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鹃客气了两声,高兴地冲到客厅拿遥控器了。

婆婆从厨房伸出头来,敲着碗说:“丽鹃啊!你看,这家里连个盛面的碗都没有,个个碗看着都象酒盅,人总不能趴锅沿上吸吧?你爸吃个晚饭,盛了14趟,刚张开嘴就没了。过日子得有个过日子的样儿,明儿你告诉我,附近哪里有卖日用百货的,我去添点大锅大碗大碟子。”

“哦!就在附近有个超市。明天下了班我带回来吧!”“不用!你不知道买多大的,你写下地址,我自己就能找去。”

丽鹃坐着看电视。婆婆拿着块抹布在客厅里转圈儿。一会儿擦擦桌腿,一会儿擦擦茶几搁板,一会儿站在电视机前面仔细地扣散热器的缝隙,将整个屏幕挡得一干二净。丽鹃扭来扭去地捕捉画面。

“我这不碍你事吧?”婆婆还抱歉地侧过半个身子,留点光给丽鹃。

“妈,我们昨天刚打扫过,您也歇着吧!一起看。”

“国外片子我不看的。刚才亚平拉我在家转的时候,我四处摸了摸,都藏暗灰,我这两天有空的时候都拾掇拾掇。你们小孩子,还没当过家过过日子,眼里没活儿的。这都靠老的慢慢带。我以前也是婆婆教出来的。”婆婆已经擦到屏幕了,还冲着屏幕哈口热气,拿着抹布使劲蹭,对顽固的灰尘采取指甲抠,拇指搓,吐沫喷等多项严打措施,总之是一个死角一个污点都不放过。

丽鹃整部片子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而楼上穿来公公响彻云霄的鼾声。这鼾声穿过7楼的屋顶,直达天庭。

“我睡了啊!你也早休息。”婆婆从厨房出来,手里捶着腰。

“再见。”丽鹃起身点了下头。“我等亚平忙完他活,要接着用电脑,赶一篇稿子。”

这一天,亚平从吃完饭上了楼到他母亲入睡,没下过一步楼梯。好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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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在家楼上楼下溜达了一圈以后,就开始拆出大包小袋,把东西归置利落。而公公,则一直坐在餐桌边抽烟。

丽鹃看着公公抽烟凶狠的劲头,内心直犯嘀咕。“烟头要是掉到亚麻餐布上,那800块就泡汤了,我过两天要赶快去配个玻璃台板。不,明天就去。”

“妈!出去吃饭吧!你们也累了,吃完饭早点休息,我们明天还要上班的。”丽鹃说。

“出去干吗呀?就在家吃吧!又不是外人。有啥吃啥。”

丽鹃一下就窘住了,求助地看着亚平。家里冰箱空空如也,昨天晚上把能烧的恰巧都清理光了。

“家里没吃的了,没准备,打算等您们来了一起去采买,看什么合您们的胃口。今天不在家吃了。明天吧!”亚平说。

“什么话呀!妈都来了,哪能让自己孩子还在外头吃饭呢?我这就是个贴身的厨子,自带饭票的保姆。你们都歇着去,我来看看,晚上吃点啥。去吧!甭管了。”

“那好吧!丽鹃,你看看妈需要什么,你跟着递递,我手里的活儿还没忙完,我上楼了。”亚平转身走了。

丽鹃碍手碍脚地站在婆婆身后,跟着转圈儿。“有面吗?”“不知道。亚平,家里有面吗?”丽鹃扯着嗓子喊。楼上一点动静没有。

丽鹃站楼梯口伸着脖子喊:“亚平!亚平!”亚平从楼上冲下来。

“擀面杖有吗?”“好象没有。亚平!亚平!”亚平再从楼上冲下来。

“花椒呢?”“亚平?我们家以前买过花椒吗?”亚平又从楼上冲下来。

第一天晚上,家里吃的是酱油炒蛋兑的卤的打卤面。

洗碗的时候,亚平解放了,原因是没抢过他妈。“你去吧你去吧!一个大男人,洗什么碗呀!站厨房里碍事儿!忙你的去。丽鹃也不用忙,你也去吧!去看电视去。我一个人操持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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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上,婚后是丽鹃奴役着亚平。这种奴役,丽鹃拿捏得恰倒好处,多一分引起反感,少一分变得疏远。这种奴役,让亚平觉得很受用而且心甘情愿,若某天没享受到这种奴役,就有些失落,甚至会主动询问:“累不累,要不要捏捏肩膀?”

“讨厌!死远点,我看不透你的花心思?人家肩膀长在哪里啊?肩膀头没捏两下,手指头就捏到前面了。今天就不捏肩膀。但可以捏捏脚丫丫。”丽鹃说完,便将白白嫩嫩泛着血管红色的脚丫子递到亚平嘴边。亚平就势亲一亲。“好臭好臭!”“那,去倒盆洗脚水来!洗完了就香香了。”亚平又会颠颠儿地去打盆不冷不热的洗脚水,顺便搭条毛巾在肩膀上。

真是遇到大家务,两人倒是平分秋色,各有伸手。比方说,要是两人难得在家做顿饭,丽鹃就先把案板功夫准备好。菜摘好了洗净,切成整齐的段段。“亚平,真正的大厨都是掌刀的,站在灶头的都是小角色,你看我扮演完主角,现在把配角让给你,给你也有个露脸的机会。不能老让你做群众演员啊!”

而吃完饭,一定是亚平洗碗。这是婚前讲好的。“我不能洗,一洗手完蛋了,变成老丝瓜,到时候你一抓我的手,就象左手抓右手。我要始终保持手的十八九,让你一摸什么感觉都有。”

不过亚平洗碗的时候,丽鹃就会拿把扫帚,把厨房的地扫扫,锅台擦擦。

两人约定的一周打扫一次卫生,体力活归亚平,技术活归丽鹃。分工自然,从不发生纠纷,那种配合得严丝合缝,简直就象前世的夫妻一样。

这种平衡,在公婆到来的第一天,就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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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不赚钱,那当年我要读技校你还死活不肯?”“哎呀,话不能这么讲啊!你老娘好有眼光,当年你要真读个技校,分到哪个厂不都倒闭?女孩子,读得高,攀得高呀!你能读,我自然要你读。你读不下去了只好去当工人。”

“你父母呢?做什么工作的?身体都还好吧?”

“普通工人。工厂不景气,母亲内退了,父亲再过一年也要退了。母亲在家乡做点小生意,做春联年画。家里还有一个姐姐,在哈尔滨工作。”

“哦。”

丽鹃妈哦完以后,脸突然就沉了下来。也不再没话找话,手里开始忙自己的事情了。“丽鹃,叫你爸好忙完来!都几点了还不开饭?客人等急了。菜不要老烧了,有得吃就行了。又不是什么大客人。”

丽鹃拿眼睛翻翻她妈,“开水泡饭好了,最省。”“开水泡饭也没什么不可以。你不要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等下结婚又要陪房子又要陪家具,哪一分不是从嘴巴里省出来的?你以后有得吃开水泡饭不错了。你自己选的好东西。”这翻话,丽鹃妈是用上海话说的。

“不张开眼珠的小*丫头!挑来挑去挑这么个东西,他哪点好?不就脸生得卖相好点?个头高点?”亚平前脚出门,门还没关严,丽鹃妈就叫起来了,“以后要过生活的,好看能当几张老人头用?老娘的生活经验,免费传授给你:男人要有本事,不要图好看!好看惹事!人家拿破仑矮不矮?国王!人家邓小平矮不矮?主席!男人漂亮是饭桶,女人漂亮是花瓶,懂阀?”

“人家姚明不是又高又帅又有钱?你光拿矮的说。”“姚明?我倒想你嫁过去,你够得上人家吧?人家叶莉一米八几了还被夹在胳肢窝下面,你穿上高跷才刚搂到腰。竟讲些没边的话。我告诉你哦!这门亲事不要谈。你趁早断掉!”

“断掉没问题。你养我和外孙就行了。”丽鹃眼皮都不眨地边看电视边磕瓜子。

“啊?!你说啥?你个死*!你都。。。。。。。。。!哎呀!我真是养个赔钱货!硬往人身上贴。这下怎么办哦!”

丽鹃就这样顺顺利利地嫁掉了。口袋里还拐带来爹娘加哥哥凑的结婚钱10万。当然,肚子里那个小的是骗她娘的。等娘醒悟过来的时候,丽鹃证也领了,首期房款也付了。一切已经木已成舟。

“亚平啊!上海象我们家这样嫁女儿的不多的。哪家不都走得风风光光?别说酒席五星酒店摆几百桌,就是欧洲游,东南亚游的周围也不少。我们可都什么要求都没提。我家丽鹃下嫁你了,什么都娘家陪。我们做娘的,什么都不图,也就图个女儿幸福不受气。希望你以后好好待她,不要我们在家当个宝,你放在家里当根草。我们在家里油瓶倒了跨过去,到你那里当老妈子。婚后你是男人,家务活要多担待点儿,知道了?”

亚平在丈母娘前庄严保证。

“脑工!嘴巴干到冒火。倒杯茶好吧?”丽鹃手里拿着遥控器一顿乱按,口里吩咐。亚平将茶端过来,在茶几上放个木垫子,放稳。“烫!等下喝。”“谢谢脑工,你是世界上最最勤劳的脑工,我要给你发一朵大红花,别在你的小把手上!”丽鹃就势搂着亚平的大腿,拿头来回蹭。亚平撸撸丽鹃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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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丽鹃不是第一次看到公婆。倒是每次看到他们都觉得他们是刚从严冬大雪里钻出的洞熊。

上次跟亚平回东北,正赶着腊月春节,那个冷!二老也是里三层外三层,裹得连眉毛都找不到了,这次来上海,都四月了,还是棉袄棉裤,看着厚重,特别是婆婆,身架子本来就不象东北人,看着瘦弱,又套得密不透风,感觉都快给棉袄压垮了。公公一如既往地甩着俩手在前头走,留下婆婆大包小袋,提留耷挂地腰都直不起来地往前走。

跟婆婆比,皮靴皮短裙,只一件薄羊绒外套的丽鹃,简直就是在赤道上生活了。

“妈!我来!丽鹃,帮妈提着包!”亚平不仅自己鞍前马后,还把老婆的积极性都充分调动起来。“妈,把你包给我吧!”“不重不重,我这一只手都能提俩!谢谢谢谢,我自己拎,我自己拎!”俩人跟打架似的,最终丽鹃被婆婆分配了一个算是分量最轻的黑挎包。

一进家门,婆婆包往地下一扔,就开始围着房子四下仔细打量。亚平特周到,拉着他妈的手一样一样介绍,恨不能扒开刷好了的墙叫他妈看看下面埋的电线或者是拆了橱子看看厕所管道。

丽鹃不太习惯亚平的殷勤,那种过分,不象是对自己的爹娘,倒象是对某个重大客户,除了点头哈腰以外,口必称“您”字,“您小心!”“您看!”“您这边走,这边亮!”对自己娘,这也太虚伪了吧?反正丽鹃一回自己家,进门就喊:“姆妈!饿死特了!要吃红烧鸡脚!”若是妈把鸡脚夹进自己碗里,便会嗔怪着翻脸:”作啥作啥?我自己不会拣啊!?”

亚平的妈妈也是生就一副笑模样,那个尖尖的下巴,一笑就好看地眯成一条缝的和善样儿,很象电影演员郑真瑶。丽鹃第一次去亚平家的时候,亚平妈妈就拉着她的手仔细打量,恨不得拿张大毯子将她从上到下裹起来,生怕她着凉,一个劲儿地问:“冷吧?饿吧?累吧?”丽鹃没跟亚平妈说几句,亚平妈就转头对亚平说:“你小子行啊!这么标致的一个媳妇,又俊又疼人儿,还是上海闺女,你可不能慢待了人家,我不答应啊!丽鹃是个好闺女,我喜欢!”这初次的婆媳过招,简直顺利得一塌糊涂,双方印象都极好,丽鹃回来便跟自己妈说:“不要你了!我有新妈了,不晓得多好,对我比对她亲女儿都亲。以后不要跟你一起过,我要跟婆婆过了。”说着,搂着娘的脖子来回摇摇。

她娘倒是依旧保持张冷脸,淡淡回她句:“哼,对你千日好,不如人家一个笑。女儿是养不熟的,真贱。去吧去吧!我就希望以后你可别哭着回来找我就行了。哼!你大概是没吃过婆婆的苦头。你要真命好,倒是我前世修的福,就怕是个笑面虎,吃你都不吐骨头。”

丽鹃的娘是典型的上海小市民,弄堂里泡大的,满口脏话,即便是表达内心的喜欢,也用些不入耳的字。“×丫头!”“×养的”“烂污×!”丽鹃就是在她娘从小这样的千变万化不离个“×”字的昵称中长大的。基本上,除了老师同学同事喊她丽鹃,在家里,她是没大名儿的。

“不要这样喊我!”丽鹃大了以后,不许娘这样喊她。感觉特丢人。虽然娘在同学面前还注意着不喊自己XX的名字,但弄堂里的人,无人不晓得她娘的称呼。姑娘大了,脸总归挂不住。亚平第一去丽鹃家的时候,丽鹃妈妈欺负亚平听不懂上海话,在弄堂一楼的公用厨房里跟老邻居谈女儿的对象,还一口一个“×丫头”,丽鹃怕亚平迟早会听明白,亚平一走,她就关起门来警告她妈:“你再喊我×,我不认你哦!”丽鹃妈一点不以为然,当场回一句:“有男朋友了不起啊!你就是成了第一夫人希拉里,你都是从我×里出的小烂污!我就喊,我就喊!”丽鹃掉头就走,一个月没回家。

丽鹃把亚平带回家是迫不得已的事情,那天在街上勾肩搭背被邻居小华姆妈看到了,丽鹃就知道不等自己回家,娘就知道了。

“小×现在胆子大嘛!带个小白相荡马路,啥人?回来讲都不讲,不要财没诓到,人都折本了。”“乱讲啥?不跟你讲就晓得你没正话。人家正正经经轧男朋友的。” “啥人?老板啊?美国绿卡啊?小开啊?”“你怎么这么俗气呀?讲来讲去就是出国,钱,没二话。就是工薪阶层。普通人。”“哎呀!帮帮忙!你脑子里有糨糊啊?淮海路上丢块砖头下去,砸到10个人,5个老板,四个老外,你怎么把唯一一个给抱回家了?前面小芳,样子生得象只夜壶,都钓到个老外,我看她大概除了 I LOVE YOU,白白,哈喽,什么都不会,那样子的都嫁到美国去了,我养你到大学,连块手绢都不洗的,到最后要跟个乡下人啊!我看你书读到屁眼里去了。真是读书越多脑子越锈,他干什么的啊?”“搞电脑的。交大毕业的。”“交大毕业了不起啊?淮海路上丢块砖头下去,5个搞电脑,四个搞外贸,不是交大,就是复旦。这都能蒙住你的眼?”“我谈对象,要你管?我喜欢就喜欢,你想找什么样的,你自己去找!也不看看你的肚皮,买裤子都三个XL,就你这样的,还对人家男人有要求。你有本事,你能勾引老外,怎么找我爸?就晓得吹。”

“死×丫头,你懂什么叫与时俱进吧?我们当年,你爸爸那算条件好的来!有正式工作,有技术,又没有老娘,我找到的时候,还被人眼红的来!那时候不兴出国,要是兴,你以为我找不到?我若找到了,还会有你这个小败家精赔钱货?老娘给你提方向提要求,还不是为你好?还不是怕你嫁过去以后受罪?他工资多少?”“还没到问的时候呢!我怎么好意思问人家?”“这都不问清楚你都敢谈?看他的衣服,眼睛一眯,行头估算一下也八就不离十了。家里有存款吧?房子有阀?”“不知道。你想知道什么你写张纸条,我拿着一条一条问他。问清楚了叫他签字画押送过来给你看。”“那不用了,你下礼拜带过来,老娘替你一审,全明白了。”“去去去,等下给你吓跑了。”“你放心,你老娘风浪里混了多少年了?这点事情搞不定,我乌龟倒爬。”

亚平第一次上门的时候,丽鹃妈还特地到门口小店花10块钱把头发吹了吹,丽鹃的爸爸也乐颠颠地下厨烧了拿手的鳝糊羹,椒盐小黄鱼。亚平低着头爬上陡直的木楼梯,闻着一股混合野猫屎尿味道的发霉木板的味道,来到了丽鹃家的鸽子窝。房间不大,一间大房子外带自己隔出的小隔间,东西摆得满满堂堂,倒是凌而不乱,清清爽爽。屋子里的家具一看就是不同年代拼凑出来的,有樟木箱子架在屋顶塔出的小阁楼上,也有29寸彩电垛在五斗橱和杂品柜中间的缝隙上。一看家境也不算殷实的人家。

“来来,坐!小李是吧?”“阿姨!”“家里地方小,不好意思。上海的房子就这样呀!我们家还算好的咧,一楼半老刘家,三代同堂好几十年来!不过我们这里位置好呀!散步都能到淮海路,现在拆迁都拆到一大会址了,过不了两年就到我们家了!不要小看这套房子哦!不给套三室一厅,我是不搬的来!”亚平笑笑。

“听你口音是外地人啊?”“恩,家在牡丹江。”“什么江?”“牡丹江。”“牡丹江哪里啊?离北京远不啦?”丽鹃爸爸忍不住插嘴道:“牡丹啊!河南牡丹花啊!那个武则天叫牡丹花全部都开的地方啊!这都不晓得?”

亚平赶紧接口说:“不是河南的牡丹花,是黑龙江省的牡丹江市。”

“就你能!你晓得牡丹?还是讲错了吧?好好做你的饭去,不要一趟上一趟下!哎哟!黑龙江啊!那在什么地方?好远的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啊?不容易哦!你家有亲人在这里?”“没有,考大学考过来的。”“不容易啊!要是上海没人,肯定也留不下来。”“不是啊!就是人才招聘的时候应聘上的。”“你在什么单位啊?我晓得你搞电脑,这个工作倒是很热门,就是学的人太多了。”“山大公司,一个搞电脑游戏的公司。”“啊哟,游戏啊?小孩子玩的啊?我知道的呀,我们家门口,好多网吧,一大群小混混都在玩这个。杀人游戏,打枪游戏,乒乒乓乓,路过头都昏了!那个怎么赚得到钱呀?!”“这个我不懂,我是搞技术的,市场我还真不了解。”“搞技术的吃的是辛苦饭,跟丽鹃爸爸一样,忙嘛忙死,闲的时候也开心。他爸爸的船厂,一有船回来维修,他都几天几夜不睡觉的!不过收入倒也还可以,虽说不富裕,饿倒饿不死。你们呢?忙不忙?”“挺忙的。”“年轻人,忙点好,学到东西是自己的,而且忙点收入高呀!现在都不怕忙,就怕闲着。你们那里待遇还好吧?”“还行,一个月大概5000多。”“5000多?不多啊!大学毕业出来也就这样啊?隔壁小吴跑跑出租,辛苦点一个月也有这个数来!读书多真是折本啊!不如早工作早赚钱。读多有什么意思?你说是不啦?”亚平尴尬地点着头,不晓得怎么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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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初到

婆婆公公来以前,丈夫亚平是通知过丽娟的,亚平说:“爸妈想过来看看,上次我说我们工作太忙,一天都吃不上一顿饭,爸妈也过来帮我们点儿忙。这新房子,从他们支援了首期以后,还没来看过呢!”丽鹃高兴地说:“好啊好啊!来吧来吧,家里有人看门,上班都放心些。你就说欢迎!”

亚平说:“我就知道你好。早就跟他们说了,丽鹃都盼他们来呢!这不,他们明天下午就到了。” “啊?……!你这算什么啊?我欢迎是我自己的话,干吗要你代表?你代表以前总要知会我一下吧!”丽鹃突然觉得自己的热情似乎有点自做多情,其实,无论欢不欢迎,人家想来就能来,想走就会走。人家父母为首期这15万慷慨捐赠了2万,自然就有了2万的权利。这权利若单看成是两万,不多,可这两万是首付的一部分,加上全部贷款,那就是50万,50万,若少了那两万,自己的房子就只能买43万的,若只能买43万的,就不能挑现在这个东头6复7楼的大房子,而只能住在西头的二楼。而这两万块钱,支援得是多么地及时,多么地有远见,多么地远水解决了近渴,哪怕再差半年,世博会召开地址选定以后买,这套房子就不是50 万了,而是100万!所以,这两万块,对于丽鹃的新家来说,它不仅仅是两万块,从经济学的角度讲,这是以小搏大,50万甚至更多,从历史学的角度讲,这是转折点,在关键战役中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从力学的角度讲,这是四两拨千斤,从感情的角度讲,这是一辈子的感恩,这个差别太大了!

这当然不是丽鹃的想法。丽鹃以为,两万就是两万,他们决定要买房子,而他父母答应赞助两万,她很感激,也打算以后加了利息还。不过,从他们买了房子,到马不停蹄地装修,跑得断了腿,爬楼速度赶上猴子上树,俩人体重总共降了8公斤,一直到入住的这一年半内,丽鹃最常听到亚平在电话里说的话就是:“房子就算是股份公司吧!您老也是最初的大股东啦!等我们一弄好您们就过来玩儿吧!想住到啥时候住到啥时候,这原本就是您们的家,这两万块钱,客厅的地都铺满啦!要是没您们这两万,那我们可就。。。。。。。”以后丽鹃发现,电话的邀请内容大致不变,变的则是“家里的电线铺铺也要两万呢!”“家里的灯具洁具装装也要两万呢!”“家里的厨房柜子一组也要两万呢!”“家里的墙粉粉也要两万呢!”等等等等,然后,估计电话对面的二老就咧着嘴高兴地幻想丽鹃的家里,灯也是他们买的,地也是他们买的,门也是他们买的,家具也是他们买的,连油漆钉子把手镜子沙发靠垫儿,反正凑起来只要能以两万作为单位的东西,都是二老掏的钱。丽鹃每次听亚平跟他母亲絮话时候的谦和与耐心,再加上让默然忍不住环顾四周,越住越觉得愧疚的华丽,平生出一种心虚的感觉,使丽鹃打心底怀疑——这家,有一根线,一块砖头,是我自己省出来的吗?

而亚平还不断以兴奋的口气追踪报道最新房价:“我们对面那套库存房,当时没人选的,上周卖啦!就那,都要80多万!才80多平方!”“隔三条横马路那片荒地也开发小区啦!地段还差些!都属于南汇县的地了,居然也敢喊7000块一个平方!”,丽鹃听多了,都知道下面公婆要答的话了:“幸亏当时我们当机立断凑了两万啊!你看看!你看看!好家伙!”

亚平的父母显然拥有不是商量,而是通知,不是提前通知,而是临时抽检的权利,随时光顾他们儿子的家。从东北那迢迢千里之外,过了长城那道关,再度过黄河,跨过零度等温线,直奔长江边上的上海。

也就是说,在丽鹃撅着腚,4月乍寒的天气里,穿条棉毛裤浑身大汗地收拾两层楼的半夜里,她的公公婆婆已经跋涉了整整两天的旅途,第二天下午时分就要来临了!

“明天咱们一起去火车站接。”亚平边擦冰箱,收拾里面的陈年老货,诸如过了一冬的苹果,已经干巴了的芹菜,过期的豆奶,一边跟丽鹃商量。半夜一点半了,俩人还在搞大扫除,用亚平的话说,他妈眼里揉不得沙子。于是,丽鹃只好手里揉着抹布。

“不行!你也不早跟我说,我明天下午有趟稿子得结,版面都空等着呢,哪能说不去就不去?你一人接不就行了吗?干吗非得两人一起?”

“你怎么这样呀?咱爸妈不是头一回来吗?你接都不接,他们得有想法,别是你不欢迎?单位的事,再大都是小事,自家的事,再小都是大事。你一做媳妇的,至少头两天得表现表现吧?!”

“喂!喂!说清楚,谁爸妈?是你爸妈!别用个咱字,容易引起歧义。我爸妈上个礼拜还过来打过麻将呢!是!我工作不重要,你爸妈重要。没问题啊,我明天就辞了工作去接你爸妈去,不就一个月两三千块钱吗!哪比得上二老开心呀!”

“瞧你瞧你!什么态度!过来,我亲亲,等过了明天,我连亲你都得躲厕所了!来!,快来呀!。。。。。。。。。。”“去去去!一头一脸都是灰,人家嫌你龌龊,少来!”

丽鹃第二天还是准点跟亚平在火车站南一出口碰头了,焦急地等待已经迟了50分钟的火车。当然,工作是没辞的,工作也是干完的,牺牲的是丽鹃今天早上如金条般珍贵的睡眠。

所以,在等车的当儿,丽鹃的嘴巴,就跟被大浪冲到岸边的鱼一样,没停地打着哈欠,一张一合。“怎么还没到啊?得等到几点啊?我能先靠你宽大的肩膀上睡一会儿吗?亲耐滴老公?”丽鹃是个典型的上海姑娘,人前精明干练,人后娇滴滴,说话口吃不清楚,或者故意把舌头伸得比较长一点。老公,不说老公,发音要发成脑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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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公婆来了

肖丽鹃的网名叫“给点阳光就灿烂”。她很爱笑,笑起来连粉红的牙肉都会很敞亮地很放松地钻出她薄薄的嘴唇,连同有点暗黄的四环素牙一起暴露于人眼前。她笑,是因为,每天值得高兴的事情太多了。比方说,上个月下了场春雨,地面湿答答的,隔着冰冷的公路她都能看见下面睡了一年的草秧子蠢蠢欲动;再比方说,下个星期报社的食堂整修后重新开张,虽然味道有可能一如既往地差,换了装潢不换师傅,换了汤,没换药,但毕竟,不用长途跋涉5里地去找个干净的面摊儿,这就满开心的了。

肖丽鹃的好心情,骤然转阴。自打婆婆公公来了以后,那就象是阳光下的一片乌云,不大不小,不多不少,就这么可可好挡住了太阳一样地阴。而这片云,恰巧挡住了所有的灿烂。

同事下班前背着包,锁着抽屉,拿着手机约饭局,拨号等话的功夫,冲丽鹃说:“羡慕啊!回家吃现成的了!白白!”默然咧咧嘴,说,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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