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听到刘地要吃叔父,鹿九惨叫一声。

“你怎么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啊!”刘地用力拍了他的头一掌,“快点站起来,我来教你什么是生活——别没出息地跟那个鹿为马(哈哈哈哈哈)学!”

“来,来,来,看看!这是本市最大的夜总会!这里的美女也是最多的喔!我来介绍几个给你认识吧。”刘地亲热地搂着鹿九的肩向七彩霓虹闪动的大门里走去。鹿九一边喃喃地念叨着:“反抗他会被吃掉!反抗他会被吃掉!”一边被拖了进去。

坐在两个衣着暴露的女郎中间,鹿九双手放在膝上,一动不敢动。刘地坐在他对面,左搂右抱,眯着眼睛问:“怎么了,这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鹿九不敢用力地摇头(怕碰到头枕在他肩上的女郎)说:“我们……从来不和外族通婚的。”

刘地的眼睛睁地有铃铛大:“结婚?和这里认识的女人?哈哈哈哈,你真是……哈哈哈哈,我第一次看到比周影脑子还木的家伙!哈哈哈哈……”

原来他认识周影,不知道他们谁更强大?在山林中,强大的妖怪信总是不断地相斗,因为王只能有一个,想像一下他们彼此争斗的情形鹿九都觉得发抖,而且这城市里还有南羽和九尾狐,这么多强者在一起,争斗一定经常发生吧?

“你身上有周影的气味?”刘地向他吸着鼻子,“你坐他的车了?”

“……”

“竟然没有被火儿吃掉,命真大!”刘地侧着头说,“看在你是周影的顾客的面子上,不捉弄你了。”他弹弹手指,不知用了什么法术,小房间里的女郎们都默默地出去,不一会,侍应端着装满了各色水果的盘子进来。“来,吃饭了!你吃素的是吧?别客气,说过我请。”

鹿九早就饥肠辘辘了,看着桌子上各色的新鲜水果,甚至还有他叫不上名字的品种,用力吞着口水。

“别客气啊,”刘地抬起几个葡萄扔进嘴里,“就算要吃了你也要把你喂肥了再吃啊!……开玩笑,开玩笑,别动不动一副要死的样子,快吃!”

鹿九终于忍不住了,向苹果伸出了手,然后是梨子、小西红柿、荔枝、弥猴桃、龙眼、甜瓜……桌子上的水果以惊人的速度消失在他的手指和牙齿之间,刘地一边叫侍应生添了三次,他才打着饱嗝,看着手里剩下的西瓜,停了下来。

“吃饱了?”刘地皱着眉说,“这样暴饮暴食对胃可不好——虽然我也没什么资格说你。”

鹿九不好意思地笑着,拧着手里的毛巾说:“我已经两天没吃过了——上了火车后就没东西吃,车上的东西全有油味,我宁愿吃青草。”

“你可真象周影啊!”刘地感叹,“该不会连酒也不会喝吧?”

“酒,我很爱喝,我们家常用水果和谷子酿酒,很好喝。”

“那就好,拿酒来!”刘地高兴地一挥手,“我们喝个痛快!”

鹿九看着他笑着说:“我来城市之前叔父一直说这里很危险,也说你、周影、必方、南羽和九尾狐是非常危险的。可是我今晚全遇见了,你们一点都不可怕……你们都很好……”

“那当然!”刘地毫不谦虚地说,“虽然其他的家伙都很危险,但我可是数一数二的好人。这个城市的事有什么不懂得就问我,包在我身上!”这时,侍应用托盘端来了七、八瓶洋酒进来,刘地“嘭嘭”打开两瓶,塞到鹿九手里一瓶,自己抓一瓶,“来,干瓶!”说着一仰头,一瓶白兰地就这么下去了。

鹿九咧咧嘴,看着手里的伏特加,这种酒闻起来就很烈,可是刘地这么热情,拒绝他实在不好,咬咬牙,也灌了下去。

“好!看来你酒量不错,总算找到一个可以和我喝出个高低的对手了!再干!”

在刘地的催促下,他们左一瓶右一瓶,不一会就把桌子上的酒喝了个干净。鹿九满脸通红,不住眨着眼睛让自己保持清醒,他自幼跟祖父酿酒,酒量还算很不错,但是这种喝法也太不得了了。看看刘地,虽然脸也红通通地,但是神情自若、清醒,一点醉意都不露。

“再来十瓶!”刘地大手一挥。

“还……还喝?”鹿九挥手说,“不……不……行了,我现在看你脑袋都有两个。”

“等看我脑袋有九个时候再说——刚好和林睿配起来看。来,干了!”又是一瓶白瓶递过来。

鹿九又强撑着喝了一瓶,觉得自己确实不行了,说什么也不肯再喝了,“你这家伙怎么这个不爽快!”刘地抱怨着,抓住他的脖子,塞开他的嘴,一瓶茅台倒了进去,灌完了自己也干一瓶,抹抹嘴说:“好酒!再来一瓶茅台!”

“我真的喝不下了……”鹿九求饶。

“别客气,别给我省钱!”刘地“叭叭”又打开两瓶。鹿九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逃走,被躺在沙发上的刘地一把抓住了脚脖子拖回去,“别走啊,还没喝够呢!”又是一个瓶子塞进嘴里,不分由说往下灌。

“咕嘟……咕嘟……救命……”鹿九挣扎着,眼泪涌上来,“叔父,您是对的,这个刘地真的……咕嘟……我要被酒淹死的……救命啊……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咕嘟……救命……咕嘟……”

“啊……”鹿九捂住头呻吟一声,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花了数分钟才回想起昨夜的事:在被刘地连灌了十几瓶酒后自己完全醉了,后来就昏睡了过去……那么这里是什么地方?刘地的家吗?

他打量着自己所在的房间。房间所处的地势一定很高,从窗口可以看见远处高高低低的楼群和一轮快沉没的夕阳。房间里只有鹿九睡的这张床和一个衣橱。鹿九摇晃着拉开房门——宿醉之后头疼的象要裂开,他捂着头,想要去找点水喝。

从睡房走出来是一间卧室,鹿九第一眼就看见了趴在沙发上,抱着一个大靠垫呼呼大睡的刘地。鹿九一阵感动:他虽然把自己灌醉了,但是还是好心地把自己搬回家来,并且把床让给自己,他却睡在沙发上。

“唔……“刘地翻了个身,把嘴咂地“叭唧、叭唧”地,咕哝着说:“这个人真好吃,再来两个我也吃得下,”“叭唧、叭唧”!

光是想像他在作什么梦就让鹿九的酒醒了一半,后退了几步。

“他在说梦话,你不用害怕。“

鹿九被这个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忙转过头去,客厅一侧是几面大窗户,夕阳从中射进来,周影坐在窗下的余辉中正看着他。

“周影?你怎么在这里?”

“这里是我家。”周影站起来,为鹿九倒了杯开水,鹿九接过去一饮而尽,“今天早上刘地醉醺醺地把你扛来,说是要拉上我一起继续去喝酒,因为他太吵闹了,火儿就把他打昏了。我又不知道你住在哪里,只好把你放在我家里。”

“原来是这样……”鹿九本来就隐约觉得刘地不象那种会让自己睡床他却睡沙发的人,在周影的浴室里用冷水洗了脸,又吃了一棵白菜,鹿九总算感觉好了一点。四周看看,自己的大背包刘地也把它弄来了,便背起来向周影告辞:“我要去找我叔父了,刘地说他白天会在公园里摆摊,我怕天晚下来就又找不到他了。”

“看到了吗?河边那个有一大片绿色的地方就是,你跟出租车司机说去‘春波园’就行了。”周影站在窗边为他指那个公园的方向。

“谢谢您!”鹿九向周影鞠了一躬,走了出去。

虽然时间不长,鹿九已经觉得自己有点习惯这个城市了。他小心地避着那些流气的青年走,叫了一辆出租车,顺利地到达了公园,在到处都是建筑的城市里有这么一块充满了植物的地方让他觉得神清气爽起来,脚步也轻快了,头也不痛了,心中也充满了对将要在这座城市生活的希望:妖怪们虽然很强大,也有种种可怕的传说,但是其实他们都很和善,并不难相处,甚至也不象山林中的大妖怪们那么嗜杀。人类中有好人也有坏人。可是自己是妖怪,如果连区区人类也畏惧不是太没用了吗。自己在城市中要修行的地方,就是先学会不害怕那些邪恶的人类!鹿九这样下定了决心。

决定了自己的下一步目标,一转过小径也看到了那个算卦摊,一张小桌子,一面青布幡上面几个白字:天师嫡传。“天师?那不是我们妖怪的敌人吗?为什么是他的嫡传?”鹿九顾不得细想这些,欢呼着:“叔父!叔你!”快步跑了过去。

“叔父,你为什么一直没来找我?”鹿九快活地问着,等来到卦摊附近,才发现卦桌后面站起来迎接他的并不是他的叔父鹿为马,而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妖怪化身的男子。

“你是老鹿的亲戚吧?”他一见鹿九就笑着迎上来说:“我在这里整整等了你一天一夜了,你可算回来了。”

“您是……”

“喔,我是老鹿的朋友齐仲生,是他把我在这里等你的。”

“那我叔父呢?”

“老鹿他那天本来是高高兴兴地去车站接你的,结果走到路上被车撞了,等我把他送到家里再去接你你已经走了,可真让我担心坏了,你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出点什么事我可怎么向老鹿交待啊!”

“我叔父出车祸?怎么样?怎么样?他……”鹿九抓着他问。

“他没什么事,只是腿伤了,不方便走动,在我家里住着呢。”他靠过来压低声音说,“人类的汽车别看是钢铁做的,也不见得能把我们怎么样啊,对吧!”说着“嗤嗤”地笑了起来。

鹿九也笑了,这个齐仲生看来也是个挺和气的人。

坐上了刘仲生的车。却是开向偏僻的街道,齐仲生一边开车一边说:“我和两个兄弟一起来到这个城市,大家都不喜欢吵闹,所以找了一栋没人的旧房子住,老旧点,但比闹市区安静。”

“城市里是很吵。”鹿九赞同说。

齐仲生住的地方与其说是栋房子,不如说是一个大仓库,这里原本是一家破产的企业的厂房,早已经被闲置,齐氏兄弟就径直住下来。三层楼高的厂房,上面立着几根大烟囱,两扇大门其中一扇已经掉了下来,露出里面布满灰尘的旧机器,工厂的窗子都很小,一格一格的,大部分玻璃都破了,黑洞洞的窗口张在那里。

这个地方让鹿九看得不舒服,下车这后犹豫了一下。齐仲生用推着他往前走,连兴冲冲地喊:“季生,季生,我把他带回来了,快通知伯生不用在桃源小区等了!”随着他的叫声,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男子从厂房里走出来,他上上下下打量鹿九一番,满意地笑了。

齐仲生和齐季生一左一右夹着鹿九往前走,鹿九不安地问:“你们就住在这里?我叔父呢?”

“他就在里面,进去你就见到了!”

一踏进厂房里面,阴暗使鹿九一时间看不清东西,他脚下一步踩到了什么差点摔倒,揉揉眼睛仔细一看,被自己一脚踢出去,还在“咕啸咕啸”转动的竟然是一个骷髅头,上面还沾着一些皮肉,两个空空的眼洞正对着鹿九。

“啊……”

鹿九的惊叫声惊动了一个被捆在旧机器上,昏昏沉沉的老人,他努力睁开眼嘶喊:“小九,快逃,快逃!他们要吃你啊!”

“叔父!”鹿九大喊,向前冲去,却被齐仲生一反抓住了,他一扫刚才的和气,阴笑着说:“听说他有亲戚从山里来我们才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把你等来了,你想往哪里去?”

“吃,吃我……”

“小九,他们是穷奇三兄弟,专门抓和骗一些初来这个城市的妖怪来吃,以提高他们自己的法力,你快逃啊!”

“放开我!”鹿九用力挣脱齐仲生,向鹿为马跑去,手忙脚乱地解他身上的绳子。齐仲生和齐季生也不阻止他,站在大门口看着他们冷笑。

“傻孩子,你解开我有什么用,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啊。”

鹿九的手抖的厉害,一个绳结半天都没有解开,哽咽着说:“可是……可是……”终究还是坚持要解开他。

“年轻的那个肉嫩。”

“年老的更有嚼头啊!”

齐氏兄弟站在门口悠闲地讨论着食物的质量问题。

“小九退下!”鹿为马被解下来后沉声说。他一抖衣服,挡在鹿九和齐氏兄弟之间,“那天是他们出手暗算,今天我倒要让他们知道知道,鹿蜀也不是好欺负的。”

鹿为马的外表六十岁上下,身体修长,面貌端正,一缕白色长须,头上花白的头发挽了一个髻,双眼有神,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袍,往那里一站,也确实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滋味,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公园摆摊,明明算得不准还生意兴隆的原因。他这么一摆架式,连齐氏兄弟一时也被他唬住了,警惕地看着他。

“看招!”鹿为马双手一扬,空荡的厂房里突然升起了一片迷雾,他趁机拉起鹿九便跑。两人还没跨出门槛,齐仲生便揪住了他们的脖子,阴笑着:“老鹿蜀,这个城市里的妖怪谁不知道你是个骗子,难道我还能被你唬住!我先咬断你的脖子,看你还跑不跑!”说着张口向鹿为马脖子上咬去。

“不!”鹿九用力一甩他的手,推向齐仲生,就看一道红光闪过,齐仲生和跟他上来的齐季生一起被弹进了厂房,碰倒了好几台机器,等他们爬起来,两只鹿蜀已经没有了踪影。

“他们跑了!”

“追!到嘴的肉怎么能让他跑了!”

天色已黑,在只有昏暗路灯的小道上,一只奇怪的动物风般地跑过,它形状象一匹马,头部是白色的,身上却象生着老虎一样的斑纹,尾巴又是红色的,色彩搭配的有点滑稽。它的背上坐着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如果有人看见他们这个组合,不知道是会以为在拍电影,还是会以为遇见了神仙下凡,这就是显出了原形背着叔父逃跑的鹿九和他背上的鹿为马了。

“小九,想不到你的法力竟然这么高,连他们也可以弹开。”

“不是我……”鹿九气喘吁吁地说,“那是……必方的羽毛……”

今天他一直睡在周影床上,自己也没发觉身上沾了一片火儿掉下来的羽毛,当齐仲生向他出手,这片灵兽的羽毛自动对妖气进行了反弹,击倒了齐氏兄弟,也把鹿氏叔侄向推出了老远,使他们因此捡了一条命。

“叔父我们该往哪里跑?”

“去桃源小区!去那里!白天影魅和必方在家,晚上九尾狐在家,没有妖怪敢在那里乱来!(这就是他选择住在那里的原因)”

对,鹿九也想到,去向周影求救,他一定会救自己的。这么想着,他加快了步子。

眼看就要到达灯火通明的街道了,没有妖怪会笨到在大庭广众之下闹事(因为会被刘地吃掉),到了那里,在到处都是人类的地方就算可以松口气了,鹿为马一边这么想,一边催促鹿九。

只差十步,五步……两步……

鹿九脚下一绊摔了出去,鹿为马从他背上一路翻滚下来,头“砰”地撞上了电灯柱,昏了过去。一个和齐仲生他们长得一样的男子踩住了鹿九说:“仲生、季生快来,我拦住他们了!”

“幸亏伯生在前面拦着,不然晚上要饿肚子了。”齐仲生和齐季生气吁喘喘地赶上来说。

“收拾收拾,准备回去开饭了!”齐伯生吩咐。

“咦,这里怎么有个大背包?”人类的声音传来。鹿九的背包滚到了小道外的繁华大街上,被一个人类看见了,他顺便往小道里一瞄,惊叫:“一个老头躺在那里!”

齐氏兄弟及时拉着鹿九,捂住他的嘴躲到暗处,没有被跑进来的人类看见。

“他在流血。”

“没死吧?”

“谁打一下110!”

“先打急救电话吧!”

“……”

人们议论纷纷地,有人开始拔打电话,齐氏兄弟对视一下说:“反正好吃的这个到手了,走吧!”捉着鹿九消失在黑暗中。

被用铁链系在铁柱上,鹿九蜷着身体,连眼睛都不敢睁。他周围的地上到处都是齐氏兄弟吃剩的妖残骸:几个骷髅头,几条手臂,还有一张皮毛被挂在上方晾干着。

“呜……呜呜……”鹿九低声抽泣着,还不容易得到了父母的允许,自己也鼓足了勇气到城市里来,没想到下场是要被吃掉,自己刚刚才过了五十岁生日,连恋爱都没有谈过的就要成为别人的盘中餐了,皮也会被扒掉成为用来求子的法宝了,“爹……娘……我好害怕……呜呜呜……”

一口大锅里热腾腾地开着锅,齐仲生扎着围裙,正把葱花、姜末什么的往里放,一边大声说:“水开了,准备宰了他吧!”

齐伯生挥动一下磨的雪亮的杀猪刀,大声答应:“好!”

“别忘了剥皮时小心点,鹿蜀的皮挺有用,能卖大价钱。”

“没问题,看我的刀功!”

“叭嗒”,一声轻轻的脚步传来,在这个宽大空旷的旧厂房里听得格外清晰,“叭嗒”,又是一声。齐氏兄弟一起回过头去看。一条人影正慢慢地从外面走进来,站在门口处,很有礼貌地问:“请问,有一位名叫‘鹿九’的鹿蜀在这里吗?”听声音是名女子

“你是谁?”齐氏兄弟产肩而站,向她发问。

“南羽。”她已经走到了厂房内唯一的一盏灯下,灯光照在她脸上,正是市立医院的南羽医生,只是她现在长头发放了下来,披散在脑后,脸色十分的苍白,嘴角微微有一颗尖牙露出来,她对齐氏兄弟点点头,客气地说:“我来找鹿九,他在吗?”

“你找他做什么?”

“他的叔父住院,我需要他这个亲属去办理住院手续。”

“他可是我们的晚餐,你想这么轻易就把它弄走!太小看我们了吧!”齐季生身子一抖,无数尖刺从他身上飞出来,射向南羽。
好想好想,有一对翅膀,可以飞上蓝天,飞跃海洋。

TOP

给妖怪们的安全手册

爬爬书库

列车刚一停稳,车厢里的人就拥了出来。

乘客中的游客、商人等散去的很快,转眼间还留在站台上的就只剩下那些肩背行李,脸带憧憬的打工者了。他们依旧停留在这里的原因一来是因为惊讶于这车站的一角所透露出的大都市的繁华,二来是象他们这类的打工者来到这种大都市,往往都是由先来一段时间的同乡介绍的,他们就是在等这些同乡的迎接。

一群群操着各地乡音的人从车站走出去,一汇入街上的人群就很快看不见了。这座城市就是这样,每天“吞食”着这样外来的劳力和智慧,使它们成为自己的养份,因而使自己越来越庞大。然后又吸引来更多的外来人,再壮大自己……就象滚雪球一样的效应。

“走近了来看,总觉得这个城市象个特别大的妖怪呢……”一个在车站等待的人自言自语地说,“它一口可以吃下好多东西啊。”

他是个年轻男子,十八、九岁的样子,中等身材,相貌普通,身上穿了一件怎么看也不相称的西装,脚上穿的却是一双布鞋,背上背着一个好象登山者用的特大背包。他吐哝过那句话后,就继续东张西望,充满了好奇。这时站台上的人群已经慢慢散去,很快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为什么叔父没来接我?”他终于开始感觉到了不安,“我记得他给了我这个,说是可以用来和他联络……”他在手上背的大背包里东翻西找,终于找出了一只手机,“对了,就是这个东西,可是要怎么用呢?”他皱起眉头,右手虚空划了几个,向手机一指喝道:“显!”只听“嘭!”地一声,手机炸成了碎片。他茫然地看着手里的手机零件,心想:“这样就算和叔叔联系过了吗?”

站台上的人都看着他,议论纷纷:“看到了吗?他的手机刚才好象爆炸了!”

“他的手机……”

“‘嘭’的一声……”

“爆炸……”

人们指指点点的,他开始有些受不了,抓着自己的行李跑出了车站。

面前是车辆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下好几层的高架公路,他左顾右盼,根本不知道要向什么地方走。

“嘀滴……”四周的车嗽叭响声一团,原来他无意中走到马路中来了。他慌忙向后退去,被阻住的车疾驰而过,有几名司机还打开车窗骂几句脏话,吐口水。

“唉……”大都市根本就是寸步难行的地方嘛,他有些垂头丧气,本来是兴冲冲地出来开开眼界的,结果连个车站都走不出去。

“请上车。”一辆红色的车开到他面前停下来,司机打开车门说。

他小心地看看车子,确实它不会突然开起来,才躬着腰坐进去。“这就是书上说的‘出租车’吧?”

“先生去哪里?”

“我,我去……”他记得叔父给过他一个地址,手慌脚乱地在包里找起来,“唔,这个,山南路167号。”说着抬头向司机说,“麻烦您了。”他一眼看清楚司机,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头“嘭”的一声撞上了车顶,他捂着头,连喊疼都忘了,指着司机说:“你……你也是!”

司机似乎在不解他为什么这么惊讶,略一点头说:“我是周影,你是今天刚来的吗?”

他一时间明白自己的大惊小怪有点不好意思——叔父不是早就说过了吗,这座人口五百多万的城市里,住着三千多只妖怪,和人类相比虽然不算多,但是遇见一个两个也不是很奇怪的事,自己应该象在家乡那样,遇见同类以后有礼貌地招呼才对。他忙在座位上向周影鞠了个躬说:“我是鹿,鹿,鹿蜀,我叫小九,今天才到这里……我叔父本来说来接我的,可是他没有来,所以我才……”

“一只鹿蜀,”一个脑袋从周影的口袋里伸出来,“我第一次看见这种妖怪。”随着说话的声音,一只必方出现在周影肩上,它好象还没睡醒,用翅膀揉着眼睛上下打量着鹿九,说:“看不出原形是什么样,不过听说你们的毛皮可以让人多子多孙是吧?”

“必方……”鹿九惊叫的声音都在打着颤,尽力向坐位一角缩去,看它一双火眼盯着自己,不是要想扒自己的皮吧?

“火儿,他们不会愿意让别人多子多孙自己就被扒皮的。”周影对必方说。

“那就是真的可以让人多子多孙了,真想看看他的原形是什么样。”火儿这么说着,但是已经失去了对鹿九的兴趣,站在周影肩上开始继续打盹。

鹿九悄悄松了口气,心“砰砰”地跳着,一时还不能从见到必方的惊吓中恢复过来。为什么这里会有必方?周影又为什么可能驱使灵兽?难道他是道行圆满,游戏人间的仙人?”对了,必方!好象叔父曾经提过!”鹿九又在大背包里一阵寻找,找出了一本记事本。这是叔父特意为他写的,关于在这个城市居住要注意的事项。鹿九打开一看,在特别用红笔写的危险事项中第一条就写着:如果在这个城市里需要乘坐出租车的话,切记不可搭乘一辆车号为XXX00544的红色桑塔纳出租车,因为该车由一只法术高强的影魅驾驶,并有一只爱吃妖怪的必方跟随,一旦搭乘了该车,可能连骨头都剩不下。

虽然记不清车牌号,可是红车、影魅、必方已经一样不缺了,难道自己不一小心就踏入了这个城市最危险的地点之一的出租车。

“喔,这是诽谤!”鹿九一抬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火儿已经来到了自己的椅背上,正伸长了脖子看自己手里的记事本,一边忿忿地说,“我才没有这么贪吃!我吃妖怪时决不吃骨头!”

鹿九几乎要吓昏过去了——这就是叔父写的那辆车没错,父亲、娘、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七哥、八哥、大姐、二姐、三姐、四姐、五姐,恐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车缓缓停在路边,周影向他转过身来。

鹿九把眼一闭:“要被吃了,要被吃了!”

“到了,车费二十三元,谢谢。”

“到了,”鹿九不敢相信地重复周影的话,拉开车门,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喂!站住!”火儿大喝一声,冲到他面前,“竟然不给钱就走,你想知道在我的料理下那些坐‘霸王车’的人类的下场是什么吗?”

“钱,钱,我带了。”鹿九记得父亲特意给了自己一些钱,说人类很重视这种东西,他从背包里把钱全掏出来,统统递给周影。

周影诧异地看看他双手里捧的碎金、银说:“人类早就不用这些了。”

“啊……我只有这些。”他们不会把自己当作晚餐抵车费吧?

周影从钱包里取出四张百元钞票递给鹿九,看他不接便塞在他手里说:“人类现在使用这种纸币。这些你拿去吧,这城市里没钱很麻烦。”他看看脸色苍白的鹿九,心想这只鹿蜀胆子也太小了吧,就算看见火儿,也不至于就吓成这样。

“火儿,走了。”

红色桑塔纳扬长而去,鹿九腿一软坐到地上,一只手捏着纸币,一只手捧着金、银,冷汗把衣服都湿透了……

“山南路167号……就是这里……”终于鼓起勇气站起来的鹿九开始打量眼前的地方时又受到了一次惊吓,这里前前后后排着二、三十座楼房,每座楼房都是五、六层高,“人类就是住在那些一个个亮着的小窗子后面吧?”鹿九这么想,在他的故乡,住户之间往往相隔很远,象他的家就是有一个大大的院落,几十间房屋,一家人开开心心地住在一起。而人类住的地方却是上上下下叠在一起的,这样住一定很辛苦吧?当鹿九为这一切惊讶完了,才又想到这么多住处不可能全是叔父的,那么叔父究竟是住在哪里呢?

鹿九再看一次这个地方,这里有一个共同的大门,门上写着“桃源小区”几个字,旁边还有几个小字的铁牌“山南路167号”。

“这些全都是山南路167号……”鹿九再一次跟在车站一样,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处境。

“救命!救命啊!”女性的呼救声吸引了鹿九。

声音是从不远处的一条窄街传出来,但是路过的人类脚步匆匆地,竟然没有一个人向那边看一眼。

“救命啊……救命啊……”女子的声音几乎是声嘶力竭了。

鹿九壮起胆子,把背包向肩上托一托,迈着小心地步子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向路灯昏暗的窄街上一探头,轻轻吐出一口气:“好在是几个人类。”如果在前面试图非礼女性的是几只妖怪,还没从见到必方的惊吓中恢复过来的鹿九多半转身就逃走了,可是对方是人类还落荒而逃、见死不救的话实在太丢妖怪的面子了吧?鹿九这么想着,又向前走近了一些。

四个人类男子围住一名女性,一边说着一些下流的话语,一边捂着女子的嘴,按着她的手脚,撕扯她的衣服。忽然女子的皮包从地上跳起来,狠狠地撞在其中一个男人脸上,硬皮的书包立刻把他的嘴角碰破,他怒吼一声,回顾寻找“凶手”,却除了自己的同伴们和受害者之外什么都没看见。紧接着他身边的一名同伴惨叫一声仰身向后倒去,鼻子也塌了下去,好象被人一拳打飞出去一样,然后另一个男人捂住下身直跳起来,捂住女子嘴的那个人不解地看着同伴们,自己的脖子却突然被一双无形的手卡住,他用力向身才踢去、用手肘撞去,却什么也碰不到,那双手依旧不依不饶,拉着他的头向墙上撞击,一下、两下,血从他的额头淌下来。

原本是传出女人尖叫声的小道上立刻变成了传来男人的哀嚎声,随着杀猪般的声音,几个鼻青脸肿的男人冲出来,转眼跑了个无影无踪。

鹿九从阴影里伸出头来张望,确定他们都去远了才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看那个女人。

女人还是躺在地上,紧闭着双眼,咬着嘴唇,一动都不动。

“这位夫人,他们已经走了,你可以起来了。”鹿九小心地说。

女人还是不动。

“难道死了?”鹿九蹲下来推了她,女人似乎抽动了一下,但是还是不醒。鹿九为她搭脉——他不擅长治疗法术,却从母亲那里学得了一手好医术,迅速判断出女人是因为惊吓过度引起的呼吸不顺后,他站起来,习惯性地搜寻在深山里随处可见的草药。发觉触目所及全是墙壁和装饰性的花草后,他才明白在这个城市里连找根深山最常见的野草都难,何况是草药。他跺跺脚——偏偏听了大哥的话,把针灸用的银针放在家里没有带来。对了,大哥是怎么说来着——“人类住在城市中,他们是用一种叫‘医院’的东西来治病的。”

用“医院”来治病!鹿九想起来了,他知道这个女人再这样下去会因为不能呼吸而死掉,所以顾不得多想,把女人抱起来向街上跑去。

“要怎么去找‘医院’?”鹿九东张西望,“对了,出租车,让它带我去有‘医院’的地方。”

鹿九站在街边看见车就招手,终于有一辆车停了下来,司机却不给他打开车门,隔着车窗看他抱着的女人,一副怀疑的样子。鹿九拍打着车门:“快带我去找医院!她快死了!”

“上来吧。”司机总算让他上了车,“去那家医院?”

“只要是可以治病的‘医院’就行!”

“……那去最近的吧。”司机一边发动车一边问,“先生,这是你太太吗?”

“不,当然不是。她被几个男‘人’袭击,所以……我,我要带她找‘医院’。”

“喔,你救了她啊!”

鹿九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好,看在你这么勇敢的份,飞车送你去医院!”司机突然来了精神,连连踩油门,车开的象腾云驾雾一样,从其它的行驶中的车缝里冲来钻去,鹿九害怕地抓住座椅,张大了嘴,连叫都叫不出来,心里不住地祈祷着。好不容易“吱……”的一声,车滑动了一段停住了。

“到了!只用了七分钟,我的技术了不得吧!”司机用力拍着鹿九的背,自得地说。

鹿九咧着嘴、呲着牙,手抖脚软地下了车,一下子想起坐车是应该付钱的,忙赶在司机发脾气之前,把周影给他的钱抽出一张递上去。

司机豪爽地一挥手:“免了!小兄弟你能救她,难道我还不能免费送你一次,快点送她进去吧,进去免不了是要用钱的!”一边说一边发动车子,嘴里还感叹着,“这年头啊,这样的好人不多喽。”

鹿九看着车驰远。

“开出租车的不论人和妖怪都很好,不过……也都很可怕。”鹿九这么想着,抬头看眼前的“医院”,脱口叫出来:“什么!这根本不是一样东西!而是……好大好大的楼啊……‘医院’会在哪一个房间里啊?”

一股怪物的气味从远处渐渐靠近,鹿九机警地跳起来四处张望,鹿蜀特有的警觉常常可以在关键时刻救这种相对弱小的妖怪一命,但是这次因为身处人群之中,各种气味混杂,等它发觉的时候已经迟了,鹿九眼睁睁地看着一名穿着白衣化作人类女子的妖怪走到了面前。

“是你送这个女人来的?”她看清楚鹿九后也很吃惊。

“是……是的。”

这名妖怪女子看起来没有什么恶意,点点头说:“难道我发觉她身上有妖气,还以为是有妖怪对她出手呢。”

“我没有,我没有,我只是吓跑伤害她的人类,把她带到这里来……我本来想帮她治疗的,可是我不会治疗法术,这里找不到草药,我的银针又放在山上……”

妖怪女子伸手制止他说下去,微微一笑说:“我知道了,如果你伤害了她就不会送她来医院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是南羽,在这家医院作医生。”

“鹿……鹿九。”南羽温和的态度使鹿九渐渐放下了一颗心,关切地问:“她……她怎么样了?”

“她没事了,我给她用了镇静剂,睡一觉就好了。”

鹿九虽然不知道“镇静剂”是什么,但是听到那个女子没事了,轻轻松了口气。

“我想,你还是先离开吧,”南羽建议说,“不然待会儿会有很多麻烦。”

“她不是没事了吗?”

南羽看看他说:“不是因为她,而是待会儿警察会来找你问话,要你证明伤害她的不是你,还有她的亲属什么的,你想面对这一切吗?”

鹿九用力摇头。

“那你就走吧,剩下的事交给我处理。”

鹿九点点头,又想起什么说:“钱,医院要用钱吧,我有钱,我先给你钱。”说着把周影给他的钱全掏出来递给南羽。

“不用这个,你交给我就好了,快回去吧。”南羽推开他,露出了很温柔的笑容,“很高兴认识你,鹿九,希望以后还可以见面。”

鹿九又坐了一辆出租车回到了溪海小区门口,他再次翻看着叔父给他的笔记本,其中用红笔写的危险事项中的一条郝然写着:“市立医院是本市妖怪的禁区,内有一只修行千年的吸血僵尸,它是本市妖怪中道行最深的一只,化身为医院的医生,并把市立医院视为她的势力范围,所以进入该医院的妖怪一律会饱满着进去(满血),瘪着出来(吸干了),切记切记!”

“胡说!”鹿九把笔记本用力一合,“全是在吓唬人!周影,南羽分明都是好人!连那只必方也没有伤害我。”他把笔记本扔回背包,深吸了口气,仰望着天空:天上看不见几颗星星,却有被霓虹灯映出的红、青颜色,有咱鹿九没有领略过的美丽。“城市是个不错的地方啊,有很多没有见识过的东西,妖怪们也都很和善,回去后要告诉爹娘,我很喜欢这个城市。”

“哎哟!”

鹿九的肩头被撞了一下,差点坐到地上。

“喂!小子!”几名服装怪异、神情不善的人类男子把他围在了中间,“你撞到我了!”其中一个头发是黄色的男子说,一边把一口烟喷到鹿九脸上。

“对不起!”一定是自己刚才一直仰着头,所以不小心碰到了人家,鹿九连忙道歉。

“对不起就完了,乡巴佬!”男人在他肩上推了一把,“对不起值几个钱啊!”其他几个男人一拥而上,你一拳我一把地推搡着鹿九。

鹿九在他们当中被推来推去,跌跌撞撞地,结结巴巴地说:“可……可是……”

“可是什么!把钱交出来,赔偿我们!”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敲诈”!鹿九恍然大悟。

“小子,快点,老子们可没什么耐性!”

鹿九皱起眉头,心想教训他们要用什么法术“法术……法术……啊……刀子!”一把雪亮的刀子抵在了他的脖子上,鹿九一感受到那钢铁压住脖子冰冷的感觉,立刻把记忆中所有的法术抛到了九宵云外。

“把钱交出来!”

鹿九颤抖着手,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捧给了对方。

“早点这么老实不就没事!”他们晃着那几张钞票塞进口袋中,把鹿九推倒在地,大声说笑着一些“晚上哪里快活”之类的话题,摇摆着身体走了。

鹿九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还在惊魂未定的时候,头上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居然会被人类敲诈,你简直丢尽了妖怪的脸啊!”鹿九抬起头来,看到了这个略带稚气但是又充满嘲弄声音的主人——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

只见男孩伸手虚空一抓,前面那群男子还浑然不觉的情况下,几个钱包已经落在了他的手里,他把钱包往鹿九身上一扔,扬着眉毛笑着说:“拿去,别再丢了。”

“小睿,你在干什么?”一个人类女性从路边的超市中走出来,向男孩问。

“妈妈!”男孩立刻露出天真可爱的笑容跑过去,“这个叔叔好奇怪啊,坐在地上。”

他如此迅速地转变鹿九一时接受不过来,看着他发呆。

他的母亲走过来关切地问:“先生,你没事吧?”从母亲的背后,两道冰冷的目光射来,充满了警告地意味。

“我……我跌倒了,我……我的钱包也掉了我在捡……”鹿九慌乱地编理由。

“没事就好了,”她温柔地笑了,“来,小睿,和叔叔说再见。”

“叔叔再见!”男孩向他挥挥手,牵着母亲蹦跳着走了,“妈妈,我写作业之后可不可以玩电脑?”

“先写完作业啊。”

“一定!我今天要和他们大战三百回合……”

鹿九一直看着他们消失在楼群中:“她很象我妈妈……他有个很好的妈妈呢。”鹿九知道自己遇见的一定是叔父记录中提到的小九尾狐,这个城市中的危险因素之一,不过他一样看起来挺友善,不象是诡计多端,并且会用看见的妖怪款待朋友“吃饭”的样子。

鹿九拍拍身上土,心想:“快点找到叔父住的地方吧,不然要这样游荡到什么时候?”

在桃源小区里转了半天,所有的楼房在他眼中看来都一模一样,他完全不知道怎么找到叔父住的地方,怎么办?难道要一直在街上等到叔父找到自己为止,又累又饿的鹿九颓然地一屁股坐在路沿上。

“啦,啦,啦……”一个人从最近的楼中出来,一边走一边还在唱歌,他从鹿九身边摇摆着走过去,鹿九在一瞬间听见他唱的一句歌词,内容竟然是“……一只妖怪,一只妖……啦啦啦……”

“一只……妖怪?”鹿九脑海中闪过一丝疑惑,他迟疑了片刻,想抬头看看那个人,却一下子看到一双盯着自己的眼睛。

“哇!”鹿九惊叫一声。

那个人双手插在裤兜里,正把身体弯成90度,侧着头看着鹿九,眨着眼问:“叫什么?我又没把你怎么样。”

鹿九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头看着地面,喏喏地说:“对不起。”

“喂,干嘛坐在这里?还背这么大的包——你刚来的?”

鹿九点点头。

他径自在鹿九旁边坐下来,取出一盒烟递给鹿九,看鹿九连边摇头,就自己抽一根,手指一弹点着了,吞云吐雾起来,问:“没找到住的地方?”

“不是,我在找我叔父,他说好会来接我,却一直没来。”

“喔,你叔父是谁?说来听听,这个城市里所有的妖怪我都认识。”

他的口气好大啊,鹿九这么想着,偷眼看他,他的外表是二十三四岁的人类男子,英俊高大,一副很神气的样子,鹿九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象他这样,有这种充满了自信的样子。他又低下眼帘回答说:“他叫鹿为马,他说他就住在山南路167号。”

“鹿、为、马?哈哈哈……”他忽然拍着鹿九的背大笑起来,险些把鹿九推到地上,又趴在地上,开始捶着马路大笑,“鹿为马,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原来那只老鹿蜀的名字叫鹿为马,太有意思了!”

“你真的认识我叔父!你知道他住哪里吗?”

对方好不容易收住了笑,说:“他住在哪里我是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他在河边公园里摆了个摊子算卦骗钱,你白天去他一定在那里。”

“算卦?我叔父?他的占术可是弱项啊。”

“所以才说他在‘骗钱’啊。”

“骗……”鹿九没想到自己极为敬重的叔父,在城市中过活的家族英雄竟然是以骗为生的,有点受到打击。

“他白天才会在那里,你今天晚上怎么过?”

“我去等他……”鹿九垂头丧气地说。

“那怎么行,你初来乍到,让你露宿公园也太可怜了,今晚我来照顾你吧!”他搂着鹿九的肩膀站起来,“我会带你在这个城市最值得一去的地方的!今天晚上我们就去吃喝玩乐个痛快!我请客!”

“初次见面,就这么麻烦你……”好热心、好善良的妖怪,鹿九都快感动器了。

“走吧,走吧,别那么客气了,四海之内皆兄弟吗。!我们的第一站是……”他拉着鹿九向前走,扭头问他,“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刘地。”

“扑通!”鹿九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刘地”这个名字不用看叔父的笔记鹿九也知道,因为叔父每次只要回乡探亲,就会提到这只地狼,关于它有多么强大,多凶狠、多可怕的故事讲也讲不完,和它博斗会被吃掉,和它吵架会被吃掉,跟他抢食物会被吃掉,和它抢女人会被吃掉,不听他的话会被吃掉,让他看不顺眼会被吃掉……总之,他是这个城市中妖怪们的恶梦,据说它连不遵守它定的规矩的猰貐也吃过。

鹿蜀在地上飒飒发抖,不知道他是要带自己去哪里:屠宰房还是厨房?

“你也太没用了吧?”刘地蹲在他面前,“我就有那么可怕?”

鹿九用待宰羔羊的目光看着他。

“你是不是从鹿为马……鹿为马,哈哈哈哈哈哈,什么时候叫也这么好笑,哈哈哈……从他那里听了些什么有损我光辉形象的话吧?这个死老头,下次见到吃了他!”
好想好想,有一对翅膀,可以飞上蓝天,飞跃海洋。

TOP

“如果不是他发出声音,我们已经掉下去了。”刘地说着伸出手,在法师一只脚已经迈到下面时抓住了他,拖他回来,抬手甩了他几个耳光把他打醒过来。

法师一清醒过来,看到刘地和周影站在自己前面立刻抽出灵符,拉开架子。

刘地向他身后努努嘴,示意他看过去。“我可是不计前嫌救了你的命,再恩将仇报的纠缠的话可别怪我不客气。”

法师看到身后的深渊,一时也吓得说不出话来,但是定定心神之后还是毅然说:“谁要你们妖怪来救,我宁可死也领你的情。”

刘地耸耸肩,沿着深渊边沿开始寻找通往对面的路,不再搭理他,周影跟在他后面,对在那里咬牙切齿地法师扔下一句:“实在不能接受刘地帮你,就自己跳下去好了,当做他没有帮过。”

“我以为自己就够恶劣的了,想不到佻这家伙比我还歹毒。”刘地拍着周影的肩称赞他。

“我只是告诉他一个解决事情的办法。”

“……”

法师看着两只妖怪笑着走远,不由地握紧了双手,眼里都快冒出火来了。

一边是烈焰翻滚的深渊,一边是大声咆哮的法师和他操纵的人偶,刘地嘻皮笑脸地对周影说:“哎呀呀,早知道就不救他了。”

“小心!”周影提醒他注意木偶劈来的一刀。

刘地轻松地跳在一边,飞脚把那个木偶踢倒,说:“干脆照你说的,再把他扔下去就好了!”

一个偶人被周影劈倒,跌入了深渊里,就象落入水中的石子一样,在火海中溅起了小小的浪花,几片火焰卷住它,瞬间就消失了,连灰烬都没有留下。刘地对法师招着手说:“来,来,看到了吗?一下子就消失了,连痛都不觉得,不要再磨蹭了,你也快点下去吧!”

“地狼,该下去的是你!”法师恨之入骨地瞪着刘地,一连向他扔出了数张符咒,刘地“哈哈”笑着避开。

“小心!”周影大喊一声,随着他的喊声,深渊的火焰猛地冲出数道火光,象掀起了翻天巨浪一样,火柱消散,留在深渊烈火上方的,是数只巨大的火鸟。这些凤身、独爪、青眼的灵兽拍动着翅膀,盯着前面的两只妖怪,一个人类。

“必方!”人类法师和刘地一起脱口而出。

“不,”周影纠正说:“那只是必方留下的影子。”

他们忘却了搏斗,一起仰视着这强大的灵兽数千年前留下的影子。必方炫丽的羽毛变幻着色彩,羽翼卷动热浪,仿佛是活生生地活在眼前一样,周影朝夕和火儿相处,可是他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三百岁的火儿还是小孩子,但是再过七百年,它也会成为眼前这样强大、夺目的灵兽。

“必……方……”眼前的四只必方的影子一起纵身长鸣,挥动翅膀,灸热的烈焰扑头盖脸的袭卷下来……

在长长的通道当中,已经远离那处深渊了,必方的叫声仍然在耳边传递着,在地下的通道中反复回荡,令人心悸。法师跪在地上,急忙拍打着衣服上的火焰,他的头发、眉毛都被烧焦了不少,半边脸薰得漆黑,十分狼狈。刘地从他身后的墙壁中钻出来,已经化作了原形,身上也有不少皮毛被烧焦,坐在后爪上舔着受伤的地方,比法师的样子好不了多少。周影则从墙壁的边影里出现,他的样子比起别外两个总算好一些,外表看不出什么伤痕,但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他们全都没有料到,必方几千年前留在这里的影子还能使用法术伤敌——连时间久远的身影还能使用这么大的法术,真正的必方究竟强大到什么地步?他们简直无法想像。

“太可怕了。”刘地喘着气说,“周影,你还是放弃吧。”

“不!”周影难得地绝决。

先从地上一跃而起,又向立脚点必方鸣叫声传来的方向走过去的,却是那名法师。周影紧接着也跟了上去。“两个笨蛋。”刘地踢踢脚下的石子,还是跟上了周影。

走到可以感受到火光的地方他们就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步子。

刘地靠着墙壁,用一条腿站着悠然地问:“你们要怎么过去?”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

周影化作一条影子,贴着洞顶想飘过去,但是必方的四个影子中的一个断然地攻击了他,使他狼狈地冲了回来,人类法师则画了几个召唤祝融的符咒,大概他希望火神的力量可以让必方迷惑,但是必方对火神的符咒一样毫不留情,要不是他滚动地及时,这一次他就逃不掉了。

“你们看,我说过了吧?”

刘地的声音使影魅和人类法师在一瞬间产生了同仇敌恺的感觉——他们都在想冲过去揍这只隔岩观火的地狼一顿。

“我以为你已经够了解影子了——它们只是一些影子而已,不是吗?”刘地还在说着,丝毫不在乎别人的感觉。

“那是‘必方’的影子。”

“我也以为你够了解必方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了?”

刘地一竖大拇指,“你了解我倒是真的了。”

周影和法师的目光一起集中到他身上。

“但是,在过去之前……”刘地看着法师,“你是谁?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法师骄傲地说:“我家世代修道,守护此地,降妖除魔,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保护灵药不受你们这些妖怪沾染!”

“事到如今何必说谎,”刘地抱着手臂站着,“没有我们的帮助你也一样过不去,大家把话说明白,然后相互合作才是正确选择。”

法师有一丝被看穿的狼狈,挺起胸膛大声说:“我齐智远自幼发誓要斩尽天下群妖,借助先辈灵药来提升自己的法力有什么不可!反正决不能让灵药落入无耻的妖怪手中!”

“周影是为了私利夺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是为了私利违背祖训,也不知道谁更无耻一些。”

“别把我和妖怪相提并论!”

“是,是,同样的事人类干就总有理由,妖怪干就是无耻、该死,我知道了还不行……”刘地嬉皮笑脸地说,“那你要不要和我们合作?”

法师没有吭声。他知道自己无力凭一己之力过去,但是也不愿意亲口说出和妖怪合作的话来。

“好,就这么定了,大家合作到过了这道深渊之止——过去之后依旧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敌人。”刘地击了一下手掌,说,“我来告诉你们怎么过得去……”

深渊里的火焰熊熊地燃烧,不知疲倦地翻腾着,必方的四个影子还傲立在火焰上方,展现着它们的强大身姿。当一条黑影从通道内窜出来时,它们当中的一只立刻发动了攻击,然而击中之后的目标不象象以往一样化成了飞灰,而是爆烈开来,撒出了大量的水——刘地从地下的水脉里取了水,利用齐智远的偶人带了过去——大量的水和烈火接触,顿时烟雾腾腾,整个洞穴里充满了灸人的水雾,放眼全是一片白茫茫地景象,就连必方的视线也无法看透这一切。在水雾当中,黑影接二连三地跳动着,必方的影子们急切地反击,结果这些都是带着水的木偶,它们攻击的结果就是使洞窟里的水气越来越大,视线越来越不清楚。

如果是真正的必方,它们一定会做出更适当的反应,但是这些残留的影子却无法作出明确的判断,当水雾遮住它们的视线时,它们一起鼓动翅膀,拍打出巨大的热风烈焰向水雾吹去,企图把雾吹散。

四只必方的力量在洞窟中激荡出了天崩地裂般的声势,不仅水雾瞬间消散于无形,连在下面深渊中燃烧了数千年的火焰也经受不住这样的力量,在必方的影子们一轮攻击之下,被烈风卷起,片刻充满了整个洞窟,然后也熄灭了。

“必……必……方……”必方影子齐声高叫,随着火焰的消失也消失了踪影——它们本来只是必方借由深渊里的火焰留下来的影子,火焰和必方的灵力相互依存才能经过几千年的时间留到今天。必方的影子为了驱除水雾扑熄了火焰,影子就失去了凭借,也跟着火焰消失了。在被瞬间的火焰烧得到处一片焦黑的通道中,那些发光的符咒都被烧掉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必方最后的叫声久久地回荡着……

周影化作一团黑影,把刘地和齐智远保护在自己身后。影魅可以吸收光和热,虽然不能对抗必方的力量,但是在火浪袭来时保护同伴还绰绰有余。刘地从他背后伸出头来吐吐舌头,“好厉害啊。”

当作灯使用的符咒消失后的黑暗对刘地和周影没有什么影响,他们拍拍身上的灰尘就往前走去。齐智远却只能燃起自己的,只能照亮丈余的符咒,他看着眼前深不见底的深渊,再看向不知有远的对岸,不由皱起了眉头——如果他的偶人还有的话就可以背他过去,但是刚才他已经全部用完了。

刘地和周影轻轻松松地飞到了对面,刘地一面还回过头来对他挤挤眼。

刚才为了对付必方使用偶人时,就是刘地不停地在旁边催促:“再来一个,不够啊,再拿一个来!”如此这般,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就把所有的偶人都用掉了,现在看来,这也是这只地狼早就计划好了的吧!

刘地和周影到了对岸,释释然地越走越远,仿佛认定了齐智远已经不可能追上去一样,一边还在大声地说笑着。

齐智远咬咬牙,纵身向对岸跃去,以他本身的功夫跃出数丈不成问题,但是黑暗的洞窟使他的判断产生了偏差,眼看离对岸只差数寸,但是他的气力已经用尽了,身体开始向下坠落,他举剑向壁上刺去,想止住下降的势头,但是桃木做成的剑怎么可能插的进坚硬石壁,就要身不由己地落下无底深渊的时候,一只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刘地一边故意慢腾腾地拉他上来,一边说:“约好的是‘合作到过了这道深渊为止’,现在你还没有过来。”他把齐智远提上来,放在地上,装模作样地帮他拍拍身上的灰尘,俯身在他的耳边说:“从现在开始,合作关系解除,你如果再妨碍我们的话,我就……”他在自己的脖子上用两个手指一划,作了个割脖子的动作。

齐智远看着刘地的背影,不由地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

过了深渊,又走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前面出现了两扇紧闭的石门。门上分别雕刻着必方和应龙,石刻的灵兽用宝石镶嵌的眼睛阴冷地看着面前的两只妖怪。

“你先留在这里,我进去看看。”刘地说着,化出原形,用一条大狗的样子钻进了石门。

周影站在门外,心里极度紧张,连齐智远追了上来都没有发觉。

修成正果,这个原本只是一件名词的事第一次如此真实地展现在他面前,有这种层层防范的地方,里面一定是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如果真的是巫咸之药的话……如果是真的……

刘地进入石门之后,发觉巨大的石门掩住的,竟然是一间仅容转向的小小房间,房间从上到下,地板、墙壁全都刻满了用意不明的符咒,房间正中摆放着一个石架,石架分成二百多个小小的格子,里面即使是用来放东西的,也盛不了什么很大的东西,小小的、只有手指长、数寸宽的东西,“比如说,盛药的药瓶……”刘地喃喃说。但是格子里面全是空的,刘地围着它转了一圈,才在侧面最下角的一格里找到了一只陶瓶。

“只有这一个了吗?”

小小的陶瓶,长约数寸,做工精致,刻满龙飞凤舞的图案,瓶口封着朱红色的封泥,封泥上金字的咒语闪闪有光。刘地用大爪子把它摇了一下,里面确实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晃动。

几道闪光冲着刘地射来,刘地把陶瓶叼在嘴里,连跳带滚地躲开,但是闪光还是连续不断地打下来,他想要潜到地下,却发现被符咒的力量所困,他无法在这里间屋子里施展法术。

“刘地!刘地!”听到声音不对,周影扑上去敲打石门,但是一股力量把他弹了出去。周影爬起来,化作影子想从门缝里钻过去,但是一样被弹了出去。周影不死心地一次一次扑上去,但是结果全都一样。“刘地!你怎么了!快点出来!”门里面的爆炸声更加频繁,周影更加着急,扯着嗓子叫起来,“刘地!”

“你叫那么大声干什么,我又不聋!”

石门豁地打开,刘地以人形出现,口中咬着陶瓶,双手推开了石门,他身后的闪光还在打下来,有几道闪光越过他的肩头打出来,周影慌忙跳起来避开。刘地走出房间,里面才募地恢复了平静。

刘地身上到处是一道道的伤疤,但是他的背上用自己的血画了一个大符咒——那是他看到虽然电光乱闪,但是石架丝毫无损,所以模仿石架上的符咒画下来的,想不到真的有用。他一下子倒在地上,把陶瓶扔给周影,吐出一口气。

周影接住陶瓶,打量着,喃喃地说:“这就是巫咸之药……”

刘地挥挥手:“吃吧,吃吧!吃了你就长生不死了。”

“你的伤……”

刘地“哈哈”一笑:“这算什么。”

“可是这是你拿到的。”

“我才不希罕这东西呢!你不是想修成正果吗?又担心火儿有一天会成为别人的灵兽吗?这下子就没有问题了!”

“嗯!”周影欣喜地点点头。

“躲开!”周影抓住刘地向旁边一跳,齐智远的一道灵符在地上炸了一个大炕。

“把灵药交出来!”

“不。”

一道巨大的网从洞顶罩下来,刘地和周影猝不及防,一起被罩在里面。网上挂满了铃子,贴满了灵符,罩住他们之后一明一暗地发着光,细细碎碎地响着。齐智远冷笑:“齐家世代相传的捕妖网,看你们怎么逃身!”说着手一抖,刘地被他连人带网拽了过去,周影却象一抹轻烟一样,从网孔里飘了出去——他是影子,怎么可能被网网住。

“站住!不然我杀了这只地狼!”

周影手中握着那只陶瓶,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刘地身上被贴上了两张灵符,无法动弹,齐智远在他腿上一踢,令他跪倒一条腿,一只手扯着他的头发,使他仰着头,齐智远把桃木剑指在刘地喉咙上说:“把东西放下。”

周影握紧了手指。

齐智远手腕用力,剑刃刺进了刘地的皮肉,虽然他有意避开了气管、动脉,但是木剑的钝刃冲进数寸,还是伤害不轻,剑一拔出来血立刻跟着喷出来。刘地却没有象他预想的那样挣扎呼痛,而是挂着一抹冷淡的笑容扫了他一眼。比起和自己争夺巫咸之药的影魅,这只地狼的态度更让齐智远感到气愤,他迎着刘地的目光,倒转剑柄向他头上砸下去。血顺着刘地的额头流下来,刘地甩甩头,血花四溅,他却索性“咯咯”地笑起来。

“把巫咸之药放下,不然……”齐智远向周影继续发出威胁时才发现,影魅已经消失不见了。

“可恶!”齐智远咆哮一声,连续向周围扔出咒符,可是毫无反应,无嶷,周影已经不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了。

“他在哪儿?”齐智远踩着刘地问。

“我怎么知道。”刘地自嘲地一笑。他的脸上就自始至终没有失去笑容,即使发现周影独自带着灵药逃走了之后也一样,还是那副吊尔郎当的、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们不是朋友吗?就这么丢弃朋友独自逃离,这就是你们妖怪的友情!你们这些冷血无情的东西!”用刘地来交换是他得回巫咸之药的唯一机会,现在周影不顾刘地而去,他实在无法掩饰心中的失望,一脚一脚踢在刘地身上,咒骂着,“妖怪就是妖怪!该死的东西!无耻的东西!”

“阁下又高明到哪里去?别忘了我救过你两次,你现在又在做什么。”刘地冷嘲热讽说“难不成你一心想比妖怪还象妖怪。”

“闭嘴!”齐智远尖叫起来,他把曾经受到这中地狼的救助视为奇耻大辱,刘地却偏偏要一再地提起,他用剑柄连敲数下,“你给我叫!大声叫那只影魅回来救你!”

“呵呵……”刘地又笑起来,“如果是你带着巫咸之药,你的伙伴向你求救,你会回来牺牲灵药救他吗?”

“我不信你真的不怕死!”齐智远手起剑落,刘地的一条手臂被砍落在地。

刘地闷哼一声,几乎痛昏过去,失去一条手臂在平时对他来说可能算不了什么,使用适当的法术加上自身的再生能力,用不了一个月就可以再生长出来,但是被符咒制住的现在,身上又到处是桃木剑留下的伤口,刘地连自己止血都做不到。他尽量端正身体,不让自己歪倒,侧着脸,依旧挂着笑容说:“不错,我不怕死。”

齐智远拽他起来,一边推着他向前走一边说:“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死掉的,我就不信找不到那只影魅!”

刘地虽然尽力让自己稳住步子,但是随着失血越来越多,他的脚步也踉跄起来,当他终于摔倒在地时,齐智远得意地笑起来,用剑捅着还想挣扎起来的刘地:“怎么样,妖孽,被朋友背叛之后死在这里,很不甘心是吧!你再笑啊,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刘地垂着头,用单手撑着身体,不让自己整个趴在地上,慢慢地说:“我已经活了七百多年,经历了数个人类朝代,我的亲人、朋友早就死得干干净净,我曾经吃过上千的人类和妖怪,也曾经亲口咬死了几十个族人和两个亲哥哥,吃喝玩乐我什么都享受过,背叛、忠诚、爱恨情仇我什么都经历过,如果你也可以活这么久,看这么多,你就会明白,世界上没什么事是年示开的,背叛了、出卖了、死了,算不了什么……”他斜过头看着齐智远,神色凝重,但是嘴角竟然还是挂着一丝笑容,“你可以是我这辈子见到的最后一个个人,我给你一个忠告。想做一个好法师,先试着学会体会一下妖怪的心里在想什么吧,就象妖怪想修成正果必须先作人一样,法师不明白妖怪的想法怎么成为‘天师’。……我见识过许多法师,吃了其中一些,也和一些成了朋友,我知道你的法术高强,天姿聪明,可是你现在这样成不了最优秀的法师……成不了。”

“谁要听一只妖怪的教训!”齐智远的内心深处明白刘地的话很正确,他的话和祖父说过的很象,这使他更受不了——这只地狼竟然比他更知道怎么做一个好法师。

“本来是想给你一些帮助的,”刘地还是那副懒洋洋地神情,“一辈子做了这一件好事你还不领情,我可真伤心啊。”

“我总有一天会成为一名‘天师’,斩尽群妖的,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反正今天你也要成为被我除掉的妖怪之一了!”说不得着举剑向刘地头顶刺下来。

刘地淡淡地看着剑尖,连眼睛都没有眨。

“住手!”

齐智远立刻停住了手,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兴奋抬头看。

周影站在十几步外,手里举着陶瓶:“我把灵药给你,放开刘地。”他现在很为自己丢下刘地逃走的行为羞耻,看到刘地的断臂和头上脸上的鲜血,越发的自责,歉意地看向刘地。刘地脸上第一次收敛了笑容,深沉地看着他。

“放开他,我把东西给你。”周影催促,他急于查看刘地的伤势,也急于结束这一切。

“给他半颗灵药就可以了。”刘地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讥讽的口气,“我都被他打得半死了,全给他我们太吃亏了。”

周影没想到他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不由眼圈一红。

周影把陶瓶放在地上,缓步向刘地走过去,齐智远看清楚陶瓶上的符咒封口并没有被破坏,才放开刘地向那边走,临走之前还踢了刘地一脚。

周影把刘地扶起来,手忙脚乱地为他止血。刘地任凭他在自己身上忙活着,闭上眼,仰面向上,长长出了口气。

“对不起,刘地,都是我不好……”周影结结巴巴地说着,“我只是想,只要我吃了那个灵药,法力提升后就可以回来救你了,我不是想丢下你不管……”

“没什么……”

“我拿着灵药看了很久,却害怕万一这种灵药吃了无效怎么办,就算有效,万一不能立刻生效怎么办。我越想越害怕,觉得还是直接它把你换回来比较保险……可是我没想到他竟然对你下这样的毒后。”

“反正我也没死,你回来了就好,其他都无所谓。”刘地半坐起来,“反正我常常在鬼门关上打转,哪天一不小心跨进去了,自己也认了。”

周影情绪很激动,泪水一直在眼眶里要转。刘地扶着他的肩站起来,轻描淡写地说:“今天先回去吧,哪天我再来和他算帐。”话说着淡淡的,目中却露出冷酷来。

“站住!”齐智远大喊一声。

他已经除去了陶瓶上的符咒,打开了封口,把一枚拇指肚大小,黑色的丸药擎在手里,冷笑着说:“你们别想逃走!等我服下灵药,看我怎么用你们祭剑,怎么斩尽天下群妖。”

刘地耸耸肩,虽然有气无力地,还是忍不住要讥讽他几句,“你家世代守护的东西你就吃了吧,别扯到我们身上,关我们什么事?”周影扶着他转过身,缓缓向外走去。

“我叫你们站住!”齐智远在刘地冷言冷语下实在难以保持冷静,一把把灵药塞进口中,吞下去,“今天这里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周影挡到刘地面前,手一伸,他自己的影子化作一把单刀落在手中。不管这灵药的效力如何,他都要保护刘地不再受伤。

齐智远气势汹汹地逼进过来,虽然吞下去的灵药什么反应也没有,但是他仍然要把这只地狼埋藏在这地底。

周影感到刘地抓在自己肩上的手越来越用力,最后刘地拉住周影,自己走到前面去:“让你来杀他我可不甘心,这个人类要我自己来吃。”

“刘地!”

“我四肢都被折断时还能咬死对手,断一条胳膊算什么!”刘地大吼一声,伸展剩下的手臂,五只利爪从手指皮肤中弹出来。

齐智远对和自己抢夺灵药的影魅原本也没有十分的憎恨,他一心想置于死地是这只地狼,刘地自己走出来正合他意。他感到一股火热的感觉从丹田中升起,明白灵药正在发挥作用,得意地拉开架势,暗想:就用你来试试这巫咸之药的效用。

刘地微微闭一下眼,眼睛中猛暴出寒光。

齐智远突然狂叫一声,跪倒在地,青蓝色的火焰从他的口鼻眼嘴中冒出来,接着火焰冲破了他的皮肤,在他全身燃烧,他手舞足蹈地挣扎着,却没有任何办法抵御这来自体内的火焰。刘地看着他的挣扎,略一吃惊,接着嘴角露出充满讽刺的恍然的笑容。

周影一把拉住刘地,把他拖后几步,不让他离齐智远太近。其实这时火焰已经熄灭了,因为已经没有了可以供它燃烧的“东西”——齐智远化作了几点黑色的焦末,堆在地上,一阵洞穴中的阴风吹来,就连这点痕迹也不见了……

周影和刘地对视一眼,毕竟是数千年前的东西,它的效力发生了变化也是有可能的,周影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感叹,只差一线,服下这枚致命“灵药”的就是他了。

“巫咸之国的十巫的工作不只是采百药而炼不死药,而且还要下传神意,管理国家……他们不是一个治病救人的医生团体,而是一个国家啊!对于政治来说,毒杀也是很常见的事吧……”刘地缓缓地说,“这颗‘灵药’原本就是做这种用途的也说不定。”

数千年前,人、神、妖共居的国家发生的事已经无从追赶溯了,这颗灵药究竟是因为时间而产生了变异,还是一开始就是用于“毒杀”的用途,这其中的答案也许刘地和周影永远也无法得知。

“刘地,我……”周影觉得自己必须向刘地说些什么,可是开口之后又不知怎么说出来。

刘地摇摇头:“你毋须自责,别为没有发生的事难受。”

“你还不如打我一顿,咬我一口,你这样不介意我更难受。”

“咬你?没血没肉的咬来干什么?”刘地白他一眼,“我是真的不介意。”他见周影低着头,沮丧的样子,接着说:“以前也为出卖啊、背叛啊这类的事生气、伤心来着,后来见得多了,经得多了,早就习以为常了,不可能再大惊小怪了。不过,你能回来我很高兴,真的。”

周影的心里却觉得黯然:刘地并不是不“生气”,而是根本不在乎周影做出这样的事,是不是也就证明了刘地对周影本身并不在乎,他并没有把周影当作真正的朋友来看待。不过这是咎由自取,自己不是果然在关键的时刻背叛了他吗?刘地是周影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现在看来就要因为这次愚蠢的行为失去了。

“如果当时你不回来,我真的无所谓,我早就不在乎什么东西了,可是……你却回来了……”刘地把手卡在周影脖子上,一字一字地说,“所以,如果再有同样的事发生而你却丢下我独自逃走的话,就算追到天涯海角、碧落黄泉,我也要吃了你。因为我可以不在乎一切,却还没有学会不在乎‘朋友’的背叛!”说完身体一晃,跌倒下去……

“我再也不会‘背叛’任何人了……”周影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听着刘地对火儿把“故事”讲完,“那种滋味并不好受。”

“不是告诉过你嘛,别为没发生的事自责,还有,不愉快的事三天之内一定要忘掉它!”

“有些事想忘也忘不了……而且,记着比忘了好。”周影始终无法释怀。

“唉……”刘地摇摇头,趴在沙发上,打个吹欠,“受不了你这死脑筋!过去和将来都不会发生的事,你记他干什么?”

“将来不会发生!绝对不会!”周影大声说。

“那不就完了吗……”刘地懒洋洋地拖长语调,手一点,桌子上的杯子自己倒上水跳到他手里。讲了这么半天,他可实在口渴的不得了了。

火儿还在回味刚才的故事,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评论说:“这个故事还不错,有影参预的故事果然比你自己的好听。”

“是……吗……”刘地抱着一个大靠垫,把脸埋在里面,嗡声嗡气地说。

“来,再讲一个一样好听的。”

它这句话令原本快睡着的刘地一下子跳了起来:“还讲!”

火儿也在杯子里喝几口水,抖抖翅膀,换个姿势,做好继续听故事的准备。

“啊……”刘地惨叫一声,“周影,救命啊……”

周影摸摸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头,抓起外衣说:“我要去工作了,时间到了。”

火儿对他摆摆翅膀:“你今天自己去吧,我不陪你了。”

“周影,是谁说再也不背叛朋友的!”刘地跳过沙发向周影扑去。

周影象没听见一样落荒而逃,门“砰”的一声在刘地面前关上,火儿守在门口,伸长了脖子看着他,“来,再讲一个故事吧!”

“周影……”

下午放学回来的九尾狐林睿不解地抬起头,刘地的惨叫正在楼梯里回荡着……
好想好想,有一对翅膀,可以飞上蓝天,飞跃海洋。

TOP

巫咸之药(不死药)



爬爬书库

“……那个法师看自己的咒文和黑狗血没有效用,连忙一口气焚烧了七道灵符,召来了疾厉雷,那真是天地变色、日月无光。闪电一道一道打在身边,但是那只妖怪毫无惧色,纵身向前,和手持桃木剑的法师展开了肉搏,大战数百回合之后,终于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然后呢?然后呢!”火儿的单爪抓在沙发背上,张着翅膀,向前倾着身体,眼睛瞪得大大的,急着追问。

在火儿对面的沙发上,刘地正缩在三人坐位的长沙发的一角,尽量把身体往角落里挤着,大声说:?然后我就把那个法师当作午餐吃掉了……喂,你别靠过来,保持距离,我可一点都不想和你坐在一起。”

“什么嘛,”火儿失望地摆摆翅膀,“每次故事结局都是‘然后我就把那个强大的对手吃掉了’,一听就是在吹牛!”

“才活了不到三百年的小鸟懂什么!你一共见过几种妖怪啊!”

“我见过的多了!我们住在深山里的时候,周围有很多怪物,你这种住在城市里的家伙才没有见过世面!对不对影!”

周影正躺在客厅另一边的那排落地窗下面,夏日午后的阳光灸热地照在他身上,他眯着眼睛,一边享受着几天的阴雨连绵后难得的阳光,一边听着刘地和火儿斗嘴。

现在在这个屋子里的三名“生物”没有一个是人类。

必方“火儿”是一只灵兽,本来它这样的灵兽只有神、魔、仙才可以驱使,但是因为某些缘故它却一直跟着影魅“周影”,还是一只幼鸟的必方把抚养它长大的影魅当作父兄看待。

影魅原本是被人类视为异物的妖怪中最低等的一种,是从沼泽的湿气和原始森林的阴气中生出来的,没有形体,没有思维和意识的魑魅,但是这一只却经过机缘巧合和自己的艰辛修炼,得到了形体、思想,得到了“妖”的地位。因为它的目的是最终修成正果,成为神、魔、仙当中的一种,所以幻化成人形,来到了都市中过一名人类的生活(“做人”是妖物们试图修成正果的必修课),给自己取了一个“周影“的名字。

在数月前,一只窫窳在这个城市里吃人,结果因为它的行为过于不加掩饰,使人类社会广泛注意,因此严重影响到了周影的生活,所以周影和另外一只妖怪联手把它除掉。因为那件事件,周影结识了他唯一的朋友刘地——一只地狼。

地狼已经在这个城市居住了七百多年,完全适应了人类的生活。它既不想象周影那样辛苦的修炼,也不想象窫窳那样肆无忌惮的乱来,他的生存目的就是“享乐”,尽情享受人类文明带来的娱乐,整天吃喝玩乐,和人类“雌性”交往,偶尔吃个人打打牙祭,是个和周影的认真、执着相反,有点吊尔郎当,什么事都不在乎的家伙。他幸福的生活在认识周影以后增添了一样苦恼,就是那只名叫“火儿”的必方。必方原本是能降妖驱怪的灵兽,所以,即使火儿还只是个小孩子,地狼也没法不畏惧它。

就象今天,刘地已经被火儿纠缠了一天,逼他讲故事听。刘地已经讲得口干舌燥了,偏偏还不敢拒绝它。

“再讲一个,讲个有意思的。”必方催促着地狼。

“反正你也不信。”

“再讲一个能让我信的。”

“……周影,管管这只鸟!”

周影连眼睛都没睁——有光才有影,光越亮,影越浓,阳光正是影魅重要的力量和生命力来源,他懒得把时间用到为刘地和火儿调解纠纷上。

“再讲一个,快点!”

刘地看了一眼事不关已的周影,再看这只最喜欢听故事的必方,它看起来马上就要扑到自己身上来了,叹口气说:“为什么不去找周影讲给你听?你是他的责任才对吧!”

“影的事我全知道,我想听没听过的故事!”火儿对此充满了自信。

“也不一定吧?比如前些日子你跟小九尾狐去参加他们学校组织的旅行了不是吗,当时发生的那件事你就不知道。”

“刘地!”一直不开口的周影忽然叫起来,“如果是那件事的话,不要再讲下去了!”

“什么?你还在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啊!那又不是你的错。”

“不是错不错的问题,只是……只差一步死的就是我。而且我竟然……总知我想再提这件事了。”

“一念一差,云泥之别,所以死的是他不是你啊!”

“……总之,别再提了……”

“什么啊?什么啊?”火儿扑着翅膀在屋子里飞来飞去,“你们到底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快点告诉我,快说!”它飞到刘地上方威胁说,“不然我就落在你头上!”

“喂,喂,是周影不让我说,怎么怪我!你去找他呀!”刘地用手挡着脸,遮蔽必方身上因为着急而发出的刺眼的光。

“影……”必方立刻飞到周影身上,啄着他的手。

“不行!叫他讲别的给你听!”

“我就要听这个!就要听!”火儿在周影身上乱蹦乱跳的。

“我不想再提这件事!”

“那么,刘地……”

看到火儿的注意力又回到自己身上,刘地连忙说:“是周影不让我说,我可不会出卖朋友。”

“哼,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火儿开始生气了,身上的火焰“蓬“的一声,从明红色一下子变成了金黄色,“反正我非听不可!”说着它突然飞到周影头上,重重地一翅膀拍下去,猝不及防的周影立刻陷入了昏睡。

“好,影睡着了,现在你讲出来他也不会听到了!”

“啊……”刘地咧着嘴,担心地看看昏迷中的周影,再看看步步逼进中的火儿,它那双炯炯的火眼正死死盯着自己……

刘地从昨晚认识的女性家里出来时天已经大亮了,点上一根烟,招手叫来一辆出租车,坐进去时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去找周影了。这一阵子他一直在人类女性中周旋往来,享受“恋爱”的乐趣,未免有些冷落了朋友。

“今天早上就去找他聊天吧。”刘地这么想着,对司机说:“去桃源小区。”

周影居住的地方,是一片旧式的居民区,清一色全是这个城市里如今已经很少见的六层居民楼,楼群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有些难以呼吸的样子。这里住的大部分都是外地来的打工者,来自天南海北,人物五花八门,就连周影这样的妖怪住进来也一点都不显眼。其实刘地知道,这个桃源小区住的妖怪可不止周影和火儿两只,在那些鸽子笼般的窗口后,他们知道的、不知道的妖怪总还有那么几只存在,因为对于想混迹于人群的妖怪们来说,这个地方实在是很理想的居住地。

刘地双手插在口袋里,哼着说不上调子的小曲,摇摇摆摆地爬楼:

“城市大了什么事都有啊,

一只妖怪住在五楼(周影楼下住的是九尾狐林睿,也是一只妖怪)

两只妖怪住在六楼

还是一只英俊的妖怪在爬楼……

我们中午是吃个人

还是去吃肯德基

多半是得吃清水煮菜叶了吧?(周影以白水煮菜叶作为主食)

……”

一边唱着没头没脑的歌,刘地终于来到了周影住的顶楼。周影喜欢阳光,选择居住的地方也一定要是四周毫无遮挡的房子,而在这种建筑物动则几十层上百层的大都会,六层楼又可以有如此充足的阳光的房子确实不多了,所以这里虽然是个龙蛇混杂的地方,周影还是很满意地住了下来。

刘地知道周影在上午从来不出门,所以连门都没有敲,穿过墙壁径直进入了屋里(地狼是在大地中生活的妖怪,可以轻易穿过泥土、岩、水泥和部分金属),出乎他意料的是屋子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刘地抓抓头:“怎么会不在?”

他隐约记起几天前遇到在人类学校念小说的九尾狐林睿,他说要参加学校组织的旅行,而且他还要带“好朋友”火儿一起去。“喔!对啊!”刘地一拍头,“必方一定跟林睿旅行去了。可是周影呢?难道他也跟去了?”刘地四下打量屋子,他认为周影不是那种对旅行感兴趣的妖怪,除非是担心必方闯什么祸。“可是有林睿在根本不会有什么问题,那家伙不只长着九条尾巴,连脑袋都象有九个那么多呢!”

那么周影能去哪里呢?

刘地伸个懒腰,在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沙发躺下来,打个呵欠,心想:就先睡一觉等他回来吧。这时,他的目光却被平放在茶几上的报纸吸引过去。

那是一张这个城市的日报。

刘地拿起来,在头版的位置刊登着这样一条新闻:我市发现大型古代遗迹。

新闻的大概内容就是说,位于市郊的村庄发现了一处古代建筑遗迹,经专家初步鉴定,已确认其属于夏朝以前,遗迹现已出土的文物都是十分罕见的,专家怀疑是用来祭祀的神庙或祭坛,对于了解当时的文化、宗教等都有重要意义等等。

刘地的注意力没有放在这些文字上,而是看着新闻旁边附加的一张图片上:黑白图片拍摄的,是一座半埋在土里的石台,石台上半露着几个古怪的文字,图片的注解说明,这是一种初次发现的、尚无法破译的文字。

刘地看着这些文字,不禁轻轻读出声来:“巫咸之国。”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种记忆中的文字了,一瞬间有些恍惚。

记得年幼的时候,父母常常拿着用这种文字写成的书籍教他法术,也教他古代的传说、诗歌。而如今,刘地的家族已经和这种文字一样,掩没在漫长的时间中了。刘地凝视着这张照片,脑海中对于“巫咸之国”的记忆自动的闪现出来:“有灵山、巫咸、巫郎、巫姑、巫盼、巫彭、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十巫)从此升降,百药爱在。”十位巫师上登天梯,采百药而炼不死药,下传神意,按天帝的旨令统治百姓,他们住的地方,便以他们的首领名字命名,称为“巫咸之国”。

“原来传说中的巫咸之国是在这儿?”刘地心想,“不,据我所知,巫咸之国处于天界昆仑与人界之间,根本不在这个人间界中,这个遗址应该只是人类纪念‘十巫’的地方吧?人类总是可以从历史中找到我感兴趣的东西呢,等他们把遗迹整理好,我也去看看吧。”

刘地随手翻着报纸,没发觉其它感兴趣的内容,心中想:“周影不在家,会不会和这张报纸有关呢?”

“巫咸之国……巫咸之国……百药爱在……食之不死……”刘地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周影他……难道是想……”他抓抓头,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吧?周影总不会去找那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巫咸之药”了吧?刘地知道周影的生存目的就是“修成正果”,那么被他知道了有一种吃了就可以长生不死的仙药存在,他会跑去找也很正常。只是那种东西有可能存在吗?因为发现了一个遗址就去找,未免太虚无飘渺了点,不过刘地了解周影,影魅是个想法呈现一条线的家伙,他真会因为一条新闻就去也说不定。

刘地径自用周影的杯子倒了水来喝,思忖着:要在这里等他回来呢?还是去那里看看帮不帮得上忙?他看看窗外,反正今天天气不错,就去效外散散心吧。

原本应该处于生长期的麦田被推土机什么的弄得一片狼籍,几堆土后面,就是考古的现场——这一片麦田倒不是因为考古才弄成这样的,恰恰相反,是人类要在这里兴建工厂,把一片好好的田地弄成这样,才发现了这片古迹。刘地看着兀自从土堆掩埋中探出绿叶的麦苗,耸耸肩。

考古的现场十分忙碌,数十个人紧张有序地工作着。使用了隐形术的刘地站在旁边默默看了一阵子,他不喜欢人类肆意地改变环境的行为,但是尊重这些认真工作的人,没有做出打扰他们的行为。

“影……”刘地四处张望,“他没有来过这里吗?”他再认真的看一遍这个地方:这是由许多半埋在土里的石墙组成的遗迹,只看这些基墙也可以想像当年的建筑群一定很宏伟,刘地把手放在石墙上,仿佛在侧耳倾听什么,过了一会,他点点头:“是吗,在下面。”

如果此时刘地没有使用隐身术,看到他的人一定会吓一跳,只见原本站在那里的刘地缓缓降下去,就好象他脚下踩的不是土地而是流沙一样,不一会整个人就被大地吞没了。

刘地现在站在距离地面大约两米多的一条地下通道中,漆黑的通道有些潮湿,很多地方还在滴着水,滴水声在通道中回荡,颇有些恐惧电影的气氛。

“就好象随时会有怪物跳出来一样,”刘地还是双手插在口袋里,摇摇晃晃地走着,“不过,我自己就是妖怪啊,那么我要不要跳出去吓个什么人呢?”刘地不禁对这里没有什么人可以供他恐吓有些失望。

黑暗、阴湿、狭窄的通道和地下泥土的腐败气味都对刘地没有什么影响,应该说,这才是真正属于他们“地狼”这个种族的环境,他们本来就是住在泥土中的种族,喜欢混居在人类当中,生活在阳光、蓝天之下的刘地是他们当中千年不遇的怪胎。

“一只妖怪,一只妖怪……”刘地继续唱着他自编的“妖怪歌”,沿着倾斜向下的通道走向地下更深处,转过了一个拐角之后,前面竟隐约出现了了火光。刘地皱起了眉头——周影是影魅,他和刘地一样不需要照明也可以看清事物,也就是说也就是说他不需要点火,那么在前面点火照明的是谁?难道周影没有来这里?还是来这里的不止周影一个?

刘地收敛起一向吊而郎当的样子,几乎是无声无息地向光亮处靠近。

这是一个相对地道来说比较宽敞的“大厅”,大厅里扔着一支尚未熄灭的火把,摇拽的火光把一切照的越发的含糊不清,而“大厅”四面的壁上全是刀、剑、斧、枪的痕迹,地上到处有掉落的泥土和白色纸片。刘地拾起脚边最近的一张纸,纸剪作简单的人形,上面用朱砂红字写着古怪的符文。

“周影!周影!”刘地把纸人丢到地上,向着墓室里喊,“你没事吧?周影!”

空荡荡的墓道里只有他的回声而已。

刘地跺跺脚,使用这种纸人作法的一定是人类的法师,周影是个思想单纯的家伙,如果他面对的是狡猾多诈的人类是会吃亏的。刘地顾不得许多,四肢着地,化做他的原形——一只黑色的狗形妖怪,沿着墓道飞奔起来。

一路奔来,到处都是博斗的痕迹,刘地曾经亲身和周影博斗过,也和他联手对付过猰貐,十分熟悉周影的战斗方式,他清楚地分辨出哪些战斗的痕迹是周影留下的那些不是,单以这些痕迹来看周影虽然没有处在下风,但是也决对没讨到便宜。刘地知道周影的天性和原形注定了他善守而拙攻,一直以来必方“火儿”都是他的“护身符”,有火儿在再加上周影自己的本事就可以对付大部分对手,可是现在火儿跟九尾狐去旅行了,周影是在孤身和对手奋战的。

“周影!周影!”刘地听到前方传来兵器相击的声音,又叫了几声,想让对手知道周影来了帮手而有所顾忌。果然他的声音刚传过去,前方就恢复了安静。

刘地纵身跃入泥土之中,完全隐藏了自己形体的前进,凭着残留在空气中的气味他已经可以肯定周影的对手是一个人类法师了,刘地有生以来的700年中曾多次和人类法师斗过法,深知这种人物的狡猾难缠,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不过……”他边跑边舔舔嘴唇,“这些家伙一般说来都是很好吃的呢!”

透过泥土,刘地终于看见了周影,也看到了他的对手。

这是又是一座“大厅”,周影已经显现了原形——一条黑色的人形影子,背靠着墙壁站着。在大厅中间,几个纸人化作的盔明甲亮的武士手执大刀、长戟正在和火把摇曳不定之下形成的影子搏斗。周影的目光穿过“战场”,紧紧盯着自己的对手。那个人在另一边,也是紧贴着墙壁,由于事先听到了刘地叫“周影”的声音,所以他防范周影之余也警惕着周边的通道。在忽明忽暗并且不停晃动的光线下看不清他的样貌,但是可以感觉他是个挺年青的男子。

“以他的年纪来说这样的法术已经很不一般了,但是……太愚蠢了,竟然把自己的背贴在墙上……”刘地这样想,“现在的人类法师都没有什么和妖怪斗法的经验啊,想当年……”刘地象个老头子一样自言自语地咕哝着,一边伸出了利爪。

刘地从墙壁中突然出现,这名人类法师的动作竟然异常敏捷,在千钧一发之际就地一滚,躲过了刘地的致命一击,只是被他的利爪抓破了衣襟而已。

“又是一只妖怪。”他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挥手撒出数道灵符,立刻狭窄的地洞中又出现了几名武士,向刘地逼近。

刘地纵身从这些武士头顶跃了过去,无声无息地落在周影身边,问:“你怎么样?没事吧?”

周影摇摇头。

“你要来干种事也该事先和我商量一声啊!我怎么说也比你多活了四百年,总是比你有经验吧!”刘地和周影背靠背对付敌人,口中埋怨着。

“可是这段日子根本找不到你。”

“啊……”刘地想到自己这些日子一直在和女人鬼混,确实没有和周影联络过。他抓住武士刺来的一戟,顺势一带,把那名武士拉近自己,挥爪削掉了他的头,武士立刻化作了纸人飘落在地。回过头看看在认真战斗的周影,低声说:“对不起。”

周影手中执着他自己影子化成的长刀砍倒一名对手,接着手臂一伸,影刀化成了无数飞刀,向那名人类法师射去,一边对刘地说:“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看见了你桌子上的报纸……”

不等他们把话说完,躲过了周影飞刀的人类法师又撒出了六七个纸武士。

“这个人类是什么来头,怎么这么纠缠不清啊?”刘地一连撕碎了两名对手,问周影。

“不知道。他突然冒出来,就喊打喊杀的!”周影语气中有几分气愤,“我根本不认识他。”他可能以为什么理由都没有就打斗在一起是件很不可思忆的事吧,或许还要花上很长的时间他才能够学习着明白,“非我族类,其心必殊”有时候就是人类理由。

“妖孽,受死吧!”人类法师大喝一声,掷出了几个木偶。木偶落地变成比纸武士还要高大强壮的武士,而且这种人偶比纸做的要结实的多,刘地的利爪抓在上面,只是抓下了许多木屑,而周影的影子也只能吹出“咚咚”的声音,形成不深的刀痕而已。

“可恶的人类!”刘地险些被一个木偶击中,咒骂一句,说:“周影,我们也该动真功夫了,免得被人类小瞧了。”他纵身跃起来,瞬间消失在洞顶的泥土之中,与此同时,周影的身影也从有到无,不知消散到何处去了。

人类法师手执灵符,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周围,他知道地狼和影魅不一定会从哪一道阴影中突然出现。他自幼随祖父修道,几十年下来随手收拾的妖物也不在少数,但是今天遇见的这两只影魅和地狼确实不是等闲之辈,他也不由得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

“疾!”法师大喝一声,一道灵符向脚下的泥土射出,随着一声嚎叫,地狼从土中翻滚出来,他的皮毛被附着在身上的灵符灸烤,发出“滋滋”的声音,痛苦地在地上打着滚。法师又发出一道灵符,地狼被死死地盯在地上,连连长嚎、抽搐,却不能再移动了。法师的戒备却没有因此而稍减,又开始搜索那只不知藏匿于何处的影魅。

一条黑影闪电般地扑出来,法师来不及发出灵符,便挥动桃木剑去刺,黑影敏捷地从剑下钻过,利爪在法师手臂上一抓,顿时血流如注,剑也落在地上。

“地狼!”法师看清楚眼前的对手之后失声叫出来,“那么我刚才禁住的是……”

不等他说完,转过身去看一眼,背后的“地狼”便跳了起来,舞动影刀刺下来,法师向前一冲,狼狈万分地勉强躲开。

“周影,快点走!”刘地伸手拉住周影,一起冲过了这个地下“大厅”,法师刚刚从地上爬起来,便感到整个洞穴一阵摇晃,大块的土石纷纷掉下来,把这个“大厅”的前后两个出口都牢牢地塞堵住。

“哈哈哈哈!”刘地大笑起来,“竟敢和我作对,你就在里面慢慢地把自己挖出来吧。”

刘地和周影一前一后在地道中前进,地道越来越低矮、狭窄、阴湿,他们的速度却丝毫不受影响。

“你是想到这里找什么‘巫咸之药’吧?那种东西就算存在也不见得会在这里啊。”刘地向周影泼凉水。

“来找找看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浪费时间还不是损失。”对刘地来说,用在吃喝玩乐以外的任何时间都属于被浪费了。

“这次不浪费,”周影回过头来认真地说,“我听那名人类法师提到,他们家庭世世代代守护埋藏在这地下的‘灵药’已经几千年了。恐怕十巫真的是有什么留在这里呢。”

“几千年前东西,就自原本有现在也不一定还在,就算还在也不一定能用。”刘地继续泼凉水。

“去找找年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是啊,是啊,真服了你了……”刘地懒洋洋地说,“反正十巫留下来的东西怎么也不可能是美人或美酒,想到这些我就一点也提不起兴致来……”话虽这么说,他的脚步可一点也没有放慢,一步不离地跟着周影。

这条地道越走越长,以刘地粗略的估计也走了超过十里,因为一路倾斜向下,他们已经身处至少地下几十米的地方,如果是人类走进来的话,早就因为浑浊的空气窒息而死了。

刘地几步赶到周影前面,做了个手势要他停下,吸吸鼻子说:“空气的气味变了。”

周影顺着地道向前望去,依旧黑漆漆的望不到尽头,他分辨不出和先前走过的地方有什么不一样,但是刘地的感觉是十分敏锐的,周影略感紧张地等着他的结论。

“法术的味道。”刘地一边闻一边走,周影觉得他比任何时候都象一只“狼狗”的样子。刘地向前走了大约二十步,口中念念有辞,伸手向前虚空一划,一道法术做的屏障显现出来,雷电在淡兰色的屏障上流动着,来往穿梭,刘地向周影说:“五雷符,踩上去的话连骨头都烧焦了。”

刘地和周影分头寻找,把贴在四处的五张灵符撕了下来。虽然经过了数千年时光,朱砂的符咒还是鲜红可辨,刘地手一扬,几张符咒化做了飞灰五雷的屏障随着咒符被毁也烟消云散了,露出了前面的道路。

“既然设下五雷符来防御,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

刘地看了周影一眼,他可没有周影那么多的信心。周影是那种决不瞻前顾后,一条直线往前走的人,刘地却是凡事都往坏处想,总要先把最坏的可能都想遍了,才开始行动的人。“既然开始就出现了五雷符,越往里面会越不得了吧。”在他看来,就算‘巫咸之药’真的存在,为了它冒这种险也是不值得,但是他不是为了‘巫咸之药’,而是为了周影才来的,周影要继续前进,他就舍命陪君子。

突破了“五雷符”设下的屏障后如同走进了另一个世界一样,不但浑浊的空气一扫而空,而且洞穴的高度、宽度也在增加,逐渐变成了一条两人多高,数米宽,石板铺地的地下长廊,刘地和周影一路走过,贴在墙上的咒符一路自动发出光亮,待他们走远又自动熄灭,以次递接,令人恍忽中仿佛走在现代科技建造的、有声控照明设备的建筑中一样。

走在这跨越了几千年时间的光明中,刘地和周影的感受截然不同。和从虚无幻化而来的影魅不一样,地狼是一种有悠久传统,完整的家庭体系的妖怪,刘地自幼生活在这种依照古礼生活、起居的家庭中,接受的也全是来自远古时代的教育,虽然现在的他已经挣断了和自己种族一切关连,但是走进这样的时光倒流般的场所,所有的记忆往事都自动地闪现出来。对刘地来说那决不是令人愉快的事。

“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怎么又想起来了呢?”刘地吁口气“很久了……”

“周筥……也曾经生活在那样的时代吧?”周影自言自语地说。他对那些遥远的人类王朝,遥远的文化的知识全是来自周筥,所以看着这些符咒,看着石板上的雕刻的应龙、大风时,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们人类老者,“周筥他的时代,人们修建的也是这种含蓄大方,宁可深藏于地下,也不是高耸入云,刺破苍天的摩天大楼吧?”

不知不觉中,刘地和周影都越走越慢。

“妖孽!受死!”

刘地打个寒颤,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那名人类法师已经从后面赶了上来,一边挥舞着桃木剑,一边口中念念有辞,但是他的注意力却不在刘地和周影身上,卖力地向虚空中攻击着。刘地回头一看,身疾眼快地一把拉住周影,自己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在前面,就距离刘地和周影几步远的地方是一个无底的深渊,在其中烈焰翻腾,火舌一直舔到刘地的脚边来。这不是自然形成的景物,而是出自高强的法术,即使是妖怪们落入其中,恐怕也会和触及“炎火之山”的火焰一样,立刻就化为飞灰。刘地和周影方才就象被什么牵引着一样,一边沉于回忆之中,一边向这里走下去。

等周影也清醒过来,看看前面的路,脸色变得比刘地还要苍白。

人类法师显然也和他们一样:完全沉浸在幻境当中,一边舞剑和什么东西搏斗,一边越过他们身边,继续向前。
好想好想,有一对翅膀,可以飞上蓝天,飞跃海洋。

TOP

影独自坐在河边,静静地思索刚才周筥说的话:

“你现在已经不再是那咱虚无飘渺的影魅了,你已经拥有了生命。”

“生命……”

“对,你虽然是妖怪,但是生命就是生命,不论是人、动物、植物还是妖怪都一样,不应该有什么贵贱之分,你处身在这个天地中,活着、能思考、能有情感,这就是你的生命。”

“是这样吗……”影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

“一个生命总要有它的目的,为什么存在,存在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是什么?”

“你不用一副烦恼的样子,这些事不用专门地费脑筋想,时候到了,你自然有一天霍然开朗,什么都清清楚楚。”

“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的目的是什么?”

“……这种事怎么能问别人……”

“你也不能告诉我的话,我怎么可能知道?”

“我不是说过,这种事不用急嘛。在这之前,应该先学会用自己的脑子想事情,不要老问别人该怎么办,学会表达、感受自己的喜、怒、哀、乐,学会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学会什么是对,是错。”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并不重要,‘你自己’认为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这才是最重要。明白吗?自己的看法最重要。”

“自己的看法啊……”影想着,发觉自己正一边思考,一边无意识地拾起小石子向河里扔着。一只蜻蜓被他投的石子吓得掠出了很远,又开始点击着水面,当一只鸟的影子投下来时,蜻蜓慌忙地向树丛中飞来,山雀扑了个空,在水面上折了个身,又飞上了天空。不等它找到新目标,一只山雀猛扑下来,把它擒在爪下,向山峰的方向飞去了。影目送山鹰消失,眼光落在不远处的灌木丛中,刚刚逃离山雀袭击的蜻蜓误撞上了一个蜘蛛网,正在拼命的挣扎,一只硕大的蜘蛛已经慢慢爬了出来。

影伸出手,把蜻蜓从网上拿了下来,蜻蜓飞走之后他还在看自己的手,刚才蜻蜓在手指间挣扎的感觉还留在上面。

周筥正在远处看着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影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放这只蜻蜓飞去,蜘蛛只有吃昆虫才活得下去,而蜻蜓自己不是也要以别的昆虫为食吗?

“喂,影!”

影回过头来,周筥向他招着手:“你过来,我想我可以教给你一些法术了。”

夏天的暴雨滂沱,一连数日,吃不住水份的山体终于化作了泥石流,向着山下直冲而去。

“避!”影大喝一声,施用的“避水法”形成了一道看不见的墙壁,把滚滚而来的泥石流挡开了一点,使之微微偏离原来的方向,火儿紧接着拍动翅膀,放出了大量的火焰,又把泥石流的流向移动了一些,影刻不容缓地又冲上去……他们就这样轮番出手,终于在泥石流冲下山坡之前把它引到了他们想要的方向,泥水、石块、树木、草枝……一切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冲进了那片沼泽地。

“呼……”火儿落在影的肩头,重重出了口气,“累死了!”

影看着气势汹汹地泥石流扑进沼泽,虽然很累,但是还是为自己和火儿能阻止它冲到山下的植物繁多的森林而庆幸。

旁边的树丛中隐隐传来了窍笑声、私语声,影知道在那里有很多住在原本要被泥石流冲毁的树林里的妖怪。从影和火儿开始出手阻挡泥石流时他们就在那里,大概是一边看热闹,一边准备在影失败后逃跑,却没有一个出来帮助实际是在为他们保护家园的影和火儿。影的心中又生出了一种情绪,现在他已经知道了,这种情绪叫作“生气”。

“可恶的家伙!”火儿忿忿地叫起来,“竟然一起躲在那里看笑话!正好又累又饿,随便捉一只来作晚餐!”说着张翅向树丛中扑去。被火儿惊动的妖怪四散逃窜,火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追了上去。影一点都不在乎火儿会追上谁,会吃了谁,他慢慢地绕过泥石流肆虐的山坡往回走,不知为什么,竟然已经不再觉得生气了。

“如果想杀掉某只妖怪,是对还是错?”

周筥本来要举到嘴边的茶杯,在听到影的问题后又放了回去:“为什么想这么做?”

“什么原因也没有,不是为了吃,也不是为了自卫,就是在一瞬间很想这么做。”影老老实实地双手放在膝上,坐在周筥对面,看得出他真的很困惑。

“是因为他激怒了你吧?”周筥一语中的,“有杀意可不一定是要为了吃,为了自卫,还可以为了很多其他原因——他令你生气了,这就是原因之一。”

“那么,这是对的吗?”

“是对是错要问你自己,每个人,每个妖怪的答案可能都不一样。我的答案和你的答案,甚至火儿的答案也不可能一样,你明白了吗?”

“……不明白。”影知道自己从周筥那里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转身走出了周筥的木屋。他习惯性地来到河边,抱膝看着河水发呆。周筥在一百年前开始教他法术,同时其它的“世界”,关于神、魔、仙,关于精娇柔怪和人类的知识,但是他不再告诉影应该怎么做,要怎么做,对还是错……这样的命令或答案,所以在影的心中堆积了一个个“为什么”,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积越多。

“影”,火儿慢悠悠地飞回来,因为吃的太饱连说话都懒洋洋地,“你最近怎么了?看起来很烦恼?”

影把它抱在怀里,这个任性任意的必方也会关心别人,让影有些感动,“我没事,就是有些心情想不明白为什么。”

“心情啊……”火儿嘟哝,“吃个饱,睡一觉,什么烦恼都没了。”说着蜷起身子,缩起翅膀,开始实行自己的主张。

影伸直腿,让火儿睡得更舒服些,“要是能象火儿一样就好了,什么烦恼都不会有。”可是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那样的烦恼呢?周筥看起来是没有什么烦恼的,火儿更是无忧无虑地过日子,其它的妖怪、动物,影也没看见他们有自己这么多想不通的事。难道是因为自己是一只影魅,智力就是比别的种类低,所有才有这么多事想不通?影伸展一下四肢站起来,如果是因为种类的缘故,那自己也无可奈何,烦恼也没什么意思了吧。

影和火儿沿着山羊踩出的小路往回走,他们刚刚为周筥到远方送信回来。火儿习惯性的抱怨着周筥对自己的差遣,唠唠叨叨的说着。

“嗨!”

“嗨!你听见了嘛!快来帮帮忙!”

影回过头来,看见一只妖怪站在山崖上向他挥着手,“快来帮帮忙!”

“午餐!”火儿欢呼一声,准备向那只妖怪扑去。

“火儿,先等一下。”影忙按住它,“他是来向我们救助的。”

“我们凭什么要帮它!”

“过去看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吧?”影这么想着,飞向山崖。

火儿不满地埋怨:“影真是太任性,到嘴的午餐又飞走了!不过我宽宏大量,跟他去看看好了!”也跟着飞过去。

站在山崖招呼的是一名化身作穿着长裙的人类的妖怪,影分辨不出它的原形是什么,一边打量着它一边问:“你叫我们干什么?”他的心里倒是有几分佩服这只妖怪,根据经验来说,敢于主动和必方打招呼的家伙除了周筥从来没有再出现过。

“你来帮一下忙”,这只妖怪不由分说拉住影就走,“快来!我自己救不了它们!”

影不知道它要干什么,只好跟着它走。一直走到一片空地上,影终究也没看见什么需要救助的对象。

“你干嘛还呆着啊!快帮我救它们!”那只妖怪嗔怪说。

“什么?救谁?”影东张西望。

“你在往哪里看啊?这里,你脚底下啊!”

影低下头,看到旁边一片被野山羊群奔跑咬嚼过的灌木丛,一片狼籍的样子,“救……它们?”

“植物也是这片山林的一部分吧?你们不是一直在帮助大家保护这里吗!难道植物就不在你们的保护范围之内?枉费我还把你当作英雄来崇拜!”那只妖怪不快地说起来,“天地万物之中,只有植物是只需要阳光、水、土、空气就可以生存,而且还提供其它生命养份的,怎么可以瞧不起它们!”

“我连水、空气、土都不用都可以活着,而且也不用吃其它生物。”影认真地说。

“吃其它生物有什么不好!”火儿站在影肩上不满地说。

听了影的话,那只妖怪忍不住笑了出来,继而侧着头认真地说:“嗯,你说的对,你是比植物还要高级的。”

影脸微微一红,他知道对方不是在称赞自己,而是在讽刺自己而已,毕竟影魅是妖怪中最低等的一种。“你要我干什么?”他只想快点做完,早些脱身。

“帮我把它们扶起来,你会使用覆土咒吗?”

“会。”

“我帮它们重生枝叶的时候,你用覆土咒保护它们的根。”

“好。”

那只妖怪一伸手,折断的灌木从土中站出来,影保护着植物的根,而它仔细地用法术修覆植物的枝叶。影第一次发现,要使植物繁茂需要的法力,竟然比治疗动物或别的什么消耗的更多。

当把一片灌木全部都救活时,月亮已经悄悄露出了脸庞。火儿大概饿了,早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找食物了。影拍拍手上的泥土,准备离去。

“请等一下。”

影回过头来,“还有什么事?”

“能源能再陪我一会?”

“?……”

“只要陪我到明天早上就行。”

“我要去找火儿了。”

“如果我快死了呢?你愿不愿意陪我最后的时间?”

“死……”

“我快死了!我的生命只到明天早上而已!”

“……”

“我是一棵黄棘,明天,就是立秋了不是吗?”

影知道这种植物妖怪奇特的特性,它们的本体每天春天发芽,就会生出一只妖怪来,但是到了立秋这一天,这只妖怪就会死去,但是黄棘树本身不死,等到春天又会生成新的妖怪。这是一种奇怪的、不能繁殖,即短命,但又长生不死的怪物。

“我第一次看到黄棘,”影看着它,“我原本以为那只是书中记载的东西。”

它坐下来,拍拍自己身边的岩石示意影也坐下,说:“看到快乐要死的黄棘,很新奇吗?”

“也不是,不过反正明年春天你就会活过来,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明年春天……”黄棘嘴边露出一抹苦笑,指着山下的沼泽问,“那里每天都会生出新的影魅,那是你吗?”

“那当然不是我。”

“那也不是我。”

影过了几秒才意识过来:“每年生出来的黄棘都不一样,也就是说,你们只是可以活三季而已。”

“对,我们可以保有上一代的知识,却不能保留记忆和情感,我们只能活这么久,而明天,就是我的期限了。”它说得有几分懒洋洋地。

影在它旁边坐下来,虽然不知道它为什么要自己陪伴它,但是陪陪它也没有什么损失吧。

“为什么?”黄棘直直地看着影,反复说着这三个字,“为什么?”

影不解地看着它。

“为什么你可以活下来!”

“我?”

黄棘别过头不去看他,说:“其实我们黄棘也是有办法活下去的。”

“什么办法?”影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上它的忙?

黄棘回过头来盯着他,一字一字地说:“帝流浆!”

“帝流浆……”影明白这种事是可遇不可求的。

“六十年一次的机会……也就是说每隔六十上我们才有一个可以活下来!而你,你却得到了这样的机会!为什么?”

“因为那天刚好是‘帝流浆’的日子。”影不明白它为什么这么激动——自己能够活下来和它不能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是吗?

黄棘猛地伸出手卡住影的脖子,无数的根茎从泥土中伸出来,向影的身上插下去,口中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你就可以活下去而我却要死!为什么!”

影化作一团影子,轻而易举地从它的攻击下脱出身来,他伸出手发出一道火光,把黄棘弹出了十余步,摔在地上。植物化身的妖怪最怕火,影这几百年来可没有白白修炼,对付这种小妖怪,他已经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对方的弱点,一击得手了。

黄棘被影的法术打倒,一时爬不起来,影此时要结果它的性命易如反掌,可是他犹豫一下,心想反正它也只能活到明天早上了,转身准备去找周筥,顺便看看火儿回去了没有。

黄棘坐上爬起来,呜呜地哭着,向影的背影喊:“求求你别走,求你陪我到明天早上行不行?反正我只能活到那时候了,又不能浪费你很多时间,你就不能行行好吗!”

“你刚才想杀我。”影提醒它刚才自己的行为。

黄棘只是低着头哭,什么话也不再说了,当影再次迈步要走时,它又乞求说:“真的不行吗?”

影走回来,在它身边坐下。

黄棘握住影的手,说:“我很害怕死亡,怕得快疯了!请你相信我,我真是的很敬佩你这么多年为这片山林做了这么多事的,可是在那瞬间,我……就好象在恨所有可以活着的东西,我恨不能大家全死掉才好……”

“是吗。”影无法理解这种心情。

“你有没有特别害怕一件事过?如果觉得害怕你会怎么办?”

影摇摇头:“我不知道害怕是什么。”

“真好……”黄棘看着天空中的月亮,“我一直在害怕,都忘了好好地生活,所以现在更怕了,还有几个小时,我的时候就用完了,马上就……”它边说边发抖,身体缩成了一团,“不如现在就死了的好,反而不用这样一直害怕了!”

“就当作明天什么都不会发生,把它忘了吧。”

“忘不了,忘不了!”黄棘摇着头。

“你想这么一直害怕到天亮吗?”

“让我睡着吧,一直睡到天亮,就当什么都不会发生,对,我要快点睡着。”它靠到影的肩头闭上眼,不住地说着:“快睡着,快睡着。”

影伸手在它额上一按,它立刻陷入了沉睡,在睡梦中微微露出了笑容——影使用的不是令它昏睡的法术,而是一个幻术,让它可以看到它想要的生活。影看看天空中的星辰计算一下时间,不知道天亮之前的时间还够不够让它做个美梦。

影就一直让它依靠着,他第一次知道生命对于死亡可以有这么多恐惧,在这之前他从来也没有想过死的事情,那么自己曾经杀死的妖怪,在死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害怕?自己也会死,是不是到那个时候自己就会明白“害怕”是什么了。

当第一缕阳光照到影身上时,靠在他身边的黄棘不见了,那里生长出了一株枝叶青青的树,结着鲜红的兰草般可爱的果实,开着小小的黄花。影知道到春天,这里会再次生出一只妖怪,只是那不再是他认识的这只而已。影在树干上拍了下,站了起来,心里开始想火儿这一夜哪里去了?自己没有回去,周筥有没有担心?

“影。”周筥从一棵树上跳下来。

影睁大了眼睛,“喔!”了一声,自己刚刚想到他他就跳出来了,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是棵黄棘啊。”周筥打量着那棵树,“本来以为你终于学会和女人约会了呢,原来是棵黄棘。”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

“女人?”

“它啊,”周筥拍着影的肩膀,一脸诡异,“别装傻了,我亲眼看见你抱着‘她’坐了一夜——就没干点别的?”

“你看了我们一夜?”影皱皱眉,“不过它是女人吗?你给我看的画册上,女人是这样子的……”说着他用手指在空中划出几个幻影:三点式的、半裸的、全裸的女人,“女人不是应该这样的吗?”

“这个吗……哈哈,哈哈哈哈……”周筥抓着头尴尬地笑。

影不解地看他,完全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周筥,”在一同往回走的路上,影突然问,“死是什么?你会死吗?你害怕吗?”

“死就是……休息。”

“休息?”

“死了并不代表不存在了,相反,只要你认真地活过,就没有任何事可以让我不存在。我当然会死,可是我并不害怕。”周筥拍拍影的肩,“很快你就会明白了。”说完抢先向前走去。

影看着他,想想他说的话,莫名地增添了一丝不安。

一天早上,影和火儿一早就被周筥叫醒。他们来到周筥的木屋时,周筥一脸严肃,盘膝坐在木屋前的草地上。

火儿打个哈欠:“臭老头,一大清早又要支使我们干什么啊?”

周筥垂下眼帘问:“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们相处了多久了?”

影想了一下回答:“两百多年吧,谁也耐烦去记这些。”

“两百年了,我能教的已经都教给你了。影,你有天生的机缘,你的道行将来一定可以超过我的。”

“你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记不记得你曾经问过我,我怕不怕死?死是什么?”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你为什么现在又要提!”

“因为你马上就可以自己看到这一切了——我就要死了。”

“骗人……”影不信地摇摇头,“我不信,你不会死的!”

连一直在打盹的火儿也听出了不对劲,大声叫:“你不是活了几千年的老不死吗!怎么现在说要死的话!又要骗我们为你做什么事吧?”

“对,一定是这样!”影说,“周筥,你想要我们做什么?”

“这么多年来你们已经为这片山林做了很多了,我走了之后,这种事还要不要做全凭你们自己高兴吧。”周筥仰头看着天空,远山,河流,森林,直到眼前的影和火儿,“住了几千年,它也算对得起我,我也算对得起它,现在还是要抛开了啊。”

“周筥!”影一把抓住他的手,“别骗我了!你不会死!”

“我象在骗你吗?”周筥笑着问,“教了你这许多年,连这个也不会分辨?”

影松开手,一下子跪坐在地上,他知道周筥这次没有说谎。

“有聚就有散,有生就有死……”周筥淡淡地说,“我不过是日子到了而已。”

影不解地说:“为什么?以你的道行,早就应该超越生死了!”

周筥说:“与天地同寿不过只是生命的一种结局而已,我当年只是因为要躲避战乱而逃到深山里的,现在我的时代早已消失,那些发动战争的诸侯,征战沙场的兵将早就化作了白骨,化作了尘土,而我还能看着沧海桑田这么多年,我已经很满足了。人啊,最怕的就是贪心不足啊!”

影没有说话,却看到水滴一滴滴落到周筥手上,影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发觉“水滴”竟然是从自己脸上落下来的,他看着自己濡湿的手掌,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你哭了……”周筥慈爱的拍拍影的脸,“傻孩子,有什么好哭的,来,擦擦泪——不过也好,你终于学会‘哭’了。”

影听话的用力抹着自己的脸,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我……我……”

“算了,想哭就哭吧,人生在世总是要先学会‘哭’,然后才能学会‘笑’的。只是我已经没有机会看到你‘笑’的样子了……”

“笑?要怎么做,我现在就……”

“真是傻孩子啊!”周筥笑着说,“不用着急,总有一天你可以学会的,你总可以找到笑的理由的。可惜……可惜……我是等不及了……”

“周筥?周筥?”影看到周筥的神色募然凝固下来,连忙呼叫他的名字,然而周筥始终没有再动,身体的温度也慢慢地散去了。“周筥!周筥!”影晃动他的身体,大声叫着。

“他死了啊。”火儿靠近周筥看看,这么下结论。

影放弃了摇动周筥的动作,眼泪大滴大滴地落着。

“真的死了啊,放着挺可惜的,不如我吃了他吧。”火儿说。

影愤怒地猛抬起头来斥道:“火儿!”他看见的却是火儿眼中滚落下几团燃烧着的火泪,把它脚下的草地都点燃了。“不过看起来就不好吃的样子,我才不会吃这种东西呢!”火儿这么抱怨着,展开翅膀飞走了。它一路飞去,一路的草木都有点点青烟升起……

周筥生前最爱护这片山林,所以影和火儿把他火化后,将骨灰抛洒在了这座山上。转眼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影却一直坐在河边发呆,这天傍晚,火儿急匆匆地飞来,看他还在那里坐着,叫起来:“影,你怎么还在这里坐着啊!今天是有‘帝流浆’的日子啊!所有的妖怪都在等着月亮出来了!我们也快点去山顶‘抢’占个好地方吧!”火儿拍拍翅膀,这个时候才去山顶寻找没有遮挡的地方确实晚了点,看来它是决心要去抢自己看好的地方了。

“影!快走啊!”

“你自己去吧。”

“你怎么了?”火儿不明白平时总是督促自己修炼的影这是怎么了,竟然想放弃六十年一次的机会。

“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好象丢了什么东西一样。”

“还是因为周筥吧?”火儿聪明地说。

“火儿,你说我们以后要做什么?原本都是周筥告诉我们每天要干什么的,现在我们怎么办?”

“没有那个家伙支使我们更好,可以自由自在的吃东西、睡觉,想干什么干什么!”火儿一点也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是吗……”

“你已经这样好几天了,还要这样下去啊……”火儿停到他肩上,“算了,我也不去了,在这里陪你。”

影抚摩着火儿的羽毛,周筥死去之后这只必方就是唯一让他觉得与其他生物不同的对象了,可是它是一只必方,是不是有一天要回到“昆仑”去?如果有神、魔、仙召唤它去使唤怎么办?

“火儿,如果你被召唤会怎么办?”

“我才不去!我可不喜欢被人支使!”

“可是如果是神、魔、仙……”

“吃了他们!”已经快睡着的火儿迷迷糊糊地说。

火儿吃不了他们!影清楚的知道,一旦有那样的事情发生,自己和火儿除了接受以外都无能为力。想到将来有可能发生这样的事,影不由自主地抱紧了火儿。“为什么会死去,为什么不能拒绝自己不愿意的事?”影喃喃地说:“我不想死,也不想让火儿成为别人的灵兽!”

天刚刚放亮,火儿就被影摇醒了,它睡眼朦胧地问:“怎么了?”

“我要到人类的城市去。”

“什么?”火儿一下子睁大了眼。

“我想要修成正果,所以要先学着做人!”

“人?这种东西我还没有吃过呢……”火儿若有所思地说。

影已经下定了决心,看着远处说:“我害怕有一天自己也会死,也不想有一天火儿成为别人的灵兽……火儿,你是要跟我去还是留在这里……”

“我去!我去!”不等他说完火儿就叫起来,“我早就想尝尝人类什么味道了!”

影本来还担心火儿不愿意离开住惯了的、而且住的为所欲为的山林,听它这么说松了口气。

当天早上,山林里的妖怪们弹冠相庆,因为那只横行霸道的必方和它的帮凶影魅已经离开了这片深山。

影坐在自己找到的第一个人类城镇的路边,看着手里的身份证上需要填写的内容:“姓名、性别”。姓名?影皱起眉头,周筥没有告诉他他应该姓什么。最后他伸指在空白的身份证上一拂,上面出现了这样的内容:姓名:周影;性别:男……

又过了几十年,在一个人类小镇过着农夫生活的周影,在吵着要住就住最大的城市的火儿要求下,离开了他住的小镇,来到了繁华的大都会……

“我不象你们,有那么多曲折的经历,”周影说完自己的故事,见刘地和林睿都聚精会神地在听,便说,“我这几百年就是过的这么简单。”

“简单?单凭一只影魅站在这里就不简单了!”林睿说着看看太阳,“糟了,我上学要迟到了,下次再聊!火儿,你的生日礼物我会想办法的,拜拜!”他一边挥手,一边消失不见了。

周影看着升起的太阳,深吸了一口气,眯起了双眼。

刘地搭住他的肩:“怎样,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我送你。”

周影摇摇头,对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要开始上午的修炼了,你要不要一起来?”

“还修炼?炼了一个晚上了!”

“火儿,走了。”

刘地不依不饶地跟上去问:“真没什么想要的?现在你也会哭,也会笑,喜怒哀乐都不缺了……干脆我介绍个女人给你认识吧,不知道女人的好处还算不上真正的‘男人’喔!”

“是美女啊!怎么样?要不要?”

“喂,你别走啊……我说真的……”

刘地追着周影跑进了楼梯间,妖怪们的晚宴结束了,顶楼上又恢复了宁静。

一只昨晚不小心吞下了从天而降的奇怪东西,今天觉得自己身体有些异样的猫蹲在一角,一边用前爪洗着脸,一边似懂非懂得听着他们的交谈。这时主人的呼唤声传来,猫不由脱口而出:“我在这里!今天吃什么啊?”口中传出人的声音,它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但是它的主人却没有听到,发现它后一把抱进怀里:“坏咪咪,让我担心了一夜!来,回家吃饭吧。”

猫舒服地躺在主人怀里,忽然明白了什么:“那个东西叫‘帝流浆’……”

好想好想,有一对翅膀,可以飞上蓝天,飞跃海洋。

TOP

“哈哈哈哈……”老人大笑起来,“活了这么久,第一次遇到你这么有趣的影魅。”他从树梢跳下去招手说:“来,我们走吧。”

影魅看着他突然说:“我见过你。”他记起来有一次遇到很多妖怪聚集在一起,被它们敬畏地簇拥着的就是这个老人。

影魅坐在月光下,手里拿着一本书,上面写满蝌蚪般的文字,他膝上放的另一本则用最高级的油墨印着方块字。人类的文字有很多种变化,影魅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善变,但是学习文字的过程让他觉得很愉快。

“‘人类’是什么?”

“看着我,我就是一个人类!”

影魅看着醉卧在河边青石上的老人,再看看一本画报上的泳装女性,“人类……”影魅摇摇头。然后认真地开始读那本上古的法术书。他把这本书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老人终于停止了如雷的鼾声,揉着眼睛来以他身边,“起来,我们今天开始练习变化形体。”

“首先变成人类。”

“人类?哪一种?”

“我!先变成我!”

变化成人类的课程比影魅想像中要难一些,他很快就可以变成“老人”“女性”或画册上有的任何一个人,却整整一天都无法凭空变成一个人。

“喂,为什么女性会有胡子!”

“手!那是人手吗!”

“人类的耳朵怎么会向上长!”

“你是人还是狗!那么长的舌头!”

“白痴!”

“笨蛋!”

“……”

老人重重地坐在地上,呼出一口气说:“快被你气死!不过,这一次终于象个样子了。”

影魅变成的人类男子站他面前,虽然眼睛稍嫌大了一点,看来象兔子多过象人,但是整体来说已经可以接受他是一个人类了。

“现在保持这个样子十天不许变,你得学着做人了。”影魅拉拉让他觉得束缚的人类衣服,又坐下来安静地看书。老人在旁边绕有兴趣地看着他,原本以为收伏这只影魅会花些力气,没想到它竟然如此听话,不论自己教什么他都认真急切地接受。

“应该帮你起个名字了。”

影魅因为他说话的声音抬起头来,专注地听着。

“你是影魅,就叫……唔,就叫影吧。”这种起名字的方法实在是草率得可以,好在影魅也不会提出什么意见,他只是伸出手指,在松软的泥土上写出了一个“影”字,然后又抬起头看着给他起名字的人。

“对,就是这个字。从今天起你就是‘影’。就算有一千一万只影魅,你也不再和它们相同了。”

“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影,影,影……”必方吵吵闹闹地从树上飞下来,嘴角还沾着猎物的血——它最近开始自己出去捕食了。奇怪的是,这个原本挑食挑得不得了的家伙,对自己抓来的猎物却不论什么都吃得津津有味,也不总是这个不吃那个不吃了。“名字,名字,影子,影子……影,影子……”它绕着影飞了几圈,叽叽喳喳地把这个名字叫了几十次,最后落在老人面前的岩石上,斜着头,眯着眼问:“那我呢?我的名字呢?”

“反下这里就你一只必方,没有名字也不会被弄混了。不过……”老人看必方真的被逗急了,口风一转说,“你要名字的话,就让影帮你起一个吧。”

“火……火儿。”影在这方面学得倒是很快,老人暗暗叹口气,他原本是希望这个学生能比他自己更有创造力的吧。

“火儿……”必方微微有点不满意,它认为自己应该配得上更响亮、更了不得的名字。“不过算了,既然是你帮我起的。”火儿表现着自己的宽容大度,在影身上擦擦嘴,开始睡早餐之后的上午觉。

影把它抱在膝盖上,忽然问:“你呢?你的名字?”

“我,我叫周筥,因为我原本是周朝时候,一个编竹筐的,哈哈哈哈……”

“……原来是这样……”影现在明白自己的名字是尊循什么原则而来的了。

“影,快追!”

火儿猛地从空中扑来,击倒一个敌人后对着逃走的几只大叫。影随着它的叫声,象一道闪电一样冲出去,和逃走的敌人的影子结合在一起,将对方干脆利落地解决掉。他站起来数了一下:“七只都在这里,没有漏网的。”

他们在追杀的是一种红眼、白尾、看起来象小哈巴狗,名叫哆即的妖怪,这种妖怪能引起火灾,本来一只两只的出现还没有关系,可是象这样七、八只凑在一起,就会惹来很多麻烦,短短几天之内,已经有两片山林被它们烧成灰烬,而动物、植物甚至妖怪因为而丧生的不计其数。

“可是我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火儿一边吃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整天被他差来遣去的多管闲事。”

妖怪们一向是奉行“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主义的,周筥最近却经常吩咐影和火儿做一些类似这样的事。“反下你也吃得很开心。”影拍拍抱怨的火儿。在他心里忽然想到,当年周筥主动找上他和火儿,目的是不是也和这些行动一样呢?他原本是……想杀了我们吗?

“是这样吗?你原本是打算杀了我们吗?”影认真地看着周筥问。

周筥不能置信地张大嘴说:“什么?你到现在才发现!”

影不知为什么感到一种难以解释的情绪,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周筥看他黯然地低着头,想要离去,“扑嗤”一笑,叫住他说:“怎么,不高兴了,你能学会‘不高兴’也不容易啊。”

“我没不高兴。”影下意识地回避自己心里的异样。

“喔,还学会说谎了,这进步也太快了。”

“我……”

周筥拍拍影的肩说:“看来,到了跟你好好谈一谈的时候了。”
好想好想,有一对翅膀,可以飞上蓝天,飞跃海洋。

TOP

帝流浆

帝流浆



爬爬书库

时间还是下午六点,但是因为天阴得很浓,雨又下的很大,所以天色看起来好象已经入夜了一样。在这种时候,这种天气里,大厦的楼顶上却出现了一条人影。

这是一名平凡普通的人类男子,他的肩膀上却停着一只形状古怪的“鸟”:独爪、青眼、鹰般大小,外型象传说中的凤凰,它的羽毛是由燃烧中的火焰组成的,雨点打在上边很快就被蒸发了,使它的身体被一团水气缭绕着。这就是“影魅”周影和他的火灵兽“必方”火儿。

周影在自己身体周围使用了避水咒,而火儿对这样的暴雨根本不在乎。他们扬头看着天计算着时间,虽然雨已经下了一天一夜,但是在今天晚上月亮出来之前一定会停的,因为住在这个城市里的妖怪不止周影和火儿两个,大家都绝对不愿意错过庚申年七月十五的月光。

一只黑色的大狗忽然从楼板里冒出来,向周影飞快地奔跑,它的身体虽然露在楼顶上,但是四只脚爪还陷没在大厦的钢筋水泥中,这毫不影响它奔跑的速度,快要接近周影时前肢抬起,化作了一个长发、利爪的妖怪,接着又变作了一名高大英俊的人类男子。它就是“地狼”刘地,周影唯一的朋友,显然就连他这样热衷于吃喝玩乐的家伙,也不愿意错过今夜。

刘地来到周影身边,两个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刚刚还瓢泼一般的雨忽然停止了,天上的阴云象被什么东西一下子抹掉了一样,迅速地向西边的天空退却,转眼就消失地干干净净。

“喔,是那只僵尸,她的性子可真急啊,不过她来干这种事最合适不过了。”刘地嘻笑着说。僵尸又叫旱魃,象化身为立新市市立医院的医生南羽的这一只这样,修炼了数百年的旱魃如果愿意的话,轻而易举地就可以使一州一县赤地千里、滴水无存,由她来停止这一场风雨确实是十分合适。

天气豁然晴朗之后,刘地和周影都依稀看见远处错落的数十座摩天大厦顶上都隐约地出现了“人影”,大家的想法都是一样,想在没有遮挡的地方接受庚申年的月光。

“啪”的一声,一只白色的九尾狐也跳上了楼顶,就地一滚,变成了一名十岁左右的男孩子,他长出了口气说:“我妈妈好罗嗦啊,我用法术让她睡着才溜出来,幸亏没有耽误了大事。”这是从青丘之国来的九尾狐林睿,他口中的妈妈却是一名普通的人类妇女,这对母子虽然不是同类,但是生活的十分幸福。

刘地、周影和火儿跟他笑着打个招呼,他们都没有花费时间寒暄,因为这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明亮的月亮升出了地平线,当城市里人类的脚步匆匆,无暇欣赏这美丽的明月时,在等待多时的妖怪们眼中,在今夜月光中仿佛有千亿颗橄榄似的光团,被银线的月光系着,垂落于大地。

“帝流浆!”

妖怪们纷纷开始捕捉、收集这些名叫“帝流浆”的东西,把它们融合进自己的体内。

好想好想,有一对翅膀,可以飞上蓝天,飞跃海洋。

TOP

周影和往常一样准时踏入家门时,竟又在自己家的沙发上看到了瑰儿,“嗨,回来了。”她手里抱着一个大盒子,笑嘻嘻地打招呼。

“怎么样?找到他了吗?”周影迎上去问。

“嗯!”瑰儿用力地点着头。她打开盒子把各种各样的点心往桌子上摆着,边说:“所以我花了一个晚上做点心来答谢你们啊!来快吃,快吃。”

“太好了!”周影松了一口气笑说。

“哇!原来你也会笑啊!第一次看你笑。”瑰儿眯着眼睛说,“你和火儿、地狼都是好心肠的妖怪,我不会别的,所以做东西给你们吃!”

周影和瑰儿并肩坐在沙发上吃东西,这是他三百年来第一次放下了修炼,只是为了和另外一个妖怪聊天。

“……地狼说得真对啊!我在那个咖啡店只等了不到两个小时,他一下子就出现了!”

“他有没有说为什么失踪好几天。”刘地昨天最后的话还留在周影脑海里,令他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去执行任务了。他是一个刑警啊,有一项很重要的任务需要他执行,那是个秘密任务,连他的同事都不知道呢。”

“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吧,他向我保证他会小心,决不让我担心难过的……不过……还是不放心。周影,我求你一件事好不好?你法力那么高强,可不可以帮我暗中保护他?我会常常来帮你做好吃的报答你的。”

“常常做好吃的!”正在狼吞虎咽的火儿一下子抬起头,“那么我去,我帮你保护那个人类好了!只要你帮我做饭,我可以帮你把想害他的人通通烤熟。”

“我也没问题,如果我没时间,就留火儿在他身边,”周影问,“可是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不知道……因为是秘密任务,所以他不能告诉我。就连昨天跟我见面也是偷偷出来的,而且还说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和我联络了……”

“没关系,待会儿刘地来了问问他。他会有办法的。”周影安慰她说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周影的话音刚落刘地就从地板下面钻出来,大摇大摆坐下来,边毫不客气地把点心往嘴里送边问:“我会有什么办法啊?又有什么事求我了?”边说边在自己脸上点了一下,那里是上次瑰儿“吻”他的地方。

“她担心那个男人执行任务会有什么危险,想让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和火儿会帮她暗中保护他。”周影替她说。

“这样啊,也不是不行,不过要到晚上。”

“晚上?”

“因为约了时间是在晚上啊。”

“什么?”

“啊,没什么。”刘地交叉着十指往沙发中一靠,邪气地笑着问:“又要我帮你一次,你要怎么报答我呢?”

瑰儿防备地往周影那边靠靠,紧张地说:“我警告你,别打歪主意哦!”

“怎么,替我做顿饭也算‘歪主意’吗?我是说我已经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了,你帮我做一顿好吃的,我就帮你这一次。”

瑰儿忙不迭地点头:“好,好,你要吃什么尽管说好了。”

周影也说:“我去下面超市买材料。”

刘地开始扳着手指数菜名,火儿又在里面加上几样。阳光照进这间屋子里时,三只妖怪脸上都充满了笑容……

时值午夜,夜总会里依旧人潮涌动,昏暗的灯光下,舞池里、雅座里、吧台前挤满了人。

周影平时虽然经常在夜生活区拉客,但是进入这种场合还是第一次。几名香气扑鼻的女子从他座位边走过时,他有些慌张地向角落里挪动一下,不明白刘地为什么要约他和瑰儿到这种地方来见面。周影现在还是那个平凡无奇的出租车司机的外貌,瑰儿却依照刘地预先的吩咐,变化成了一名性感艳丽的美女。她坐在周影身边,微微侧着头,手中把玩着一个杯子,心里有几分不安。这些无意的动作已经吸引来了许多的异性的目光,当这些目光在周影身上转一圈,变成“一朵鲜花插在XX”的感慨之后,再看向瑰儿就增添了几分不怀好意。

几名借故来搭讪的男子都瑰儿冷冷地拒绝,其中一个竟然被她在脸上泼了一杯饮料才肯离开。瑰儿把空杯子扔到桌子上,带着顽皮的笑容向周影看过去,现在就连缺乏表情变化的周影也露出了微笑——以貌取人,在妖怪们看来是种很可笑的行为。

在这些人的眼中,瑰儿如果用平时的样貌出现,他们又会怎么做呢?或者以周影的法术,他想要变化成比“刘德华”还“刘德华”或比“F4”还“F4”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又会怎么想呢?对妖怪们而言,它们无法硬是区分出住在泥土里的大狗和一团影子谁更英俊,也无法划分九条尾巴的狐狸和一只脚的鸟谁更可爱,所以它们区分优劣的方式就是看谁的法术更高明,谁力量更强大,谁的等级更高,谁能凭借力量和性格、行为赢得尊重和敬畏。幻形变化是最基本的法术,连瑰儿这种法力低微的妖怪都可以运用自如,既然如此,又有哪一只妖怪会用外表来评价别人呢?

会用外表评价别人的,只有人类而已。

即使自认为最公正的人类,看到外表英俊美丽的人和看到外表丑陋古怪的人时,都不会使用同样的态度,对人类而言俊男美女往往值得爱慕,而这在妖怪们看来可笑而愚蠢。

约定的时间越是临近,瑰儿看起来就越不安,一会不停地走动,一会儿又拉着周影逼问刘地为什么还不来,又不住地埋怨:“你怎么什么也不知道,地狼不是你的好朋友吗!”

“刘地是有点难以琢磨,但是他做事很可靠,你放心就是了。”

瑰儿将信将疑地说:“是吗?那种家伙也算很可靠?我看你老老实实的到比较可靠。”

“别以貌取人,只有人类才那么愚蠢。”

“那倒也是。不过你不觉得我象人类多过象妖怪吗?”

“嗯,有点。”

“告诉佻吧,我是在人类中长大的。我出生的时候我故乡的山林就被人类开发成旅游区了,我母亲一直带着我在人类中生活。去年我母亲去世了,那里的妖怪只剩下我一个,我就想既然要和人类住在一起,不如干脆搬到大城市里去,见见世面也好,就来这里了。有的时候自己都快分不清自己是人还是妖怪了,唉,跟人类一起住太久了。”

“再嫁给人类的话就更象人类了。”

瑰儿脸微微一红,摆弄着一个杯子说:“到时候我会给你们请柬的喔。”

“刘地,”周影推推瑰儿,指点她看一个人。

一名中年男子,西装革履地走进来,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径直在吧台前坐下,把手中的一只沉甸甸的箱子摆在面前,随便点了杯酒,东张西望,好象在等什么人。瑰儿被周影一提醒也看得出,这个人是刘地变幻的。

周影拉住要冲过去的瑰儿,低声说:“看他要干什么?刘地一定有什么用意。”

刘地坐了没多久,一个男人从外面匆匆进来,四周看了一下,来到刘地身边坐下。他和刘地窃窃私语了几句,不知递了什么东西过去,刘地察看一下,把皮箱推过去,那个男人打开箱子看了一眼,伸手和刘地握了一下,扬长而去。

瑰儿紧张地握住周影的手说:“是他,那是他!那只地狼在做什么?”

刘地依旧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喝完了那杯饮料,看着那个男人走出了夜总会,才踱着步子过来。他把那个男人刚才给他的东西推给瑰儿说:“给你。”

瑰儿不解地打开那个布包,里面露出了一支古色古香的玉制手镯。镯子的玉质很好,精工雕琢出一只在云雾中半隐半现的龙头凤尾的神兽,即使不懂这些的周影也看得出这是年代久远、价值不菲的东西。“这是我的!怎么会在你手中!”瑰儿尖叫起来。周影依稀记起,到昨天为止瑰儿手腕上确实一直戴着这样的一只手镯。

“这是我用一百二十万买回来的,怎么会是你的。”刘地抱着手臂靠在沙发上说。

“这明明是我母亲的遗物,是我送给他……送给他作订情信物的!说!你用什么法子骗来的!”

“不是说了,是买来的吗。你再看看这个。”刘地又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皮包递过去。

瑰儿手忙脚乱地把皮包扯开,里面又露出一只镯子。无论玉质还是雕工和桌上有的那显然是一对,这只上面雕刻了一只凤头龙尾的神兽,但是当两只镯子放在一起,就成了一龙一凤呈“∞”形飞翔的图案,极为精巧别致。“这是他前些日子遗失的那支——他丢了这只很伤心,昨天我才把那一只给他。怎么会在你那里?你怎么偷来的!”

刘地收敛起总挂在脸上的笑容,指着第一支镯子说:“这一支刚刚你看见了,是我用钱买回来的。而这一只……”他又指着另一只,“则是我从一个古董走私商的保险箱里偷来的——我现在用的就是他的外貌。而他是用七十万买来的。至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想即使我说了你也不见得会信,现在跟我走,我让那个男人自己说给你听。”

瑰儿茫然地被刘地扯着向外走去,周影把两只手镯收好,一言不发的跟在他们后面。

周影驾车按照刘地说的地址在路上飞驶,瑰儿独自坐车后座上,咬着指甲,回忆着先后两次把手镯交给他的情形:

那天晚上,看完电影之后,他将瑰儿送到家门口,忽然取出了枚戒指,结结巴巴地向瑰儿求婚。虽然那中介一枚普通的戒指,而他求婚姻的方式也是结结巴巴,和浪漫毫无关联,但是瑰儿还是感动地哭了出来,保持着妗持沉默了几分钟,便忍不住答应了他。之后,他为瑰儿戴上了戒指,瑰儿也把自己母亲遗物的手锣中的一只赠给了他。

“我会把这放在身边的,这样不论发生什么事,就象瑰儿在我身边一样啊。”他小心翼翼地把手镯用手帕包好放进口袋里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然后到了昨天的重逢,他垂着头,愧疚地说在执行任务中把手镯不慎遗失了,“为什么会不见了呢?我明明一直贴身放着啊!难道是那个犯人向我开枪的时候……为什么别的东西都在,偏偏这个不见了呢!就好象……好象会失去瑰儿一样……就好象你会突然不要我了一样啊!所以虽然会有暴露的危险,我还是要来看你一眼,不然我根本寝食难安。即使在办案的时候,脑子里还是全是你的脸。“

想不到那种工作狂竟然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而扔下工作跑回来,而且还是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瑰儿又取下那只手镯放在他手中:“没关系啊,虽然是我母亲的遗物,可是既然已经丢了就算了,这里还有一只,来,给你。不过如果再丢了的话,我会一个礼拜不理你喔。“

“是!“

“哈哈,看你紧张的样子……“

……

怎么会在刘地手中呢?刚刚的事也看得清清楚楚,难道真的是刘地向他买来的?为什么?

周影伸手轻轻拍拍她的肩:“到了。”

车停在一座居民楼下,刘地指的五楼那间房子灯正亮着。

“那里?他为什么在那里?”

“去就知道了。”刘地弹了一下手指,“隐身术会吗?”

瑰儿摇摇头,最后还是周影在她背上画了一个符咒,然后一起用法术,飞上了五楼。

从关着的百叶窗缝隙中,他们查看着这间屋子。普通的三室一厅住宅,客厅里亮着灯,一男一女相拥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一只打开了的手提皮箱,里面满满的装着钱。

瑰儿不由自主地拽住了周影的衣服:“那是他……那个女人,那个女人……”

刘地把食指竖在嘴边示意,然后双臂环住瑰儿,带着她穿过墙壁进入了屋内,周影则化成一条影子,从窗隙中飘了进去。屋里的人类浑然不觉已经有三只妖怪站在面前,正在径自得意地口若悬河。

“我第一眼看见那个镯子就知道那不是一般的东西。可笑那个女人竟然把它当作普通首饰带着。这样的宝物戴在象那种白痴手上简直是暴殇天物。知道吗,这是秦朝的古董,一只七十万,两只二百二十多万啊!”说着,他心满意足地拍着装满钱的手提箱。

他身边的女人是个姿态艳丽、装扮入时的美女,撒娇似地把头放在他肩上,嗲声嗲气地说:“你可真是个‘坏心肠’的家伙啊,人家小姑娘被骗一次已经够可怜了,你竟然一听说买主又要出一百五十万凑齐一对,又跑回去再骗人家一次。可怜那个小东西发现人财两空的时候,还不知道要伤心成什么样呢。亏你还是做过警察的人。”

“那种职业有什么好!又累又有危险!不过多亏这个职业才使她这么容易相信我啊。”他摸抚着女人的面颊说,“这样一来不是各得其需吗。原本在她手里什么价值也没有的东西使我成了百万富翁,而她呢就得到了一次人生经历,学会不要那么相信别人,而你……”他俯下头去吻住女人良久才喘息着说,“你得到了一个英俊多金的丈夫,高兴吗?”

“咯咯……”两个人得意忘形地笑着在沙发上嬉戏起来。

刘地淡淡地说:“明白了吧,人类这种东西就是这样,是种五毒俱全的东西。我第一次看到她手上的一只不成对的镯子就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我先在本市的文物贩子中调查,果然找到了另一只,然后变幻成那个文物贩子的样貌放出风声,用一百五十万购买另一只。果然不出我所料,他马上就跑去找你骗另一只了。怎么样,看清楚人类的嘴脸了吧?”

瑰儿身体轻轻发抖,脸色苍折,象要看穿对方一样地盯着那个男人。

刘地把她拉到沙发前:“要看就看清楚一点!你想在人类当中生活,先要学会别轻易相信他们!”

“刘地……”周影低声叫,虽然他也明白刘地是为了瑰儿好,但是这样的时候再说这些话,未免伤她太深了。

刘地在沙发旁边忽然显出形体,还不等沙发上的人反应过来,他一掌把女人打翻在地,把男人拎到瑰儿面前。

“瑰儿……”男人原本为突然出现的几个人诧异,看到瑰儿一下子明白过来,很快镇定下来,拨开刘地的手,对着瑰儿说:“原来是你啊,你来干什么?”

瑰儿看着他颤声说:“我来看个明白,看你是个什么嘴脸。”

“有什么好看的,”他用眼角扫过刘地和周影,“本来以为你挺天真老实的,想不到也会用这一手,带这两个人来威胁我吗!”

瑰儿从手指上摘下他求婚时用的戒指,丢在他脸上,恨恨地看着他。

他把求婚戒指拿起来在手里上下抛动着说:“怎么样,这样就还给我也好,反正我本来也没有和你这种没姿没色的女人结婚的打算。”

周影上前半步,伸手抓住他的衣领:“你竟然……”

他一下拍开周影的手:“别动手动脚的,放尊重点。好吧,今天我心情好,看在你们辛苦来了一次的份上,开个条件吧,也许我心肠一软,分点什么给你们。”

刘地说:“手镯是瑰儿的,我们当然要全部。”

他摆出一副无赖的样子一摊手:“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骗了她的东西?那镯子是我祖传的,我愿意卖掉是我的自由。不要忘了,我可是做过警察的,执法部门里有的是我的朋友,你们要跟我斗,也得好好想想后果。”他猛地从口袋里拔出一把枪,指着他们,“象我这样的有钱人生活就是这样,总是有你们这样的无赖来捣乱,所以不买把枪保护自己不行啊,你们说是吧!”他用枪点点刘地,“大个子,刚才不是很嚣张吗,再说话啊!”

周影看着他这副嘴脸,摇头叹口气。

他又来到瑰儿身边,伸手托起她的下巴:“啧啧,太可惜了,本来我还是很中意你这种听话、传统的小女人的,你不该让我看见那对手镯啊!知道自己可以变成百万富翁以后,什么样的女人我得不到,怎么还会要你这种要身材没身材,要风情没风情的女人。”

刘地冷笑一声对瑰儿说:“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了吧,因为只有你自己亲眼看见这一切,才可能真正对他死心。他不是说过‘清水池塘不养鱼’吗,这句话用在他自己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他扮演的情人角色那个完美,就是因为背后有什见不得人的心思。那句话不适合周影,对人类来说却是再适合不过了啊。”

“人类……”瑰儿苦笑,“我一直生活在人类之中,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他们了,结果还是会被他们骗……”

听的一头雾水的男人用枪点了一下刘地:“什么‘人类’不‘人类’的,你们吓傻了吗?难道你们不是人!”

刘地突然向他扑过来,他下意识地向刘地开了一枪,枪声响过,他却惨叫了一起,执枪的手被一只利爪抓过,留下了又长又深的血痕,手枪也落在地上。“这句话算你说对了,我们确实不是人。”刘地显出了妖怪的原形,把手里的子弹扔在地上,用利爪抓着头发说:“现在要怎么处置你呢?瑰儿,你来吃掉他吧。”

瑰儿木然地站在那里,什么都没有说。

“救……救命!妖……妖……妖怪啊!”倒在地上的男人终于挣扎着发出声音来,想要转身逃跑,结果脚下一软,跌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看着刘地发抖。

“如果你不吃的话就让我来代你吃吧,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吃过美味的人肉了。”刘地边说边舔舔嘴唇。

“不要,不要吃我。我有钱,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们。瑰儿……不要吃我。”从刘地的神情中看出他不是在开玩笑,男人开始哀求起来,伸手抓住了瑰儿的衣角,“瑰儿,你不会舍得吃我的对吗?我们曾经那么相爱。”

“开什么玩笑,我可从来没有爱过你。”瑰儿瞄着他说:“人类对我们而言只是食物而已,所谓的恋爱不过是和你做个游戏,我们这样拥有漫长的生命,可以使用各种法术,并且有一天可能得道成仙的种族,怎么可能对人类动心。地狼,你要吃就吃吧,我可不想吃这种恶心的东西。”她推开向她求救的手转过身向周影说:“我们先回去吧。”

“哦,那你们先走吧,我要开始吃点心了。”刘地吹声口哨说,“既然你不吃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不!”男人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爬起来向门口冲去,但是没走了几步便颓然倒地,双手后住腹部,身体在地板上抽搐着,“好疼,我……”

“啊,看起来不能吃了。”刘地失望地说。他把男人喝过水的杯子从茶几上拿起来,放在鼻子旁边闻闻,又舔了一下,“下了毒的人肉可不好吃啊,太浪费了。”

“刘地,他……”周影和瑰儿不解地问。

刘地看着被他弄昏过去的女人说:“得到一个‘英俊多金的丈夫’可不如自己成为‘美丽多金’的女人来的好啊,这个女人也做了对她自己最有利的事呢。”

“人类啊……”周影和瑰儿脸上都不禁露出了苦笑。

“救命……瑰儿,救命……”他在地上翻滚着,向瑰儿颤抖着伸出手来。瑰儿向他走了几步,但是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已经呼出了最后一口气,再也不动了。瑰儿在他身边蹲下去,伸手合拢了他的眼睛,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当周影走到她身边想安慰她时,瑰儿抬起头,满脸泪痕地说:“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爱上他了……为什么,人类只是食物而已,而且这么卑劣,这么冷酷……我为什么还……”

周影看着她悲伤的面容,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终于做出了他这一辈子最大胆的举动,将瑰儿拥入怀里,紧紧地抱住她……

三只妖怪漫步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瑰儿背着手,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面,刘地手里拎着那个装满钱的手提箱跟在她后面,周影落在最后。

“你真的要走了吗?”

“对!”瑰儿回过头来笑着回答,“我不想再住在人类的城市里了,我要回到山林里去,过一只真正妖怪该的生活。”

“你的故乡不是已经……”

“所以我才从来没有象妖怪一样生活过,弄得一点法术都不会,还要被人类欺负。这次我要到深山中修炼,等我的法力高强了再回来,让人类知道厉害!虽然我的故乡已经被人类开发了,可是这个世界上总会有‘山林’留存下来的。我们这一族必须要在山林之中才能修炼道行啊,我要去找,总是可以找到的。”

刘地点点头:“那你要保重,即使妖怪也不是都可以信任的,自己多个心眼。”

“我知道,我是不够聪明,可是世界上还是有你们这样的好妖怪的……”瑰儿上前拥抱了一下刘地,又拥抱了一下周影,她把自己手上戴的手镯摘下来,塞给他们一人一只,“留着当个纪念,别忘了瑰儿。”

“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山林,就回这儿来,”刘地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周影,“周影会收留你的。”

“嗯!”瑰儿忍着眼泪,用力点点头,“那我要走了。”

“我送你一程。”周影说。

“不用,我再也不想使用人类的交通工具了。妖怪应该有妖怪的方法。”瑰儿俏皮地笑笑,“我妈妈以前总是这样做的,虽然我的法力不够,但是我可以试试看……”

人类的外表渐渐退去,瑰儿显示出她的原形:身上披着薛荔香草编织成的长罗裙,腰间系着开着花朵的藤蔓,微黑的皮肤,黑夜般的长发,朱唇皓齿,美目盼然,象昆仑山上的女神一般的容颜,气质却象洛水的女神一样飘逸,使刘地和周影在一瞬间都有难以呼吸的感觉。

“山鬼……”

瑰儿笑着点头:“对,山鬼,我们这一族已经不多了……”

“我以为所有山鬼都去了其它世界,想不到‘人间界’还有留下来的。”刘地叹息说。

瑰儿微笑说:“我现在要离开人类的城市了,但是我不会离开人间界的……我要修炼成高强的法术,再到这里来看你们。”她闭上眼,专注地开始念诵咒文。

面前的景象突然象被风吹的水中倒影一样开始产生波纹,波纹渐渐扩大,一只毛色黄黑交杂的狐狸状动物从中跳了出来,看到瑰儿后它开心地象发了疯一样又是打滚,又是在她腿上磨蹭。紧跟在这只文狸后面,一只赤褐色的大豹也一跃而至,先是兴奋地仰天长吼一声,然后在瑰儿面前俯下身体,等待着她骑到自己身上。

瑰儿跨到赤豹背上,抱起文狸:“你们来了,虽然妈妈去世了这么久,虽然我一直没有召唤过你们,可是你们还是没有不要我……”她把脸贴在赤豹背上,悄悄抹掉了泪水。瑰儿拿起一枚“金币”,那是周影为她演示“点石成金”法术时变的:“这个我带走了,我不会忘了你们的。好好学习炒菜吧,别总让火儿吃‘猪食’。”文狸使用法术打开了空间,它在前面奔跑,赤豹紧随其后,转眼消失地无影无踪,一阵风吹过,眼前的景物又恢复了常态。

山鬼,在上古时代又被称为山神,是拥有强大法力,绝色容颜的妖怪种族。它们是最接近神的种族,甚至可以同时驱使操纵空间能力的文狸和战斗力极强的赤豹两种灵兽。在原本生活在一起的人类和妖怪们逐渐分离之后,山鬼已经逐渐移居到了其它的空间,刘地和周影曾经对瑰儿的原形做了很多猜测,甚至猜测她是猴子或山猫,但是他们也想不到,山鬼还没有完全的抛弃人间界。

瑰儿消失之后,刘地和周影呆立了很久,谁也没有说话,终于周影长叹了一声,刘地也跟着叹了口气。

“我在想,”周影幽幽地说,“如果瑰儿不变化作人类,用她的本来面目出现的话,大概一半以上的人类男子会为她不顾一切吧!”

刘地也不无婉惜地说:“是啊,早知道她是个绝世美女的话,我根本不该放过的。爱上人类还不如和我……”

“刘地!”

“哈哈……好了,回家了,没吃成人肚子好饿啊。喂,这里有几百万,给你补偿你今天没工作的损失吧。”

“不要。”

“要吧!给你啊!”

“不要!”

“要吧!我一直提着很重啊。”

“那就扔掉。”

“好吧,我也不要了!”

“扑通……”

刘地来到周影家里,意料之中地看见周影没有修炼,而是坐在窗口看一本书。刘地走到他身边,看着窗外重重叠叠的楼房空隙中,隐约露出的远山,他不用看也知道周影在看什么,于是低声吟哦起来: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薛荔兮带女罗。

即兮睇兮又宜笑,予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

“瑰儿……会回来吧?”周影从书里抬起头来,自言自语地问。

刘地看着远方,半晌才说:“我们有的是时间,有缘份的话,总会再见面的……”

“有缘份的话……”周影也看向窗外,心中想着,瑰儿的“山林”不知道在哪个方向。

好想好想,有一对翅膀,可以飞上蓝天,飞跃海洋。

TOP

“可是他不见了!一个人怎么可能好端端地就不见了!明明前一天……前一天我们还在一起,我们……”瑰儿原来还在用力挥动,想甩开绳索,现在终于放弃了努力,低声地抽泣起来,眼泪滴落在地上。

“你说的是个人类吧?”周影问。

刘地边把捆绑住瑰儿的法术解除边说:“当然一定是人类,只有人类才会‘好端端的就不见了’啊。喂,你别哭了,失踪了不一定就死了啊,人类失踪的原因多了去了。”

“他又能为什么失踪?!”瑰儿胡乱抹了一下眼泪,猛地扬起头来大声问,“他是一个优秀的刑警,也是一个好人,和朋友以及同事之间也十分融洽,跟我也……他失踪前一天我们甚至谈论到结婚的事情!你说他有什么理由失踪!”

“结婚?”刘地和周影面面相觑,“和人类结婚?你是认真的吗?”住在人群中的妖怪们和人类有各种各样的情感产生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但是为修炼而采补和逢场作戏的居多,偶尔也有真心爱上人类的,可因为种类和寿命的关系,肯和人类结婚的几乎没有。他们都想不到瑰儿这么认真的说出要和人类结婚的话。

刘地清了清嗓子赞叹说:“了不起,原来你是真的爱上人类了。”

瑰儿一下子站起来大声否认:“我没有!我怎么可能真心地爱上一个人类!只是他那么爱我,没有我他会活不下去!他是个好人,善良又体贴,即使不爱他和他在一起也会很愉快,那么和他结婚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人类的寿命是那么短暂,即使朝朝相处也只有几十年而已,根本不会浪费我很多时间。即使结了婚也不能一起生活很久,所以有什么关系?他那么单纯,那么相信我,即使不爱他和他结婚又有什么关系!”

刘地明了地扬扬眉毛,周影却皱起眉头,思想单纯的影魅完全被她所讲的弄糊涂了。

“可是即使不爱他,我也不能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不见了!如果有某只妖怪吃了他的话,我就算用尽所有的办法也要为他报仇!即使我法力低微,即使对手有我么强大!”她一字一句地说出这些话来,一边用眼睛死死盯着周影。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谁!”周影因为她的情绪变化困惑而且不安,他很难适应这件快速的情绪转换:忽而哭泣,忽而迷惘,忽而愤怒……这样的变幻让他难于理解。

瑰儿用那种目光看了周影好一会儿才说:“他是个刑警,最近在调查‘断头案’,而且他认为最有嫌疑的人是你。”

刘地恍然大悟地说:“是那件事啊!那些人是一只猰貐吃的,和周影没有关系。那只猰貐还是我们两个联手杀掉的呢!对吧!周影。”一说到这件事他就很得意,毕竟象他们这样的妖怪能够杀死一只猰貐就象一个奇迹,确实值得骄傲。

“猰貐……”瑰儿边重复这个名字边打了个寒战,“我们这个城市里来了一只猰貐?你们竟然杀得了它?你们竟然敢和它斗?”

火儿得意地飞到她面前,把自己指给她看:“是我!是我!我救了他们两个!”

刘地大略地把那件事的始末讲了一遍,说:“就是这样,我和周影因为它的举动太过猖狂,太引起人类注意,而且严重地影响到了我们的生活才杀了它。你不相信的话,它的尸体还埋在郊外,你随时可以去看。”

瑰儿将信将疑地看看刘地和周影,又看看必方说:“那些人不你吃的并不代表你不会杀他!你可以因为猰貐打乱了你的生活而杀了它的话,一个警察整天跟踪你、调查你你当然也会不快!你为了保护自己的生活猰貐都不怕,更何况一个人类,一个人类……恐怕连给你塞牙缝都不够!”

“我不吃那种东西(指人类)!”周影有点急了,“你要我说几次!虽然那个警察鬼鬼祟祟的很讨厌,但是我没有把他怎么样。这几天没看见他,我还以为他已经放弃了呢!”

刘地说:“周影根本不会说谎,但那人类看来也是真的失踪了,你把详情说来听听,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瑰儿听他这么说,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番:刘地外表高大英俊,气质出众,打扮时髦,甚至还学人类时下的青年男女的样子把前额的头发染成了黄色。总之他根本不象一个“妖怪变成的人类”,他太抢眼,太吸引人类的目光,违背了妖怪们混迹于人群中的基本原则。但是他刚才施展了高明的法术,而且还曾经参与杀死过一只猰貐,那么他的外表应该不是法术不够高明,而是要看作艺高人胆大吧?如果影魅没有吃掉他,如果这只地狼愿意帮忙,如果他还活着……自从他失踪后的这段日子来,瑰儿心中第一次升起了一丝希望。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六天前的下午,我们一起喝咖啡、吃晚饭,看电影,又在街心公园游逛了一阵子,分开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当时他心情很好……因为……我答应了他的求婚……”瑰儿边说边抚弄着手指上的一枚戒指,露出幸福的神情,“当时我们还约好了,‘两天’后,也就是大前天再见面。但是那一天我等了他一个晚上他都没有出现,我打电话给他,他的手机没开,家里电话也没人接听。当时我以为他又是临时有要紧的任务——这种事常常发生在他这个刑警身上,所以也没放在心上,他任务结束了自然就会来找我解释的。可是一直到第二天晚上他也没有消息,他的家里锁着门,手机还是关着。于是昨天我到他的单位找他,才知道他已经五天没有上班了,他的同事们也在找他,担心他出了什么意外。那么多警察都找不到他,我想他一定是出事了,否则不论为什么这么多天不见,他至少会给我一点消息的。所以我一下子想到他在查的‘断头案’,想到万一这一系列事件是妖怪干的,想到他在监视的嫌疑犯。我立刻想到他提过的那个出租车司机,万一他不是人类,和我一样,不是一个人类!我想他一定是被吃掉了!虽然我并不爱他,也知道他作为一个人类总有一天会死,而且不能保证将来自己会不会吃了他,但是我还是不能原谅伤害他的人或妖怪!不管是谁,不管有多么强大,我都不原谅!”

刘地点点头说:“那么他就是这么凭空不见了吗?他的家人怎么说?”

“他是个孤儿,根本没有亲人,本来他已经有了我,本来他马上就可以有个家了……”

刘地咬着嘴辱想了一会儿,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瑰儿一番,弹了个响指说:“OK,我去找找看,等我的消息。”说着一下子穿过墙壁不见了(地狼是一种生活在土地中的妖怪,天生可以象鱼穿过水一样穿过泥土、岩石和某些金属)。

瑰儿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担心地问:“他……可以吗?”

周影说:“他已经在这里居住了七百多年,亲眼看着这里从山林变成村庄,变成城镇,变成大都会,没有任何生灵比他更了解这座城市,只要在这座城市里,就算那个人类真的死了,刘地也可以把尸体找出来的。”

本来稍稍放心的瑰儿听了他最后一句话,眉头一下子又皱了起来:“你这是算在安慰我吗?”

“我保是告诉你事实。”周影看着她问,“其实你很关心那个人在是吧?虽然口口声声说不爱他,其实很盼望他活着回来对吗?”

“你!”瑰儿抬头怒视,“不论是人类还是妖怪,喜欢说真话都是很惹人讨厌的,你知不知道!”说着一张座垫丢到了周影的脸上,结束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原本趴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瑰儿在周影走进厨房后,也背着手溜哒进来问:“中午吃什么?我已经饿了。”

“随便,你想吃哪一种?”周影指着她看两口锅里分别煮的东西,火儿在他肩上解释说:“青菜是影的,肉是我的,你还是吃青菜好了!”

两口锅里,一口在用清水煮青菜,一口在用清水煮肉块。

“啊……这些是用来吃的?”瑰儿用筷子捅捅已经煮得太烂了的菜叶,“喂猪猪都不见得吃吧?”

瑰儿卷起袖子,端起两个锅子,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进了垃圾桶。

火儿惨叫一声:“我的午饭!你赔给我!”

瑰儿利落地摆出案板,又抽出一把菜刀说:“想吃饭就乖乖的等着,不然把你做成辣子鸡!今天我来让你们看看饭菜和‘猪食’之间有什么区别!”说着开始查看冰箱和食品橱,不一会又问:“盐、油、醋、花椒在哪里?味精呢?有没有芥茉?什么?都没有!……还不快去买!”

“砰!”

门在被推出家门的周影和火儿身后关闭。

“明明是什么法术都不会的笨妖怪,一进了厨房却变得很厉害!”火儿心有余悸地说。

“喔。”周影胡乱答应,他看着手里捏着写满要购买物品的纸条,想起这是自己几年来第一次在中午踏出家门。

“怎么样,很厉害吧!和你煮的猪食完全不一样吧!”对着满桌子的饭菜,瑰儿得意洋洋地说,“这是荤菜,这是素菜,尝尝看吧。

火儿看了一会,小心地问:”青菜和肉放在一起可以吃吗?周影一向是分开煮的。“

瑰儿做了个仰天长叹的动作:”可怜的必方,你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啊!不如干脆来做我的宠物吧,我一定会把你喂得白白胖胖的。”

火儿怒吼:“我不是宠物!”不等它把嘴闭上,瑰儿已经夹了一筷子菜塞进了它嘴里。

“唔……这个很好吃。这个也是,这个也是……影,跟你煮的东西一点都不一样。”火儿在桌子上蹦来跳去,每个盘子都伸进嘴去,连素菜也尝了尝。

“拜托,别把我精心烹制的饭菜和那种猪食相比。”她拖过周影,塞了一双筷子在他手里,“尝尝看,快吃啊!”

“最无聊的工作啊……”瑰儿坐在周影的驾驶座边感叹,“你法术那么高强,不用工作也可以弄到钱吧?点石成金什么的你不会吗?”

周影拿起一枚一元硬币递给她,瑰儿接在手中时,硬币已经变成了“金币”。

“哇!好厉害!再来,再来!”瑰儿赞叹着,把车上的硬币全塞给他。

周影看着对一大把金币爱不释手的瑰儿,不解地问:“你很喜欢黄金?”

“是啊!这些可以给我吗?这样一来,等那只地狼找到他我们就有钱结婚了。”瑰儿摆弄着那些“金币”喜孜孜地说,“对了,你还没有回答我,这么高明的法术为什么还要辛苦工作呢?”

“我想修成正果,所以在学着做人。”

“修成正果!”瑰儿瞪大了眼,都快贴到周影脸上的看着他,确定他不是开玩笑后忍不住“嗤嗤”地笑起来:“我多少年都没有听到这种话了,你这家伙真是太有趣了!呵呵,太有趣了,修成正果。”

周影最近已经习惯被笑话了,刘地是这样,小九尾狐林睿也是这样,在来到这座城市之前,他一直以为修炼、得成正果是一只妖怪唯一可以走的路,认识了他们才知道即使是妖怪大家的生存目的也不一样,刘地追求享乐,林睿想要一个家和一个疼爱他的母亲,而这个瑰儿居然想嫁给人类。

“既然大家的目的不一样,那么我想修成正果也没关系吧。”周影自言自语地说。

“那倒也是。”瑰儿把金币放进口袋里,打个哈欠,她已经对周影的事失去兴趣了,蜷在座位里说:“我要睡觉了,到了早上叫醒我。”

“好。”

瑰儿不满地盯着周影,看他还是无动于衷后忍不住嚷起来:“喂,什么好不好的!这种时候应该体贴地说‘我先送你回去吧’才对吧!”

“我在工作。”

“那么至少也应该脱下外套帮我盖上,防止我着凉吧!”

“你是妖怪,不至于会着凉吧?”

“哼!真是不解风情,所以妖怪就是娇怪,如果是他的话……”

“人类的男子面对女性时都很会装模作样吗?就象刘地对人类女子时那样。”周影很认真地问。

“人家是体贴,什么装模作样!”瑰儿撇撇嘴,“他才不是那种会刻意讨女性欢心的人呢,但是他还是很细心,总是把我放在第一位,而且工作认真,对人热心,又很有正义感……你如果真的想做人,还是学做他那样的人吧……”

周影看着说着说着终于睡着的瑰儿,把车停在了路边,举起同样睡着的火儿放在她身上想:“如果冷的话,火儿比一件衣服要温暖得多吧?”

刘地一踏进门瑰儿就扑过来,几乎是卡着他的脖子问:“怎么样?他呢?他呢?”

刘地不怀好意地问:“干嘛这么急,不是根本不爱他吗?”

“你管我爱不爱他!快点说……他,他还活着是吧?”

“活得好着呢。”

“然后呢?”

“什么然后?”

“他在哪里啊?为什么失踪这么久啊?”

“喂,我只答应找到他,可没答应过找到以后告诉你啊。不过……如果有美女的热吻的话,我说不定一不小心就说漏嘴。”

“你!”瑰儿气呼呼地瞪着刘地,刘地就嘻皮笑脸地看着她,瑰儿终于还是踮起脚尖,嘴唇在他脸闪电般的一碰,然后用力擦着嘴问:“这样可以吧!”

“好,告诉你。”刘地一合手,“你也不用再到处找了,就到最后一次和他约定见面的地方去等,一天之内,他自己就会去找你的。”

“……真的吗?”

“不信就算了。”

“信!信!我这就去!”瑰儿用力点着头,抓起自己的包向门外跑去,又回过头来挥着手,“周影,火儿,谢谢你们的照顾,BAYBAY了!”说完冲出去,连门也没关,“噔噔”地跑下楼去了。

“哎呀!真是的,”刘地一边关门一边说,“真不知道她的原形是什么?这么一阵风似的冒冒失失,大概是山猫或猴子吧?……周影?干嘛在发呆?”

周影回过神来说:“我在想你能找到他太好了,瑰儿好象很喜欢那个人类,她是真的想嫁给他呢!”

“是吗?我还以为你恨不能我找不到他。别急啊,只是开个玩笑。不过放心,你一定还会见到她的。”刘地收敛起脸上的笑容,缓缓地说:“人类啊,和你想的,和她想的都不一样,你等着看吧。”
好想好想,有一对翅膀,可以飞上蓝天,飞跃海洋。

TOP

红色的桑塔纳出租车在街上慢慢地行驶,周影一边开车,一边把在他膝盖上睡着的毕方放进一个火柴盒里。

周影是一个以人类的外表和身份住在这个城市里的妖怪,他的原形是一只影魅。

影魅原本是妖怪中最低级的一咱,是从原始森林的阴气和沼泽的湿气中生出来的,没有形体、没有思维的影子,寿命短暂,朝生墓灭。但是这一只却凭借着机缘巧合和自己的辛勤修炼,成为了小有道行的妖物。由于它的目的是修成正果,成为神、魔、仙当中的一员,所以幻化成人,来到城市里学着做一名人类,因为“做人”是修炼者的必修课。他给自己取了一个“周影”的名字,安静地混迹在人群中生活。

前些日子,一只“窫窳”来到这个城市里随意吃人,它毫不掩饰地行为引起了人类的关注,也给周影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一向不管闲事、潜心修炼的周影最后也忍无可忍,终于和另一只居住在这个城市里的妖怪——一只地狼联手,在火灵毕方的协助下除掉了这只窫窳,周影也因为这件事而结训他他这辈子唯一的朋友,化名“刘地”的地狼。

必方“火儿”是一只“灵”,等级远远高于“妖怪”,本来是只有最高等的神、魔、仙才可以驭使的神兽,但是火儿因为某些原因一直和周影生活在一起。火儿还是一个幼兽,法力不足,前些日子在和窫窳战斗中它消耗了过多的力量,最近一直昏昏欲睡的样子。

好想好想,有一对翅膀,可以飞上蓝天,飞跃海洋。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