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六月初三 夜

  也许是跟我在山里搜香累了,在这个有些奇怪的夜里,莲衣反反复复做着同样一个梦,这个梦和那朵奇花有关。在这个梦里,一团团五彩的氤氲飘浮,而莲衣像一只鸟一样在山间飞翔。悬崖上的那朵花罩在奇美的光环里,莲衣围着奇花旋转,最后像不舍得一样把它摘下来激动地看着。

  “公子,你绝想不到我给你的这个惊喜,你可以用它研香了,因为它的香味真的很特别。”然而,一阵风吹来,莲衣手中的奇花被吹走,莲衣情急中伸手去抓,失足掉落悬崖,一声惊叫回荡天际……

  莲衣猛地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额头上大汗淋漓,她坐起身看着两只手,半晌下床走到门边。那两只手刚才还拈着那朵奇花,转眼随着梦散而变得空空如野。

  莲衣开门出来恍惚地走到我近前。我靠在镂花窗的下面沉睡,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块心形的石头,披在肩上的衣裳却滑落半边。

  莲衣愧疚地看着我,伸手刚要为我抻衣裳,我突然发出一阵呓语:“莲衣,快去看,我给你摘到那朵花了,摘到了……”

  我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

  莲衣的手陡地停在半空,眼泪刹时狂泻而出:“公子,想不到连我们的梦都是一样的。”莲衣恍惚地看着我,情不自禁伸手拿过我手里的那块心形石头。

“公子,我感觉到了,我的心……被你捂热了。”

  莲衣迟疑地把自己的手藏在我的手掌里,她不敢在我醒着的时候这么做,这种悄悄的幸福让她心醉,心也更碎裂成片。良久,她轻轻把头偎在我的肩上,闭上了眼睛,任泪水尽情地流:“公子,如果你现在有梦,你的梦……不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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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六月初三 上午

  晴日朗照下的栖霞山雄伟、清幽,我背着花袋和莲衣来到半山腰的一座凉亭。

  我看着远处的山色,感慨地长舒一口气:“人在山水之间,心境豁然开朗。莲衣,你有什么感想?”莲衣眼里闪着幽幽的光芒:“所谓山水寄情,关键还是情字,心境快乐,一切都是快乐的,你说呢?”

  我喜欢莲衣的这句话,于是快活地说:“李白年轻的时候曾来过金陵,而且写下一首非常有名的诗篇:‘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金陵弟子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有时候我也很想像他那样,仗剑去国,辞亲远游,但是我的胸怀没有他博大,如果我去远游,希望身边有一位知己相伴,莲衣,你……愿意与我同行吗?”莲衣看着远处的山峦,轻轻地说:“我想过。”

  我心里高兴却紧追不舍:“想过有两种结果,一是愿意一是不愿意。” 我本想听莲衣选择其中一个答案,可是她不再开口,良久,长长地做着深呼吸,仿佛要把心里的某些郁闷吐散出来。

  我关切地问:“还在想昨天的事吗?是不是怕再也见不到我了?”莲衣的脸红了,嘴上却答非所问:“幸亏有金兰公主,不然真的很危险,那个铁笛公主是不是……喜欢你?”

我不以为然地说:“那是她的事,管她呢。好了,我们不说她。昨天我没来得及跟你说,我和王兄见过蓝心月了,说好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但有一件事我很担心,王兄服下了蓝心月的一粒药丸,蓝心月说半月之后药力会发挥作用,可我想像不到它会有什么样的药力。”莲衣意外地道:“这真让人想不到,难怪她会如此宽容地放过咱们。白姐姐知道这件事吗?”

  我感慨地道:“她若知道,一定会为王兄这种牺牲感动,但王兄可能不会说。”

  莲衣幽幽地说:“白姐姐应该觉得幸福,因为有一个人肯为她冒生命危险。”

  我激动地道:“莲衣,王兄为白姑娘做到的,我也可以为你做到。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向我提任何要求,我一定给你满意的答复。”

  莲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游戏吗?”我笑道:“就算是吧。”

  “没这个必要。”莲衣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不远处一座孤立的悬崖。

  我顺着她的视线寻找:“你在看什么?”莲衣用手指着悬崖说:“你看,真漂亮,如果能把它放在窗前就好了,我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它。”

  悬崖下面,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一朵奇花绽放,在风中轻摇着叶片和花瓣儿。

  我大声叫起来:“真的,太奇特了,如果用它研香,肯定是我林一若香品中的极品,可惜不知道它是什么味道,也无法摘到,就算摘到了也得摔死。”

  莲衣淡淡地道:“不错,肯定会摔死的。”

  “也许别处还会有。”我环顾四周,再也没有看到那朵花的同类,于是遗憾说,“可惜,太可惜了。”莲衣:“林公子,你还要搜香吗?”我掂一掂鼓囊囊的花袋:“够多了。”莲衣突然冷淡地说:“那走吧。”

我奇怪地看着莲衣的神情变化,走着走着,突然意识到什么,猛然回头看着悬崖上面的那朵花。天哪,我太愚蠢了,她分明是要我摘下来给她,而我却说会摔死。

  我回头委屈地看着莲衣:“莲衣,那悬崖确实太陡了,人根本爬不到那儿,真的会摔死的,真的。”莲衣淡淡一笑:“何必当真,你说过这是个游戏。”说完沿山路走下去。

  我愣怔地看看那朵花,又看看莲衣消瘦的背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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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六月初二 清晨

  朝霞的辉煌映射着驿馆的墙面,驿馆门外的街道上是一辆拉着若干大箱子的马车,二百名蒙古骑兵排在后面。铁笛公主、王狄、阿鲁台和几位将官陆续出门上马,随着他们的身影走出来,朝霞的光辉依次映在脸上。

  铁笛公主的眼里闪着光彩,俊俏的脸也显得绯红。

  阿鲁台讨好地说:“没想到公主离开南京,倒比刚来的时候还高兴。”

  铁笛公主兴奋地道:“当然,因为我的心像秋天。”

  阿鲁台逗趣道:“草原上的秋天是马儿肥壮的时候,而公主您却瘦了。”

  铁笛公主翻身上马:“你懂什么,我说的是心情。”

  王狄随即上马用戏谑的口气说:“你的心情是夏天,阴晴无常。”

  铁笛公主一笑:“那又怎么样?我愿意做的事情都能做到,这才是我最得意的。”

  王狄诚恳地说:“希望再见面的时候,你的心情永远是晴朗的。”

  铁笛公主颇为神秘地道:“我想会的,说不定你会看到……另一个我,不过我希望时间不要太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希望你带着白姐姐胜利回到草原,这两件事,一件也不要让我失望。”王狄严肃地点头:“我会努力的。”

 铁笛公主的驿馆本就离城门并不太远,加上她不断的催促,时辰不大,大队人马走出城门,走着走着,王狄突然勒住马缰,他听到有人在喊铁笛公主的名字。王狄和铁笛公主回头看去,金兰从城里催马而来。铁笛公主看到金兰,拨马往回走着迎接,金兰下马的动作很潇洒,颇有男儿风范,铁笛公主也不示弱,竟扭身跳下马来。

  “怎么走得这么急?我母亲说好要送你的。”

  “我昨天已经向她辞行了,早些走就是不愿意再打搅她。”

  二人在那辆装箱子的马车前碰头,金兰似乎闻到了什么,下意识地皱了一下鼻子,然后疑惑地看着铁笛公主:“公主,这箱子里装的什么?”

  “哦,没什么,都是些日常用品和黛妃娘娘送给我的礼物。”

  金兰凑到近前嗅了嗅,盯着铁笛公主:“我闻到了一种香粉味道,这个味道除了一个人的身上有,世上再也没第二个人。我说的人是林一若,香叫作麒麟香。”

  铁笛公主暗自一惊:“怎么可能?我会把一个大活人放在箱子里吗?”金兰似乎被提醒,玩笑般地说:“你敢打开箱子?”铁笛公主冷下脸来:“金兰,你这么做是很不礼貌的,你在侮辱我们蒙古,你是怕我偷了你们大明的东西吧?”

  金兰认真地说:“你拿走南京城对我都不重要,林一若不能带走,打开。”铁笛公主装作不悦:“我要不让你动呢?”金兰并不说话,动手要解揽箱子的绳索,铁笛公主情急之下出手阻拦,二人在马车前动起手来。蒙古兵们看到此番情景,齐声怪叫着将二人围住,阿鲁台从人缝中挤进来,却也不敢出手相助。

  金兰的武功略胜铁笛公主一筹,铁笛公主强自支撑,她大声喊着让王狄帮手,不知为什么,王狄在马上一动不动。阿鲁台见状跳到二人中间,出手和金兰打起来。

  铁笛公主趁机示意赶车的兵卒快点走,赶车的兵卒大声吆喝着赶着马车,围观的兵卒让开一条路,金兰看到后不由着急起来。就在金兰扭头的一瞬,阿鲁台一掌拍到,眼看金兰就要受伤,王狄从马上一跃而起跳到金兰身前,化解了阿鲁台的一掌,阿鲁台趔趄着险些跌倒。

铁笛公主怒道:“王狄,你想干什么?”

  王狄沉声说:“我想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铁笛公主气愤地道:“她侮辱我偷了大明皇宫里的东西,你还向着她?”

  金兰对王狄朗声说:“如果我没有猜错,里面装的就是你的好朋友林一若。如果我猜错了,愿受你们的一切惩罚。”

  金兰说得肯定,王狄不由疑惑地看着铁笛公主。金兰说完大步向马车走来,铁笛公主恼怒之下亮出皮鞭:“你敢动箱子,我的皮鞭就把你抽成碎片——”

  金兰好像没有听到,继续往前走,铁笛公主劈头朝金兰打来,金兰身上挨了两鞭,肩和胳膊上的衣裳撕裂,但是丝毫没有停住向前走的脚步。铁笛公主恼羞成怒,再举鞭打来时被金兰攥住鞭梢,且将鞭子夺在手中,铁笛公主愣在原地。

  金兰顺手夺过一个兵卒的砍刀,挥起来朝一个个箱子上的揽绳砍去,一只只箱子被她打开,最后看着一只箱子愣住。我被反绑双手堵着嘴蜷缩在箱子里。金兰把我拉出来,拿出嘴里的香帕,又用钢刀切断绳索。我大口喘息着,腿一软坐到地上。王狄看到我,脸色刷地变了,冷冷地看着铁笛公主。

  金兰看着我可怜的样子,突然怒不可遏地挥鞭朝铁笛公主打去。铁笛公主躲闪不及,几处衣服撕裂,疼得大声叫喊。王狄过来拦住金兰,金兰气愤地扔了鞭子,从地上把我搀起来。

  “林公子,你没事吧?”金兰的声音很轻很异样。“谢谢公主的救命之恩,一会儿就好了。” 我恍惚地说。金兰搀着我一瘸一拐地从蒙古骑兵让开的缝隙中走开。

铁笛公主痛苦、尴尬至极,王狄脱下自己的外衣替她披上。铁笛公主气愤地把外衣扔在地上:“我不会白受这番侮辱,我要让大明付出代价,我们走。”

  大队人马走了,王狄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衣裳,眼里是无可奈何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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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六月初一 夜

  夜半时分,莲衣还坐在台阶上等我。

  竹林木屋在夜色中显得安谧而感伤。莲衣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晚都不回来,她想着也许是被蓝心月施了什么阴损的招数,或是被曹云抓走了。莲衣望着远处黑黝黝的竹林,六神无主地起身步下台阶,刚要走向竹林,突然一阵惊鸟扑棱声,吓得她下意识地止住脚步,可是,她忽又欢喜起来,她以为是我的脚步声惊动了宿鸟。片刻之后,一切又归寂静,莲衣失落地看着远方。

  夜风不凉,但是莲衣的心里有些凄凉,站立许久,她情不自禁地抱着双肩,慢慢站起来向屋里走去。莲衣走向餐桌,餐桌上放着给我留的饭菜。莲衣的眼神从饭菜移到空中吊着的一连串纸风车,用手抻一下绳子,纸风车们七上八下地动起来。

  “公子,我们若是这一串风车多好,用一根绳子穿着,时时刻刻都在一起,没有追杀,没有烦恼,没有障碍,什么都没有,只有爱和相依为命。还有,我想把那个描凤香囊交给你,让你帮我找到我的亲生父亲……”想到自己的身世,莲衣说不下去,两行泪水在烛火下闪着湿淋淋的光泽。

  莲衣做梦都意料不到,就在她想着我的时候,我正被铁笛公主困在驿馆里。在驿馆那个偌大的院落里,放满了收拾好的东西和几只大木箱,其中一只木箱打开着,我被堵了嘴在里面蜷缩着睡着。

也许是要离开南京,也许是我马上能成全她的愿望,睡不着又披衣出来的铁笛公主来到木箱近前,她一次次用手轰赶着蚊虫,继尔把身上的罗衣罩在木箱上。院里起了些微风,罗衣被风轻轻拂动,铁笛公主看我的眼神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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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六月初一 正午

  铁笛公主在街对面向王狄的住所门口看着,阿鲁台进去不久便和王狄走出来,由于走得很急,王狄没有顾上关门。

  “怎么突然要走?” 王狄走到铁笛公主近前。

  “难道不该走吗?你早愿意让我走了。” 铁笛公主不阴不阳地说。

  “明天我送你。” 王狄诚恳地说。

  白小酌从屋里走出来关门,看到对面的铁笛公主,也许是出于礼貌,关门的动作有些犹豫。铁笛公主看到白小酌,不由对王狄笑了。

  “好个超凡脱俗的美人,像她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在草原上很少见到,怪不得你乐不思蜀。怎么,不叫她出来见见我吗?”

  “这……不太方便吧。” 王狄有些不快。

哎,你过来——” 铁笛公主并不在意他的态度,招手对着白小酌大声喊。

  白小酌不便再关门,犹豫着走过来,偷眼观察王狄的神色。“小酌,我来给你介绍,这是我们蒙古的铁笛公主。” 王狄有意无意地拉了一下她的胳膊,白小酌向铁笛公主施礼。

  “姐姐别客气,王将军是我王兄的安答,如果哪一天你嫁给他,我还要管你叫嫂子。” 铁笛公主的脸色忽然变晴。

  “您是金枝玉叶,我可担待不起。” 白小酌脸涨得通红。

  “姐姐,我想起来了,我刚进南京城的时候就见过你,当时你背着一件很奇怪的乐器,是不是?天啊,我们真是有缘!”铁笛公主高兴地看着白小酌,伸手把脖子上的玉龟解下来递给她,“这是额吉给我的,送给你。”

  “额吉?”白小酌疑惑地看着王狄,“额吉是什么?”

  “姐姐,额吉就是你们汉人说的母亲。” 铁笛公主开心一笑。

  “哦,恕我无知,这么贵重的东西可不敢要。” 白小酌又把玉龟递过去。

  “什么敢不敢的,实话告诉你,我喜欢你,不喜欢他,整天阴沉沉的,脸上像贴着一片藏了雨水的乌云。” 铁笛公主故意气王狄,言语中也有讨好白小酌之意。王狄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被铁笛公主的话逗笑。

  “这个银簪……也是我母亲留下的,替我把它带到草原吧,我向往那里!” 白小酌深情地说着,拔下自己头上的银簪要替铁笛公主戴上,铁笛公主突然像个听话的妹妹,几乎合身扑在白小酌的怀抱中,乖巧地等她插好银簪。

  “姐姐,你的身上好香。”铁笛公主闭着眼睛陶醉地说。

  “妹妹,我们交换了礼物,以后就要彼此想念。”

  白小酌的声音很轻很柔,但却有一股魔力,铁笛公主睁眼看着白小酌的眼睛,显然被她这句软软的话震撼。

铁笛公主郑重地对王狄说:“听到了吗,那就早点让我姐姐跟你回草原。”

  王狄沉吟片刻:“看事情……进展得怎么样吧。”铁笛公主知道他说的是杀朱元璋的事情,于是着急地道:“你就不能快点,我要想她怎么办?”

  白小酌看着铁笛公主笑了,但是笑得很勉强,因为王狄说话的态度,因为她还不知道王狄来南京的真正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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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六月初一 上午

  过了试香的时辰,林蝈蝈和伙计们向掬霞坊大院里收拾香案,我的父亲向围观的众人拱拱手,转身和林再春走进店铺大门。

  店铺外,众人开始散去,铁笛公主和阿鲁台也在散去的人当中。铁笛公主脸上满是遗憾的神情:“太遗憾了,没有看到林一若。这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阿鲁台惊诧地问:“公主的意思是……要走吗?”

  铁笛公主伤感地说:“中午我要跟黛妃娘娘辞行。你告诉咱们的人,如果想买中原的东西可以出来转转,但是不许闹事,我想好来好走。”

  “什么时候?”

  “明天。”

林蝈蝈从店铺里拿着扫帚出来,扫着众人留下的弃物。铁笛公主看到林蝈蝈,突然大声喊:“哎,告诉林一若,就说我走了——”

  林蝈蝈听到喊声看到铁笛公主,咧着嘴坏笑起来:“不送——”

  铁笛公主没再说什么,气呼呼地甩了阿鲁台在街上走。阿鲁台知道她的脾气不敢离得很近,干脆转身去了秦淮河边。铁笛公主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变得兴奋起来,因为她看到我正大步流星地向她走来,于是横身叉腿挡在路中央。

  我看到铁笛公主,不由笑了:“你的姿势很不雅观,幸亏是被我看见,如果是别人,肯定会笑话你。”铁笛公主痴痴地问:“你为什么不笑话我?”

  我故意忍住笑:“因为刚才……我见了一个比你更丑的女人。”铁笛公主失望地说:“你一直觉得我丑吗?”我逗趣地道:“有人说过你是美女吗?如果你想听,我可以帮忙。”

  铁笛公主听出我的戏谑,脸上突然冷下来:“那好,去我的驿馆,我让你一帮到底。”

  铁笛公主的手劲很大,我无法摆脱。众目睽睽之下,她一直把我拉到驿馆门口。我不想进去,侧开身子要走,铁笛公主一把又把我揪住。

  我不悦地大声道:“干吗?想非礼我?”

  铁笛公主用力抓着我的衣袖:“你最好听话,不然我把你抽得体无完肤。”

  我不服气地叫阵:“你抓我也没有用,这仅仅是你的驿馆,有本事你把我抓回蒙古。”铁笛公主突然回头看着我笑了,那笑容很灿烂也很古怪。

  “林一若,你果然是个奇才,谢谢你提醒了我。”铁笛公主强拉着我往屋内走。我尽力向后拖着身体,侍女们停下手里的活计,疑惑地看着眼前的情景。铁笛公主用力拉了几下无济于事,不由对侍女们大喊起来:“你们眼瞎了吗?把他拉进去。”

  侍女们过来拉我,我死命扒着门框不动,一个侍女禁不住笑起来,被气极败坏的铁笛公主拽倒。就在这一刻,我看到了她眼里的恶意,心里不由一凛。

  我大声喊道:“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没有必要当真。”

  铁笛公主也大声喊:“你是只乖顺的羊,自己要钻进栅栏里的,我没有强迫。”

  我涨红着脸说:“我现在反悔了,你放我走。”

  铁笛公主咬着牙说:“羊有选择栅栏的权利吗?再不放开,我把它剁下来。”

  铁笛公主说着拔出腰里的小弯刀向我的手扎下去,我吓得急忙缩手,小弯刀扎在门框上。我看着小弯刀抖颤的样子才知道这一切不是开玩笑,脸色刷地冷下来。

  我厉声喝道:“你闹够了没有?”铁笛公主把我拉到屋里:“没有,我告诉你,两个月之后,你就是我的驸马。”我惊诧地看着她:“我没听错吧?”

  铁笛公主不再理我,抓过一团捆箱子的绳索示意侍女们把我绑起来。侍女们过来下手,我拚命往外跑,但却无法抵挡她们的武功,最后被制服。

  铁笛公主看着我被绑得结结实实,长舒了一口气说:“林一若,从现在开始,你再说一句话,我把你的嘴堵上。”我大叫:“你这玩笑开得太大了,放我走。”

铁笛公主向侍女们挥手示意堵上我的嘴,一个侍女拿了破布向我走过来,铁笛公主生气地从她手里把破布扔掉,从自己衣襟上抻下香帕,走到近前用手托起我的下巴,调皮地笑着说:“林一若,你可别咬我的手。”

  我恼怒地瞪着铁笛公主,看着她把香帕塞进我的嘴里,又拍拍我的脸:“林一若,你别怪我,怪就怪你自己,谁让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呢,谁让你长得那么俊呢!”




  大门外传来阿鲁台说话的声音,铁笛公主急忙让侍女关上屋门。

  铁笛公主对一个侍女吩咐:“叫阿鲁台去找王将军。你们给我看好了,这件事不能叫任何人知道,听见了吗?”侍女恭敬地点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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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不说它的作用,”铭儿拿出小瓶取出一粒药丸捏在手里,又把药丸放在一只酒杯里,“如果你们其中有一个人敢喝下它,你们的条件我都答应,从此我们相安无事。”

  药丸在酒杯里溶化,透明的酒变为粉红色。

  我们三个人都盯着那杯酒,我最先伸手端杯要喝,王狄突然出手夺下酒杯,我没有来得


及劝阻,他一饮而尽。我担心地看着王狄,可王狄并不理会,而是把空酒杯向铭儿照了照然后放下。铭儿看着王狄笑了。

  “你让王兄喝的是什么?是毒酒吗?”我惊慌地问,并且下意识去摸我佩戴的麒麟香。

  铭儿不紧不慢地道:“不用摸了。你的麒麟香是派不上用场的。至于后果吗,半月之后你自然会知道。”说完起身走了。

  我关切地看着王狄:“王兄,怎么样?”王狄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随即向楼下走去。我在街口追上王狄,不时地看他的脸色,王狄尽力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我担心地说:“蓝心月让喝的绝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要找个先生看一下?”

  王狄笑了笑:“不用,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莲衣还在等你。”

  我忽然拍了一下脑袋:“唉呀,今天是试香的日子,我想回掬霞坊看看。”

  “那好,改天我去找你。” 王狄说完向他租住房子的后街走去,我不安地看着他的背影,半晌也转身走向掬霞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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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酒楼上的一个雅间里,我和王狄神情肃穆地坐着,桌上有简单的四盘菜和一壶酒,还有王狄的一把弯刀。我担心铭儿不会来,刚要问王狄,门外突然传来铭儿的脚步声,我向王狄示意的时候,门帘掀开,丑陋的铭儿走进来。

  “我说这秦淮酒楼里怎么这么香,原来是林公子大驾光临。”铭儿看了我一眼,满不在乎地坐下,关切地对王狄说,“王公子,你的伤好了吗?要不要再找个先生看看?”王狄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铭儿。

  铭儿看着我和王狄,淡淡一笑:“你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这我却没有想到。”

  “不要再装了,干脆把话挑明,我们订一个协议,如果你愿意,可以永远这样丑陋下去,怎么样,蓝心月小姐?”我的话音很重,可是铭儿一点不在意,反而笑了。

  “你以为我会吃惊吗?我知道莲衣会告诉你的,说吧,什么协议?”

  王狄拿起酒壶倒了三杯酒,三杯酒紧紧挨在一起。我沉声道:“蓝心月,我不想再让你和曹云找莲衣和小酌姑娘的麻烦,而你这张丑陋的脸我们也会忘记。”

  铭儿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林公子,你在命令我……还是在求我呢?”

  我淡淡一笑:“随你怎么想,如果同意就干了这一杯, 我可以不计较你让曹云封掬霞坊的事。”

  “林公子,如果是命令,我不接受;如果求我,我会说出我的条件。”铭儿的脸陡地沉下来,忽又似笑非笑她看着王狄,“王公子,我们之间的约定还有效吗?如果你还没有忘记的话。”

  王狄沉声道:“我要还你人情,但违背心愿的事,我不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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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三十 夜

  长公主和柯桐气愤地来到曹府。二人在桌前紧紧盯住曹云,曹云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表情不急不躁,似乎早就想好了要回答的话。

  “末将虽是一介武夫,但高低尊卑还是懂的,断然做不出追杀金兰公主的事情,再说风月舫不是我的,所以那张什么买卖文书跟我也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不相信,请大将军罢免了末将,回山西老家。”

  长公主和柯桐又盯了曹云半晌,最后二人互视一眼,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曹云心中暗喜,嘴上却说:“如果因为这件事让公主和大将军为难,末将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长公主安慰道:“曹云,只要你说的不假,无论谁栽赃陷害,我们会替你澄清事实,你放心,少卿不会眼看着让你受委屈。”长公主和柯桐站起身来,曹云随二人走到客厅门口。

  柯桐叹道:“我原本向皇上请命,准备和你远赴开平、东胜两卫,但是因为有风月舫的事牵扯,皇上没有恩准。你也不要受此事的影响,一旦皇上明白了真相,我们即刻起程。你要有所准备,这些天你多在军中呆着。”

  曹云急忙朗声说:“曹云愿一生追随大将军左右,万死不辞。”

  长公主:“少卿知道你忠心耿耿,但你也要为他着想。金兰说你去找掬霞坊的麻烦了,还派人贴了封条,怎么回事?”柯桐疑惑地看着二人:“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曹云急忙道:“手下是去捉拿朝廷钦犯,别无他意。”

  长公主轻描淡写地:“掬霞坊哪儿来的钦犯?少卿都不管这件事了,你也不要再凑热闹。”曹云慌忙点头允诺,恭敬地送二人出门。

  三人刚走出客厅,铭儿就从侧门出来,她坐在椅子上等曹云回来。片刻之后,曹云回到客厅。铭儿走过来偎在他的怀里:“将军,这两个蠢货倒是好被利用,现在他们是最合适的挡箭牌,而且也真的把你当成了左膀右臂。”

  “美人,可现在我的左膀右臂少了一个,杜彬一死,咱们的力量小了许多。”

  “杜彬一死,张可肯定有想法,即使不对你有二心也会谨慎起来,因为他是你的先锋官,事事需要冲在前面,所以……不能放过他。”

“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三更欢’吗?风月舫除了它,还有一种更厉害的药,它能让人死心踏地跟你走,它叫‘不二丹’,从这名字你就能想像出来它的作用。”

  “这……不太合适吧?”

  “事成之后给他解药,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你不愿意下手,我替你。”

  “这种事我听你的。”

  “将军,不让找掬霞坊的麻烦可以,抓莲衣的事还要继续,这事不算完。”

  “美人,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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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三十 夜

  朱元璋和黛妃正在用膳,金兰端着一盆鲜花走进来。

  金兰看到朱元璋在芳泽宫,高兴地紧走几步把鲜花放到餐桌上:“这是白天刚开的,我知道娘您喜欢花花草草,所以送给您。”黛妃笑了:“我这辈子没有什么好求的了,衣食无忧还有个孝顺女儿,知足。”

  朱元璋放下筷子:“在这皇宫里,可惜有你这种想法的人太少,金兰,你呢?”

  金兰撒娇般地道:“我也没有什么好求的,只想做什么就能做成什么,每天高高兴兴的,再就是尽量为爹多做些事,为朝廷效力。”

  朱元璋显得很开心:“你这么说爹很高兴,就冲这句话爹就要奖赏你,说,想要什么封赏?”金兰故意道:“女儿要的怕您不给。”

朱元璋逗趣:“除了大明的江山。”

  金兰伸出手认真地说:“女儿想要尚方宝剑。”

  朱元璋看着金兰的手:“要它何用?”




  “女儿要对付的这个人既有武功又身居要职,我担心会受到威胁,所以想用尚方宝剑掌握主动。”金兰端起一杯酒递到朱元璋面前,笑嘻嘻地看着,“爹,喝了这杯酒就算你答应了。”

  朱元璋接过酒杯:“如果我想喝两杯呢?”金兰不解地道:“尚方宝剑只有一把。”

  朱元璋忍俊不禁:“难道你不想要一块免死金牌吗?”金兰意外地站起身把酒杯端到朱元璋嘴边,调皮地让朱元璋一饮而尽。黛妃看着父女俩的样子,幸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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