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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二十八 夜

  梆声响过三更,南京城夜深到万籁寂静。

  一队巡逻的兵卒提着灯笼走着,两侧街道上的光亮和影子随着走动的兵卒挪移。我从一幢房屋的拐角处突然闪出来,悄悄看着兵卒走远。

  夜里趁莲衣熟睡跑到城里来,这是我突然作的一个决定,我不能让莲衣走出竹林时有任何危险,甚至不能让她知道身处危险之中,我决定用整整一夜的时间,把城里贴的通缉令全部撕掉。

  我像盗贼一样在街道上蹑足潜踪,环视街道两侧,墙上贴着的悬赏捉拿莲衣的通缉令在黑暗中清晰可见。我跑到一堵墙前面看着莲衣画像,眼神突然柔软无形,天啊,画得太像了,音容笑貌宛若莲衣本人一样。

  我在黑暗中和莲衣的眼神对视,竟有些舍不得将它揭下来。我慢慢抬起手,揭下通缉令时小心翼翼,害怕把画像中的莲衣撕坏。

  我边走边揭,手中的画像渐渐多了起来。最后,我拿着一捆画像从远处向秦淮乐社跑过来,脸上已是汗水淋漓。秦淮乐社的墙上贴着三张悬赏通缉令,我一张一张揭着,第三张快要揭下来的时候,一阵风将它吹走,画像贴着地面向远处飘去。

 我不甘心让莲衣的画像飘走,跑着向它追去。画像在地上飘,我弯腰紧追不放,突然,青白的画像映上了暖暖的灯光。我的手向画像抓去,却猛地僵在半空。原来当我直起腰的时候看到一队提着灯笼的兵卒,兵卒们正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

  兵卒头目大喝:“干什么的?”我镇定下来淡淡一笑:“你看我在干什么?”




  兵卒头目又厉声道:“咱看你在破坏大明律法,故意撕毁通缉令,是朝廷钦犯的同谋。”说着挥手示意同伴把我围住。

  我看到这般阵势反倒笑了:“你真聪明,连这也能看得出来。”

  兵卒头目大喝:“给我拿下——”

  我急中生智,想用在芳泽宫拼香时的那招,于是撤身舒臂摆出一个姿势,故意沉声道:“最好不要惹我发火,我有绝世武功。”

  兵卒们一时不敢上前,试探着向我逼来。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后面想寻机遁身而逃,兵卒们却呼啦围了上来,我无奈中鼓足丹田之气大喝一声胡乱出掌,哪知兵卒们被震出去老远摔在地上。

  我奇怪地看着自己的手,狂喜着大喊:“起来呀,来,再接我一掌。”

  兵卒们从地上站起来,却没向我冲来,而是举着灯笼和砍刀向我的后面杀去。我疑惑地回头,只见王狄和兵卒们打在一处。

  兵卒们接连被王狄打倒,最后趴在地上不敢起来。

王狄逗趣地道:“林一若,你的掌法不错。”我还没说话,一个兵卒手里的灯笼燃烧起来,恰好引着了另一个兵卒的衣裳,一声惊叫之后,兵卒们蹿起来落荒而逃。

  王狄捡起地上那张画像:“林一若,深更半夜你出来干什么?”

  我正高兴得忘乎所以,忽然想起揭通缉令的事,大声道:“你的话倒提醒了我,我还有事先走了。”王狄跳到我近前:“慢着,你到哪儿去?”

  我拿过王狄手里的画像:“实不相瞒,我去把莲衣的画像全揭下来,她要到城外乱坟岗找母亲的坟。我跟你说过。”王狄笑道:“不用,你可以回去了,因为全城的画像……都在这儿。”说着从背后解下一个大包,扔在我的脚下。

  我疑惑地解开大包,包里果然是厚厚的一捆画像,我不相信且感激地看着王狄,王狄也笑着看我。我心花怒放地说:“咱们这个朋友……交定了吧?”

  王狄逗趣地道:“你喜欢说别人想说的话吗?”我们两个人都默契地笑了。

  我真诚地说:“王兄,希望我们都不要背叛友谊,交朋友是一生一世的事情。”

  王狄的眼神突然闪烁不定,望着黝黑的天幕自言自语道:“现在我还找不到背叛的理由。”我没有在意他的神色,开心地说:“在云南大理有一种茶名曰三道,一苦二甜三回味,我的研香和闻香道理大致与之相似,辨香之理也分前味、中味、后味,有人也把它叫作初香、中调和底香。我想,这三味就像人的童年、而立和苍暮,只有随着时间的延续,才会渐渐悟到生命的三昧。当然,它也像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相识,只有禁得起时间的考验,才能证明他们之间的友好和情谊。”

  王狄的眼睛好像闪躲着什么:“你的话我……似懂非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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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二十八 下午

  秦淮乐社里,四个女子在垂帘后面演奏江南丝竹,外面的茶客悠闲地喝茶。

  一曲终了,王狄恍然梦醒,颓废地搓搓脸,无意间扭头窗外。街上有军卒正贴悬赏捉拿莲衣的通缉令,上面有莲衣的画像,好多人在围着观看。王狄并不关心莲衣和那张通缉令,而是看到我背着花袋从一家寿衣铺里买了烧纸出来,径直向城外走去。

  王狄从乐社里追出来大声喊我的名字,我听到后脚步未停,反而越走越快。

  王狄的喊声越来越大,我放慢脚步转过身倒退着走。王狄看我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施展轻功几个闪跳到了我的近前。

王狄大声说:“林一若,我去掬霞坊找过你,他们说你几天都没回去过。”

  我笑道:“是啊,我人现在在这儿。”

  王狄只得随着我的步幅走,诚恳地说:“我有一事相求,希望你能答应。”

  我依然笑道:“说,我时间紧得很。”

  王狄不满地看着我:“你这样走……不觉得别扭吗?”

  我开玩笑说:“时间紧,我来不及换走路的姿势。”

  “那好,我帮你。”王狄说完出手将我带转了身体。

  我大踏步向前走,就在我转身体的时候,我的眼前本该出现莲衣的画像,可是不知为什么,我还是没有看到那些通缉令,王狄看到几个军卒正注意我们两个人,不由分说拉起我的胳膊向远处跑去。

  我和王狄来到一条寂静的小巷深处,他向我说了要救白小酌的事,我很吃惊。

  “想不到你救的是那位会弹独弦琴的姑娘。凭你的武功,救她简直如同探囊取物,怎么还要借我一臂之力?”

  王狄坦率地道:“我不便再去,那儿已有了戒备,官兵重重把守。”

  我爽快地说:“有时间替你走一趟,要不……我替你把她救出来得了。”

  王狄不以为然地道:“你根本不会武功,我在街上拽你的时候发现的。”

  我愣怔地看着他,不禁又笑了起来:“那还让我去,是不是想害我?”

  “我在这里没有朋友,也许你帮了这个忙,我们就会成为朋友。”

我逗趣地说:“没成为朋友之前呢?我若不帮你呢?不过……我愿意。一言为定,我要走了,莲衣肯定很着急。”说着,我向竹林里走去。

  王狄突然想起什么,大声道:“林一若,你说的这个莲衣可是姓蓝?”

  我陡地转过身看着他:“什么意思?”

  王狄坦率地道:“林一若,你赶快离开她,她和蓝心月都是蓝玉的女儿,你会招来杀身之祸。”我明白他知道了蓝家的事,于是也干脆地说:“她们两个不同,她是被蓝玉遗弃的,她也不姓蓝,不该承担罪责。”

  王狄还想说什么,我坚决地挥手制止:“你别说了,我不会扔下莲衣的,不管走到哪儿,我都让她跟我在一起。”

  “你们可以到任何一个地方,只是不能再到南宋城这边来。”

  “为什么?你把话说清楚。”

  “城里到处都是悬赏捉拿她的通缉令和画像,就在我们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故意装作没有看到呢。”

  我的脸陡地变了颜色,愣怔地看着王狄。

  半晌,我拿出胳膊下夹着的烧纸,惊慌地道:“糟了,我答应陪她去找母亲的坟,还要烧纸,怎么办?”我看着王狄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没有我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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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二十八 清晨

  在这个清晨,我醒得很早,我被木屋身披霞光的那番景致打动。看啊,我亲手缔造的这个木屋周围笼罩着淡淡的雾气,金色的朝阳把光线洒下来,它快乐地沐浴在氤氲和光环里,像一座简陋的天堂。

  我想,任何一个第一眼看到它的人,都会认定它是一对仙侣萌生或是了断爱情的地方,所以每看它一眼便凭添一重忧伤。以前,我也有过类似的忧伤,这份忧伤后来成为我谱《陌上别》的原因。我以为这次也是忧伤的,而想像着推开竹扉,世界上所有快乐的味道便合身扑来。我试着关闭眼帘,想辨认出每一种快乐的出处,可是它们顺从而和善地簇拥着我的内心,让胸膛里充盈着旷世的感动,我仿佛一下子容纳不了这么多快乐的味道,下意识关闭了它们通向心底的捷径。

  我只留下那缕越窗而过的薄雾。因为它们乖巧地环绕在莲衣的周围。

  我沉醉在它的温馨里,突然又伤感起来,仿佛很快会被这个天堂拒之门外,这不仅仅是因为我睡在外面的回廊里,不仅仅是因为我每天都在为莲衣守夜。

  是的,我本是把莲衣当作知己的,现在正为她的不解风情失望。我希望她做我的情人吗?如果是这样,是否和当初的想法大相径庭?我觉得自己多少有些卑琐和自私。

  木屋的门轻轻打开,莲衣穿着新裁的衣裳出来,手上是一支刚刚做好的洞箫,她好像没看到我一样,坐在台阶上吹《鹧鸪飞兮》。

我没有觉得尴尬,我只聆听那首绝美的《鹧鸪飞兮》,因为那是一个女孩的心。我一头扎进那首曲子的流波里,并且毫不费力地和它融合,我想控制和避开一个个小巧的漩涡,可是我的心稍一用力便飞出水面腾上了虚空。

  莲衣此时肯定也正徜徉在一种飞翔里,所以,我并不带领或是跟随她的心越升越高,我只是小心翼翼地将翅膀和心打开,暗示她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叫作家的地方。我不祈求她的眼睛看到我,我只希望她的心能发现我,哪怕她让那颗心在我的心里停下来稍坐片刻也好,可惜她在曲子中缓缓收敛住双翼,依然像从前那样孤单。

  “莲衣,告诉我,那只鸟在曲子里仅仅是飞翔吗?”

  “它在寻找方向,我在帮它寻找方向。”

  “第一次听它的时候,它是快乐无忧的,为什么现在反倒凭添几许感伤呢?”

  “我一直以为那只鸟是自由的,所以它才快乐,可是它毕竟有停下来的时候,我在为它寻找一个归宿。”

  “也许将军府的劫难使你改变了想法。”

  “不,我从未把将军府当过自己的家。”

  “你心中的家……是什么样子?像这座木屋吗?”

  “我不知道。也许吧,我现在没有选择。”

  “那只鸟儿帮你找到归宿了吗?我希望你能找到。”

  “在这片竹林里,在这间木屋里,除了这支洞箫,我对所有的东西都感到陌生。我本以为要好长时间才能接受它们,没想到这么快竟和它们一见如故,我想……我找到了,因为在将军府我是被遗忘的,在这儿我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

“莲衣,你的世界里都有什么?”

  “眼前的一切还不够吗?”

  “我也在你的眼前,也包括我吗?”




  莲衣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我身边看着说:“林公子,你好像不高兴?”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没什么,我……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一个人……能不能……成为另一个人快乐的原因?”

  莲衣似乎对我的话很意外,拿着洞箫的手一动不动,阳光几乎把她镶成一幅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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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二十五 夜

  在一个漆黑的房间里,白小酌被绑在床头上,嘴里堵着一团破布,鼻子里发着痛苦的声音。

  门响了,白小酌睁开无神的眼睛,曹云在黑暗中走到她近前坐下,慢慢伸手撩起她垂下来的一绺头发。白小酌认出曹云,强忍住内心的厌恶,镇定地看着他。两个人在黑暗中对视。曹云感觉到她那种沉默的挑衅,突然把手往下移动,他的手从白小酌的脸颊、脖颈、肩头滑过,白小酌依然强制自己一动不动,但当曹云的手接着向下摸去,不由扭了扭身形。

曹云哈哈大笑:“我以为你根本不在意这个,这倒提醒了我。你鄙视我,可我还是爱惜你。”说罢,把手故意搭在白小酌的衣襟上,做出一副随时要解开的样子。

  白小酌嘴里发出压抑、愤怒的声音,拼命挣扎着扭动身体。曹云突然拿下她嘴里的破布,白小酌大口大口地喘气。




  白小酌鄙夷地道:“曹云,你到底想怎么样?”曹云站起身,笑道:“我这么做是想让你知道自由的滋味,让你知道只有按我的话去做……才会享受到它。”

  白小酌大声喊道:“我宁肯死。”曹云得意地说:“关键是我不让你死。”

  白小酌咬牙道:“我更恨你。”曹云并不在乎:“所以我决定放弃很多。”

  白小酌的声音颤抖起来:“包括放了我?”

  “不,我只放弃对你的感情,并未放弃对你的……折磨。”曹云说着点燃桌上的蜡烛,凑到白小酌近前轻声道,“我想,第一个睡你的人,第一个听你弹琴的人,你肯定喜欢上了他,而我要找到他,亲手把他……杀死。”

  白小酌坚定地说:“你永远不会知道他是谁。”

  白小酌说话的时候,烛苗随着气息跳动,曹云突然想玩一个游戏,慢慢把手里的蜡烛拿到后面,颇有兴致地调整着自己的阴影,直到他的阴影全部笼罩住白小酌的脸。

  曹云笑道:“我知道你是谁就够了,有了你,不愁他不来,他来救你就得死,不来救你说明他只是把你当成一个玩物,你的心就得死。小酌,这么妙的一石二鸟之计,我怎么会不见见它的奇效呢?”

  白小酌绝望地大声说:“你跟你父亲没有区别,狡诈、恶毒,灭绝人性。”

曹云喊道:“不,我们根本不同。他是为了不属于他的财富,我是为了原本就属于我的女人。”白小酌似乎对曹云的嘴脸厌恶至极,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曹云突然恶狠狠地又将破布巾堵住白小酌的嘴,厉声喝道:“婊子,你可以不看我,但是不把那个人说出来,三天以后你就替他承担杀人的死罪。两条路,你只有一条可以走。”说完愤怒地扔了蜡烛走出门去。

  随着关门的一声巨响,白小酌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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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二十五 黄昏

  因为柯桐在朱元璋面前的一句话,蓝心月居然免了一死。其实就算没有柯桐那句话的阴差阳错,蓝心月照样不会死,因为她的聪明,她早挣脱了王狄的报复,而且把自己伪装得很好,简直天衣无缝。

  这个黄昏有些奇怪,天还没有黑下来,风月舫里早已灯火通明。

  歌妓、乐女和女倌们几乎都站在大厅里,曹云和葫芦瓢站在众人面前。

  葫芦瓢脸上是兴奋的笑容,他清清嗓子大声道:“诸位,从今天起,风月舫改了名号,曹将军曹爷就是咱们的新主人!老主人带着银子走了,以后咱们得靠曹爷赏饭吃。曹爷待我不薄,让我继续担任管事,我年岁也大了,想找一个帮手,大家若没有合适的人选,我想推荐一个,她是我的远房侄女,前几天从老家来投奔我的。”

  歌妓、乐女和女倌们下意识往舫里看,却没发现生人。

  葫芦瓢朝舫里大声喊:“铭儿,出来。”一位长相极为丑陋,脸上有着数道疤痕的女子从舫里出来,众人看到她的相貌,不由窃窃私语起来。

  丑陋女子走到众人面前朝曹云一笑,又不卑不亢地看着众人,声音不高不低地道:“咱们认识一下,我叫铭儿,我们既然都是曹爷的人,就应当齐心协力为他效劳。曹爷是朝廷重臣,家财无可估量,自然不会亏待大家,以后我会经常把曹爷的意思转告给大家,当然,大家有什么想法和要求,我也会当面告诉曹爷。总之,风月舫换了新主人,就应该有更新的气象。”

  曹云听得连连点头,众人脸上也显诚服之色,葫芦瓢的笑容却别有一番深意。

  曹云高兴地说:“葫芦瓢,舫上的事就交给你们两个了,你们好自为之。”

  铭儿恭敬地道:“曹爷放心,我会尽力的。”曹云点点头,突然又心情烦乱起来,低声对葫芦瓢说:“我去……看看那个贱人。”说完朝白小酌的房间走去。

  铭儿看着曹云的背影,无意间和葫芦瓢对视一眼,二人眼里闪出得意的光芒。

  葫芦瓢低声说:“小姐,我把你安顿好了,两万两银子的话你可不能食言。”

  铭儿淡淡一笑,小声道:“葫芦瓢,你就放宽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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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二十五 正午

  我原以为把莲衣带到竹林之后,我们会安然无恙地生活,没想到朝廷还是没有放过她,就在莲衣准备出去寻找母亲的坟墓的时候,危险已经悄悄向她逼近。

  这天正午,长公主悠闲地在池边赏鱼,柯桐气呼呼走进来。

  长公主亲昵地拉住柯桐:“柯大将军,怎么了?谁惹你生这么大的气?”

  柯桐不满地看着长公主:“还能有谁?”

  长公主委屈地道:“是我吗?我可没有惹你。”

  柯桐生气地说:“我已经听了你的吩咐,不再找掬霞坊的麻烦。可是没想到,你为了一盒香粉,为了那个林一若,真放走了一个钦犯。那个人到底是谁?现在在哪儿?”

  长公主惊慌片刻,突然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不就是个下人吗?放就放了,给林一若一个顺水人情对我来说小事一桩,可他的香粉不是谁想要就能得到的,再说……还不是想让你喜欢?”

柯桐瞪了长公主一眼:“下人?你上次就是这么跟我说的,你可敢在皇上面前这么说?”长公主惊诧地看着柯桐:“父皇……他知道了?”

  柯桐:“本来就有人对我做大将军心存不满,前些天他们从蓝家被抄的字画里找到了一张画像,上面清楚地写着蓝莲衣的名字。皇上要斩草除根,召了宫里所有的画师,要他们根据画像画影图形,悬赏捉拿。”

  长公主着急地道:“为什么不捉拿蓝心月?她也是被救走的。”

  柯桐一筹莫展:“当初少了两个人,我灵机一动跟皇上说蓝家死了一个下人,还一急之下说了莲衣是蓝心月的乳名,怕让皇上怪罪。”

  长公主一下子慌乱起来:“那……蓝心月岂不是占了便宜?还不能往下追查了,少卿,这可如何是好?”

  柯桐埋怨道:“都是你做的好事,现在必须按着画像把蓝莲衣抓回来。”

  长公主愣怔地自言自语:“林一若,这回我可帮不了你了。”

  柯桐没有听清她的话:“你说什么?”

  长公主醒过神来,急忙笑了笑:“没……没什么,我随便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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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二十五 正午

  我和莲衣开始像一家人那样坐在桌前吃饭。盘中是极为素净的菜,但是我们吃得津津有味。

  “莲衣,吃完饭我想带你到北边走走,有一条小溪很漂亮,相信你会喜欢。”

  “我还要做洞箫,你自己去吧,没有人打搅你,心情会更好。”

  我急忙说:“我去过好多次,我想让你去看看,你也会有个好心情的。”

  莲衣抬起头来看着我:“林公子,谢谢你,我已经很好了。”

  我直直地看着莲衣:“你为何总是这么客气?莲衣,你知道吗?我一直想移植些莲花过来,你也许会喜欢。”

  莲衣无语,半晌突然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掬霞坊?”

  我有些诧异:“我说过要回去吗?因为你在这儿,这儿有你的宫殿,宫殿不能没有卫兵。”莲衣垂下长长的睫毛,幽幽地道:“我一个人挺好的,也会成为习惯。”

  我忽然不知说什么才好,起身走到窗边看外面的景致,莲衣也起身收拾碗筷。

  我有些伤感,轻声说:“莲衣,如果让你一辈子生活在这儿,会觉得寂寞吗?”

  莲衣拿着碗筷往厨房走,听到我的话不由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我不懂你说的寂寞,我也不会觉得寂寞,这样很好。”

  我很尴尬,讨好般地说:“我想我也不会寂寞的,莲衣,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只要你在,我也一定会在,请相信。”莲衣不说话,走回厨房里洗碗,我在窗前静静地等待,半晌,莲衣走出来看到我还站在窗前看着她,一时竟也有些窘迫。

我轻声说:“莲衣,我的话……让你为难了吗?”

  莲衣低下头,答非所问地道:“过几天……我想出去一趟。”

  我走到她的近前,关切地道:“需要什么东西我可以去买,这段时间你最好不要抛头露面,呆在这儿安全些。”莲衣坚决地说:“不,我必须去。”




  我不解地问:“什么事?很重要吗?”

  莲衣用坚定的目光看着我,声音却很痛苦:“我要找我母亲的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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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二十二 夜

  依然是烛影摇红,依然是一片靡乐之声,王狄坐在桌前饮酒,怀里揣着从我父亲那里拿来的五百两银票,不时地抬眼看着葫芦瓢的房门。

瓶儿看到王狄后端着一壶茶过来,刚想说什么,忽然听到有个歌妓大声叫喊:“瓶儿,再拿壶茶来——”瓶儿应着,飞快地瞥一眼王狄,把一个纸团塞到王狄的手里。

  瓶儿端着茶壶走开,王狄环视一下周围,小心地打开纸团,看到纸上写着:“事有诈,小心。” 王狄知道事情有变,把纸团悄悄揣入怀中,下意识看一眼正在为客人倒茶的瓶儿。瓶儿的脸上很平静,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王狄起身走向葫芦瓢的房间,刚走了两步突然改变主意,转身经过喧哗的大厅出了风月舫,从秦淮河边向白小酌的窗下绕去。白小酌在自己的房间里发愣,窗外起风了,窗户被风打开,对岸那些摇曳的树影仿佛就在眼前。白小酌走到窗前想关窗户,王狄突然出现在窗外。白小酌吓了一跳,险些大叫失声。

  王狄飞身跃入窗内,一把拉住白小酌:“小酌姑娘,快跟我走。”

  白小酌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房门响了一下,一位女倌走了进来。

  女倌看见王狄和那把弯刀,不由大叫起来:“有人……”

  王狄担心救人不成情急之中出手,一片幽幽的刀光闪过,女倌的脖子上浸出一道细细的血痕,倒在地上一命呜呼。白小酌惊恐地看看王狄,又看看死去的女倌,吓得抖成一团。

  曹云、张可、杜彬听到叫声闯了进来,曹云看到女倌的尸体,又看看王狄,突然笑了起来。曹云不阴不阳地道:“如果没猜错,你就是第一个……听她弹琴的人?”说着和张可、杜彬将王狄和白小酌紧紧围住。

  王狄把白小酌拉到怀里,沉声说:“不错。”曹云厉声大喝:“放下刀,免你一死。”

  白小酌一看阵势不妙,惊慌地叫道:“公子,你快走,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

 王狄一笑:“他们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曹云将手一挥,张可和杜彬扑上来和王狄打在一处。王狄一时无法顾及白小酌,曹云趁机抓住白小酌带出屋外,将门紧紧关闭。

  没了白小酌,王狄反倒没了顾及,加之他再寻白小酌之心急切,刹那间屋内兵器相撞之声连响,张可、杜彬的身体相继破门而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王狄用力拉开破损的房门,再看风月舫内,早没了曹云和白小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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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二十二 下午

  街道上的雾气淡了许多,掬霞坊前面那条街的拐弯处,好奇的人们围着一个汉子,看他练把式,汉子手中一把宝剑舞动得寒光四射。过了一会儿,汉子收势转过身来,竟是额上有鞭伤的王狄。

  王狄拱手恭谦地道:“诸位看官,在下路过南京遇到难处,若有好心人相助一把,在下感激不尽,这把宝剑……”王狄的话还没说完,我父亲和林再春从人群中挤到前面,二人都认出了被官兵捉拿的王狄,父亲惊诧间急忙示意林再春走开。

  王狄也认出父亲,急忙追上来:“林老伯,我去过掬霞坊,本想向林公子借些银两救一位知己,可他不在家。您来得正好,我把它抵押给您,您借我五百两银子,过几天我筹好了再去您那儿送还。”不等父亲反应过来,王狄已把宝剑塞到父亲手里。

父亲看了看宝剑,突然面露异色,继尔转头看着林再春。林再春接过宝剑看着,眼神里也突然有了不祥。父亲颤声对王狄说:“这把宝剑……你从何处得来?”

  王狄坦然地道:“恩师所传。”

  父亲惊诧地又问:“你的恩师?他叫什么名字?现在什么地方?”




  王狄:“恩师名叫解非,现在在草原。”

  父亲手里的剑突然掉到地上,他回忆着当年和解非在一起习武的情景,捡起宝剑后失魂落魄地走出人群,喃喃地说:“解非,这么多年了,因为你,我没有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老天有眼,让我找到了你的下落,我有心去草原找你,说明当年的一切,可是你我相隔千里,况且当你得知惠儿死的消息,未必相信我,未必跟我回来,而我也舍不得若儿,舍不得阿珍,舍不下掬霞坊……”父亲说不下去,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王狄追上来看出我父亲神色有异,关切地问:“林老伯,你怎么了?”

  父亲强自做出笑容:“我没事,我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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