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可以这么轻视自己的生命?”老陈勃然大怒,“你有没有想过你父母对你的冀望?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警察局为了及早让你解脱出来,大家这些天都在夜以继日地奔波忙碌?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你现在就这样轻易地把自己的生命权交由出去,你不觉得是一种懦弱的行径吗?像是个男人的做法吗?”
  
  “但也许你是不能理解一个人生活在恐惧之下的感受,尤其是哪怕心有不甘却又无能为力时。不知道你是否听过海明威的自杀?他在自己才思枯竭,再找不到一丝灵感时,就选择了用猎枪堵住了自己的嘴。你觉得那是一种怯懦的行径吗?”苏阳激动了起来,“我不觉得,我觉得那是生命的一种最高形式。我们不能主宰我们的出生,但我们却可以选择我们的死亡,尤其是当我们感觉到自己对这个社会失去价值,或是说已经对生命感到厌倦时。”
  
  “但至少海明威在生前是一个硬汉。你呢?”老陈冷冷地说,“你又做过什么努力?你勇敢过吗?面对挫折就一味地想去逃避,这算什么男人?孬种!”
  
  苏阳沮丧地垂下了头。许久,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的坚定,“你说的没错,我应该去勇敢面对的,哪怕真有鬼魂,我也要相信自己的力量可以搞定他。”
  
  老陈满意地拍了拍苏阳的肩膀,“这样就好。如果你真的能够去面对,也许还可以为我们的破案提供更多的线索呢。不过暂时这几天你还是就在我这里睡觉,等自己养好精神了,再去应对挑战。”
  
  “不了。”苏阳摇头,“既然不想去逃避了,那么也就没有必要给自己借口来拖延,那样只会让自己将来也跟着退缩。更何况,跟你一起住,我还担心哪天晚上再拿一把刀把你的脑袋砍下来呢,这样你我岂不是都死得太冤了?”
  
  老陈想到早晨时的险象,不禁心有余悸。他想了想,也就不再坚持,他从柜子里找出一个对讲机,“那好吧,如果你有什么危险的话,就及时呼叫我。知道它怎么用吗?”
  
  苏阳笑了笑,接了过来,“谢谢你了。”然后一脸平静地退出705。
  
  《孙子兵法》说,置之死地而后生。苏阳真的想通了可以去面对恐惧时,恐惧也就不复存在。因为恐惧原本就是一种情感,人可以让它流露出来,也就可以将它收取回去,最重要的在于你是以什么样的心境。如果是草木皆兵的话,那么天堂也可以变成地狱,如果是心如止水的话,那么恶魔缠身也就都凛然不为之所动。
  
  苏阳先是看了会电视,然后洗了个澡,再坐在床头看了会弗洛伊德《少女杜拉》,看弗洛伊德对“思春”少女杜拉的种种心理的深入分析,从梦的联想剥离出潜意识中的真实想法,有几分悠然。苏阳合上书,突然想到:那我是否也可以了解一下我的潜意识里究竟想的是什么呢?是否种种的幻象真的就是我自己制造出来的?
  
  苏阳想起以前看过戴兰妮的《你是解梦大师》一书,书中作者就是极力劝导人们要去解析自己梦中的真义,并说梦是一个哲人、大师,他可以比你看得更多,看得更远,所以人有什么对于生活无法理解或是困惑的事,可以及时向梦求助,即孵梦。所谓的孵梦其实也很简单,就是要求人在睡觉前放松情绪,并反复问自己一个主题,比如“我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如果经受过一定训练的话,那么成功率可以达到50%以上,当然了,前提是你可以读懂你梦的“解答”,因为梦给我们的信息,更像是一封用外语写就的信,如果我们没有掌握这门语言的技巧,那么我们往往也就是对着那些信息束手无策,最终将其扔在了记忆的垃圾箱里。
  
  苏阳曾经试过几次孵梦,但都无果而终,所以也就泄气了。不过近来接连发生的一连串诡异事件搅得他心神不宁,生活乱套,“也许与潜意识沟通或许真的可以帮助改善自己一些。”苏阳暗想。
  
  于是他抱着死马当活医的念头,对自己心中默念着:告诉我最近发生的一切究竟是什么回事……告诉我最近发生的一切究竟是什么回事……
  
  不管这样的念念有词是否有灵,但精神集中于此一点上,也暂时抛弃了其他的胡思乱想的干扰,不多时,苏阳觉得神思开始溃散,人渐渐进入意识模糊的状态,直至跌入睡梦中。
  
  梦中,苏阳兀然发现自己立于**花园602室中,屋内与之前见过的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多了一男一女,女的就是照片中朱素的模样,而男的只是一个背影,苏阳看着有几分熟悉,却想不起来。画面中,朱素像一个疯子一般地扑在男子的身上,对他又抓又咬,男子先是一动不动地一点都不反抗,任其宣泄,直至上身所有的衣裳在朱素的抓咬下片片解落,现出斑斑血痕。突然,男的一把抓住朱素,一巴掌就将她掼到沙发上。奇怪的是,朱素脸上不仅没有恼怒,反倒是愉悦地笑了,男的一巴掌一巴掌地过去,朱素脸上的笑容就越浓。男的猛地一把扯下朱素身上的衣服,朱素没有任何的反抗,只是像条水蛇一般地缠绕上去,只是她并不像一般人那样的用舌头来调情,而是用牙齿咬过去,而且是狠狠地咬,在她抬头欢笑的时候,苏阳可以清晰地看到男的身上深深的齿印。男的似乎对这些疼痛无动于衷,他只将朱素压在身子底下,狠狠地在她身体里来回地抽动。
  
  苏阳望着这一幕,有一丝的讶异,他实在无法将眼前的香艳一幕与602的阴森冰冷挂钩起来,而且观看这一幕的感觉很是奇怪。苏阳可以很明确地感觉自己是在做梦,但又感觉上只是在看一场三级片,而且是默片,那些镜头,就是从大脑中一闪一闪而过,没有任何的声音,仿佛是两个被什么力量操纵着的玩偶般。
  
  苏阳看到梦中的画面在游移,中心从朱素等身上移到了电视机上。苏阳惊异地发现那上面在反复地播放着一个小片段,空白的背景上,满是雪花,只有一双冷幽幽的眼睛在画面中漂移,从左到右,从右到下,从下到上……到最后,似乎整个屏幕上都布满了那双眼睛。苏阳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抑感直扑上来,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只是极力对着自己说:不要看,不要看。但仿佛有一双手在扯着他的眼皮似的,眼睛怎么都睁不开。“快点醒来,快点醒来。”苏阳暗示着自己,但却没有一丝的力气,只能眼睁睁地让意识跟着眼睛转动、旋转,他有一种在大海中驾着叶小扁舟被海浪抛过来抛过去的眩晕感,还有想要呕吐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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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好好回忆一下。”老陈有点后悔没有在苏阳刚醒来的时候就追问这个问题,因为那时是人对梦象记忆残存最清晰的时候,再之后就逐渐暗淡乃至消失。
  
  苏阳闭上了眼睛,陷入了一种痛苦的状态中。大约持续了有一分钟,苏阳吁出了一口气,“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当时耳边有一个声音在对我说:‘割了他的头,你就会好痛快。’”
  
  老陈神色一变。监控室里保安也面面相觑。苏阳愧疚地看着老陈,“对不起了,但我真的无法控制或反抗梦中的那一种力量。”
  
  “你还记得你当时在602里听到的声音吗:别割我的头,我好痛。再对照你今天所听到的,你感觉两者有什么关联?”老陈问苏阳。
  
  “应该是同一个人发出的。”苏阳犹豫着说,“但我不明白她为何就是要换了语气,从受害者的身份变成了施害者了。”
  
  “每个人本来就都是天使与魔鬼的结合体。”老陈已恢复常态,淡然说道:“只是我们都是被社会体制所约束着,往往只能表现出一面。”
  
  “那你的意思是……”苏阳试探着说:“想杀死你,是我的个人想法?”
  
  “这倒不是,只能说是你现在处于精神脆弱的时期,所以容易为外界恶的力量所左右并指使。”
  
  “那这外界恶的力量又是什么呢?”苏阳紧追不舍。
  
  “按照传统的说法,就是一股怨气。”老陈叹了一口气,“我过去里一直是不肯承认这种怨气是有形、有力量的。但发生在你身上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让我不得不重新考虑一下了。”
  
  “那就是你承认有鬼魂一类的物体存在?”
  
  “不是物体,只能说是一种精神能量的暗合了。”老陈说,“可以这样说吧,我们的身体就是一个磁场,我们的大脑运转的时候,会有脑电波频率的变化存在,释放生物电。而如果外物有存在相同频率的电波,就会干扰人的意识,甚至有可能操纵我们的行为。”
  
  苏阳张大着嘴巴,“那我们岂不是有可能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有可能。所以我说你之前的状态,就是被人干扰你的脑电波,制造出种种的幻觉。”
  
  “那谁有这么大的能力呢?就是你说的怨气?”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因为在今天之前,我一直是否认其存在的,我更愿意从科学的角度去解释发生在我们周围的一切。”老陈脸上露出疲惫之色,“但我现在却不得不承认,科学也有许多无能为力的地方,尤其是触及人深层次的灵魂方面。我想这也是科学无法取代宗教的缘故了。”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是不是就应该去求个神像或十字架的回来?”苏阳发现自己都已经快要神经兮兮了。
  
  “没用的。神像或十字架能够发挥力量,那也源于人心深处对其的信仰,或者说,它的存在意义,就在于可以让人的心安宁下来,不必受外界的幻象所控制。而你现在抱着使用目的去的,根本不会灵验的。”老陈点了根烟。苏阳默默地望着那烟的缭绕,感觉自己的命运也就像那烟一般,飘浮在空中,随时都可能被风吹散,没有一丝自己主宰的能力。
  
  “好了,已经快八点了,你收拾一下,该去上班了。其他的事情,还是晚上回来再说了。”老陈对苏阳说。
  
  苏阳默然着。他走回704,洗漱了一番,然后去上班。但一天里,神思恍惚,根本无心工作。
  
  下班回到公寓,老陈在705里等他。老陈一脸严肃地对他说,“朱素遗体的化验结果出来,初步判断就是她先是被人勒死,然后被残忍地肢解,其中四肢等就是放在音箱里,内脏则是被剁碎然后冲入下水道。我们已经从她房间里的下水道里提取到样本,另外我们也从602中提取到疑凶的指纹,目前全力以赴追缉凶手,相信应该不久后就可以将他捉拿归案。所以我还是最开始的那句话,你一定要坚持住,不要受那些幻觉所迷惑。只要案情水落石出了,我想你的心头疑病就可以消除,重新恢复你的平静生活了。”
  
  苏阳黯然说道,“可惜我想我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老陈神色突变,他一把抓住苏阳的肩膀:“是不是你又看到或听到什么了呢?”
  
  苏阳苦涩地摇了摇头,“都没有,只是一种预感吧。我觉得朱素找上我,并不是单纯地要带出她的命案。你应该记得她的邻居说过的话,几乎每一个月都有个人去找她,如果她的目的只是为破案的话,我想他们当中的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做到,而不必拖了这么久吧。所以我想她应该就是有更深一层的目的,或者说就是瞄准我,不会让我轻易脱身。”
  
  “看来你还是相信有鬼魂之说了。”老陈叹息着,“我只能说,即便灵魂真的有力量的话,那么也只可能影响部分有着特殊心灵感应能力的人,所以哪怕真的有鬼魂的话,我更宁愿之前她是在进行着一个挑选的过程,即找到那一个可以帮她完成使命的人。我想你现在的使命也接近于尾声了,所以你还是不要太悲观。这些天你就住在我这里吧,有个照应,然后安心等待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老陈,你当警察这么多年,有没有经历一些死案呢,就是查到最后,没有结果的那一种?”
  
  老陈楞了一下,不明白苏阳话里的含义,他迟疑着回答说,“这个世界上恐怕还没有哪一个警察局可以做到百分百破案的吧,总有一些悬案疑案的。”
  
  “就是说,你们查到最后,总会发现有些案件根本是没有破解方法的,或者就是说,那案件根本就不是人力所为的,对吧?”
  
  老陈警惕地抬起了头,看着苏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苏阳苦笑着,“我是说,朱素和陈丽娟这两个案件有可能你们永远都破不了。那你难道还可能保护我一辈子吗?”
  
  老陈无语。沉默了一会,老陈反问苏阳:“那你说应该怎么办呢?像昨天晚上那样地再去自杀吗?”
  
  “如果有必要,我会选择的。”苏阳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如果生命变成了是他人玩弄的玩偶的话,那么活着也没有多大的意义。死亡,反倒是最好的抗争方式。我倒也想看看一个人死后究竟是怎样来操纵了另外一个生灵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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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闹钟怎么会和人头相像呢?还有窗台上的人头?你该不会告诉我完全是幻觉?”
  
  “很多东西,都是你心里想它是什么就是什么的。就好象蝎子,有的人将它看作是毒物,躲都来不及,但有的人就把它看作是大补的东西。所以同样一道蝎子菜,有的人吃在嘴里就像是嚼着恐怖的东西,而有的人却觉得那是美味,吃进肚子里的感受就完全不同。另外,就好象许多港台电影电视剧里经常有的情节,有是某某人要吻女主人公了,然后就会出现一个丑女或男的来代替,某某人吻了之后也就依然一脸的陶醉。所以说,这只能说明很多事情都无关对象的,只在于你心里想的是什么。闹钟只是一个物体,如果你在潜意识就已经假定它是一个人头了,那么你摸出来的效果当然就是人头了。至于窗台上的人头,那就只能是你在极度恐怖之下产生的幻觉。就好象以前有过的实验,把人蒙上眼睛,告诉说要割的脉,将他的血放尽而死,但实际上只是在他的手上用冰划了一下,然后开着水龙头,但不多时那人就死了,而且死状跟被放血死亡的完全一致。所以你不要忽略你大脑存在的力量。”
  
  苏阳安静了下来,他似乎在极力去领会老陈的话中之意。良久,他突然问道:“那朱素和陈丽娟两个案件进展得怎样了呢?还有啊,你怎么会住在这里?”
  
  老陈微微笑了笑,“陈丽娟的案件是没有任何进展,不过朱素的尸体我们已经找到了,就在她家里的音箱里,至于凶手,我们还在找寻中。”老陈没有告诉苏阳朱素的尸体是他在梦游的状态下引导他们找到的,以及她的人头仍然失踪的事,担心因此让他的精神更多一层的压力,至于他住在705这里的事,他就避而不谈了。但他真实的想法,一个就是要监视苏阳,因为他怀疑苏阳有着一种特别敏感的精神力量,能够给他们的破案带来更多的线索;另外一个他也是担心这一种过分敏感的精神力量,会给苏阳带来致命性的打击,所以也算是一种暗中保护了。
  
  苏阳的紧张已基本缓解了下来,也许是老陈坐在他身边,给了他莫大的精神安全感,然后老陈所分析的无鬼结论,也让他安心了许多。紧张的情绪一放松下来,他就觉得眼皮有着万分的沉重。“那我晚上就睡在你这里,可以吗?”他问老陈。
  
  老陈满意地看着苏阳的放松,从衣柜里再找出一个枕头,一床被子,扔给他,“好好睡一觉吧,什么都不要再多想。”
  
  苏阳脑袋一沾枕头,不多会就响起了鼾声。他真的是太累了,接连几天的恐怖景象,已让他身心俱疲。
  
  老陈坐在黑暗中吸了根烟,将发生在苏阳身上的事梳理了一遍,但却理不出个头绪。虽然他对苏阳强调说一切发生的恐怖现象都是由他的心境而生,但他心里深知,这一切并不是这么简单的,肯定会有一种外在的力量在操控着这一切,比如那一个闹钟神秘地停在12:50,就是当日陈丽娟或说是朱素当日向苏阳发出的最后一条短信的时间。那它要提醒苏阳什么呢?老陈心头一片茫然,倦意渐渐侵袭了上来。老陈也就合衣躺在苏阳的身边,渐渐坠入了梦乡。
  
  不知道睡了多久,老陈隐约地感觉苏阳起身了。老陈以为苏阳是上厕所去了,也就没有多想。但隔了相当一会,老陈听得屋里一片沉寂,卫生间里并没有传来任何的声音,不禁奇怪地张来了眼。这一睁开眼,却救了他一命。他看到苏阳手里握着一把菜刀,一脸的凶狞,恶狠狠地往他的脖颈处落去。老陈慌忙地往旁边一滚,刀子落空了。
  
  “你在做什么呢?”老陈厉声喝问。苏阳却不回话,只是一刀一刀地劈了过来,瞄准的都是老陈的脖颈。
  
  老陈心里惊悚着,但多年警察经历所练就的胆气和身手,让他在一分钟内就制服了苏阳,将他的双手反拧在背后,摁倒在床上。苏阳拼命地挣扎,口里“呜呜”发出怪叫,仿佛喉咙被什么卡住似的。
  
  这个时候,屋里的灯突然亮了。供电局大概修好了电路,提前来电。苏阳停止了挣扎,老陈也就夺过他手里的刀,将他翻身。苏阳迷茫地张开了眼睛,看着老陈,“发生了什么事呢?”及至看到老陈手里的刀,倒吸了一口冷气,“你拿着刀做什么?”
  
  “这刀是从你刚才手中夺下来的。”老陈淡淡地说。
  
  “我手中?我拿刀做什么呢?”苏阳满脸惊讶。
  
  “杀我啊。”老陈盯视着苏阳的眼睛,但看到里面只有茫然与骇异,心里暗叹了口气:又是一场梦魇。
  
  “我为什么要杀你呢?刀又是哪里来的呢?”苏阳感觉喉咙被什么塞住了一般。
  
  老陈把刀递给他。苏阳看了一眼,惊呼道:“这不是我屋里的菜刀吗?难道是我刚才回屋里拿了的?不对啊,我都没带屋里的钥匙出来,怎么可能进得了屋呢?”
  老陈吸了口气,“那我们还是去楼下查看闭路监控吧。”
  
  闭路监控很快就调出来了,画面中,苏阳像上次梦魇一样地开门,走到704,站在门口,两三秒后折身走回705,手里已经多了一把菜刀。
  
  “是谁给我的菜刀呢?”苏阳毛骨悚然道。
  
  “很遗憾,我们这边的闭路只可以监测到楼道里的情况,门内的就无法看到了。”旁边的保安不无歉意地说。
  苏阳的手满是冷汗,额头上也是。他惊恐地望着老陈,哑声道:“你之前从我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是否有看到其他的人存在。”
  
  老陈陷入了一种迷惘的状态中,他无力地摇了摇头。
  
  “那就是说,我的屋里就是有鬼,或是其他灵异的东西存在?”苏阳变了脸色。
  
  老陈没有回答,只是反问道:“那你刚才在梦游的时候有听到什么声音,或是见到什么呢?”
  
  苏阳努力地回想着,但大脑里却像是被清洗过的磁带,一片空白,他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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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阳吃过饭,洗漱了番,再吃了点感冒药,只觉得大脑迟钝得就像是一块水泥。他把自己往床上一搁,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只是晚上睡得极为不安稳,他可以感觉得到自己在床上的翻来覆去,但全身酸软得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这样迷迷糊糊地睡到大概凌晨三四点,苏阳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从上面掉了下来,砸在他的手上。闭着眼睛伸手摸去,毛茸茸的一片,再往下,好象不对劲,苏阳猛然惊醒:怎么像是一个人的眼耳口鼻?苏阳一激灵,一下子坐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去开床头灯,却是没有任何的反应。黑暗中,他仿佛看到一双冷冰冰的眼珠子就这样盯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甚至甩过一丝嘲讽的眼神。“死人头!”苏阳的大脑中飞快地掠过这一字眼,他的眼前晃动着陈丽娟那被割去人头,血淋淋地一个窟窿的一幕……如今,她的人头就陈列于自己的枕头边?苏阳魂飞魄散,肝胆欲裂,他惨叫了一声,从床上滚下来,然后手脚并用地连滚带爬到了阳台,把房门带上,紧紧反锁住,嘴唇发白,身体如筛糠般地抖个不停。
  “是幻觉,一定是幻觉!”苏阳低声嘶哑对自己说,但他根本劝止不了身体停止颤抖。“一定是幻觉的,不要怕!”苏阳用手紧紧地攥着阳台的角,锋锐的瓷砖边角在他的掌心中割开了一个小口,鲜血浸染了掌纹。“不要怕,什么都没有的,不要怕……”苏阳给自己打着气,闭着眼睛,缓缓地扭转自己的脑袋,让自己转过身来,面对着阳台门和窗户,睁开眼睛,但只眼,彻底地穿透了他残余的勇气——他分明看到一个皮肉都已绽开腐烂的人头,挂在窗台上,双眼空洞,对着他冷笑,而蛆虫则自它的嘴中、鼻子中、耳朵中爬出。苏阳“啊”地一声凄厉惨叫,撕开了夜的宁静,惊醒无数人的梦境。那是心底深处发出的绝望的哀号,是放弃了挣扎的幽咽,如同一个人四肢被绑定,眼睁睁地看着利刃向着自己的喉咙插过来的死白绝望叫喊。苏阳唯一余下的念头,就是逃跑。他扒住阳台,想往上爬跳下去。在他的眼中,高空中的距离,已经不再是死亡的陷阱,只有身后的空屋,才是死亡的狞笑。只要能够逃离它,哪怕死亡,都是一种解脱。但手掌心的血加剧了瓷砖的光滑,他一下子没抓稳,跌落在地。他慌乱地从地上挣扎着起来,再度攀上阳台。
  就在苏阳刚要往下跳时,隔壁705的窗户里探出一颗脑袋,高声喝令道:“不要跳!”苏阳一惊,脚底一滑,跌落回阳台。男子手持一支手电筒,光打射在苏阳脸上,身后。“不论你看到了什么,你就都当作是幻觉,幻觉,明白吗?”男子大喊着。
  苏阳用手档住手电筒的光芒,但从指逢间漏过的眼睛余光,瞥见识出了是老陈。顿时,他仿佛像看见了救世主般地扑到阳台边,将身体尽力往老陈方向倾斜,手在空中茫然地抓着,“老陈,快救救我……”
  “你看到了什么?”老陈急急地问。苏阳将手指胡乱地指向身后,脑袋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扭转过去,“人头,死人头,在床头还有窗户上……”
  老陈的手电筒扫过窗户,上面空空如也,只有窗帘在风的吹拂下飘荡着。“那都是你的幻觉,什么都没有!你千万别被幻觉所迷惑,要坚持住。”“不不不,”苏阳涕泪交织,“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你千万不要做什么傻事。”老陈大吼道,“你把门打开,让我进去。”
  “我不敢,它就在屋里,我不敢进去。”苏阳胡抹了一下脸,但更多的泪水溢了出来。
  “那把钥匙扔过来!”
  “钥匙也在屋里。”
  “那你等我。”老陈从窗户里爬了出来,然后一手抓着窗户边框,一脚踩着搁放在705与704之间的空调上,空调摇晃了下,但看上去还勉强可以承受得住老陈的部分重量。老陈另外一只手迅速抓住704的阳台边,整个身体一荡,顺势跳到704的阳台上。
  苏阳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般,紧紧地抓住老陈的手臂,抑制不住地仍在抽泣着。老陈打开苏阳刚才拴住的门,推开。苏阳紧贴在老陈身后,闭着眼睛,身体紧张得不停颤抖。老陈的手电筒照向床头,那上面却只有一个闹钟掉在床上,上面蒙着一张硬纸板。
  老陈松了一口气,“只是一个闹钟掉了下来,就让你这么大惊小怪啊?”
  苏阳紧闭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他瑟缩地看了一下床头,眼前的真实现状让他有一丝不能相信。他抖索着手将那硬纸板拿开,闹钟停止在了凌晨12点50分上。他像被火烫般地收回了手。
  老陈拿过闹钟,看着上面的时间,也有一丝的发愣,但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拉着苏阳出了704。楼道里挤满被苏阳刚才的惨叫吵醒的人们,看到他们出来,眼中都露出惊疑的神色。老陈向他们点了点头,说:“不好意思,刚才是我朋友做了噩梦,惊扰各位的休息,实在是抱歉。”然后开了705的门,将苏阳推了进去。
  
  屋里,老陈给苏阳倒了杯水,然后正视着他,问他:“你详细地告诉我,你晚上究竟是看到了什么?”
  苏阳喝了口水,情绪渐渐安定下来,他结结巴巴地把晚上看到的两次人头的事告诉了老陈,最后他带着哭声地问老陈:“你说这究竟是什么回事啊?我什么事都没做,为什么它就纠缠着我不放呢?”
  “我说过,这个世上是没有鬼的,如果有鬼,那也只存在于人的心里。喏,我就给你分析一下你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吧。我觉得那是经历了这几天里的恐怖事件,然后那些恐怖的事情,包括陈丽娟失踪的人头的事在你的脑海中已经根深蒂固地埋藏了下来。只是你的大脑为避免这些恐怖场景给你造成崩溃,只能将它们压抑了下去。但恐惧总要释放的,一味的压抑也只可能造成反弹,就好象精神分裂者他们许多都是因为过分压抑最终导致精神上出了问题。所以在压抑的崩溃与释放后的惊恐之间,你的潜意识里会做一个权衡,最终还是给你自己做出了选择,然后也就有了你晚上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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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阳找了一张硬纸片,粘了透明胶带,将那一块水渍罩住,然后再将床移了个位。忙完这一切,他始觉得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不过坐在床上,他一转念,却又陷入一片混乱的情绪中——他想起刚才进入804时,发现对方的房间是和他一样的格局,也就是804的卫生间是在自己卫生间的楼上,所以根本不可能是马桶里的水渗漏下来!那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么臭呢?而且可以穿透一层的水泥板?莫非真的有鬼?苏阳心头掠过一丝的不祥。
  
  苏阳小心翼翼地揭去那一层硬纸板,仔细地观察着,但左看右看,怎么都像是从楼上渗漏下来的,而且他越看越觉得心里发毛,他总觉得那一个水渍所形成的眼睛像是活的似的,或是说有灵魂一般,会随着他的目光移动而跟着转移,时刻想抓住苏阳的目光,或说是穿透他的眼睛,直抵达他的心脏,将其攥紧一般。一滴液体自那瞳孔中突然滴落,掉在苏阳的手背上,将他惊得差点跌下床。他慌忙用那硬纸板将那水渍重新盖住。
  
  有鬼。这样的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翻滚着,一时间,他感觉一股寒意透彻心骨。他总觉得这个房间中,有无数的鬼魂存在。刷牙的时候,他想象自己抬头看卫生间里的镜子时会不会一眼看到一个鲜血淋淋的人头跟在他后面冲着他笑;洗脸的时候,他就想象是否有个人虚空浮着地坐在马桶上,盯视着他;睡觉的时候,他想象着有人在挠着他的脚底板,或是压在他身上;而只要一闭上眼,从小经历过的一幕幕恐怖事情、恐怖电影中的一个个鬼造型就在眼前掠过回放。虽然他强迫着自己去驱赶着自己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安慰自己说,世上没有鬼的,别胡思乱想,甚至要极力表现出对这些幻象不屑一顾的嗤笑,但恐惧却还是一点一点地爬上了他的皮肤,钻进他的心里。他只觉得全身的皮肤真的被人吹气过一般地收缩了起来,起了鸡皮疙瘩。他将自己紧紧地裹在被窝里,双眼死死盯着天花板看。渐渐地,天花板上的那一块硬纸板消失了,苏阳感觉那一只眼睛冷冷地盯视着自己,锋利得如同一把剃刀,要将自己的皮肤割开。苏阳慌忙地将头扭了过去,一个劲地对自己说:抛弃一切幻觉,不要怕,没有鬼,什么都不存在……
  
  这时候,楼上突然传来一阵的声响,仿佛是有人踢踏这在走路,然后在搬动着椅子和衣柜什么的,刮过尖锐的声音,再有一个球似的东西在不停地弹跳着,一下,两下,敲得苏阳的心脏跟着起伏不止。“那怪人这么三更半夜在捣鬼什么呢?”苏阳暗暗地咒骂了一声,但随即就意识到不对:从楼上发出的声音听来,绝对不止一个人!那除了那一个黑瘦男子外,还有谁可能在804里呢?而且半夜三更的,谁还会在楼上玩球呢?苏阳竭力强迫着自己不去给这一个问题一个“鬼”的答案,但却根本无力控制恐惧的侵入。
  
  苏阳再也受不了,他一把掀开被子,把屋里所有的灯都打开,然后盯着天花板看。楼上依然是“扑扑”的声音,还有人走来走去的脚步声,还有球弹落的声音。苏阳隐约地记得以前也听过楼上这样的声音,但从来没有像今天晚上这么嘈杂过,似乎上面有一大群人在开会似的。究竟在搞什么鬼呢?苏阳被激怒了,他从阳台上拿了扫把,往天花板上一阵乱捅,嘴里骂着“让你瞎乱闹腾让你瞎闹腾……”突然,他所有的动作都僵住,那一种僵冷从手指头直抵达到脚指头,他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那一张硬纸板被他捅了下来,然后扫把现在刚好捅在水渍所形成的眼睛中,一滴仿佛血液般的红色液体自那眼睛中滴落下来,那眼睛也有一种愤怒的狰狞。苏阳“啊”地一声,扔掉扫把,把床上的铺盖一卷,奔到阳台,把门反锁住。
  
  一辆火车自不远处轰隆轰隆地驶入靠站,黑夜中的这一动感一幕,让苏阳的血液略微地回温。对面楼还有几户人家亮着灯,遥遥地传递来力量,似乎在提示励着苏阳,这是在人间的世界,平和的人间世界,人才是这里面的主宰,无论什么妖魔鬼怪,都不可能破坏这一个世界的秩序。苏阳心渐渐平静了下来。他把铺盖往阳台的地上一铺。铁路边上的氖灯给了他头上无限的光明,仿佛在抚慰着他悸动的灵魂。枕着夜的凉风,苏阳渐渐地逼退了脑海中的幻象,进入了梦乡。
  
  一夜无梦,竟然是出奇的安宁。只是早上醒来,苏阳发现自己头晕脑涨的,肯定是受凉感冒了,但苏阳想了想,却还是决定上班了。一来近期的工作比较忙,脱不开身,另外一个如果不去上班的话,只能呆在家里,经历了种种的恐怖,苏阳对于公寓已经有了一种风声鹤唳的感觉,尤其是一个人在家时。如果要用一个字眼来形容它的话,那就是“大棺材”,一个随时可能落下棺盖将人封闭住,让人窒息而死的大棺材。
  
  工作上的事永远都是忙、乱与枯燥。苏阳有时候也真觉得工作就是另外的一个棺材,禁锢的是自由的呼吸,灵魂只能永远沉沉地坠着,而无法飞升。苏阳拖着疲倦的身体,一直忙到晚上八点才下班,然后是一个小时的车程到家,苏阳觉得自己累得就像一条被抽去脊梁的狗。
  
  拎着个盒饭,苏阳站在公寓楼下等电梯。电梯口贴着一张公告,说因为供电局要对部分线路进行维修,所以凌晨0:00至早上8:00这段时间里要停电。这样的公告苏阳已不止第一次看过,但晚上看的时候,心里却稍微抽搐了下。他发现自己现在已经开始很害怕封闭的空间和黑暗的状态。但这样的害怕,很快地就被感冒和工作所带来的沉重眼皮及缓慢大脑所排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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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阳早上一觉醒来,抓过闹钟一看,竟然已经八点十分了,顿时所有的困意化为乌有,一骨碌地爬起来。但脚才一落地,发现全身有点不对劲。“我什么时候穿上了衣服睡觉,而且还是西装?晕,竟然还有一股臭味?”苏阳怔怔地伸着胳膊,望着袖口发愣。他小心翼翼地将袖子靠近鼻底,顿时一股熟悉的腐臭味扑鼻而来,几欲作呕。

  “这究竟是什么回事?”苏阳觉得自己的大脑几乎都快要爆炸了。这两天真的就是鬼上身了呀,怎么接连发生了这么一连串说不清道不明的离奇事件呢?但时间容许不得他再多细想,他只匆匆把身上的衣服全都一脱,往桶里一扔,草草地用冷水冲了一下身体,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刷牙、洗脸,然后抓起包就往外跑。

  广州早上的公车永远是那么人满为患,简直到了见缝插腿的地步。但今天苏阳往车里一站,却发现两边的乘客都自动自觉地往旁边挪开,有的还捂着鼻子,脸上露出厌恶之情。苏阳不禁大为尴尬,有点后悔自己刚才没有洗得更彻底些。这样的尴尬一直延续到办公室里。苏阳刚从同事身边走过,同事大叫了起来:“苏阳!你该不会是从马桶里捞出来的吧,怎么这么一股怪味?”

  苏阳只得打了一个“哈哈”,“谁知道呢,也许是昨天晚上家里的猫爬到我身上撒尿拉屎吧。”

  同事嘟囔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养猫的啊,而且猫尿猫屎也不是这个味儿的啊。”不过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皱着眉头忙碌开了。

  一整天里,所有的人一碰到苏阳都要皱起眉头,弄得苏阳只敢坐在座位上,不敢再走动半步,而且如坐针毡,恨不得可以把身上的一整张皮都给揭下来了。好不容易熬到六点下班,苏阳逃也似地离开办公室,打了一个的士,直奔家里。一打开门,苏阳三下两下将身上所有的衣服都脱掉,开了热水器,将身上从头到脚每一寸肌肤都细细洗了一遍,几乎将身上揉搓掉一层皮,才自觉将那一股臭味去除掉,满意地停了下来。

  但接连几天,不论前天晚上苏阳洗得多干净,第二天早上起来总会闻到那一股怪味。苏阳感觉自己几乎就要抓狂了,他实在受不了每个人一看见他都躲得远远地走,仿佛他是一个瘟疫似的。连部门总监都在部门会议上旁敲侧击地说:“部门的同事要多注意自己的个人形象,免得影响其他同事的工作。”

  究竟这臭味是哪里来的呢?苏阳几乎将整个屋子都翻了一遍朝天,但并没有找到什么死老鼠、死蟑螂的尸体。至于猫尿猫屎更是不可能,他的屋里只有他这么一个活物,别说猫,连根其他生物的毛发都找不到。

  苏阳懊丧地将自己放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心情沮丧到了极端。他真开始后悔不该一时色迷心窍,随便与网友见面,偷腥反惹一身臊。苏阳有点怀念以前那一种宁静的生活。虽然简单孤独了一点,但至少不会轻易地为外界所干扰到自己的心境。而如今,生活真的是全都乱了套,而自己就是一个套中人,无论怎样都解不开那一个套索。

  苏阳正在胡思乱想着,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自天花板上滴落下来,融入头发中。他伸手一摸,顿时一股恶臭袭来。苏阳心头狂喜,一跃而起,站在床上细细地观察着天花板。只见有一股暗黄色的液体将天花板侵蚀成了一只眼睛般的形状,然后那液体就从眼瞳的部位渗下来。苏阳伸手蘸了一下,那一股恶臭让他差点跌落床下。

  苏阳下了床,洗了个手,望着那天花板上的水渍苦想,“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来着呢,怎么这么臭?”突然灵光一开,苏阳拍着脑袋笑了:肯定是楼上的马桶坏了,厕所里的水渗漏下来的。

  想到此,苏阳仿佛卸下了心头的千斤重担,虽然马桶里的水这一说法让他稍稍恶心了一下,但想到困扰自己数日的一个问题有了答案,他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那就跟楼上的打声招呼,让他修一下马桶了。”苏阳想。不过一想到与804的那家伙第一次见面的情形,苏阳就觉得有几分烦心,那不会是一个好对付的家伙。

  站在804门口,苏阳举手敲了敲门。大约隔了两分钟,一颗脑袋自门缝中伸了出来,头发杂乱,眼窝深陷,黑少白多的瞳人冷冰冰地盯着苏阳看。苏阳被吓了一大跳,退后了两步。

  “你找谁?”男子面无表情。

  苏阳勉强挤出了个笑容,“我是楼下704的,你前两天搬进来的时候我们见过面的。是这样子的,我的天花板上有一些水渍,很臭的味道,我怀疑是你的马桶坏了然后渗漏进去的,能不能让我进去看下?”苏阳边说边推开门往里走。

  “你干什么?”男子猛地一把扯住苏阳,将苏阳拉了个踉跄,“谁让你进来了?出去,你给我滚出去?”男子推搡着苏阳。

  “你这是什么意思?”苏阳急红了脸,“我只是看一下你的卫生间,又不偷不抢,你推我做什么?”苏阳嗅了一下,“你自己闻闻,你屋里也都有那么一股臭味了,你难道就不想解决一下问题吗?”

  “滚你妈的!”男子勃然大怒,他狠狠地一推,苏阳一下子跌出了门外,“你家才他妈的的发臭呢!再说了,就算我家臭关你屁事?你他妈的不长眼要是再乱闯进屋来,小心我砍了你。”

  苏阳气得全身发抖,却又有一种“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的无可奈何,只得恨恨地骂了句:“操你妈的,神经病!”含恨下楼去。走了两步,他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他回想了一下刚才男子屋中的气味,与他第一次见面时身上所夹带的气味很是相似。难道不是马桶的问题?他惊疑了一下,于是折身返回,再次敲了敲门,还容不得他将心头的疑问说出来,那男子一看见是他,就“砰”地一声,将门狠狠地扣上。伴随关门所卷起的,除了那一个腐臭味的扩散外,还有一声幽幽的低沉叹息。苏阳心头一凛,又是一个莫名的熟悉!他隐约地感觉类似的叹息声在哪里听过,却一时又想不起。

  吃了一个大大的闭门羹,苏阳也无意再招惹那发疯般的男子,免得激怒了他真的拿出把刀出来。苏阳恹恹地往回走,刚要拐到楼梯时,苏阳突然觉得似乎背后有双眼睛在直勾勾地盯视着自己,那感觉,和两次在公寓楼角的民房下经历的一模一样。他猛地回头,楼道里空荡荡的悄无一人。苏阳抬头扫视了一下,却见楼到中间的摄像头正对着他,黑洞洞的,就像是人被挖去了眼珠子的眼睛。苏阳心脏一阵的收缩,慌慌张张地从楼梯两逃带窜地跑了下来,进了房间,心仍然“怦怦”直跳。“看来这公寓真的是不能住了,等找到新的房子就搬出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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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张,有情况,快点上来。”老陈急急呼叫小张。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侵袭了上来,他持抢的手几乎都握得要僵硬了。一分钟……两分钟……他从未觉得时间有如此漫长过。他将耳朵趴在铁门上,那呜咽声犹然在耳,撞在黑夜的空间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声效,仿佛似地底下冒出来,又仿佛是自人心底里钻出来,紧紧地攥着人的心,难于呼吸。老陈看了看手表,咬了咬牙:再等一分钟,如果小张再不上来,那就只能撞门了。

  就在老陈快要绝望之时,楼道里传来沉重的奔跑脚步声,却见小张狼狈地踉跄跑上来,身上衣裳凌乱。

  “怎么了呢?”老陈看到了小张,虽然他的样子仓皇而可笑,但心里一下子安定了许多。

  “三楼楼道里有个什么东西绊了我一脚,然后好象有人在抓着我不让我跑。我摔了一跤,然后踹了那一脚才挣脱开。”小张一脸的惊魂未定。

  老陈脸上阴晴不定,“先别管那些,快点把门开了。”

  小张一看老陈的脸色,心里一沉,把枪往腰里一插,掏出工具,开始开起锁来。老陈则双手握枪,枪口对着屋内,随时准备开枪,同时耳听四方。黑暗中,只有小张开锁的细碎声,然后就是那呜咽声不绝如缕,揪人心怀。

  门开了,老陈一脚踹开,抢先进去。小张扔下手中的工具,一手拔枪,一手自腰上掏出手电筒,往里一照。这一照,吓得他几乎魂飞魄散:只见苏阳坐在电视机前的地上,正搂着一堆干枯的人的肢体在低低啜泣,一些自肢体里掉出来的蛆虫在他身上爬啊爬,旁边则是那一对音响,不过已经被放倒在地,底部的面板被苏阳撬了出来,那些肢体正是从音响里倒出来的!

  面对小张和老陈的出现,以及手电筒的光芒照射,苏阳竟然没有丝毫的反应?他就只是呆滞着眼,搂着那肢体,面部不停地在抽动着,眼泪一滴一滴地坠下来,就像是死了至亲的人一般,而全然不顾周遭的恐怖,甚至一只蛆虫爬上他的脸,进入他的嘴中他也浑然不觉。

  小张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几乎要呕吐出来。

  “快撤!”黑暗中,老陈几乎是扯着小张出了门,然后掏出手机,急促呼叫:“刑警对吗?我是老陈,**花园602室有新情况,我们找到了那尸体,你们马上过来。”映着手机的荧光,小张发现老陈额上已是密密的汗珠。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等刑警队上来吗?”小张颤声问。

  老陈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不,我们要把苏阳拉出来,他多呆在里面一分钟,就多一分钟的危险?”

  “我们?拉他出来?”小张惊恐地往黑魆魆的602室里看了一眼,心里瑟缩了一下。

  老陈没有再多言语,把枪往腰里一插,“把手电筒给我。”

  小张犹豫了一下,却被老陈劈手抢夺了过去,然后老陈一个闪身,再进了602。“大不了就是一死。”小张咬了咬牙,硬着头皮也闯了进去。屋里,老陈口咬着手电筒,一手扑打掉苏阳身上的蛆虫和人肢,一手将其从地上拖起来。小张连忙上去,将苏阳连拖带扛地弄了出来,然后慌忙把门带上。就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小张和老陈都听到一声低沉的叹息,幽幽地在屋里回响,将人的心惊起一阵的寒意。

  门外,小张喘着粗气,苏阳已停止了哭泣,呆坐在地上,保持着一种僵硬的姿势,眼神空洞,仿若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似的。“他究竟怎么了呢?中邪了?”

  老陈点了一根烟,吐了口眼圈,心情随之放松了点。他望着602紧封的门,弹落了点烟灰,答非所问,“不管怎样,我们总算达到了今天晚上的目的,不是吗?”

  小张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再问。

  刑警队的支援人手很快就过来了,依然是昨天早上的那五名警察。人多了,胆气也壮了,小张将门打开,大家齐齐进入,但一个个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真没想到,尸体竟然会藏在音箱里。”一个警察喃喃道。

  老陈蹲下来,捡起一块残肢看了看,一股抑制不住的怒气直冲脑门:“这个凶手,竟然如此残忍!将人杀死,肢解了之后,竟然还拿在火上烤过!”不过有些肢体似乎烤得不够干,所以经过几个月的腐化,长出了蛆虫,也将那一股尸臭散布满房间,显得更为狰狞可怖。

  一句话,将屋内所有的人心都颤了一下。老陈举着手电筒进了厨房,仔细检查了一下煤气灶,在灶底上发现几滴已经干涸了的油脂。

  “对了,她的头呢?没见人头在啊。”客厅里传来小张的叫声。老陈心沉沉地坠着,他一下子想到陈丽娟那失踪的人头。“看来两者果然就是有关联了,只是恐怕后者永远会是一个悬案。”

  老陈走出厨房,来到门外,苏阳依然保持着那一种僵坐的姿势。“他怎么了呢?”一个队员问道。

  “梦魇,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梦游。”老陈低声答道。

  “那要不要叫醒他?”

  “不用了,知道事实真相只会让他崩溃,什么都记不住对他是最好了。”老陈转过头来对小张说,“你送他回家吧,记住,不要弄醒他。如果他醒来,也绝对不要告诉他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即便他有疑问,也只说他梦游走在街上,你看到了然后把他送回来。”

  小张“哦”地应了一声,他拉起苏阳。苏阳依然是两眼发直,手脚僵硬。如果不是之前看到他的行走和哭泣,小张真觉得自己拖着的是一具僵尸了。小张忍不住转过头去问老陈:“你觉得晚上这一切的事,是否真的就是朱素的鬼魂在招引着我们过来?”

  “我还是不相信鬼魂之说。”老陈顿了顿,“如果真要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么我更宁愿相信,是苏阳的潜意识将他召唤回来602的。”

  “潜意识?怎么说?”

  “每个人其实应该都有第三只眼睛,这只眼睛可以说是全息的,就是它具有扫描仪一般的功能,可以将人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记录下来。只是我们大脑处理和应对信息的能力有限,于是那些信息进入大脑之后,就会经历过一次的过滤,只有少数在我们看来是比较重要的信息才可能进入我们的意识层中,其他的都只是进入了潜意识,被隐藏着。但隐藏并不代表不存在,它会以其他的形式提示着我们,比如梦。所以我也只能假设说,在白天里,苏阳他的第三只眼睛就已经注意到了音箱里藏着秘密,只是这样的信息不被他的意识所接纳,所以被过滤掉了,然后到了晚上的时候,人的意识比较薄弱时,那些被压抑的潜意识内容就会浮现出来,促使着苏阳有着这一系列怪异的行为。”

  小张本来还想问那两次开门的诡异,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没有答案的东西,又何必去多问呢?想多了,反倒就是惊吓起自己。”

  只是这一切还是太不可思议了,不知道接下来的岁月里,还要有多少令人难于置信的事情或是惊悚的事等着自己呢?小张一下子心情沉重了起来,对未来充满了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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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监控室里,小张盯着闭路电视里空荡荡的7楼楼道,打着哈欠问老张:“你说我们这样监控真的有用吗?你能确定他就是会出门吗?如果不出门的话,那我们呆在这里,他屋里发生翻天覆地的也不知道啊。”

  老陈沉吟着,“你说的也对。那你留守在这里,我上去看一下有没有什么异常。”

  “等等。”小张兴奋地说,“你看你看,他出来了。”

  老陈定睛一看,果然,摄像头里的苏阳穿着一身的西装革履正开了门出来。“好奇怪啊,怎么看他走路的样子僵硬的,白天都没有见他这样走路啊。”

  “把图象放大来看。”

  摄像头下的苏阳,眼神空洞,身体僵直,走路的姿势感觉上就不像是在走,而是被人提着往前迈,或是有人推着一般。老张皱起了眉头:“他在梦游!”

  “梦游?”旁边的保安一副吃惊的样子,“以前都没有看见过他这样啊。”

  苏阳一步一步地朝着楼梯走去,在即将拐进楼梯时,他突然停住,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摄像头看,老陈突然打了一个寒噤,那一个眼神,和白天在电视屏幕上闪现的那眼神何其相似!“鬼上身?”一时间,老陈脑海中闪过的竟是这么一个词,但随即就被自己否定掉了。只是那一种诡异感却让人开始有点喘不过气来。

  苏阳拐入楼梯,隐没在黑暗中,也自闭路电视里消失。“小张,你继续在这里监视,我出去去看他。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发生。”老陈强摄住心神,摁了摁腰间的枪,快步走出监控室,来到公寓的花园边,将自己掩藏在一大丛的万年青后面。

  约隔了十分钟,老陈见到苏阳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从楼梯里出来,他四肢似乎真的都已经僵硬掉了,关节都无法活动似的,下楼梯虽然不像那些鬼电影中所展示的那样一蹦一蹦的,但其差别也就在于同时是动一只脚还是两只脚的而已,他每一步都似乎要重重地踩下去,然后整个身子跟着倾斜,但奇怪的却是,没有丝毫的脚步声。苏阳就以这一种奇怪的姿势一直走出公寓。

  “小张,快点出来,跟上他。”老陈低声呼唤小张。

  “收到。”小张回复道,不多时,他就出现在老陈的身边。两人悄悄地顺着墙角靠近着苏阳。

  苏阳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小张,快点去取车。”老张有点焦躁。小张飞快地跑开,不多时,那一辆已经摘去警灯的桑塔那悄无声息地停靠在老陈身边。老张打开车门,桑塔那已经过了公寓前的拐角,看不到。“快跟上了。”老陈催促着小张。

  小张踩了下油门,车低吼了一声,箭也似的冲了出去。过拐角时,老陈下意识地抬头去看了那民房二楼,只一眼,心里寒意森然,他隐约地感觉到有一双眼睛钉在窗户上,冷冷地盯视着他们,几乎穿透他的脊梁。“也许晚上就是一场恶战了。”老陈心里憷惕着,“为什么就会有这么多的不祥感觉呢?难道我也开始害怕了?”

  车子很快就跟上前面的出租车。小张把车速降了下来,保持一个适当的距离。老陈也趁机将眼睛闭上,在脑海中回放这今天里的一幕幕,尤其是那一双眼睛,老陈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那到底是真还是假?”老陈心里默念着,“如果是真,那到底与本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一路追随着我等?如果只是幻觉,那究竟是我的哪根神经被触动了?”老陈叹了口气,“可别当了一辈子的警察,最后栽在这无头的凶杀案上。”

  “怎么这路这么熟呢?”小张专心着开车,却按捺不住心头疑问忍不住唠叨了一句。

  老陈睁开了眼,看了一下窗外的景象,一块巨大的招牌自眼前掠过,轻轻“哼”了一声,“这是我们今天早上走过的路。”

  “你是说,我们这是在去**花园的路上?”小张手颤抖了一下。

  “除了它,还能去哪里呢?看来602室的谜团晚上应该可以解开了。”老陈看出小张的紧张,故作轻描淡写地说。

  小张紧闭着嘴唇,不再说话,只是专注开车。

  前面的出租车缓缓地驶进了**花园,小张和老陈在相隔大约十米的地方停住了车,看着苏阳下了车,依旧保持着那奇怪的姿势走到6栋2门的楼下铁门边,按了下门铃。

  “这么晚了,谁给他开门呢?”小张奇怪道。

  “是602。”老陈放下手中的高倍望远镜,平静地说道。

  “602?那谁给他开门?”小张惊叫了起来。

  “你看看就知道了。”

  小张看着老陈那严肃而镇定的面孔,狂跳的心稍微平息了下来,心里暗自惭愧着,“不愧是老警察,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什么事都不会惊着他。”

  铁门“喀嚓”一声开了,敲碎夜的沉寂。小张用手捂住嘴巴,好不容易才把那一声惊叫咽进嘴里。

  老陈看着苏阳的身影没入了楼道之中,拉了拉小张,“快点,我们快跟上。”

  小张掏出工具,很快就将铁门打开。老陈想了想,对小张说:“你还是留在车里,记得时刻观察楼上的动静,一旦我有呼你,你马上就上来。”

  小张点了点头,“那你小心。”

  老陈掏出枪,上膛,跟了上去。楼道里黑不咙咚的,所有的声控灯都熄灭着,几乎伸手不见无指。老陈沿着墙根,摸索着上到五楼,然后躲在楼梯口。隐约地看见苏阳的身影站在602门前,举着手指敲了一下门,只是轻轻的一敲。“吱呀”的一声,门自动地开了,苏阳蹩进了屋。铁门敞开着,犹如一张巨大的嘴,时刻准备吞噬着一切的冒昧进入者。

  老陈只觉得手心潮湿的全都是汗水。他干咽了下口水,悄悄地将自己靠近了602房,靠在墙上侧耳倾听。屋里先是“轰啦”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倒地,随即传来钝钝的敲打声,“扑扑”作响。隔了一会儿,老陈听到“呜呜”的压抑啜泣声,顿时一阵的毛骨悚然穿透他的骨头。他刚想冲进屋,铁门却“砰”地一声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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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阳几乎要晕过去,他冲上前拼命地按着关闭键电梯终于缓缓地合上,但就在快要合拢时,又自动地打开,随即电梯门外飘过一个黑影。苏阳再也忍不住,“啊”地一声惊叫,瘫倒在地。
  
  “你发神经啊,叫什么叫?几乎吓死我了!”耳边传来一个中年妇女怒气冲冲的声音。
  
  苏阳定睛一看,却是一个中年富态的妇女,那妇女正一边揉在胸口,一边怒视着他。
  
  苏阳直想大骂一声:“你TMD才吓死我了。”但想想却还是算了,只是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假装镇定地“嘿嘿”一笑,“我以为是三楼的一个朋友,想吓一吓他,不好意思了……”
  
  “真是有毛病。”中年妇女余怒未消。
  
  苏阳强忍着心头的窝囊气,突然转念一想,决定报复一下该中年妇女,在电梯停到一楼时,他凌空做着拍肩膀的姿势,“老鬼头,电梯到了。”
  
  “你在跟谁说话?”中年妇女转过头来,脸色发青。
  
  苏阳冲她咧牙一笑,“你看不见我们吗?我朋友一直就站在你身后呀。”
  
  中年妇女一声“妈啊”的惨叫,打开电梯门就以百米速度拖着一身的肥肉飞奔了出去。
  
  苏阳晃晃悠悠地出了电梯,望着外面的蓝天白云,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原来的鬼啊,恐怖啊不外如此,都是人自己吓人吓出毛病来的。“那我还有什么好怕的?说不定鬼还怕我呢?”想到此,他忽然对自己之前的害怕之情觉得好笑了起来。“还是先去填饱一下自己的五内脏吧。”他轻松地吹起了口哨。但这样的轻松心情在他经过那民房时一下子就被打散了。虽然他为了壮胆,告诉自己心中无鬼,自然无鬼,然后有意地抬头多看了民房二楼几眼。午后的阳光在那玻璃窗上折射出一丝的迷离。阳光下是没有鬼的。他告诉自己说,但他的心情却仍然阻挡不住地低落了下去。不管怎样,想到昨天晚上那里一个女子惨死,而事发不久他就站在那楼下,听着从那房间里传来的手机短信铃声,甚至收到一条从死者紧握的手机中发出来的短信,他就觉得心里有一阵的发虚。
  
  在一种压抑而又空虚的情绪中,他将自己的身体搬到了一家小吃店,吃完了一份炒饭后,再将自己搬到了上社公园里。他从来未曾像现在这样害怕着一个人。以前的时候,总觉得一个人的孤独也是一种享受。“我一个人不孤单,想一个人才孤单”,而“两个人的寒冷靠在一起,就是微温,两个人的微温靠在一起,不怕寒冷”的渴望,也是一种浪漫的煎熬,最多如朱自清在〈荷塘月色〉那一句“热闹的是他们,我什么都没有”来解嘲自己。但如今,他却深刻地体会到一个人的孤寂与无依。人在总是在脆弱的时候,才想有个伴。“也许该给自己找个女朋友了。”他默默地对自己说。
  
  夜色渐渐地倾斜了下来,最终覆盖住整个的天空。整个公园里黑魆魆的一片,仿佛一张巨大的黑幕,随时可能将人裹住,夹藏着让你无路可逃。苏阳恹恹地出来,在公寓外的小餐馆吃了个饭,磨蹭着挑了两张DVD,两本旧书,看指针指向11点,无奈地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他从未有过地像现在这样地渴望着有一个家,却又从未像现在这样地抗拒着回家。也许公寓对他来说,如今已经连一个栖身之所都称不上,只是一个当你哪里都去不了时的最后一个收容所,收容这一身臭皮囊而已。
  
  一个人站在电梯口等电梯,后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呼吸声。苏阳心一阵地收缩,他回过头望去,却原来是中午惊吓的那中年妇女,她一脸怒容地看着他,“小伙子,以后少扮这些装神弄鬼的事来吓唬人。”
  
  苏阳淡淡一笑,陡然邪念再生。电梯停到一楼,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中年妇女举步进去,苏阳却站立着不动,脸带微笑地说:“怎么这么晚了,还有这么多人挤电梯啊,那算了,我还是等下一部好了。”
  
  电梯里传来中年妇女凄厉的一声叫唤,然后缓缓上升。苏阳强忍着笑,所有的紧张一下子缓解掉了。另一部电梯下来了,他进去,按下了七楼。望着电梯那闪烁的楼层显示,他心头的愉快渐渐地冰冻。他甚至有点后悔当时没有和那中年妇女一起坐电梯,至少有个伴。一个人站在空旷的电梯中,回想着刚才的玩笑之言,却是一阵的鸡皮疙瘩侵袭了上来,他仿佛觉得真的自己旁边站满了人,一个个冲着他的脸,他的脖子呼吸。他觉得身上的根根寒毛竖立着,心中的恐怖压抑得他几乎呼吸不了。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只能在心里对自己默默强调着老陈说过的话:这个世上是没有鬼的,没有鬼,别自己吓自己。
  
  电梯终于平稳地在7楼停住,他飞也似地奔了出来,开了门,开了灯,再把通往阳台的门打开。站在屋子中央,看着对面楼的灯火,他觉得心情一下子放松了许多,有了一种回到家的安全感。
  
  只是这一种安全感随着时间的流逝,夜色的加深就是一点一点地流失掉,直到稀薄得撑不起心脏平稳的跳动。苏阳将所有的一切收拾好后,熄了灯,让自己躺在床上。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一闭上眼,便仿佛看见那一具血淋淋的无头尸体在对着他笑,那血窟窿便是她巨大的笑容,然后耳边便响起那凄厉的叫声:“不要割我的头,好痛哪……”他只觉得神经都快崩溃了,只敢睁着眼望着天花板。四周悄然无声,连平常嫌吵的火车经过声今天都阂寂着。他觉得自己仿佛就是躺在一口棺材里,然后时刻等待着棺材板盖落下来,将自己的眼皮合拢。到最后,他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害怕眼皮合拢呢,还是害怕那棺材盖的合拢,将自己逼入无边的黑暗中。他只听得自己沉重的呼吸,还有感觉到眼睛死死撑着的酸涩感。汗水自肌肤涔涔地渗出,将凉席浸溽得如青苔般潮湿冰冷。
  
  终于,有一列火车轰隆轰隆地开了过来,苏阳也从这一种梦魇般的恐惧情绪中挣脱了出来,他伸手开了床头的壁灯,光将屋里的黑暗逼退到了三尺之外,他才略微拾回了一点安全感。他起身喝了一杯凉开水,想了想,把音响打开,塞入一张班得瑞的CD,然后把阳台的门也打开,灯也不熄,就那样睁着眼听着流水般的潺潺音乐,望着灯光中朦胧的天花板,待得眼睛的疲倦一点一点地倾拢上来,将自己送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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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陈和小张将苏阳送回**公寓。苏阳一路上就只是耷拉着脑袋,似在沉思,又似在沉浸于某一个梦幻境界中。小张似乎不禁担心地望着老陈。老陈语重心长地对苏阳道:“我知道今天发生的事对你的打击怀念大。不过我还是那一句话,这个世上没有鬼,无论发生什么怪异的事,你都就当作是一种幻觉,闭上眼睛不去看它,不去想它,它也就奈何你不了。记住,千万不要自己吓着自己,然后做出什么傻事来。”

  苏阳眼神空洞地看着老陈,略微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把门关上。

  门外,是老陈和小张相对苦涩的笑容。小张问老陈:“你怎么看待今天的事情,特别是这一个苏阳?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是在故弄玄虚,掩盖什么呢?”

  老陈摇了摇头,“不会的。你刚才应该也看到,那些奇异的苍蝇,还有马桶里的怪事。这些都是不可能他可以操纵的,只能说是真的有灵异存在了。所以我是担心,苏阳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你是说,苏阳会可能步陈丽娟的后尘,成为下一个的无头尸?那凶手会是谁呢?”小张感觉背部有一点寒意在一点一点地弥散开来。

  “不一定是成为无头尸。我是怀疑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窥视着我们所有人的举动,然后可以影响我们中意志薄弱的人的情绪和行为。我是担心苏阳会在恐惧的刺激下,做出一些伤害自己的行为。”

  “老陈,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世上真的有鬼?”

  “不,我还是坚信没有鬼魂的存在,但却会有一些超乎人类能力的异类物质存在,就好象是来自异度空间的力量一般。我们平常里都无法感应到,但在一些非常事件或是非常情境下,它就会现身,而且力量不可忽视。”老陈心里回想着在602房关门的刹那时,那一双奇异的冷酷眼睛,心里有一种憋得发慌的感觉。他真不敢想象如果那一双眼睛如果时刻跟在苏阳的生活中,对他会是怎样的一种惊慑了,恐怕就是会将其逼得崩溃,到时候又是另外一个无头案了。“可是该如何阻止这一切呢?”老陈心如乱麻,一时竟只能祝愿苏阳有足够的运气,还有足够坚强的意志。但从今天的表现来,这一切都是微渺的了。

  老陈和小张刚回到局里,同事林炯就递给他一份材料,“老陈,你早上要我查的手机138623536**的记录已经出来了,这个号是在半年前欠费然后被停机了,然后三个月后被新的人所用,就是死者陈丽娟,这是她最近的通话记录。不过奇怪的是,她昨天晚上的短信记录显示,她只发出了一条短信,就是12:50的那一条。至于半年前的那一个机主的通信记录,移动公司说他们只保留半年的记录,所以现在没法查到。”

  “那苏阳手机上的短信又是谁发的呢?”小张失声道,“难道真的就是朱素的鬼魂不成?她和陈丽娟又是什么关系呢?”

  “也许就是为了引我们去侦破她的冤情吧。”老陈若有所思。

  “你是说,朱素就是确定已经死了?”

  “应该差不多吧。也许602里的那浓重尸味就是她所发出的。”

  “真惨。”小张摇摇头道,“也不知是谁和她有那么大的深仇大怨了。如果真的可以确定那又是一个凶杀案的话,那么我们该从哪里入手?是不是就应该先找到她的男朋友呢?”

  老陈点了根烟,吐了口烟雾,猛地挥了下手,“不,我觉得苏阳会是一个线索,他会带领我们找到那尸体以及凶手的,只要他禁受得起考验的话。”

  “那如果禁受不起考验的话呢?”

  “那他有可能就会成为另外一个无辜的死者。”

  小张嘟囔着,“那这还是成了一个鬼案了,我们如果要阻止它发生,岂不是就成了法师了?”

  “不要乱说。我们现在对付的,是心魔,而不是真的有鬼。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些被压抑的阴暗面,而这些阴暗的部分一旦被外界的环境所影响,就会产生一些幻觉幻听,或是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行为,如同精神病人。他们的生活世界,就是远离了我们真实的客观世界。但甚至来说,你也很难分清究竟是精神病人还是我们正常人更接近这个世界的客观面目,不过你不得不承认,那一种精神的力量是很大的,大得有时候足以超越我们的人性以及控制力。”

  “那我们该怎么做呢?”

  “先不管这么多了。我想你还是先去睡一觉,我们晚上最好去监视一下苏阳。”

  “你是担心他有危险,还是觉得可以从中找到线索?”

  “两个都有了。不过说句实话,有时候又很害怕他成为那一个引路人,那样只能让陈丽娟的这个案子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而且又要多牵涉入了一个人。唉,只可惜有些事情并不是我们的力量所能阻挡得了的了。”

  老陈将燃了一半的烟头扔进烟灰缸,心情也就是那烟头般明灭不已,最终化为一缕青烟,飘散而绝。

  苏阳洗了个澡,坐在屋里,只觉得心神不宁。他细细地回想昨天晚上与朱素认识的经过,还有凌晨先后那几条短信,以及今天在602里接连的怪事,越想越觉得不寒而栗。冰冷的阁楼……在民房二楼……我在你门口……苍蝇……马桶里的人头……电视里的杀人声音……一连串的事件联系下来,他直觉得浑身的毛孔都盖满了寒意。他慌忙地把门一摔,直奔电梯而去。在他进入电梯的刹那,他隐约地听到有人在窃笑的声音,顿时,他全身的血液都几乎要凝固了。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电梯跳动的楼层数字,真担心会出现电影电视中常见的恐怖镜头,一个满脸鲜血的人头突然自电梯顶部坠落下来,或是电梯里突然出现一只手,轻拍着他的肩膀,然后一扭头,看见一只白骨森森的手。想着想着他觉得自己几乎要尖叫了起来。他紧紧地贴在电梯的角落,紧张地期盼着电梯早点到1楼。但电梯偏偏却在3楼停住了,而且门前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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