训练梁师刚到黄师尚未到远落敌后,各部皆疲
劳武器弹药不足而未得补充,衣鞋缺乏,吃不惯高粱,缺少用费,此
外,自总部起各级缺乏地图对地理形势常不了解,通讯联络至今混乱,
未能畅通,地方群众则未发动,土匪甚多,故迂回包围时,无从知道。
敌人利用我以上弱点,向我推进,并采取包围迂回依据以上情况我有
一个根本意见,即:目前我军应避免被敌各个击破,应避免仓促应战
应准备放弃锦州以及以北二三百里让敌拉长分散后,再选弱点突击,
因此在沈阳,营口各地之我军不必赶来增援,应就地进行装备与训练
养精蓄神,特别加强炮兵的建设,以等待以后之作战。目前黄梁两师
皆我亲自指挥,如能求得有利作战时,即进行极力寻求战机,侧面的
歼灭战,此可能性仍很大,但亦不拟轻易投入战斗,并拟义县为后方
对敌正面与后面,仍以现时部队与敌纠缠扭打。部队急需补充棉衣,
棉鞋,及大衣,望大量筹集,并望迅速大量印地图。
以上意见望军委考虑决定指示我们与各兵团。我与各部不能畅通
电报于锦西坎圭附近已开始与敌接触,我即向江家屯转移以利与黄梁
会合。
林彪
马八时
林彪到东北后,发出的第一个比较重要的电报,是请求中央要求撤退,
是违背中央要求打大仗的精神不想打仗的撤退。
对于一个将军,不论是古是今是中是外,撤退都不能说是光彩的。
但撤退有时比进攻还需要勇气。
1947年5月,陈云在给高岗的一封信中,曾把避免锦州决战,成
功地指挥四平撤退,作为共产党人进入东北前七个月中的两件大事。并说,
如果这两件事当时有错误的话,东北就很难有以后的好形势。
“一个在展开的最初阶段中所犯的错误,是永远无法矫正的。”
这是普鲁士和德国军事家老毛奇说的。
也打了几仗
生活中不乏这样的将军:声名赫赫,可认真琢磨,却想不起他曾指挥
过哪个著名的战役。
林彪用不着悲哀。
无论怎样讨厌他,憎恨他,只要提起平型关大捷和三大战役中的辽沈、
平津战役,就不能不想起“林彪”这个名字。还可以想到长征路上闯关夺
隘,从长白山一直打到海南岛。
可现在,对于当年红1军团、红1方面军、115师的老底子,也是
后来四野骨干力量的新四军3师和山东1师,林彪还有点心中无数。平型
关战斗负伤后,他有6年多未闻过战场的硝烟了。当年115师的班长、
排长、连长、营长,现在大都成了营团干部,有的已经当师长了。对这些
还习惯地称他为“林师长”的部下,他曾是那么熟悉,现在却有点陌生了。
他要摸摸他们,看看他们的战斗技术。
还要摸摸从未见过的美式装备的敌人,摸摸那个从未打过交道的杜聿
明的脾气。
在这点上,林彪与杜聿明所见略同。
3师和1师从锦西后撤途中,都打了几仗。
先是在旧门,是遭遇战。1师和52军拼起了刺刀。边打边撤,撤到
高桥附近又打一仗。两仗双方各有伤亡。第三仗是撤出锦州后,12月1
日,在锦州义县间一个小镇上下齐台,由林彪指挥1师和3师7旅打的。
戴着助听器的梁必业老人说,1师指挥所设在一个光秃秃的山头上,
他用望远镜观察,发现前方主攻团指挥所,也有几个人在用望远镜观察。
仔细看,认出其中一个是林彪。梁兴初不信:林师长怎么跑咱们前边去了?
看准了,赶紧说:快,向前转移。
在后来有名的大洼战斗中,林彪指挥所距前沿就1里左右,他就站那
儿观察指挥。71军溃兵跑旁边村子里,林彪让警卫员去抓。
此前在开原阻击新1军,林彪干脆跑到7旅前沿阵地去了。季中权和
参谋处人员劝他别跑得太远,他不理睬,一定要亲眼看看这个“天下第一
军”。炮弹从头上“嗖嗖”掠过。季中权从未见过这阵势,不觉中把脑袋
伸到工事外面去了。林彪伸手按下:小季,要打死的呀。
从锦西撤退到四平保卫战结束,林彪经常跑到前边去,目地只有一个:
知己知彼。
上下齐台那仗的印象是:敌人火力强,不好打;自己队形太密集,易
伤亡,而且是一面推。
于是,撤退路上,这位“撤退将军”脑子里车轱辘般转来转去的那些
问题中,就增加了两个内容:“一点两面”,“三三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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⑴⑵ 丁晓春、戈福禄、王世英编:《东北解放战争大事记》,十五页。
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7年)
⑶ 采访中,很多老人都谈到,这句口号是东北局在一封电报中提出来的。
原电未查到。
⑷ 《辽沈战役亲历记》,526页。
⑸ 《在中国土地上--苏联顾问回忆录》,274页。中国社会科学出
版社(1981年)。
⑹ 当时电报分为四个等级:标有一个“A”的为一般电报,两个“A”
为急电,三个“A”为加急,四个“A”为特急。
⑺ 即黄克诚、梁兴初、李运昌和沙克。沙克当时为晋察冀军区副参谋长。
⑻ 即罗荣桓。
⑼ “吕”即吕正操,“李”即东北局副书记,北满分局书记李富春。
⑽ 中国人民解放军东北军区司令部编(1949年10月):《东北三
年解放战争军事资料》,6,7页。
⑾ 同⑽,196页。
⑿ 沈阳市图书馆编印(1985年):《东北名胜古迹轶闻》,185
页。
⒀ 刘震当时为新四军3师第一副师长,洪学智为第二副师长兼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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