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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06-8-4 0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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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那一夜,雨水是甜的。
既使是经过了许多年,纹生仍不相信,这从天而降的清流,人人赞之为甘霖,居然真是甜的。
想这话时,她仰卧在林中,长发如群蛇缠绕,吞吐爬满玉脂白腻的身体,清冷的月光下,那种腻白正透出融融寒光,当然也不总是白,在她身上,还有浅樱的红,乌墨的阴影。
斜斜的媚眼眼角吊上去,爆着点点笑花,怕是在笑没有人知道,白日里端庄贞静的女子,竟然会在夜里光艳淫裸,似支野生的藤,四肢伸展开去,努力触及那无法想象的境地。
片片深和浅的暗色中,发里透出茉莉花脂的香,还有淡淡的异气,她微笑,这种莫名的味道,大约就是情欲。
“我们可算冤孽?”记得她曾这样问过他,当时微侧过脸去,故意别转了下巴,但眼角,落在那双白皙的手上,男人的手再秀气,也是有力的修长,间中的关节文雅地突出,稳稳地托着一杯茶。
又转过脸来,同样的一双手,已捏在她足踝上,纤纤半掌,柔如无骨的游走,似蛇,顺着蜿蜒的曲线,抚上来,慢慢的,踌躇般,可是他们,都知道它终要去的地方。
她突然翻了个身,将胸口紧贴在地面上,厚厚的落叶似波斯绣毡,细软的枝梗扎在吹弹可破的肌肤上,微糙且硬,就像他的手。
她的眼中渗出水来。
记忆中,肉体之欢的颠簸长途,粘滞迷漓的开始,是在那个喷薄欲出的雨季。阴沉的天气下,挥散不开的温度与气味,她的娇涩初夜,紧窄的肉身,压抑婉转的呻吟,稍一提及,锐痛犹醒。
他的大腿上有着华丽精致的刺青,直直伸展到根处,是副九头龙霸牢牡丹丛,青酽酽地一层宿缘情梦,龙头狰狞暴躁,花苞半闭含羞,密匝在坚劲有力的大腿上,再往上延去,变为窄而圆翘的臀,矫健细致的腰,她支撑不住,玉色的手掌顶在他腰上,指间是大片铜色的肌肉,和一波波极速的惊涛骇浪。
她很喜欢那副刺青,在敏感隐匿的位置,存着这样暴虐狂怒的图形,光是念及,已令人心神不宁。每一次相遇,黑暗中,她都要缓缓摸索,可是,又永远不可能够时间探遍。
得不到的,来不及的,便是贪渴的源头,她执着,想要看透它,一切追随,到底,是为了这个男人,还是为了自己。
她耐心等着。
林中渐有瑟瑟的声音,她低下脸来,偷偷笑了。
“你是谁?”有人沉声问,是个男人,但是,不是他。
纹生不动,体温已迅速地冷下去,他没来?到了这个时候,不是太迟了,便是不想来了。
她狠狠地别过脸,似条白玉巨蟒,转颈侧目暴怒,如果眼风是剑,那人已身中千刃。
这个中了千记毒咒的男人,她却是认得的。
“纹生?”他吃惊,声音短而尖促,却似她承欢时失控的叫喊。
她还是没有动,一点点眯起了眼睛,不错,她认得他,好多次自宫墙檐下转出,角门边,会遇到他欣喜的模样,这是一个抑慕者,她看他,如同对待其他人一样,不屑一顾,微不足道。
“你…,你为何如此?”他喉口干涸,不敢看,这地下引诱艳惑的女人身体,再看一眼,便会陷落进去,只好拧过头,拼命作顽强抗拒。
沉默升起,可一瞬间,在她,于他,都已长过一季。
他没来!胸口火灼般疼痛,焚出烈焰,涌上头顶,若不是黑夜,便可见有青烟而起。她不相信,可,还是要相信,原来那一次分手前,他说的,是真的。
“我们是对冤孽,如果你清醒了,就离开我吧。”
她不愿清醒,执迷不悟,然而,他却等不及了,先离开了她。
黑夜中,她横哽着怨恨,硬咽下了所有的的愤怒与屈辱,“我在等你呀,”咬着牙,却在柔语低笑,声质比较平时已大不相同,可他听不出,他所知道的纹生,不可能有这样柔媚的音带。
“来,来,”她向上抬出脸孔,纤细到尖利的下巴,还有天生的红润菱唇,这一生,是债总要讨,是帐还要催,不过,要先打发了他,再去寻那祸主的晦气。
喘息,逐渐粗重,他抗不过,生命里的一段绮惑。胸口已翻滚得惊天动地,可却仍是清醒,立在原地,他不肯转头。
不知何时,她已无声滑出暗色,这女人,躺在地上,是一摊祸水,立起身来,却是条蛇精,她袅袅地,长发直到小腿处,像披了件黑丝的外衣,半隐半露,衣不蔽体,可又根本不愿顾及。
伸出同样柔软玉润的手来,触到他的肩上,可以感到下面那阵惊慌失措,男人的动情,会是场灼热的膨胀,而女人,可以控制这一切细微的变化。
她极力的引诱他,长安城中世家的豪富子弟,若要收卖,用财是不可能的,她也出不起许多,然她所有的,最可靠有效的,也就是这点色了,剩着他转过脸来,她挺身上前,用那条丁香软舌,名符其实,堵住了他的口。
男女之情,贪欢爱欲,所有的声音、手势和动作大体相同,狂乱地转身,紧紧拥抱,鼻息咻咻地身上游走,一个招架不住,二人翻滚倒在地上,当身体重又回覆到那层细枝软毡上时,她竟有些明白过来了,原来,这一切,都一样,不一样的,只是人。
忙乱中,他扯了衣带,宽去长袍,衣里的乾坤都相似得如出一辙,想来年轻的时候,每个男人都有强健的手臂,没有一丝赘肉的腰身,每个女人亦都是雪肤弱质,玉骨丰肌,一切一切,仍然是相同。
可他,没有来。
她身躯娇嫩无力,瘫在他怀中任其摆布,一个女人,若想套牢男人的心,就只有软弱些,听话些,令他心生爱怜。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话?她竟坚信了这许久,为了他,甘愿放下所有身份矜持,在漫漫长夜里苦苦候着,他说:“我希望每次看到你时,是赤裸的,能令我顿生惊艳。”她就算好时间,在他来前的一刻,脱掉衣裙,在风里等着。
可是,他还是没有来。
锣鼓急响,争战已触。
表面上,他已吞住了她,狂吸猛攻仿佛要自口中吸走她所有的灵魂,暗地里,她也吞住了他,轻轻吐露出丝丝淫雨荡气,天地间是昏的,沌的,如胶似漆的撞击和缠绵。终于,她熬不住,指尖在他背上划下道道红痕印迹,而她自己的痕迹却在唇上,凌乱着深深浅浅的印子,早已分不清究竟缘于是谁的啮咬。
不知何时,天空渐渐飘下雨来,牛芒针尖,洒在滚烫的身体上,一粒粒露珠样的汗粒,转眼又滚落皮肤。林中水汽迷漫,清朗的空气里仍混有一丝腥热,她被压在下面,努力呼吸,连气息都是一样,是淡淡的麝香味,虽是纵情力泄,她仍勉强地,‘咕’的一声笑了出来。
天快亮时,她离开他,独自回宫。
靠着父母的体面,她是宫中皇上恩赏的女官,十三岁进宫,专门服侍太后,在宫里很有地位,所谓奴大欺主,平常不得宠的妃子遇见了她,也是要点头打招呼,尽量礼数周全些。
守宫门的人都认得她,赔着笑,低头让路,一句也不敢多问。
她径直入了长廊,先不去内宫,向右行,台阶到底,通往七皇子府,大清早,皇子府中空落落的,看门人连同院中的一个小婢女,根本拦不住她,含着一口怨气,她闯进寝室去。
七皇子劼并没有娶下妻妾,此刻他的床上,却正好有一个女人。
一进门,她便见透明的浅翠纱帐下,一个玲珑裸艳的胴体,缠绕在曲曲青丝中,就像昨夜她自己的模样,可眼前这个身子上,包裹着薄绸罗被,缎色辉映下宛如温室嫩蕊。
她呆住,虽然是早料到了,可亲眼见来,总是当头棍喝。
下人们不敢进房,只在门口低唤,七皇子劼从帐中显身,身上胡乱披了件白绸袍,一夜贪欢未足,那双平日会笑的眼睛,不再神采飞扬,疲乏地,不耐烦地,冷冰冰地。
“纹生,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他毫不留情,理直气壮:“今天的事说出去了,你也别想再入宫门。”
她瞪住他,就是这张脸,这抹唇,曾说过什么?
“纹生,纹身,你看,我们多么有缘,你的名字就是我的秘密。”
他抱紧她,舔吻全身,奋力挤压,可现在,他同她说起了身份。
他热了,便连雨丝都是甜的,他冷了,甜蜜也变成苦涩。
她突然心寒,又拾起理智,不发一言,转头就走。
这事别人不会知道,他自会打理一切,若是事情传出去了,他也难辞其咎,她是得宠的女官,他却是争宠的皇子,你看,世上也有这么一些东西,他得不到,她无所谓。
她去服侍太后。
一夜放纵,她微微有些黑眼晕,太后是个老女人,也是个过来人,不过,她想的是另一种情形。
看着最宠爱的女官,她笑得满面慈祥:“纹生,你今年多大了?”
“回禀太后,纹生已经二十岁了。”
“宫里的事务拖累了你呀。”
“纹生自愿的。”
太后摇摇头,她不相信,哪个少女不怀春,年青美貌的女孩子,若得不到释放,便都成了小妖精,宫里罕有男人,她们便勾引皇上,连皇子也不放过,她管了太多,管不住更多,可是,在心里面,她喜欢这个纹生,春宵寂寞,也是苦短,她愿意放她出去,助其完全人生。
“你可有了意中人?”老太后温温和和,亲亲切切。
她怔住,一直以来,她等的,就是这么一个机会,可临到了头,又吐不出口。
“皇子们成了亲或订了亲,正室都有了人,”老太后闲闲地端茶,撇沫:“如果你真要挤进去,只好作个侧妃,还是底下的王候公卿好,年青有为的大有人在,许多又不曾娶妻得妾,你若选得中,倒是可以成为堂堂正正的夫人。”
她低下头,妻、妾、婢、奴,偷,曾经以为,只要是他的人,中他的意,她就都可以承受,但现在…。
“若叫你亲口说来的确含羞,”太后呵呵地笑:“如果有意中人,就让他来我处讨你,无论是谁,我都会考虑答应。”
她耳目朦胧,不置可否,手上功夫不停,心思却已飘散出去,他会来吗?搞得这么僵局,如果她开口,他可会来讨人?暗暗的,她开始懊悔、矛盾,早上,也许不该这么轻举妄动,他是什么样的人,便是什么样的人,万事何必太认真,重要的,是他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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