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三宝传之妖妃(小说)

玉炉香,红蜡泪。
  袅袅熏香中,贵妃塌上伸出一只瘦骨崚峋的手,手中紧紧攒着一块黄色锦帛。
  “给道长……”声音虚弱而苍老,却掩饰不住隐隐透出的威严。
  塌前站着两个素衣宫女,闻言忙接过锦帛,递与阶下一手执拂尘的玄冠黄裙装束道士。后者忙双手捧过细看,不由面露惊色:“太后,这……”
  塌上的宫装贵妇脸色蜡黄,鸡皮鹤发,眉目间却仍旧能依稀辨出年轻时的好容貌。她咳嗽了几声,缓缓摆手:“无需多言,若日后道长今日所占之卜应验,就请道长依此诏行事。吕相可为你作个证。”
  闻言阶下另一身穿官服的老者忙跪下重重叩了个头:“臣吕夷简谨遵太后旨意。”
  塌上的太后这才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示意那道士退下,叫过吕夷简,强撑着半坐起来,轻轻道:“你是老臣了,太子非本宫亲生,但我之为人你是清楚的,这一向就视他如已出。若非为了大宋的江山,本宫也不会……出此下策。”
  吕夷简微微点头,望着这个即将撒手人寰一世精明能干的女主,不觉脸上淌下两道浊泪。
  太后舒了口气,轻轻阖上眼,朝政宫闺她已操心了半辈子,此刻只觉得好生疲倦。
  迷迷糊糊间,想着,只望他日后知我一片苦心。我只是不想……
  只是不想大宋的江山葬送在一个妖孽的手里。

[ 本帖最后由 九尾 于 2006-4-2 16:2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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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去之即,自然要与那宫女碧桃依依惜别,却听得她道:“官家这几日似转了性子一般,再没踏入芳粹宫一步,却亲自去勤农菀陪着皇后种起地来,还有人进贡了一株什么能延年益寿的仙草,官家特地让人留了一块来种这仙草。是不是一当了皇帝就都要盼着长生不老呢”
  闻言徐三宝差点噎着,心想原来情急之下赵桢并未叫人试药,余下的这株却给他想到来做种,想来是担心曹后以后狐性再发,干脆种一片好以保一了百了。亏得这化妖草只能在蓬菜,方丈,瀛州三处仙界之土壤内才能够生长,否则人间忽啦啦长一片出来,他徐三宝的罪责可就重了。只是可惜了那株化妖草了。
  这么想着,离宫前,他先悄悄来到勤农苑去哀悼一下即将被毁掉的化妖草,此时的仁宗上朝去了,他藏在树上遥望,只见曹后一身农妇打扮,正手持耕锄挥汗如雨,然后象想到什么,抬头望着前方,一双眼亮晶晶,满脸的幸福之色。
  徐三宝微微一笑,便跳下树,离开了皇宫,到人间继续逍遥去了。

  《三宝传之妖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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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你是说这妖孽竟是曹后?”唐小玉极其俊美的脸上微露诧色,这倒是出乎意料的答案。
  “唔。”躺在床上的徐三宝懒懒地答,他昨日兴冲冲去赴那个小宫女的约,结果是……他走迷路了,奶奶的,只怪皇宫太大,不过也有收获,本来藏匿于御书房中想弄张皇宫地图看看,却无意得知了这桩大秘密。
“然后呢?”唐小玉两只眼睛盯着床上的懒人看,后者叹口气,知道今天如果不完全满足了这个八卦爱好者的好奇心,他注定今日是睡不好这个觉了。便勉强睁着惺忪的眼道:“曹后幼年时遭逢一场险些夺去她性命的大病,后有一曾为她所救的狐妖为报恩送予她一颗灵珠,她吞下此灵珠后自能延年益寿,却也有了狐的体质,每逢月圆之日便会化为狐形。如果没了那颗狐族的灵珠,她也就与常人无异了。”
  “怪不得,我说这曹后看着并不象妖孽呀。”唐小玉恍然,然后暗想也活该这张美人倒楣,一脸的狐媚相,活生生当了个挡箭牌。
  徐三宝翻了个身,准备梦周公去也,唐小玉却不打算放过他,继续在一旁聒躁:“然后呢?”
  “什么然后?”徐三宝没好气:“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吗?”
  “我是问然后师父做什么了?”唐小玉眯起眼,他可不信徐三宝会什么都没做就这样回房睡觉了。
  “我?我便去径自去找碧桃罗。”碧桃便是那宫女的芳名,他昨晚赶到时,她已等了许久,害他赔礼便赔了一晚上。徐三宝一脸坏笑的注视着这小子:“你是不是要为师把昨晚亲热的情景也一五一十告诉你。”
  唐小玉为之气结,翻个白眼道:“师父你就没有大义凛然地自梁上跳下,然后解了曹后身上的狐性?”
  “嘿嘿,我才不趟这道混水。皇家的事少管为妙。”徐三宝打个呵欠:“而且狐族的灵珠只有它们自己才能收回,为师又非狐妖,有什么办法。”最紧要的是赵桢此人心机太深,为了达到他要的目的能做足两年的戏,且做得滴水不漏。他若冒然出现在御书房,结果只有一个,等曹后身上狐性一解,赵桢马上便会想出至少十种方法来灭他的口。他自是不怕皇帝老子,不过想他徐三宝还要在人间过上几百年逍遥日子,可不想成了大宋通辑犯天天被一群御林军追杀。
  “是——吗?”唐小玉拖长了音调,狐疑地看着他。
  看来今天不全交待清楚,他就无法睡这个安稳觉。徐三宝无奈地叹口气:“我在他龙案上留了张信笺还有两株蓬莱的化妖草,你能让我安生睡了吧,唐剑仙!”灵珠他没本事收回,但能化。化妖草便是专收附在人身的妖气之宝物,狐族的妖气弱,一株足以能解,不过依赵桢的性子,恐怕会先让人试药,所以他特地多留了一株。至于结果如何,只能看曹后的造化了。
  唐小玉这才满意地欲转身离去,又听得床上之人淡淡道:“恐怕张真人还要折腾上一阵,你最是聪明伶俐,随便编个谎话来哄哄这老头子便是了。”
  唐小玉嗯了一声,一双桃花眼内波光闪闪,骗人这种把戏他最是擅长。
  果然张真人气得要发狂,仁宗一改三日前对他的允诺,称后宫的事全交由曹后作主,而曹后却一口咬定了宫中并无妖孽,还让他再细查。他一怒之下请蜀山剑仙唐玉查遍后宫,却真的一无所获。唐玉对他言道恐怕这张美人是狐妖附身,现看到如此兴师动众,这狐妖自然早就逃离皇宫而去了。听着倒也象那么回事,张真人也无法,只能将废妃之事暂隔置一旁不提。
  不过仍是不死心,张真人拟再广发请贴请各路修道人来查个究竟,唐玉也拗不过这老头只能答应在宫中再多呆些时日助他“除妖”。
  徐三宝自是要开溜了,不然等到赵桢何时想到对笔迹这个主意,对他可是大为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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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膳过后,曹后果然便去求见仁宗。自张真人走后,除了上朝,赵桢便把自己关在御书房内,谁都不肯谒见。内侍通报了好几回,她等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仁宗松了口,让她入内见驾。
  曹后由内侍带着往书房走,一路想着这张美人是官家心头肉,即使真如宫中传闻要废黜她官家也定是出于无奈,此时此刻官家却还不知是如何的伤心。掀了珠帘走进,却吃了一惊,只见赵桢神情自若地在龙案上处理成堆斈奏折,面上一点都无她想象中的憔悴之色。
  “官家。”曹后略一怔忪,上前施礼。
  “爱卿来了。”见她来了,赵桢放下奏折,笑着上前执起她手:“这几日奏折堆积如山,待朕处理完毕再与卿说话。”
  “官家国事繁忙,臣妾在旁侯着便是。”见他此刻象没事人般,曹后不由心中纳闷,却不便开口,只能在一旁坐下看着她的夫君伏案批阅。
  许久,她悄悄打量了一眼正手持一张奏折皱眉不语的仁宗,忽然心头灵光一现,起身问道:“开封府尹有否把那桩案子转到大理寺了?”
  赵桢抬起头,一双鹰隼般地眼略有所思地望着她,目光如炬,轻道:“朕记得爱卿你是从不过问朝廷中事的。”
  曹后脸微微一红,低下头,便不敢再说下去。
  赵桢放下奏折,负手踱到她面前,弯下腰审视着她躲在睫毛后的那双眸子,微微一笑:“爱卿是受张美人所托来的吧。”
  曹后微微张开嘴,站起身:“官家,那传言是真的?”
  赵桢背过身子,缓缓点头。
  “可是官家,”曹后急道:“张妃并不是什么妖孽,如此做岂不是冤枉死她了。”
  赵桢走至龙案旁,重新拿起奏折来看,听闻此语便淡淡道:“朕也知道她无辜,不过事已至此,张牛鼻子把太后遗诏都拿出来了。朕也无法。”然后扫了她一眼:“张美人平日尽给爱卿气受,朕是知道的,如今你该拊掌称快才是,怎反替她求起情来。”
  曹后颓然,只觉这君王寡情至极,让人不可捉摸。她咬唇不语,似是下了很大决心般,突地跪倒在龙案前,泪光盈盈。
  “卿何至于此?”赵桢大惊,快步走上前欲扶起她,曹后却不肯起来,抬起头,泪珠似断线珍珠颗颗自两汪秋水中慢慢滚下:“官家,”她喃喃:“自打张美人进宫,官家就宠她如珠胜宝,臣妾……臣妾也曾妒她怨她,只是,臣妾再恨她,也不能……”
  “也不能让她代受臣妾之过!”她停止哭泣,决定将实情和盘托出:“官家,这宫中的妖孽不是张美人,却是臣妾。那天月圆之夜,林贵妃宫中的宫女在御花园见到的狐妖也非别人,实是……臣妾!”
  话出了口,她凝视着眼前的君王,却没见到她预料中的震骇神色,而是一脸的温柔与怜惜之情。
  “柳儿啊,你真是傻得可以。唉。”赵桢上前轻轻搂住她,用手轻轻擦去她的泪痕:“朕以为你永远都不会说出来了。”
  “官家你……你早已知晓!”震骇的反而是她,曹后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君王:“官家,你,你不嫌弃臣妾?”
  赵桢微微摇头,让伊人轻轻依偎在他胸前:“朕爱的是柳儿,人也好,妖也好,又有什么关系。”
  她自他怀中抬出头,心里仍有百般不解:“可是,这张美人……”
  “朕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了。不过朕也无法,太后有遗诏,那牛鼻子又固执得很。”赵桢无奈地叹口气:“他们认定宫中有妖孽,朕只能找出个妖妃来给他们应应景。”
  曹后目瞪口呆,这君王的心思她真是猜不透,原来他只是作戏而已,可笑那张真人还自认为是当世姜子牙,原来,自始至终只是官家设的一个局而已。
  “朕也不想累及无辜,不过,朕也无法。”他眼神闪烁,避开她的目光,心善如她,不会明白他也是两难,江山和柳儿都要保住,万般无奈之下只能牺牲张美人。
  “可是,”她心中始终放不下:“还请官家能再想它法,柳儿实在不忍……”
  “朕知道了。”他叹口气:“柳儿啊,你如此心善,哪里象妖?”然后皱眉:“你是将门虎女,曹家嫡系,又如何会……”
  她低下头,轻诉:“这还要从臣妾那年大病讲起……”
  赵侦搂住伊人,心下却想着,不管曹后如何阻止,明日定要将张美人打入冷宫,然后把牛鼻子早日打发出宫是正经。
  曹后静静地躺在仁宗怀里,心下也是暗暗打定主意,明日便去找张真人,她已得君如此,哪怕被收了去,今世……也是无憾了。
  两人各自转着心思,却不觉梁上有双眼正将此情此景尽收入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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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皇后中宫,一群妃子正围着曹后七嘴八舌地讲述着宫里的最新传言。
  “我看那狐媚子是好景不长了。”林贵妃掩着口轻笑。
  “哼,看她这几日那得意样,还未正式册封呢,她芳粹宫里里外外就贵妃贵妃地喊上了。我看等她到了冷宫一个人自己叫着美去吧。”说这尖刻话的是乔淑仪,她讲这话时不忘向曹后谄笑,却忘了两日前她倒是第一个到芳粹宫道贺的。
  “哎呀,万一她又使起妖术来,那可如何是好?”认定了张美人是狐妖的林贵妃突道。
  “啊呀,姐姐急什么,不是还有张真人嘛。”王美人插话:“自古邪不胜正,到时指不定就把她打回原形,那才有意思呢。”
  听闻此语,曹后皱了皱眉,“张美人并不是什么狐妖,捕风捉影的事妹妹们就不要再提了。”随即叫过碧茜:“你去看看,张美人是否还在殿外等着见我?”
  碧茜一努嘴:“还在呢,她见不着官家就来缠皇后,娘娘你理她呢,让她一个人闹腾去。”
  “妹妹们先各自回宫吧。”曹后对尚想留下看张美人笑话的各妃嫔们道,然后吩咐碧茜:“你让张美人进来吧。”
  众人皆怏怏而去,然后便见宫女引着披头散发哭哭啼啼的张美人走进殿内,便故意放慢了脚步,窍窍私语。
  狠狠地瞪了这些幸灾乐祸的妃子们一眼,张美人上前哭得凄惨万分:“娘娘救我!臣妾并不是狐妖啊!”
  曹后看她一张俏脸哭得泪湿阑干,不由暗叹一声,手持绣帕为她拭去泪痕轻道:“妹妹莫急,只是宫中传言而已,官家自会为你作主的。”
  “官家如今已不肯见臣妾了。”张美人抽咽道:“皇后我知你最是心善,臣妾平日对皇后无礼,娘娘大度屡能容忍,臣妾的性命全指望皇后了,臣妾此次若能逃脱此劫,自安安分分做人,永远铭记娘娘大恩大德,再不敢与姐姐争宠了。”说罢便拜倒在地,掩面而泣。
  “妹妹此言说得重了。”曹后轻轻搀起她:“我也想救你,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娘娘去见官家啊。”张美人抬起头,急切地注视着她的双眸:“素日官家对娘娘最是敬重,娘娘的话官家自是肯听。臣妾真的是冤枉的,臣妾只是有些姿色罢了,并不是什么狐妖啊。那些都是旁人中伤臣妾的话,还请娘娘与官家明鉴。”说着想起若被打入冷宫境遇将是何等的凄惨,不禁哭得更是伤心。
“我明白的,你不是妖。”曹后望着眼前这个梨花带雨的美人,双目怔怔。
  “可是官家不明白呀。只听了张真人的一番话,便认定了臣妾是妖。还请娘娘求见官家,为臣妾作主。”说完张美人再次拜倒。
  “我知道了,”曹后放开她双手,喃喃道:“我……不会让妹妹受冤枉的,今日我去求见官家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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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妖!”两日后,徐三宝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地躺在床上一手拿着酒葫芦大灌。
  “师父也觉得张美人不是妖?”唐小玉一身白衣,背负宝剑,在月光下显得极其俊美,看得三宝妒意大甚,想着今日那个美貌小宫女明明对他有意思,这煞风景的唐小玉却偏偏撞进来,那小宫女立即作冰清玉洁状,一双媚眼直往这美男剑仙身上抛。奶奶的,唐小玉这头白眼狼。想到此处,也不作回答,就“唔”了一声。
  “唔是什么意思?”唐小玉偏喜欢刨根问底。
  “唔的意思就是那一脸子狐媚相的张美人身上并没有丝毫妖气。你小子也修道近百年了,不要什么都问为师我!”徐三宝恶狠狠地道。
  “嘿嘿,师父,今天那小宫女有信函予你哦。”唐小玉知他恼怒所为何事,慢慢从袖中取出一张信笺扬了扬。
 徐三宝一跃而起,一把抢过细看,然后眉开眼笑:“小玉你还有什么问题啊,尽管问为师吧。”
  “奇怪,那日他们明明查到万景楼上有妖气的。”唐玉坐下百思不得其解,那天他没在意,但是峨眉剑仙谷若华不至于看走眼。
  “那就再查喽。”徐三宝收起他的宝贝情书,淡淡道。此次来宫中的修道人已全回去了,只余他们两人,唐小玉是著名的八卦爱好者,这种宫中秘闻自是他兴趣所在,而徐三宝却是想勾搭两个美貌宫女,故两人至今还赖在张真人处。
  “嗯。”唐小玉点头,笑笑:“估计真相也快水落石出了,张真人今日可是带着太后遗诏去谒见官家的。”
  “哦?传闻中的太后遗诏是真有其事?”徐三宝眯起眼,暗想那赵桢现在的脸色可定不会好看。
  
  此时的仁宗果然是怒火冲天,龙案上的笔墨纸砚全被他推倒于地,地上狼籍一片,御书房内几个内侍皆吓得瑟瑟发抖,而龙案前的张真人却依旧神情自若,捋须闭目不语。
  “你们统统出去!”仁宗低喝,把心惊胆战的内侍们赶出了书房,然后走上前,一把扯住张真人的胡子:“牛鼻子,你今天是逼宫来了啊!”
  面对盛怒的龙颜,张真人睁开双目,微笑:“贫道不敢,官家,这可是太后的意思。”
  赵桢放开他,冷笑一声,把书桌上一张黄帛弹到他面前:“如果朕说这张遗诏是假的呢?”
  张真人叹口气,走上前把黄帛轻轻捡起,再次递上龙案:“前相吕夷简可为贫道作证,吕相是老臣了,如今也并不在朝中为官,他没理由参与作伪吧。”
  “你!”赵桢气得手指着他鼻子:“你别把朕惹火了,到时朕不管你们什么老臣道土一个个都宰罗,看谁还敢拿着这遗诏来朕面前来招摇。”
  “官家!”张真人突然跪倒在地,老泪纵横:“贫道知道官家恨贫道入骨,然而贫道身负太后临终所托,不惜再三冒犯天颜,官家啊,贫道又何尝不爱惜自家这条老命,只是官家是一代圣主,切不可为一个妖妃而误了官家的声名,误了大宋的江山啊。”言罢已匍匐在地,哭得泣不成声。
  赵桢颓然地放下手,长叹口气:“朕只是宠爱一个女人而已,你们就这个说她是妖,那个说要亡国,张真人,你说宫中有妖妃,可是要拿出证据来的。”
  “官家,”张真人缓缓抬头:“真要取证自然容易。只是,若大张旗鼓地在宫中收妖,官家如何面对天下百姓,官家在史官笔下可就成了桀纣之流的昏君了。”
  此话甚是无礼,却说得诚恳,赵桢不语,兀自发着呆,许久才长叹一声:“依道长的意思就是要让朕废了张美人罗。”
  见他口气已有所松动,张真人从地上慢慢爬起,再次重重叩了个头:“贫道也知难为官家了,然而江山美人孰轻孰重,还请官家三思。”
  仁宗走至龙案前,手抚过案上的黄帛,良久,缓缓回过身,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沉声道:“好,既有太后遗诏在此,朕也别无他法了,再给朕三日,三日后朕自给你们一个交待便是了。”
  闻言张真人大喜,再次拜倒在地:“官家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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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内侍和近卫军护送着往自己寝宫而去的仁宗赵桢在半路上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只见中宫方位一团红霞映空,“贼人果然纵火!”他心头一紧,不肯再往前走,吩咐内侍回去打探消息。
  片刻,一内侍喜孜孜地回来禀报:“官家,王都知已率兵去中宫救驾了。”
  “再探,再报。”赵桢沉声,他决定在此地坐等。
  再过片刻,内侍又来报:“禀官家,叛乱已基本平定,只是皇后……”“皇后怎么了?”赵桢厉声,上前一把拎起他的衣颂。
  “皇后,刚,刚被一叛臣劫持而去。”看一向和蔼的仁宗此刻面目变得无比狰狞,内侍吓得直打哆嗦。
  赵桢浑身一颤,手放开内侍的衣领,不再多话,急匆匆跑向中宫。
  “官家,官家。”一干人等自是追得气喘吁吁。
  等仁宗回到中宫时,因曹后早作准备,火势很快便被扑灭,宫中也无人死伤,而遭到一个小侍卫劫持的皇后也早就逃脱了险境。王守忠已擒得叛乱的侍卫首领,审清了缘由,原来只是西华门的侍卫们与统领起了冲突,至于轼君篡位既不是叛乱的本意也无这胆子。虽只是小叛乱,却惊动了圣驾,故这些西华门的侍卫自然依旧罪不容殊。
  仁宗耐着性子听他汇报完毕,然后嘉奖了他见句,便问道:“皇后可安好?”
  “官家,”刚问完,曹后手持宝剑,头发凌乱,娇喘吁吁向他跑来。
  “柳儿你没事吧?”王守忠退了下去,赵桢已顾不得失态,上前紧紧拥她入怀,生怕刹那间失去伊人。
  曹后轻轻推开他,一笑:“官家放心,官家忘了臣妾也是自幼习武吗,寻常贼人耐合不得臣妾的。”
  赵桢这才放开她,呵呵一笑:“爱卿果然是将门虎女啊。”而此时,宫内的禁军才全部赶到。
  “官家,这是适才臣妾为宫中众抵挡贼人的内侍宫女剪下的发缕,臣妾自作主张,应允众人各有赏赐。还望官家莫怪。”曹后召来碧茜,指着后者手中所托木盘中的缕缕青丝对仁宗道。
  “呵,这自然由爱卿作主了,明日由爱卿为他们论功行赏便是。”仁宗笑道。
  “另外,”曹后低下身子,行了一礼,轻声道:“此次参与叛乱的侍卫也是西华门统领平日有所偏私所至,臣妾恳请官家处置几个为首者,其余莫要诛连。”
  “唉,爱卿还是如此心善啊。”赵桢叹道,望着眼前一脸恳求之意的曹后,便道:“好,朕答应你便是。”
  “官家!”曹后还未来得及谢恩,闻讯而来的张美人如一团火般冲进内殿,万般娇媚地挤到仁宗身边,有意无意推开一旁的曹后,钻到赵桢怀里:“官家没事吧,可把臣妾吓坏了。”
  曹后望了她一眼,默默走开去,吩咐宫中各内侍宫女处置善后事宜。
  赵桢搂着身边的张美人微笑:“好了好了,已经没事了。爱卿来得倒真是快啊。”
  “那是,臣妾早就来了,官家有事,臣妾自当首当其冲。听闻叛军逼宫,可把臣妾急得……”张美人说着掏出香帕为仁宗拭去额头汗水:“官家受苦了。早知有此劫,昨夜官家还不如宿在臣妾那里。”
  听闻此语,仁宗皱了皱眉头,正待说话,只见各宫妃嫔与内臣们也都赶到,而一内侍拖着一瘫痪在地神情木然的侍卫进来禀报:“官家,这便是劫持皇后的贼人,如何处置还请官家定夺。”
  “宣旨下去,将此人处于极刑。”仁宗冷冷道:“其余叛军交由王守忠处置。”
  而地上的那个侍卫却恍若未闻,口中喃喃:“妖,妖,宫中有妖。”
  众人皆吃了一惊。一干妃子不约而同地看向一旁的张美人。后者气得直跺脚:“奇怪,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我可是与你们一起来的。”
 “妹妹不是早就来了嘛。”林贵妃掩口轻笑:“不知妹妹适才见到妖没有?”
  “哼,此人装疯卖傻,胡言乱语。”赵桢一板脸:“什么妖!拖出去就地速斩。”
  倒霉的侍卫被内侍们拖了出去。众妃嫔不敢再多语,却只管盯着张美人看,而且有意无意地避开她少许。
  此时曹后换好宫服走了进来,众妃见了礼后,她柔声道:“官家,外臣们也都赶到了,等着谒见官家,臣妾为官家备了些热酒,请官家喝几口压压惊。”
  仁宗却只管兀自发着呆,然后瞟到在内官们身后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身影,不由轻哼一声:“张真人,你也来了。”
  张真人神色凝重,上前见了礼缓缓道:“官家受惊了,知才那贼子说见到宫中有妖……”
  “我看张真人是老糊涂了!”仁宗勃然大怒:“中宫被叛军所围时不见张真人前来救驾,一听有妖倒是来得飞快。”
  “中宫被围是小劫,官家的近卫军自能化解。”张真人并不为所动,朗朗道:“而妖孽却是乱国的大劫难。”
  “哼。”仁宗冷哼一声:“张真人先请回去吧。宫中到底是否有妖的问题朕过几日再来向真人讨教。”
  见他动了怒,张真人无奈地摇摇头,行了一礼:“那贫道先行告退了。”
  等他走后,赵桢抑止不住怒气,“呯”地一声手掌重重打在龙案上。众妃子吓了一跳,皆屏息而不敢吭声,张美人娇嗔一声:“官家莫气坏了龙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除非那牛鼻子能找出妖怪来让它现了原形,否则就是造谣生事,官家到时治他一个欺君之罪便是了。”
  赵桢望了她一眼,忽道:“韩琦呢,速宣他来见朕。”
  韩琦是宫中专负责宫廷事务的内臣,包括对妃嫔的册封,处罚之类,位同于丞相之职。众妃不知仁宗何故此时要急宣他见驾,皆心下惴惴。
  少倾,韩琦便赶到,叩了头,悄悄望了一眼仁宗不见波澜的神色,心下暗自猜疑。
  赵桢却并不开口,负着双手踱了几步,然后猛一转身双眼目不转睛盯着一旁的张美人,盯得她心里直发毛,然后却偏过头,对韩琦道:“你立即拟召,今日叛军围宫,张美人最早来救驾,即日便晋封为贵妃,择日再行册封仪式,你速去安排。”
  此语一出,众人皆大惊,韩琦也为之一愣,随即便跪下道:“臣遵旨。”
  赵桢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韩琦回转身,才发觉曹后原来已在殿内,于是走上前行了礼,却见她神情有些恍惚,对他的请安置若罔闻,不由心中暗叹一声,心想官家此举对曹后实是大不公平,也难怪宫中要盛传张美人是祸国的妖妃了。
  “臣妾谢官家隆恩。”张美人才回过神来,心下自是欣喜若狂,压住狂跳的芳心,上前娇滴滴地谢了恩。众妃嫔们各怀心思,纷纷上前或真情或假意地上前道贺。
  “官家,酒已烫好了。请官家……”曹后走上前,声音有些颤抖,不过语气仍是十分地平静。
  “朕不喝了,”赵桢却打断了她,轻道:“朕有些累了,先行回宫。皇后今日也累坏了,早点休息吧。”说完便唤来内侍,径自向殿外而去。
  一干妃嫔自也向曹后行了礼后各自退去,张美人也照旧行了礼,却抑制不住十二万分的得意,示威般瞅了她一眼。
  “恭喜妹妹了。”曹后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张美人抿嘴一笑,洋洋而去。
  “娘娘,你看她张狂成那样。”碧茜端着热酒而来,望着张美人远去的身影,忿忿道:“官家这次也是实在是过分了,明明救驾最有功的皇后,和张美人有什么相干,她何德何能居然就这样封了贵妃?”
  “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官家要封她为妃总得找个理由。”曹后苦笑,只觉仁宗对自己是忽冷忽热,让她身受冰火两重天。不由心中百般苦涩,偏过身取过碧茜盘中的酒盏,紧紧握在手中,待要一饮而尽,却酒未到,先成泪。泪珠似晶莹珍珠沿着杯壁滚落而下,她轻轻啜了一口,细细品尝,其中苦涩唯有她知。
  “娘娘,你累了,先休息会吧。”碧茜为曹后感到心疼,扶着她孱弱的身子轻轻道。
  “碧茜,你说,官家为何如此宠爱张美人呢?”曹后愣愣地,从未有过的失落之意涌上心头。
  “依奴婢看,这张美人定用了什么媚术蛊惑官家,怪不得张真人十年前占卜说宫中将有妖妃。”碧茜恨恨道:“娘娘放心,不是还有太后遗诏吗?到时只怕就是官家也保不了她的。”
  曹后却摇摇头,嘴边泛起一丝苦笑:“她不是妖,你不明白的碧茜,她不是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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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曹后整夜想着日间仁宗的那番话,辗转难眠。她呆呆望了一会身旁酣梦中的君王,暗叹口气。正闭目准备强迫自己进入梦境,却听得屋顶上传来瓦片被踩碎声,室外是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宦官和宫女的争吵声,只听她的心腹婢女碧茜在厉声质问一宦官:“这种时候还不禀报官家与娘娘?你是什么居心?”
  接着又听到那宦官满腹委屈地回答:“不是不禀报啊,是中军大人交待这种小事自有他们来解决,惊扰了官家与娘娘谁也担待不起。”
  “哼,如果中军解决不了怎么办,到时你就担待得起吗?”碧茜冷哼一声,随即便甩了帘子便走进来。
  曹后心头一紧,拿起一件锦袍披在身上,起床问道:“碧茜,出什么事了?”
  “娘娘,”碧茜与那执事宦官已进内跪倒在地:“西华门处侍卫起了骚乱,已有半个时辰,仍无平息,而且,似乎……”
  “似乎什么?”曹后挑眉,掀起御床层层纱缦。
“似乎逼近中宫了。”碧茜轻道。
  “什么?那就是叛乱罗!”曹后大惊,面有怒意:“你等怎到现在才报。”想了想,她沉声道:“碧茜你快叫内侍们进来伺侯官家更衣起身,我们出去看看。”

  来到中宫正殿,只见宫中内侍宫女们已慌成一团,有胆小的宫女正在小声哭泣着,个个象无头苍蝇一样到处奔跑,中宫的近卫军正把守着中宫门口,虎视眈眈,如临大敌。
  “谁都不许慌!”曹后厉声,顿时宫内诸人安静下来,曹后环顾四周,一字一句道:“叛军一时半会进不来中宫,所有内侍皆分组编队,分守宫门。賊人可能会纵火攻宫门,你等速去取水备用。”看她如此沉着稳定,内侍宫女们不再乱成一锅粥,纷纷听曹后指挥行事。
  “速召都知王守忠引兵入内保驾。”正殿传来仁宗的声音,他神色凝重,由内侍们簇拥而来。
  曹后上柔声道:“还请官家先行躲避。王守忠兵马未到,贼已逼近,不得不防。”
  赵桢报之以赞许的眼光,然后一把抓住曹后的手:“防自然要防,不过皇后何必以身冒险,和朕一起走。”
  “请官家先行。”曹后却跪倒在地,仰头望他,神色坚定。“臣妾出生将门,自幼也曾习武防身。请官家放心吧。”
  见她如此坚决,赵桢叹口气:“好,朕先走。柳儿,你一定要……”不再说下去,言下之意她自是明白的。然后一咬牙,转身从后宫偏门而去。
  曹后目送他离去后,这才深吸口气,接过碧茜递予她的宝剑,她慢慢抚过剑鞘,自从进了宫这把剑还从未出鞘,“唰”地一声拔出来,厉声道:“看哪个乱臣贼子敢闯进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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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宵节过后三日,从勤农苑归来的曹后刚踏入中宫内室,却见身着便服的仁宗正负手细看着挂于壁上的字画。她不由愣住了,随即便埋怨一旁的碧茜:“官家来了,你等怎不早点通报?”
  碧茜还未及回答,赵桢转过身呵呵笑道:“莫怪她们,是朕让她们不告知予你的。”然后手指壁上的字画:“这都是爱卿近日手书?”
  “让官家取笑了。”曹后奉上茶,轻笑。
  “哪里,爱卿的飞白书是当年连父皇都赞不绝口的。”这么说着,一双眼却只管盯着她看。
  曹后望了望身上,才发觉青纱农妇装仍未脱下,不觉“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官家,我这就去换。”
  “不用,”赵桢上前拉住她双手,细细打量,啧啧称道:“不错不错,朕的柳儿如此装束却也别有风味。”
  听得他这么叫她的乳名,曹后不由有些羞赧,望了一下四周,内侍宫女早已退去,便坐下来,轻轻道:“官家已经许久没这么叫过臣妾了。”咬着唇,眼神波光闪动:“官家可还记得当年……”
  赵桢望着她绯红的脸色,一字一句道:“自然记得,朕尚是太子时,只看你在曹府每日细心照料那些小动物,便知你是个心地极好的女子。”
  听他忆起往事,曹后嘴边也不由噙起笑意,遥想起年幼时她在曹府后花园养的那一堆小兽,家人都知她心善,只要是受了伤的小兔小鹿都交予曹大小姐照料,哪怕是小狼小狐也不例外。赵桢来找她,她都无暇与之玩耍,他这个太子每每只能暂时揽起为小兽包扎伤口的活来。
  “那年你一场大病,你不知朕心里有多着急,”赵桢柔声道,眼前的柳儿面泛红霞,论起娇媚来是一点都不输张美人的。
  曹后忆起那场差点夺去性命的病,不由一凛,缓缓抬起头,咬唇轻道:“官家,其实那年病后臣妾……”
  “朕知道那年病后你心性更为淡泊,进了宫后成天种地养蚕。呵。朕不怪你的。”赵桢却打断了她的话,微笑道:“柳儿你真是与众不同的女子,得你为妻真是幸事,可惜,朕身为人间帝皇,三宫六院是免不了的。你只能委屈些了。若有来世,朕定当与你做一对普通夫妇,男耕女织,可好?”
  见他以九五之尊说出如此动情的话语,曹后不觉红了眼圈,又听得他在她耳边道:“其实朕心里是只有你一个的。”
  这话她却不信,轻轻摇头,差点脱口而出:“那官家怎又宠张美人到如此地步?”张张嘴,质问之语却始终出不了口。
  似知她心中所想,赵桢起身,背负双手,双眼望着门口的珠帘,缓缓道:“柳儿,朕知你这几年受了不少委屈,再忍耐些时日吧。”
  这话却是什么意思?曹后一愣,不及细想却听赵桢转身柔声说:“张美人年轻任性,你身为六宫之主就多担待些罢。”
  她不由心头一凉,只觉刚才那些情话他都是白说了,他的心里始终还是只有那个张美人。不觉心中苦楚,勉强堆起笑容来:“臣妾明白的。”
  “朕今日便宿在中宫,你叫她们去安排一下吧。”赵桢坐在书桌旁,翻开书卷,啜了口清茶。
  她点点头,转身压下心中的苦涩,掀起珠帘而去。
  赵桢却抬起头,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眼神闪烁不定,你会明白的,柳儿,朕的一番苦心你终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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