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十三 下午

  王狄还想在风月舫见到我,却不知道我白天从不去那儿吃酒。他很着急,因为铁笛公主带来的西域研香师要和我在黛妃娘娘的寿宴上当场拼香,铁笛公主并不担心西域研香师会输,只是希望我输得更惨。

  我想,他找我绝不是担心我会输得一败涂地,而是通过我手里的令牌进入蓝大将军府去刺杀蓝玉,而他那时候没有想到不会和我再遇,也没有想到再遇到那个叫白小酌的美貌女子。

  其实这是天定的缘分,尽管他和白小酌谁都没有察觉,而事实上他们前些天曾经遇到过。那天铁笛公主刚进南京城门,白小酌就是她看到的那个身穿丧服孝衣的女子,她当时在一家乐社门口端着碗喝茶,王狄低头从乐社出来,无意间撞到她背后的那把琴,她险些洒了茶水,扭头看时,王狄已经走到了铁笛公主的马前。

  王狄在风月舫的大厅里等我,而白小酌正在闺房一般的房间里伤感地看着独弦琴发呆。窗帘被风吹得高高飘起,听着她低声诉说心事。

  “娘亲,你要真有在天之灵,就保佑我不受人欺负,再过两天,女儿就要接客了,不管怎么样,不管受多少苦,女儿一定要活下去。”说到伤心处,白小酌潸然泪下,双手抚在独弦琴上弹奏起来。

  大厅里的王狄忽然被这阵哀伤的琴声吸引,他的眼睛陡眯起来,仿佛那根单独的琴弦正穿越着他的心脏,脑海中顿现见到白小酌的情景,情不自禁起身寻着琴声而去。

  一间间紧闭的房门擦身而过,琴声渐渐大而清晰,王狄的神情也越来越恍惚。最后,他在白小酌紧闭的门口停下来。

  白小酌在房中伤感而动情地弹琴,身后的门慢慢开启,王狄走进来环视着屋内,琴声突然停止,白小酌惊异地上下打量着王狄。

  “姑娘,我……被你的琴声吸引,所以……”王狄有些局促。

  “公子的琴艺在小酌之上,献丑了。” 白小酌认出他,镇定下来。

  “哪里,我听得入迷,所以不请自来,多有得罪。”

  “看公子的打扮,好像不是本地人。哦,公子请坐。”

“我的家……是一个离这儿很远的地方,浩翰的沙漠和一望无际的草原围绕着它。” 王狄坐在床边,忽又觉得不妥,急忙站起身。

  “小酌少见寡识,不知道公子说的是何方仙境,让公子见笑了。”白小酌莞尔一笑。

  “小酌姑娘,你冰清玉洁,不像……怎么会在这风月舫中呢?一旦上了这风月舫,恐怕此生……” 王狄说完,用鹰一样的眼睛锐利地看着她。

  白小酌似乎不敢迎接他的目光,背转身走到窗前,嗫嚅地道:“我娘死后无钱下葬,小酌没有办法……只好自卖自身,公子,你可曾听出方才的曲中之意?”

  “方才姑娘所弹,乃是前朝王懈的一曲《花落红》,姑娘的用意我当然明白。”

白小酌忽然抬起眼睛看着王狄:“小酌可以问公子的姓名吗?”

  王狄坦诚地说:“姓王名狄。”

  “王公子,您刚才说小酌……冰清玉洁?”

  “莫非我……说错了?”

  白小酌惨然一笑,背过身去轻声道:“明天,风月舫会有一场闹剧,小酌的身价是一百两,公子若肯出到一百八十两……”王狄剑眉一颤:“如何?”

  白小酌转身大胆地看着王狄:“公子……或许会成为小酌这一生的……第一个男人。”王狄不敢直视白小酌的目光,帐帘随风而动,仿佛是个无解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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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十三 上午




  蓝心月去掬霞坊找我,而我决定问出那个神秘女子的姓名,于是翻过蓝大将军府后院的高墙,走在那片小竹林里,因为有风,修篁摇曳飒飒作响,我的衣衫飘飘。

  地上已经没有了花瓣儿,我放慢脚步看着竹林,心里怀念着前几天的花瓣雨,轻轻摇晃一下竹子,几片残留的花瓣儿飘落下来,我捡起来看着,心情突然有些悲哀。

  我走到竹林边缘,从远处望去,她的母亲从屋里出来并且锁了房门,我闪身在摇曳的修篁中,直到看着她走远,才轻手轻脚向那座低矮的耳房走去。

  我看着房门上的铁锁,不由从门缝里望去,屋里点着蜡烛,有她消瘦的背影。

  我愣怔半晌,情绪低落地说:“我知道你在屋里。”

  她在屋里恬静地面朝烛光坐着,目光柔软而忧伤,瘦肩上那抹金黄的光晕很弱,手里的紫水晶瓶闪着幽光,听到我的话后一动不动。

  “我觉得……如果两个人像大地和天空一样,因为距离太远,谁也就不能把谁拥有。”我伤感地说。“我同意你的说法。” 半晌,屋里传出她柔软的声音。

  “我还没有说完——也正因为距离太远,谁也没有能力……把谁抛弃。” 我激动地提高声音。良久,她在屋里没有说话,我开始不安起来。

  我固执地从门缝里看她,直到把眼睛看疼,直到看着她面前的蜡烛流下一串眼泪,她才慢慢站起身走到门前。我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仿佛怕让她听到我心跳的声音。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吗?”她的话透过门缝传过来。

  “不,我来是想问问你,你……叫什么名字?”我突然有些委屈。

  门背后又没了回音,我的心紧缩成一块石头。

  “怎么不说话?”我的声音在抖。

       “我叫莲衣。”良久,她的声音从门缝里飘过来,声音软到了极致,险些让我的耳朵拿捏不到。

  “莲衣?很别致的名字,你想用莲花做衣裳吗?”我的心稍微有些快乐。

  “不,是用莲花把我的心掩埋。”我的神情一下子凝固,不禁盯着那把铁锁。铁锁锈迹斑斑且冷酷无情,我的心奇怪地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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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十三 上午

  王狄一心想先刺杀蓝玉,而蓝玉则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刺杀朱元璋的计划。

  一枝枝松明火把使地牢里烟雾弥漫,家丁们刺杀格斗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张举按照蓝玉的命令催促工匠们再磨刀枪,他从地上高高摞起的刀枪堆里拣起一把刀试试刀锋,满意地点点头。

  蓝玉和李沫等一群将官从地牢口下来,张举拿着刀急忙迎上去。蓝玉沉声问:“准备得怎么样?”张举递过大刀:“您看。”

  蓝玉接过大刀边走边看,刚要用手试刀锋忽又改变主意,站定脚步往四周看,最后盯住一个在格斗练习中偷懒的家丁,大声说:“你,过来。”

家丁往前蹭着脚步,神色极是慌乱。蓝玉阴阴一笑,腾身挥刀向他的脑袋砍去。一道光影闪过,家丁们吓得闭上眼,那个家丁抖成一团,一泡尿顺腿而下。

  一缕长发飘落地上,蓝玉开心地哈哈大笑,用力把刀扔出,大刀插进一根木桩里晃着,众人长吁了一口气。

  蓝心月兴奋地领着四个手捧旌旗的侍女走过来。

  蓝玉看了看旌旗:“月儿,这就是你给为父的惊喜吗?”

  蓝心月没有说话,只是向四个侍女示意,四个侍女抻着旗角朝四个方向散去,一面硕大的旌旗展开,中间的“蓝”字熠熠闪光,众人发出一阵惊叹。

  蓝玉眼前一亮,大声叫道:“太好了。”李沫开心地说:“大将军,有了这面大旗,您就可以号令天下,这万里河山从此就要改姓了。”

  众人皆情绪激昂,蓝心月却于喜悦中透着重重心事。

  蓝玉高兴之余揽着蓝心月向远处走,亲昵地问:“月儿,是不是在想那个姓林的小子?”蓝心月不好意思地小声道:“父亲知道还问?”

  “这几天难为你了,现在一切就绪,去找他吧,外面风大,多穿件衣裳。”

  “可是这里……我不放心。”

  “傻女儿,你想想,再有两天你就贵为公主,这两天……是你做将军之女的最后两天,你要珍惜。”

      “那……女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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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iginally posted by 九尾 at 2005-12-25 07:4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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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也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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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初七 夜

  想到王狄的时候,大部分回忆总是和风月舫有关,因此我断定王狄也和这个风月之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甚至曾怀疑这里有他暗中相好的女子。

  是夜的风月舫依旧灯火通明,歌舞升平。我一脸沉郁地坐在船舫外回廊里倚着花窗独饮,我不知道王狄什么时候来到了风月舫,我只看到他走过来看到我之后不觉一愣,但当看到我身边的几个酒壶,眼神里深藏了些许笑意。我已半醉,表情麻木地向他举了举酒壶。王狄想向我走来,但却被突然响起的笑声阻止,他改变主意在另一张桌前坐了下来。

  四五个喝醉的歌妓推搡着一位衣衫褴褛的书生上了船舫。歌妓们用一条鲜红的绫子在画舫的排柱上绑他,他本来很脏的脸又被胡乱涂抹上胭脂香粉,模样像极了小妖。

  歌妓们兴奋得忘乎所以,我和王狄在外面隔着这场闹剧相望,谁也不开口,好像在比耐性。书生挣扎着喊道:“学生已是无家可归的落魄之人,何苦死命相逼?”

  一位歌妓大叫:“我们可曾得罪过男人,还不是给他们卖艺?你要么唱歌要么抚琴,只要让咱姐妹高兴。”

  书生难过地说:“学生命运不济,身世凄惨,如何能够唱得出来?”

  另一位歌妓道:“那也得让咱姐妹高兴,不然你走不了。”

我和王狄几乎同时拿出一锭银子放到桌上,我们都看到了彼此的动作,依然没动声色,但我实在看不惯她们这样欺负一个男人,摇晃着站起身:“我来替他如何?”说罢从侧门走进舫中。

  “我也可以。” 王狄也随之走了进去。

  我和王狄走进舫中大厅,几个歌妓嘻嘻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俩想怎么样让咱高兴?”几个歌妓同声说。

  我从一位司乐女子手中拿过洞箫,王狄的目光也在选择乐器。一位歌妓悄悄向同伴耳边说了些什么,那个人狡猾一笑走了出去。

  书生用眼神向我致谢,我淡淡一笑,王狄却无动于衷。

时辰不大,那位歌妓托着一把雕有龙头的独弦琴走了过来。我看着独弦琴不由皱眉,因为我从未弹过它,见得也很少。

  “要会伺候它,我们就放人,不然你们也别走。” 歌妓得意地把琴放在桌上。

  “请。” 王狄伸手向我示意。我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王狄看我为难,淡淡一笑间不动


声色地把独弦琴放在近前盘膝而坐,然后抬头看着我,等我率先吹奏。

  我递箫于唇边,一泓悠扬的《半窗花影》响在风月舫里。王狄辨认了片刻乐句,轻轻用左手拨动独弦,右手在摇柄上抹滑倚颤,好不娴熟自得。

  就在这个夜里,王狄醉心于用独弦琴和着我的笛声,他全然不知发生着什么,也不知道从此会改变他的爱情和生活。

  也许是因为我的笛声,也许是因为王狄的独弦琴声,风月舫里沉默下来,而书生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世和处境,心神一荡间不觉吟唱出声,正是韩元吉的那首《薄幸》。

  送君南浦。 对烟柳、青青万缕。更满眼、残红吹尽,叶底黄鹂自语。甚动人、 多少离情,楼头水阔山无数。记竹里题诗,花边载酒,魂断江干春暮。 都莫 问功名事,白发渐、星星如许。任鸡鸣起舞,乡关何在,凭高目尽孤鸿去。漫留 君住。趁酴香暖,持杯且醉瑶台露。相思记取,愁绝西窗夜雨。

  一位有着两只灵秀天足的美貌女子从某一扇门里出来,她踏着音韵和《薄幸》的词意款款走着,最后面带忧伤地站在不远处看着王狄。

  一曲奏罢,我和王狄都朝对方淡淡一笑,同时也发现了她。她竟宛如泥塑,一动不动,而书生不知何时早已泪雨滂沱。

  半晌,美貌女子幽声道:“独弦琴是失传多年的乐器,想不到公子却有如此高妙的技艺,令人佩服。”王狄急忙起身:“这是小姐的琴吗?在下卖弄了,见笑。”我站起身对众歌妓说:“怎么样,可以放了他吗?”

歌妓们无话可说,七手八脚地为书生松绑。

  书生作揖道:“多谢两位恩公相救,郭苍子若有出头之日,自当涌泉相报。”

  我连忙说:“不必客气,后会有期。”郭苍子擦拭着脸上的胭脂转身而去,美貌女子和王狄的目光无意间相对,二人忽地又扭头别处。

  美貌女子淡淡地:“世上能弹独弦琴的人屈指可数,敢问公子师从何方高人?美貌女子说完看着王狄的神情,片刻又说,“公子不便说也罢,小酌只是随口问问。”

  王狄的眼里闪着光:“你叫小酌?名字很有意思。”

  美貌女子莞尔一笑:“我姓白,叫白小酌。”

  王狄把琴递给美貌女子:“哦,白姑娘,谢谢你的琴。”

  我忽然想起什么,大声叫道:“我忘了一件事,我还没有问过她的名字。”

  我转身就走,王狄见我突然走开,情急之下要追出船舫。

  美貌女子似乎有话要说:“公子……请留步。”

  “对不起,我有要紧事,改日再见。”王狄说着匆匆追我而去。美貌女子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手里的独弦琴,轻轻用手指弹了一下琴弦。琴音悠长且充满了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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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初七 正午




  或许她根本没有想到我的手会放在她隆起的胸前,或许她一直不敢奢望拥有一份快乐。不错,因为我这只手的侵犯,她觉得这已经不是快乐的本意,因为它来自一个男人带来的惊恐和慌乱,她想拒绝只是没有力量,她正在困惑,难道这就是人们说的幸福?可这分明是一种折磨……

  良久,她颤抖的手将罗衣轻轻披在肩上,紧紧闭着双目。

  我在恍惚中站起身,双眼还停留在她的脖颈和肩头之上。

  “公子又添新规矩了吗?这跟轻薄没有区别。”她的话还带着颤抖的余音。

  “请小姐原谅一若的孟浪,方才一时失态才……”

  “公子言重了,我并不怪你。”

  “小姐如此大度,一若感激不尽。”

  “公子不必如此,我不怪你另有原因。”

  “愿聆赐教。”

  “我以为……你在用手和我的心说话。”

“不错,你给了我一个惊喜,我以为你心跳的地方……是我惊喜的源头,其实我来……就是要跟你的心说话,我要告诉它一个秘密,这些年我为何在研香前……执意要看她们脖子和肩头的秘密。”

  她静静地坐在木凳上,我激动地围着她踱步。

  “世上之香有味、色、情、韵四脉,要做到粉味与体味合二为一,粉色与肤色浑然天成,粉性与人性相得益彰,粉韵与气韵融会贯通,一个凡人如何能够一眼看透?我需要时间。”

  “这么说,公子每盒香粉都是世上独一无二的?”

  “那是人的体味与肤色、气质别无二样。”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

  “一若站在远处就算看清一个人的肤色却不能细辨体味,蒙了眼睛辨出体味又无法看到她的肤色,况且蒙了眼睛难免会用口鼻碰到她们的玉肌,你让我怎么做呢?其实我说的这些都是借口,而真正的秘密是我一直在寻找脖子和肩上有一弯媚弧的女子,我曾发过誓,如果找到了,我一定娶她做我的妻子。”我真诚地看着她,她却扭头望着别处。我大胆审视着她的侧影,筛下来的阳光把她的脸庞的轮廓勾勒得美丽绝伦。

  “为什么不说话,你……没有听懂我的意思?”我问。

  “公子一番话很是动听,我知道了你不是一个轻薄之人,也知道是你写了我喜欢的《陌上别》,你可以走了,你走之后,这里会像你没来之前一样。”她站起身来的时候和我贴得很近。“我来过,而且还……”我痴痴地看着她的眼睛,“你的眼睛很美,在这个肮脏的尘世间,还没有这么干净的地方。”

  “可我希望是个瞎子,除了我的心,什么也看不到。”

  “我不相信你不想得到幸福。”我静静地审视着她。

  她不敢让我再看她的眼睛,我知道她在控制情绪,因为她手里紧攥着的那个紫色水晶瓶已经发出了轻微的声响。良久,她低声啜泣起来,声音压抑而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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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十指瘫软无力。我的全身被一把利刃齐齐剖开。我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抚住她的左肩。可是我错了,就在这一瞬之间,我错得万劫不复。

  原来,我在她的体温给我的恍惚里就已经睁开了眼睛,我的心之所以澄明是因为我的双眸被泪花覆盖,我看到了无边无际的七彩霓虹,等我用力闭合再重新睁开,光环不胫而走,我看到的那道闪电是她从肩头到脖颈的那一弯能够致我于死地的弧。

  那弯弧线和斜射进来的阳光合二为一。它们相互依赖,相互赋予彼此生命。

  我在眩晕里居然把两滴泪水坠落到她肩窝那泓阴影做成的潭水之中。

  她的身躯再度微颤,以至于让那道阳光噼里啪啦地尽数展开。潭水荡漾起来,先是波光粼粼,继尔蒸发殆尽,那两滴晶莹的泪水浪花一般闪着快乐的光芒,它们旁若无人地颠簸着,模样楚楚可怜,我想把它们捏起来放入另一只手里,没想到连我的手也直陷深潭。

  我想把那弯弧线缠绕在指间,我想把快乐隐在心里,让劈头而来的悲恸充满了胸膛,而我犯下的致命错误是根本无法控制内心的冲动,甚至在潜意识里还谴责自己放纵的远远不够。我希望她的颤抖剧烈到疯狂的程度,从而让我的手随着一起一伏的波浪,一寸寸接近终点。

  我以为她心跳的地方是这种力量的源头,我以为在那儿我的惊喜会巨浪滔天,于是我的手竟然从肩头滑下去捂住了她的胸脯。可是当我把它捂在手里,它却突然沉寂无声。它的沉寂触发了整个世界的静默。

  我的心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钉在时间的门上一动不动。

       我一直梦寐以求的那弯弧线消失了么?我消失了吗?我无法用大脑找到自己,我被负疚推搡到悬崖边缘,被一种叫作痉挛的东西自私地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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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初七 正午

  我在那片小竹林里见到了她,她用扫帚默默扫着地上的花瓣儿。

  “没想到给你添麻烦了。” 我从另一侧走到她身后不远处,愧疚地说。

  “我知道是你。” 她听到我的声音平静地转身。

  “我帮你吧。” 我走过来要拿扫帚。“你快走,别让我母亲看到你。” 她向后退着说。“你不讨厌我了吗?” 我惊喜万分。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它们,像一场梦,不过太残忍了,毁坏了很多花。” 她的声音又轻柔起来。“掬霞坊每天研香需要的鲜花外人难以想像,你知道这两千斤花瓣儿能研多少香精油,只有三滴。”说着,我亮出手里一个小紫水晶瓶。

  她惊讶地看着水晶瓶,眼神里顿时有一种怜爱。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是我想让你明白,香的世界是一个神秘的世界,悟到它的真谛就像悟到人生的真谛一样,让人躲在里面不愿意出来。你也一样,你躲在你的世界里,不让别人了解或者打扰。”

  她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好像第一次见到我一样。

  我走过来把紫水晶瓶递到她的手边,她迟疑地把手摊开。

 我轻轻把紫水晶瓶放到她的手里,然后柔声说:“如果你的母亲不在,我想到你屋里坐一坐,可以吗?”她没说话,只是若有若无地点头,然后转身向住处走。我心中一喜,紧跟在她的身后。

  刚从屋外进来,我一下子不习惯黑暗,像瞎子一样摸索着走到桌前。




  “今天怎么没有回绝我?我已经……习惯了你的冷漠。”我尴尬一笑。

  “因为你的《陌上别》,因为你那天的气愤,因为你的气愤让我好像感觉到了……快乐。”她坐在桌前安恬地看着我。

  “可你还憎恨着我的香粉。”我不依不饶。

  “公子把我当作穷寇来追吗?”她淡淡一笑。

  “你……笑了,这是第几次?”我开心地问。

  “公子,请你站起来。”她突然平静地说。“我说错了什么吗?”我迟疑地站起身。

  “从你站的地方往后退六步,再往右走两步。”她的声音像在发布命令。

  “你要看瞎子摸象?”我按照她的话走着。

  “转身,伸出你的右手,你可以摸到一扇从未打开过的窗子。”她又说。

  “我摸到了,要把它打开吗?”我用手摸着窗户。

  “公子看不到我,怎么做香粉呢?”她的话依然平静得出奇。

  “你的变化太快,我没有料到。”我突然回头,脸上的惊喜很夸张。

  “我也没有料到,所以我想……知道快乐是什么样子。”她说着走过来在临窗的木凳上慢慢坐下。

  “你应该知道,总生活在这漆黑之中,再明亮的心也会暗淡无光,好吧,就让我这双手带给你一次彻头彻尾的……快乐。”

  我说完这句话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猛地推开窗户。一束刺目的阳光伴着一股疾风闯进屋里,阳光瞬间依偎在她的身上,肩上那条嫩鹅黄的纱巾忽地被风吹走。

  一袭薄得几近透明的罗衣被她捏在手指尖上褪下。

原来一道阳光可以把软绫映照成醉靥中的某种花瓣儿,轻轻地皱着眉尖,等待一双玉手的轻拈。而她那双手比花瓣儿抖得还要厉害,仿佛懂得一朵花在春天里的命运,既希望早早盛开,又在盛开的瞬间怜惜着被风吹落时的无奈与悲哀。

  花瓣儿绽开得悄无声息,我在花瓣儿盛开之前闭上了双眼。

  我突然有一种冲动,我预感她肩头到脖颈的那弯弧线一定泛着一道柔媚的光晕。它模糊而清晰地蜿蜒在我的眼前,甚至连因为疏忽而漏绾上去的几根茸丝,都会像风中的银蒲那样,被我的鼻息吹得微微颤动。

  她始终背对着我,深深地垂下头,我纵使一直睁着眼睛也看不到她此刻的容颜。可是,我渴望的一位知己,她的脸或美或丑,她肩头的那弯弧线或深或浅又有什么关系?我关心的是浅浅依偎在她肌肤上的味道,我从这种味道中可以攀援着直寻她的内心。

  我从没有被任何一种味道逼进迷惑的沼泽。然而,当这种味道单纯到接近空白,我竟怀疑它是否存在,它分明已经进入我的脑海,却虚空得让人难以相信,我只感觉到了她的体温,只感觉到了她的体温的味道。

  体温也有味道吗?当然,它迷离于温暖与清凉之间,就像一种别致的情感充盈在一个人的内心,由于它的微妙,你始终说不出它是快乐还是悲伤。那种介于快乐与悲伤之间的情绪是什么?我从未遇到过,所以无法回答。

  我的心在一瞬之间变得澄明起来,宛若翻滚的乌云由于用力过猛,腾挪出一道窄窄的缝隙,而无孔不入的阳光就那么乖巧地闯入了,它在我的眼底曲折成一道阴柔的闪电,让我的心被不偏不倚地击中或者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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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香的女子独处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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