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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05-3-16 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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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腊月的时候,二姐突然来了。她带来了自己的换洗衣裳,并声称不再回去了,这让我们都有一些诧异。按我们那里的风俗,出嫁了的女子是不能在娘家过年的,特别是新婚的第一年。然而看到姐姐身上累累的伤痕,我就知道她是万般无奈才回来的。
母亲说:“实在过不下去了就算啦,当初人家四平那么喜欢你,你就是不听大人的话,好像我们都在害你哩!走到这一步是你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二姐说:“妈,你要是不要我我现在就走!”母亲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坐在那里,红了眼圈。
“张亦德安的什么心,怎么天天打你?”
“其实他人挺好,就是脾气不好。”二姐轻描淡写地说道。
“脾气不好也不能这样三天两头就打你,你到底做错什么啦?”我愤愤不平,觉得一向争气好强的二姐咋会这么窝囊!
二姐说其实他们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根本性的冲突,发生争吵的原因多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如果有一个人肯后退一步或少说两句,打架的事情便不会发生,而事端的根本原因都是因为她的婆婆——那个戳事弄非的老婆!
二姐的婆婆有五十多岁,是个倔强的女人,她二十多岁上便没了丈夫。父亲死的时候姐夫才四岁,但姐夫说他犹记得父亲临终前的眼神,那眼睛瓷愣愣地看着他,一直没有合上——父亲死不瞑目!丈夫死后婆婆一人挑起了生活的重任,她没有再嫁,寡妇一人把儿子拉扯大,并供他上完高中,可以说是呕心沥血,含辛茹苦,因此姐夫对母亲是如此地眷恋,做什么事也不愿让母亲伤心。没有父爱的庇护使姐夫从小就受尽凌辱,也成就了他坚强的意志和粗犷的性格,狂放不羁,野蛮粗鲁。寨子村是北塬上最穷的村子,井里没水,土地贫瘠,光棍成群,粮食广种薄收,人一年四季都没有闲的日子。婆婆一个人经营着上百亩的山地,儿子只有在放假的时候才能帮一些忙。村西的老刘头是姐夫父亲的朋友,父亲死后他便经常过来,看见什么活就干。老刘头没有婆姨,年龄比婆婆要大一些,沟里边的地他比婆婆锄得还多,出于感激之情,婆婆也渐渐地对他有了好感。两个人过分的接触引起了村人的议论,也引起了儿子的不满。那时姐夫已经十三岁了,十三岁的少年过早地就明白了一些事理,他把老刘头赶了出去,并挥舞着拳头给老刘头以警告。这样的警告并没有起到实质上的作用,姐夫发现,老刘头虽然来他家的次数少了,同母亲在地里的接触却越来越多,甚至是有恃无恐。十三岁的少年血气方刚,他买了两根雷管和炸药,把老刘头的土窑给炸塌了!这让老刘头非常震惊,从此流落他乡,不知去向。于是十三岁的姐夫从此就成了家里的主人,他要干大男人干的活,吃大男人吃的苦。
二姐的婆婆给我的第一影响是像个男人:头发像草笼一样乱蓬蓬地杂乱无章,估计一年也没有洗过;衣服是儿子过去穿过的男人衣服,密密麻麻地摞满了补丁;黝黑的皮肤像树皮一样粗糙,积年的劳累和阳光的照射使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眼角上的眼屎永远也弄不干净;蹲厕所的时候一边用劲一边跟人高声地拉着话(陕北农村有些地方的厕所围墙很低,仅能遮人下部,蹲在里面头都可以看见外面),提起裤子边走边系裤带,往往回到家里裤子还没系好;吃饭的时候从来不在炕上坐,而是边吃边干活,或一手喂猪,搅了猪食的手又去拿馍;或一手喂牛,放在牛槽边的馍等她记起时早就没了!她长的精廋,但身体素质很好,五十多岁的女人,经常爬到树上给牛弄树叶子,或一用力就可以翻过一人高的墙去,把跑到外面的猪崽赶回来……
婆婆对二姐是从一开始就看不惯的。首先是我们家要的彩礼令她耿耿于怀。二姐的彩礼在当时是很高的,原因是母亲不同意这门婚事,她想用高额的彩礼吓退姐夫,没想到姐夫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其次是她觉得女人太漂亮了不好,迟早会出事。何况二姐空有漂亮的脸蛋,屁股并不丰满。她认为女人只要屁股大就能生养,漂亮的脸蛋是不能当饭吃的,当年他爸就是看上她的丰乳肥臀,没有计较她的脸蛋是否漂亮,她到家后肚子也争气,一口气就生了三个崽,全是带把的!可惜只活下亦德一个,死鬼便撒手就走了。二姐带来了完全不同于原来他们娘俩的生活方式:每天按时吃饭,晚睡晚起,天阴下雨就守在家里不出去干活,早上起来先洗脸梳头再开始做饭,一天把时间都浪费在收拾家务上,把家里弄得像公家人住的地方一样干净,让她怎么也不自在,感觉拿东西都不方便……而最令她伤心的是儿子自从有了媳妇,对她是明显的生分了起来,没有原来那样的无限依恋。并且这个媳妇胆大妄为,竟当着别人的面和她顶嘴,没有一点做媳妇的样子!
二姐在娘家住了十几天了,也没见姐夫来接她回去,眼见得年关将至,她有些脸上挂不住了。母亲要我送她回去,她不肯,说要回她一个人回,不连累别人。二姐这次出走的原因是因为家里的鸡蛋丢了——婆婆家的几只母鸡是他们经济的唯一来源,因此婆婆把鸡蛋看得比命还金贵。此从二姐到家后,她每天早晨都早早起来,把手伸到鸡的屁股里摸,这样哪只鸡哪天有没有蛋,婆婆一清二楚。进入腊月的那几天,鸡蛋一天天地变少,婆婆便怀疑是二姐偷吃了,或拿去卖了钱,二姐拒不承认,于是同婆婆言语相加,推推搡搡。姐夫听了事由,当然认为母亲有理,于是一场“战争”就爆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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