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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0 1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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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影之秾秾
岁末将至,本来该是一派喜气洋洋,可是发生了这样悲惨的事,阖府上下听不到半声笑语欢声,人们下意识地压低声音,仿佛怕惊动了什么。
可是那风中仍然呼啸不已,好像是屈死的魂灵在呼喊?那耳际冷冷滑过的寒意,仿佛是新亡的阮氏在旧居里徘徊?
府里人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暮色一下,廊道院落里就安静了下来。只有远处西院那边,不断传来和尚念经的梵语声和钟鼓声。
那是在为阮氏超度亡魂吧!
秾秾停住了脚步,透过花木的缝隙,往那边灯火通明处望去。金家,真的注定了悲惨的命运吗?还是这暗沉沉,影绰绰的金府内隐藏了一个冷血的杀手,一而再,再而三地制造意外和惨剧?正想着,一阵冷风吹过,吹得她手中的白纱灯笼明灭不定,她赶紧用身子挡着,急急忙忙地往那幢紫色的小楼走过去。
紫楼,临着一片偌大的清水池塘,紫漆髹窗,构筑清雅,是金家花园中的一景,也是金不换爱女金紫颜的住处。
此际院门紧锁,窗户却还亮着,她扣响了兽头门环,“谁啊……”抖抖霍霍带着颤音的声音应门。
“是我,五娘!”
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姓陈,原本是阿紫母亲的奶娘,跟着紫夫人陪嫁过来。紫夫人死后,金老爷见她人又干净又老实,所以叫她带着阿紫。
“五娘?这样夜了,怎么来这里?”
“老爷不放心,叫我过来陪着紫丫头。”
秾秾将灯笼交给一头雾水的陈妈,走了进去,她知道这妇人心里一定有不少疑问,但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金不换宁肯相信她这个刚刚入门的外头人,也不敢将他唯一的宝贝女儿托付给所谓的家里人。
“阿紫?”她边往里走边柔声喊,突然倏地一下,一道白影从帷幕下窜了出来,幸好她眼明手快,玉手一抄,就将一团白乎乎,软蓬蓬的东西抱在了怀里。
这是一只浑身雪白的狮子猫,碧绿的眼睛象两颗绿宝石,温暖的身体在她手上轻轻地打着颤。她抚弄着它身上的长毛,抬头一看,却看见了一张惊骇无比的孩子的脸。
“不要怕,阿紫!”
她尽量放低声音,这无母的孩子多么脆弱易惊啊!阿紫仍然惊恐地瞪着大眼睛看着她,小手神经质地拽着缀满流苏的帷帐。她几乎可以感受到那小小身子的战抖,那种懵懵懂懂的害怕……
看着她,仿佛在看着当年的自己,只是害怕啊,那种无依无靠,被所有人抛弃的无助……
“阿紫!”陈妈飞快地进来,阿紫象看到救星一样依进她怀里,“陈妈……陈妈……”她啜泣着,象一只小猫一样蜷起来哭。
“不要怕,五娘是来陪你的。”陈妈边哄她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用眼神表示着歉意。
秾秾摇头,表示并不介意。
一会儿,阿紫的啜泣声转弱,慢慢地,只听到她间歇的抽噎声。
“家里出了这样可怕的事,她父亲又来得少,这可怜的没娘的孩子!”陈妈的眼圈不禁红了。
所以,她才会在这里,从今天起,这个孩子不会没人管了,直到……
“陈妈,麻烦你叫下人收拾一下,今后,我就住在这外边的碧纱橱里。”
一夜呜咽的风声,象谁在遥遥的角落里掩面啜泣,呜呜地直闹了一宿。吴秾秾睡得很不踏实,尤其,那孩子不断地在梦中惊叫,甚至魇醒。她听到夜间陈妈轻轻的脚步声,将阿紫抱着怀里哄安静了,又悄悄地退去,好像每天晚上做惯了似的。
那老忠仆,亏得有了她,否则的话,这孤苦的孩子就连一点温暖都没有了吧!秾秾叹着气,闭上了眼睛。
清早,陈妈提着热水进来,对她客气地笑笑,问道:“五娘晚上可睡得好?”
“还好。”
她淡淡地回答。
“哎呀!阿紫小姐,快穿上衣服再出来,冻着了可不好!”陈妈慌张地越过她,她跟着转身。看见阿紫披着头发,仅着纯白单衣裤站在内外屋的花屏隔下面。身体越发看得瘦小,刚刚睡醒的眼睛带着迷惘,微蹙的小眉头惹人爱怜。
秾秾对着她微笑,但那八岁的孩子便抿着嘴瞪她,脸上的戒备和疏远冰也似的难以融化。秾秾知道,不能着急的,她就象是一头受伤的小兽,需要耐心、爱和时间。
半日下来,秾秾发现紫楼非常安静,除了陈妈和另外一个女婢以外,就没有其它人往来。阿紫孤僻安静的性格大概就是这样养成的吧!这半日,她只是抱着她唤作雪团的狮子猫在外屋玩耍,一声不吭,乖巧得令人心痛。但偶尔,那双楚楚的大眼睛还是会落在窗旁刺绣的她身上。
雪白生绡,竹绷子绷得又平又紧,闲极无聊,她拿起好久都没碰过的针线,下意识地,努力地在上面绣着一个字。咬断丝线一看,还是歪歪扭扭,不成形状。她苦笑,已经多久没有拈针穿线了?这十指纤纤,看起来仍莹白皓洁,但其上沾染的风尘绝不是闺中娴针线遵妇训的女子所能想象的啊!
“想看看吗?”她突然开口,很随意的口气。
阿紫看了她一眼,眼中有一丝亮光闪过,但随即又沉默着垂下头去拨弄雪团的长毛。
看得到她的犹豫,也看得到,那小孩子内心深处的寂寞……
“嗯,绣了一上午很累呢!去找陈妈说说话……”她故意将未完成的绣品搁在桌上,走了出去。
门外冷风扑面,秾秾略略停了一下,禁不住心中怆恻,眼角湿润。就是这样的,封闭着自己,不容外人窥探和接近。待她长大之后,会无缘故地自卑,抑郁,带着旁人不能理解的清高自怜孤独终日。她是知道的呵,因为今日之金紫颜,就是昨日之吴秾秾……
陈妈正在厢房里吩咐婢女做事,她隐约听到些,诸如,“阿紫小姐该做新衣了,去跟二娘说让人送些衣料过来。还有叫厨房做些清淡的,她最近胃口不太好……”
“陈妈。”
秾秾走到门口赞许地看着这个能干的妇人,但她虽然能将阿紫的生活料理得条条当当,到底不能代替她的母亲吧!
“五娘,有什么吩咐?”
陈妈的应对是恭敬而疏淡的,她并不介意,毕竟她只是个闯进来的陌生人。还有由于她的烟花出身,她在金府遇到什么样的对待,她都不会觉得奇怪。
婢女行了个礼就出去了,屋里只剩下她和陈妈两个,对方有些局促,笼着袖低着头。
“我替老爷谢谢你,这样全心全力地照顾着紫丫头。”
陈妈倏地抬头,看着她似乎不知道怎样回答,半晌才说,“紫夫人吩咐过的,叫我一辈子照顾阿紫小姐,叫她不要被旁人欺负……”
她所讲的紫夫人是阿紫的亲生母亲,金不换的正妻苏紫娘,一个薄命早逝的美人。
“要是紫夫人能留下个公子,小姐有个兄弟,也不至于这么孤苦无依。”
“我听说二娘有个孩子……”秾秾还没有说完,便被陈妈脸上的表情吓住了。她翕张着嘴,青白着脸,半晌也缓和过来,“在老爷和二娘面前,可千万不能提起啊!”
“那是老爷千辛万苦盼到的儿子,可惜还未足月就没了,听说是给摇篮里的小被子给闷死的。没经验的佣人就是这样,也不是顶冷的天……”
“那老爷和二娘一定很伤心!”
“何止呢!为这事,府里简直快闹翻天了!”
“怎么呢?”
陈妈环顾了一下左右,确定没有人,方才附在秾秾耳边轻声说:“二娘怀疑是四娘指使人干的!”
“为什么!”秾秾失声惊呼,这可是很严重的指控,即使妾室们的争宠是人尽皆知的事,但死去的四娘真的会狠心到对一个无辜的婴儿下毒手吗?
“为什么?她们吵吵闹闹的,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四娘长得最好,本来最得宠,可是在金家,毕竟有个儿子才是最重要的……”陈妈说话的样子越发神秘古怪起来,“府里的人都传说,四娘不是被人杀的,而是被鬼杀的……”
话音未落,一股没来由的冷风窜了进来,两个人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这阴沉沉该死的天,再加上听了这样一件可怕的秘辛,秾秾觉得冷至骨髓,寒上心头。“我去看看紫丫头。”她托词道。
可是,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浮上心头,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冷冷地盯着她的背影,叫她不由得毛骨悚然。她回头看时,却只有那个忠心的老仆妇恭谨地目送她离去。
大屋里烧了暖笼,暖意融融的,阿紫还蹲在原来的地方和雪团玩,听到她进来,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秾秾走到窗旁,嘴角便带上了笑意,咦,她记得走的时候那帕子是平摊在桌子上的,可是现在却有一个角掖在底下,好像有人看过后匆忙地丢下了。
“嗯!”她烦恼地拿起绣品端详着,“我想没有人会看得出这是个什么字的。”
“我知道,是个金字!”
“是金字吗?”她笑着在阿紫旁边蹲下,“还真有点象!”
小女孩皱了皱眉头,好像有些后悔跟她说了话,又扁了扁嘴,低头闷声说道:“绣得比我娘差远了……”
秾秾暗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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