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蜜（原创）

东篱最喜欢的电影是曼玉姐姐的《甜蜜蜜》。女友暗香嗤笑他很多次了。因为每看一遍，东篱都会毫不掩饰地在暗香面前说，他渴望那样一段千回百转的爱情。这个时候，暗香只好说，明天出门，我往左走，你往右走，不见不散。东篱不作声。那样还有什么惊喜可言呢？说归说，想归想，在幻想成真之前，眼前的就是最好的。这个道理，东篱懂。

机会却来了。东篱原来的导师为他联系到一所德国大学。有文凭有奖学金，英语授课。需要的就是他掌握些基本的德文。东篱辞了工作，找了个班，准备一心一意学好德语。在办这些事情之前，他不是没想到暗香的。但很快一个念头冲了出来：也许这正是故事的开始？东篱逼暗香发誓，她一定会努力出国与他在街口拐角相逢。这回轮到暗香不语。生活不应该为一个电影而疯狂。她有她的事业和朋友。她会去做别人剧中早就安排好的女主角吗，连暗香自己都不知道。

日子照样过着。照样是暗香做饭暗香洗衣服暗香收拾房间。唯一改变的是东篱不再朝八晚五的上班，而是每晚六点到九点去学外语。东篱学的很快。没几天就在房间里反复诵读着那些基本的会话。一切语言最基本的、学生最先问到的自然是我爱你。当东篱用低低的声音在暗香耳边叹出那些陌生神秘的字符，暗香不是不感到沉醉的。有时未来在梦中向她展开一角，黛青色的遥远的国度，让人血脉贲张的足球联赛，这所有一切，自然胜过爱人即将转过身远去的背影。暗香暗暗地想，也许，生活中有点意外的变动，也不错？

东篱班上的老师采取时下风行的互动模式，大家没两天就熟得稀烂。东篱和一个叫盈袖的活泼女孩配合得很好。盈袖也喜欢看《甜蜜蜜》。东篱觉得她比自己更离谱病得更严重。盈袖的男朋友要去美国。盈袖就偏不去。偏要去德国。东篱啼笑皆非。其实盈袖比东篱小不了多少。但她那份活泼狡黠的气质，却是东篱很久以来未曾感受过的。东篱有点离不开德语课了。

东篱的改变，暗香有所察觉。六点上课，每天到了四点左右，东篱都迫不及待地催暗香做饭，然后早早出去。一天，暗香跟了去，悄悄坐在教室的角落里。她讶异地发现，东篱竟是如此开朗善言的一个人。凭着直觉，暗香把目光转向东篱身边那个活泼的短发女孩。他们的背影放在暗香眼里，竟然也如此的契合，契合到暗香甚至没觉得刺眼，甚至开始微笑。这时老师扬声叫道：“新来的那位同学，坐得近些好吗？”所有人都转过头来。暗香用余光看到了东篱脸上同别人几乎无异的讶异。暗香微笑着站起来，径直走到盈袖身边。“这个位置我能坐吗？”“没问题，快坐下吧。”盈袖甜脆的声音一直盘旋在暗香的耳朵里，整整一个晚上。

暗香与东篱相对坐着，谁也没有吭声。还是东篱先开了口，声音是委屈的。“你怎么跑去我班上？”暗香不说话，眼睛落在地板上。“你难道不放心我？我怎么了？”暗香仍旧不出声。眼睛越过东篱，转而研究起到屋角的花瓶。“你误会了，我和盈袖没什么的。”暗香把嘴唇抿成一线，抬起头，专注地看到东篱的眼睛里去。东篱敌不过，认输似的低头。又想起什么，急急地说，你放心，她有男朋友的，我们真的没什么。暗香叹口气，终于开口，其实我什么也没有问，不是么。东篱无言。

东篱搬了出去。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租了间房子。他可以无所顾忌地学他的德语，无所顾忌地看他的甜蜜蜜。一次东篱约了盈袖。他们并肩坐在黑暗里，荧屏上的分分合合，似乎那样的真实。有种淡淡的忧伤笼罩着东篱。他轻轻转头，看着盈袖专注的侧脸，光影落在她小巧的鼻翼上。东篱忍不住，吻了盈袖。盈袖没有推开他，但也没有回应。迎上东篱质询的眼光，盈袖清楚地说，下个星期我就要和我男朋友去美国了。她的手拂过东篱的脸。爱情和电影，原本是不相干的，盈袖最后说。

原来德国也有金秋。那温暖着整个天空的灿烂，让东篱眯起眼睛，刹时间忘了身在何处。像预感，东篱转过身去，暗香静静的眼波，在两人相对的世界里流动。在异乡的土地上，他们凝视对方。暗香并不想说话，东篱也似乎终于了解。路旁，透过旧旧的橱窗，一个灰发老人微笑着注视一对黑发男女走近，抬头，对视，低头，又走远。空气中响起一个淡淡的男声，“Love is one big illusion I should try to forget,but there’s something left in my he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