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沙奇缘 作者:简暗 完结

文案
且先吟

大漠儿女恩仇泯,只叹红尘太短暂;

不见天神谁怜悯,却把酒泪梦中散!

狂沙一阵,风一阵,

奇缘一段,恨一段,

又能怎忘?与你的刹那狂欢!

无畏最是潇洒行,无怨当为知己醉;

谁人不过忘川鬼,奈何相逢两不随!

狂沙无痕,风无痕,

奇缘无悔,恨无悔,

还能怎记?与你的誓言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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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沙终于湮没了来时留下的行行脚印,连同车子撵出的两条耕痕一起,逐渐将皇北霜的车队留在了风中,好象预示了这条路的尽头侯着无痕的苍茫与绝望。
  罢了,再不要留下什么证据证明她曾经走过一条这样的路。

  眸子星动了一下,光芒终于肯蛰伏在珠光华盖之后,嘴角微微牵动,似要狂笑起来般……

  她的名字叫皇北霜,一个住在风里的女孩。

  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散落在这漫漫黄沙中的少数民族至少有三百个,但真正能建立政权与军队的却是不出五个,其余的两百多个民族包括厄娜泣族在内,几乎全部沦为奴隶民族,他们在任何时候遇到任何政权民族就只能任人压迫。

  贡献出他们辛苦积攒的粮食,即使这样会令他们饥寒交迫;

  贡献出他们精心备置的衣被,即使这样会令他们无法面对苍茫大漠;

  甚至,贡献出他们的心肝儿女,即使这样会令他们肝胆俱裂,伤心欲绝。

  只为了什么?

  只为了片刻安定,只为了能在这狂沙漫舞的广袤世界里可以稍做喘息。

  在奴隶民族中人丁较多的,也较有影响力的是厄娜泣、炙垦、真渠、那阔儿这四个,他们虽然同属于奴隶民族,但却水火不容,针锋相对,经常为争夺土地和骆驼马匹发生争斗,只不过,争斗的结果是不由他们决定的,而是由其各自仰赖的政权民族决定。

  所谓政权民族,当然就是具有压迫性和扩张性的五个民族——云沛、鸪劾、弥赞、天都、麻随。这其中,以云沛最为强大,当然也就最蛮不讲理。

  云沛占有着这个沙漠上几近二分之一的绿洲和水源。历朝四百年,久盛不衰,至今为止共有过三十五个国王和两个女王,拥有最为完整的安邦政策,撇去霸权意识不说,倒真是个值得各国各族政治商要趋之若骛和治学传说的地方!

  只道可悲的是,一个民族的富庶却建立在数百个民族的贫瘠之上。

  “哎呀!”

  皇北霜坐在车矫里,外面的一阵颠簸终是拉回了她的思绪。她有点自嘲地笑了一下,似乎又想到什么,“朵再,给我唱支歌好不好!”她掀开窗帘,对着跟在外面的一个苍老妇人说。

  老妇人转头看着皇北霜,眼睛微微暗淡了一下,叹口气:“娜袖!不要再听了,那不适合你,嬷嬷知道你还难受,但你是娜袖,不要让自己陷入凄凉。”

  老妇人的牙齿掉得已经差不多了,虽然说起话来有点咬着,缠着,但仍然是抑扬顿挫,铿锵有力,听会让人以为她是在念叨什么咒语。

  这位妇人曾是族里主持祭祀的巫师,名字叫朵再,她育有五个儿子和三个女儿,但是在奴隶场先后有四个儿子被虐待至死,还有两个女儿在宴会上被送给贵族玩乐。

  如今,她还剩一子一女和一身骨肉皮包。

  她没有牙,深邃的眼角总像带着泪水一样晶莹悲凉。

  皇北霜趴在窗边,伸出玉手勾起她额边一屡雪丝,“朵再,你为什么坚持来做我的陪嫁嬷嬷?你不知道我们这是一去不回的路吗?”

  朵再没有回答她,依旧驮着背,一撅一撅地走。风把她的嘴唇吹得乌黑崩裂,满脸皱纹里也塞满了尘沙,大概是习惯了,她只是看着远方,一撅一撅地走。

  飞沙残风中,只听得一道枯萎却仍精亮的歌声飘荡起来,伴着厄娜泣族的出嫁车队,撵过一坡又一坡黄土,茫茫然回荡着肝肠寸断……

  不知夫郎,今夜归不归,今夜星如水,今夜沙如灰,

  妻在暖帐下,面面落行泪;

  不知儿郎,今夜归不归,今夜月如弓,今夜风如钟。

  娘在暖帐下,声声泣诉空;

  上天神!下地鬼!

  今夜云沛杯酒醉;

  今夜鸪劾女儿香;

  今夜弥赞祭往事;

  今夜天都到远方;

  今夜麻随金银堆!

  上天神!下地鬼!

  我夫今夜归,我儿今夜回;

  此恩我必效,此债我必回。

  待我孕红妆,待我育美言,

  送得天地间,还得片刻风雨醉。

  这是一首流传于厄娜泣族的祈祷歌,唱的是一个妇人祈祷自己的丈夫与儿子能平安回来,不要遭遇贵族和侵略者,即使她自己待在暖和的帐房里,心中仍然充满了绝望和悲伤。她害怕沙漠里的权势争斗和掠夺害死她的丈夫与儿子,于是乞求神鬼实现她的愿望,只要父子平安,待她生了女儿,就把她送到贵族那里,送到敌人那里,送到任何地方,换得短暂的平静,还却天地的恩情。

  掩上窗帘,皇北霜闭上眼睛聆听着,手里攥着一个布囊,里面装的是出嫁前,从故乡厄娜泣带出来的黄土,故乡的土。她笑了……

  她的哥哥出生是为了继承族父的地位,成为下一位厄袖;她的弟弟出生是为了抢得骆驼和女人,棉衣和毛皮,成为厄袖的左膀右臂;而她出生,成为娜袖,为什么?为了成为厄娜泣族献给神鬼的祭品。

  她不想哭,因为这是命运,她的命运!

  手里攥得更紧,她沉浸在歌声中。

  上天神!下地鬼!

  我夫今夜归,我儿今夜回;

  此恩我必效,此债我必回。

  待我孕红妆,待我育美言,

  送得天地间,还得片刻风雨醉。

  这世界混沌交融,变化至此,有些时候,是因果循环的锻造;又有些时候,是姻缘际会的结果。反正不管是哪种,总有说不尽的无奈,道不完的缠绵。

  只是,情爱常在无意之间……

  只是,别离常在悱恻之时……

  又只是,余恨常在刻骨之后……

  然而对于这些,皇北霜还不太懂,她才十八岁,发髻还未挽起,朱砂尚未退去,她只知道为民族献身,只知道故乡的风香暖帐,可她不知道的太多,重要的太多,她又能毅然决然到何时?她只十八岁。

  “还有半袋水,飞踏!”

  黄沙中隐隐听到一抹低沉的男音,似乎有些惋惜,哀叹。

  “别硬撑着,我没事!”说话的人笑了一下,一把一把拨开了盖在面前的一个土堆,许是遇过风暴,他自己身上也是灰沙满布,却没顾着自己,只是一个劲地拨开面前的沙土。终了,一看,原来是一匹白马,似是好段日子没有喝水,只留一息尚存。

  说来这马儿倒也倔强,怎样不肯喝下主人最后的半袋水,它早已干渴无力,头半埋在沙子里面,四肢不停地剧烈抖动着。

  “哎!”男人无可奈何地把水袋凑到马儿嘴边,像在念叨亲兄弟似的:“飞踏,瞧你这脾气,像头驴!快些喝水吧,蠢驴!”

  飞踏好似听得懂主人的话,眼睛忽地睁开,望了主人一眼,却又随即闭上,彻底地安静下来,四肢不再抖动……

  “飞踏?”

  男人赶紧把手搁到飞踏的鼻息旁,感觉到仍有微弱的吞吐,不尽皱起眉头,还没死,但是也不远了,他抚摸着马儿的鬓鬃,心中无限感叹。

  “它怎么了?死了吗?”

  忽然一挑轻柔带点温润的声音传来,他抬头看过去,是一阵骆驼车队,红色喜庆的装饰,两旁跟了约不过一百四五十人,是和亲的婚撵吧。他们经过的时候他就已经听到了,只是飞踏快去了,他不愿在意这些过路的,却没想到他们反倒拢上了。

  说话的姑娘正坐在轿中,一手拨开盖在额前的霞冠珠帘,只见她眉目秀丽淡雅,灵气逼人,神色带着几分好奇。

  “还没,不过快了!它太久没有喝水。”他冷冷地回答。

  “那你守在这干吗?”说话的正是皇北霜,她老远就看到这个一身黑衣的人影坐在这,无论他的披肩如何被风沙拽起,他仍是一动不动任凭掩埋,还以为此人断是要寻死或者已经无命可活,走近了一看,才知是为一匹马儿守侯。

  “飞踏还有气息!”他随意应了应,不再回头。

  皇北霜闻言,心中一动,没有沉默太久,“朵再,叫果儿她们拿十袋水,给那马儿,看能不能救过来!”

  只见朵再一拐一拐地绕到车撵后面,折腾了好一会,才一个人拎着十袋水出来,大概有点重,她走得十分颠簸。将水送到白马旁边搁下,她又恭敬地退了回来。

  这时飞踏的主人似乎有点惊讶,“姑娘,你可知道,在沙漠里,十袋水比一千袋金子还珍贵?”

  皇北霜笑了一下,放下珠光头盖,“我有马儿数十匹,从未给它们起过名字,只是任我差遣。你只一匹马儿,却愿意为它守侯至最终一刻。只为这个,我愿意拿出十袋水来,五袋救飞踏,五袋赠主人。但愿你们一路平安,我们还要赶路,再会了!”

  皇北霜没有继续耽搁,她知道在这尘砂中待得越久,就越危险,现下她既已帮了人,也就无再留恋,一行人继续上路。

  身后,却听留得马儿主人冷硬的声音,“我是擎云,姑娘的恩,一定会还。”

  皇北霜坐在车里,心里想着擎云说的话,不禁莞尔,还,何时还?应是再不会遇到了。只要那马儿没事便是最好不过,否则会浪费十袋可救人性命的水,着实可惜。

  擎云,那么深沉的一个人,名字却是精致里带了几分霸气,不知是哪个族里的掉队者,流浪在这无垠沙海之中。

  甩头将这个插曲抛在脑后,想到太阳升起七次后,她们就会到达云沛,皇北霜不禁苦笑,云沛,那将会是她魂销香断的地方吧。虽说她是厄娜泣族赠予云沛以表忠诚的和亲娜袖,可对方却不曾派一兵一卒前来迎接,皇北霜一行必须靠自己的力量穿越大漠,达到云沛。途中,还要小心强盗和人贩,一个杀人越货,一个抢人贩卖。可见她们这些贫瘠民族的子民活在这大漠世界,是多么艰难。

  望着外面天色渐晚,落日红云,太美的景色,总显得太过安静。皇北霜依在窗梁边,忽然想起母亲为她送行时说的话。

  “儿啊,嫁到云沛的你,即不是妻,也不是臣,你是那战收藏的艺术,你是我们平安的音符。你代表我们的忠诚,心怀我们的愿望。儿啊,即使你过得并不幸福,也请不要忘记,厄娜泣的黄沙故土!”

  那一日,母亲老泪纵横,悲切万分地将她送上路,在她的车撵起程后,她仍是久久伫立在原地,声声叫唤着“我的儿!”

  厄娜泣族正式形成民族圈至今已有百年,以畜牧为生,擅长歌舞技艺。全族仅七千余人,历来以和亲为主要手段寻求政权庇护,可是,谁不惋惜,谁不悲叹,在过往和亲之中已有三百多个厄娜泣少女死于他乡,遭受玩弄和抛弃,常在风中,带回尸骨无存的消息。

  娜袖,什么是娜袖,在族里地位最高的是厄袖,统领整个部族;其次是娜袖,具有族长的血统和纤华美貌,以做忠诚的表率与政权最高的贵族和亲。

  当然,不是每个和亲的少女都是娜袖,也不是每次都与云沛和亲。可是,越是具有高度的政治代表性,皇北霜便在这和亲路途上越易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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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的是谁?不得而知。

  这沙漠里,炙埋着欲望与邪恶,疯狂与掠夺。

  还有贪婪与绝望……

  “朵再,你饿不饿,走了这么久,上来和我一起坐会儿吧!”

  皇北霜确是很心疼这么一个蹒跚婆娑的老人,竟能顶着灼人的太阳与刺骨的风沙跟在这支年轻的车队里,他们有一百二十四个侍卫,二十四个婢女,加上和亲的娜袖跟伴嫁嬷嬷合计一百五十人,离了故乡,难得再归家。在厄娜泣,这已经是很壮大的婚队了。但这其中,也只有朵再一人将过七十春秋。

  “嬷嬷不饿,娜袖饿了吗?”朵再忙着看进轿銮里。

  “朵再你上来吧!”皇北霜拍了拍她骨瘦磷立的肩膀

  “嬷嬷不能上来。”

  “朵再不肯上来,那就为娜袖唱歌吧!唱祈祷的妇人,唱得娜袖伤无可伤为止!”

  “……”

  只有朵再心里知道,这天真无邪的少女,总在无人的时候为自己悲哀的命运默默哭泣。尽管听尽天下道理,收遍世间寄予,她还总是孤独地承受着命运扣在她身上的一切。朵再也有儿女,可她知道哪一家的儿女都没有这一个坚强又善良,寂寞又悲伤,天真又聪颖。无奈叹口气,她努力爬上了皇北霜的车轿,纵然那身影淡薄,却透着股浓郁的宠溺。

  皇北霜见了,不由嫣然一笑,从前,在母亲面前,她也无法用伤害自己这理由来撒娇。

  从前,她不撒娇!

  “朵再,娜袖在这世上最爱你,超过父亲与母亲,兄弟与姊妹。”皇北霜拉着朵再的手贴在心窝里,然后为她拭去头发上的尘埃。

  朵再胸中一热,眼睛湿了一会又压下去,握着皇北霜的手。

  “娜袖,嬷嬷信你,你也信嬷嬷。万事皆有尽头,悲苦有,幸福亦有;贫穷有,富裕亦有;尽头一到,不是苦尽甘来便是生无可恋。可是嬷嬷知道,你一定会苦尽甘来。”

  皇北霜看着朵再,笑着说:“朵再,我知你心怀无穷的智慧,没有你陪我,我早就失去勇气了。”

  说完又顿了会,她拨开朵再掉在额头前的几屡花发,问道:“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做我的陪嫁嬷嬷?”

  朵再闻言,无奈垂下眼睑,“嬷嬷老了,没有用了,在家里只是负累,儿子女儿都有家了,这么个乱世之下,自保性命已经很困难,又如何能照顾我这老太婆?已经够了,嬷嬷总算把他们带大了,还求什么?如今放不下的,倒是你这小时候吃过我几口奶水的娜袖儿。嬷嬷已经活够了,不怕死,可就是撑着一口气,也要陪你到最后!就像那白马飞踏一般。娜袖也愿意吗?”

  朵再一边说,皇北霜却已哭成泪人,多少年的辛酸委屈终于肯发泄出来,仿佛这世上只有朵再一个亲人,“嬷嬷放心吧,娜袖会等,等到苦尽甘来。”

  朵再为皇北霜拭去了眼泪,心中无限慈蔼。

  “嬷嬷还有一句真心话,娜袖听了要当作没有听到,明白了要当作没有明白,知道吗?”

  皇北霜点点头,依在朵再怀里,汲取着属于母亲一般的温柔。

  “万事皆有尽头,悲苦有,幸福亦有;贫穷有,富裕亦有;惟独天地没有,时间没有;欲望没有,智慧没有……娜袖,你听到了吗?”

  皇北霜早已半睡了过去,却像是听了一首摇篮曲一样,嘴角带着微笑,咕哝着回答:

  “唔!就当作没有明白吧!朵再!”

  听了她的话,朵再不由一笑,看着怀中盛装可爱的少女,一片娇媚纯真尽显无遗,她竟可做到如此安稳。多么聪明的少女啊!

  命运似乎更加偏爱让她走上坎坷不凡的道路。

  夜晚的沙漠更加可怕,无穷黑暗总让人无法将目光聚焦,听说不少独行旅人曾因此疯狂至死。

  一阵又一阵的驼铃已经叮当叮当响得疲惫了,皇北霜看了看天色,确定不能继续再前进,于是叫车队停下来,安排侍卫们生了篝火,一百五十人围在一个长满刺花树的大土山后面歇息。

  很多年轻的侍卫都不敢把目光放得太远,只是就近靠着伙伴,试图壮胆。因为周围太黑了,黑得让人总觉得会突然从中跳出什么怪物。

  “果儿,拿支木杆和一条白布过来。”

  皇北霜的声音很清亮,似乎没有被这种阴森的感觉吓到,她看着天空和远处地面的风痕好一会了。直是暗自思量,天气有点古怪,看来要多留心,遇上风暴和流沙就完了。

  只见果儿稍做不耐地抬起头,“朵再,你去拿吧!娜袖要木杆和白布!”

  朵再被她这一叫,倒是惊醒了,忙起身,到车撵里找了木杆和白布。

  看着干枯的手把东西送到面前,皇北霜眉头皱了一下,之前也有这种情况,叫果儿几个拿水给白马时,却是朵再做的。

  “把白条绑在木杆上,然后插在那边的山头,那里比较显眼,可以做风标!”皇北霜没有接过来,只是看着果儿说。

  可是果儿已经侧过身,挥挥手,“朵再嬷嬷去做吧!”说着就继续睡觉。

  朵再抱着木杆和白布条,颠簸地转身,正准备上土山,皇北霜却一把拉住她,只听得一声比呼啸狂风更大更厉的吼叫。

  “全都给我起来!”

  所有人都吓醒了,赶忙站了起来,包括果儿在内。

  皇北霜阴冷的目光扫过站在左边的二十四个婢女,最后把木杆和白布叫一个侍卫做好插在了土山头上。回头问朵再,“多久了?”

  朵再扯了扯皇北霜的衣角,知道这是要追究她们欺负她有多久了。皇北霜却断然甩开,“你们欺负朵再有多长时间了?谁先开始的?”

  二十四人吓得花容失色,不敢回答。

  “我只问这一次!”皇北霜抽下骆驼身上的腰鞭,裂土破风的一甩!

  “从……从婚队出发开始的,是果儿带的头!”一个黄衣奴婢终于经不住开口。

  皇北霜转过头,看着果儿,“是这样吗?”

  二十多人皆点头!

  “除了果儿,其他人都坐下吧,实在累了想休息,也可以继续睡觉!”

  虽然皇北霜这样说了,但大家除了坐下来,没有人敢真的去睡觉,在厄娜泣,皇北霜曾是一位驰骋旱沙的猎鹰飞骑,她的猎物数量在族里排名第一,不少家庭都受过她的接济,而且她更是娜袖儿,地位十分崇高。

  果儿怕得似要哭出来,又不甘心这么被同伴出卖,毕竟也不是只她欺负朵再。她使劲攥衣襟,畏缩地看着皇北霜。

  唰!唰!只听得皇北霜下来就是两鞭子,打得果儿俯倒在地,终于还是忍不住委屈,号啕大哭起来。

  “呜呜呜!是族母说的,我们也是被挑选出来的和亲少女,因为厄袖儿担心姐姐到了云沛不能让那战国王满意,就由我们来替补,虽说如果连姐姐都不行,我们这些妹妹更不可能做到,可是总指望有个例外的。”

  她一边咧咧地哭,一边把话一股脑说了出来,想是心中也有委屈的吧。

  “姐姐是金贵人,和亲也带着尊严,名正言顺。我们是什么!我们只是奴隶的奴隶!姐姐和亲前只是向周身道个别,潇洒便是上路了。苦又如何?我们也苦,可我们和亲前,要学习如何伺候男人,学习如何用你想也想不到的办法去讨好男人,合着是做了个从里到外的贱货。姐姐,我们没怎么欺负朵再嬷嬷,我们只是想在到达云沛之前,尝一尝让人代手代脚的滋味!我们没错,族母也说了没有关系!”

  唰!

  她的话刚说完,皇北霜去又是一鞭子下去,毫不留情。

  果儿这一下终于再不敢吭一声。

  皇北霜冷哼一声,高高执起朵再苍老的手,“看着,这是一双近百老人的手,抚育过六子两女。如今只剩下这幅嶙峋骨肉,来做什么?来陪着我们走一条没法回头的路,她的孩子没有留她,甚至没有来送她。”

  众人听着,都觉心中似被哽了一下,不由带着同情的目光看着朵再。

  朵再五味陈杂地看着皇北霜,没料着她连这也注意到了。

  然而,皇北霜持鞭的威严并没有因这段辛酸减半。她继续说道,“你们是一群为民族忍气吞声的少女,怀着以身体为武器的智慧,和我一起走在这条路上,历经身与心交迫刺骨的痛苦,你们没有一个人逃队,还有七个日落日出,我们便要到达。你们会逃队吗?”

  二十四人齐摇头。

  皇北霜却没有笑,她又是一鞭子向着果儿下去。

  “一个心怀民族,生死不计的大漠儿女,挨得过艰难困苦,却挨不过心魔诱惑拿个半百老人欺侮泄愤?要人伺候,想尝尝被人伺候的滋味?当朵再撑着一把老骨头让你们随意差使的时候,你们也真不怕遭天打擂劈!”

  说完,唰唰又是两鞭子,打完了,皇北霜把鞭子扔在一边。

  “七日之内,想走的只管走,侍卫也一样,只要忘记自己是厄娜泣的子民,娜袖我绝不阻拦;七日之后,没有走的就和我一起进入云沛,从此生死由天!”

  众人一片寂静,直到皇北霜领着朵再一起回到车架中休息,仍是久久没有动静。

  篝火依然旺盛的燃烧,山头的白色风标也在狂乱舞动,好一会了,才陆陆续续有人睡去,只留得几个侍卫轮流守备。

  风还是很冷,只是没有之前那么刺骨;黑暗还是那么可怕,只是不再让人觉得会有怪物藏匿其中。月亮叼住淡淡薄云,不减明亮地照下这片大地,尽管烙不下自个儿的身影,却温柔了一百多颗彷徨的心!

  居住在风中的,是厄娜泣的娜袖儿!

  睡吧,过了今天,还会有七个旭日东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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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架里,皇北霜靠着窗边睡着,身旁的朵再盖着她的新婚丝被。

  “娜袖,你还没睡吧!嬷嬷知道你在装睡,你一直在看着山上的风标。”

  朵再的声音仍然像祭祀典礼的巫师。

  然而皇北霜却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回答朵再。

  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只是一片神话般的朦胧。

  朵再终于没再说话,侧头睡去,枕巾边上,却让泪水浸湿了一片。

  又过去了好一会,她传出均匀的呼吸,年纪大了,容易疲惫,该是睡着了吧。

  吐口气,皇北霜睁开眼睛,定定看着山上的风标。

  萧肃中,还是那样的月光,还是那样的脸庞,只是风更轻了,抚慰着这一片梦中寂寥!

  翌日,火渠里只剩下几根焦暗的木炭,一百五十人,一个不少,整装待发!

  沙漠里的昼与夜永远是天差地别的。仿佛它早已经遗忘黎明前沁人心脾的暴走寒风,只余个嚣张的太阳,盘伏在九天之上,烧干他们出世即得的血肉之躯!

  没人叫苦,他们早惯了这道挫骨熔灰之痛。

  但他们却不知道,还有另一种危险,已经逼近。

  “耶?这回的猎物看上去真不错!”

  说话的是一个身穿土黄色外套,腰间佩着刀、枪、剑三种兵器的魁梧男人,面容比较粗糙,却是剑眉星目,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边说话,边对着身后一干人弹指。

  放眼一望,这哪是一干人,只见得一片潜伏在沙堆后的头颅纷纷抬起,黑压压少说有一千多人。看样子从几天前就盯上皇北霜的车队了,现在终于等到他们深深进入埋伏圈里。

  不用说,这是一帮土匪强盗,说话的定是首领,他们穿着与沙漠颜色相同的服装,悄悄隐藏在黄土之后,伺机而动。

  “兄弟们,下面的女人,看上的就占了,看不上的就卖掉,至于男人,只要反抗,立斩不待!”这个年轻的首领显然具有相当的威望,号令之下,兄弟们蠢蠢欲动。

  “冲!”只见他抽出腰间的大弯刀,领着众人呲牙咧嘴地向着皇北霜的车队冲过去,其中不少人口里还带着失控的高声尖叫,像找到食物的秃鹰一样狂啸不止。

  “天!是强盗!保护娜袖。”正在收拾行李的侍卫首先惊动,赶紧操起弓箭将皇北霜的车驾和二十几个婢女围了一个紧。

  弓箭对准了压面而来的疯狂匪类,却不见对方有一人因此停下奔跑,他们手上拿着大刀,除非要害中箭否则绝不倒下,冲到头的上来就是一阵乱砍,到处都是兵器的砰撞声和割骨的叽叽声,时不时伴着一些极端痛苦的惨叫,只听得有人倒下了。

  皇北霜坐在车里,脸色十分忧虑,她稍稍拨开窗帘一看,眼中绝望重重,明明是千人压阵,保护她的侍卫却只区区一百多人,其中还有不少侍卫奴婢当真丢下她们,逃窜而去。

  剩下的似乎只能不顾命的杀敌,奈何血肉模糊也不愿铿然倒下。

  皇北霜皱着眉,心中一片混乱,想她这一路而来,时刻注意着风流与气候,生怕一个不小心,一百五十人葬身旱海,负了乡亲。如今,防着了天,却防不着人;防着了地,却防不着命!

  思及此,她决然走出车架,力持镇定地站在前板上,润声一喊。

  “住手!放下武器,不做顽抗。”

  侍卫们立即收手,聚拢在她身边。还没有聚过来的,约是死了,或是逃了吧。

  “我们是和亲的婚队,属于厄娜泣,路经此地,未想成为诸位的杯中水,盘中餐。如今车上的金银珠宝,水酒残粮,我们愿意双手奉上。只借一条生路,峰回路转的一天,必定不忘相还!”

  皇北霜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清清楚楚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帮盗贼估摸着还没有劫过这样胆大包天的女人,反倒有点手足无措,面面相觑,愣上了好一会才齐唰唰地看向首领。

  那首领的弯刀上,还滴着鲜红的血,他站在中间看着皇北霜,沉默了好一会,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十分兴致,狂妄,声声不断。

  “哈哈!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老子奸淫掳掠十余年,还从没见过哪个猎物自己走出来谈条件的!”他说到一半又讥笑了一声,“娘的,真够味儿!”

  皇北霜抿了抿嘴,不动声色。

  “小妹子,要知道,从你投降的那一刻起,你她妈就谁也不是了,而是老子我的囊中物。别拿老子的东西跟老子谈条件!”

  那首领说话时,眼睛里还带着杀戮后的兴奋血光,看得皇北霜心中一片慌乱。

  “不过出了轿子,见着血肉,还能把自个当个人的,小妹子你是第一个!而且……”他走近一看,“呐!还是个极品货色,看这样子,是要送到哪个大国去当玩物吧!哈哈!不如就便宜了爷爷我!”说完,他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引得众兄弟开始起哄。

  这时候车里的朵再跑了出来,站在皇北霜旁边,侧身半挡住她,厉声大喊。

  “大爷们!大爷们!我们离开了自己的故乡,不是为了享受荣华富贵。我们的车撵和献给国王的礼品花费了厄娜泣族整整十年的积蓄。这些珠宝是刺在我们肉中的荆棘,是搜刮我们骨血的大刀!如今,我们愿意全部舍弃!”

  “可是,我们无法舍弃生养我们的凄然大地,无法舍弃远在故乡的父母儿女,他们此刻正兢兢业业,时刻忧心,如果我们合婚的车队无法准时到达云沛王宫,等待他们的……将会是血与火的洗礼。那是七千多个无辜族人的劫难!大爷们,我们不是为求自己保命,我们害怕的是不能完成这无奈的使命呀!”

  朵再的声音激动无比,乱发随风飞散,像一个头上长满白蛇的巫婆,没有牙齿的嘴巴看起来就是一个张合的黑洞,抑扬颤抖的声音似乎包含了古老可怕的暗示,苍劲慑人。

  此情此景,十分诡异,土匪们都安静下来。

  “朵再,你退开吧!纵然你刚才的一番话语打动了千颗冷酷剿骨之心,却仍有一人,依然着冷若冰霜,将我们视若蝼蚁!”皇北霜从车上纵身跃下,走到侍卫的前面,一手决然悲愤地指着土匪的首领。

  “你为何还要笑,你为何还要紧握屠刀?难道你不是父母生养,难道你没有儿女尽孝?你是谁?为何心中没有一点仁义!?你是人,还是鬼!”

  首领看着皇北霜好一会儿,刚毅的脸上没有一点动容,他冷冷一笑,收起先前戏噱的态度,淡道,“瞧你们这一老一少,有点本领啊!三言两语唬得我的兄弟目瞪口呆。”

  说着,他徐徐走到包围圈的中间,顷刻间,风雨欲来。

  锵!只见弯刀入土!

  “此刀我父赠,我父死我手。”

  锵!只见宝剑入土!

  “此剑我母藏,我母死我手。”

  锵!只见长枪入土!

  “此枪我妻铸,我妻死我手。”

  烈日当头,他的话犹如地狱之火,皇北霜一行人震惊无比,顿然有种必死无疑的觉悟。

  首领转身吼起来,“兄弟们!父母在何方!”

  “有人生,没人养!”众人高喊。

  “兄弟们!妻儿在何方!”

  “走的走,逃得逃!”众人又喊。

  随着呼声此起彼伏,土匪们的心中再也无一丝仁慈,他们激昂澎湃,蓄势待发。

  站在中间的首领对此十分满意,他猛然指着皇北霜等人。

  “看着那里,要财的抢财,要妻的抢妻!什么都不要的就去给老子杀个痛快!”

  “哦哦哦!”土匪们兴奋地操起手中大刀,狠狠扑了过来。

  背后只见那首领转过头来看着绝望的皇北霜。

  “我是若问,不属于任何民族。天地早无容身之处,世间早无牵挂之情!”

  只有少许本能的反抗,厄娜泣一百多人除被残忍杀害以外,全数被擒。粗糙的大绳子把他们的脚一个连着一个绑起来,驱赶着往西而去。

  漠漠沙土,飒飒北风,吹去了的是一干蹒跚的脚印和伤痕遍布的赤子之心。他们疲惫地低着头,无人再对天许愿,天无悲悯之心;无人再对地祈祷,地无爱子之意!

  皇北霜扶着朵再走在俘虏圈的最前面,若问则带领众人肃然前行,他身边的几个兄弟显然十分满意这次的收获,其中两人跟在他后面更眉飞色舞地讨论接下来的分配。

  “首领,一会儿能不能把后面那两个黄衣美人给我?”头上有个大疤的瘦个有点急不可待,还不时用猥亵的目光瞟了瞟他的战利品。

  “我说狼头啊,你他娘的行不行呀,一口气要两个?”一个蓄满落腮胡子的大汉显然有点看不起他,“你的把儿去年给人咬得成两截了,还能用?!”

  “蛮狐,你给我闭嘴!每次都跟老子看上一样的东西,这回绝不让你!”

  “哈哈,反正回到寨子里也要比武打擂,胜者先选!咱们就走着瞧,这次的妞儿真是个个貌美如花。还真舍不得卖了呢!”

  “那倒是,这黄衣的绿衣的,看得人心痒痒!”

  “到底是要去讨好哪个啊,需要这等架势?”

  “啊!说起这个,刚才那老婆子说是去云沛的,看来是要献给国王那战!”

  “他娘的,当国王真是艳福不浅啊!一个把儿还不够用来着!”

  “哈哈哈,那是,这会儿就当咱帮他用呗!”

  “听说那战是私心极重的人,不管什么原因,这个厄娜泣族算是要完蛋了,没有云沛支持,遇着天灾人祸,不死个上千人才怪!”

  “那也不关咱的事,这世道,谁不幸就是谁的命。首领说的,活了这个就得死了那个,这是天定的!”

  “说得对!”

  听着他们的谈话,皇北霜心中却觉得十分可笑,早就知道,自己在芸芸众生中,只是尘埃一粒,活此葬彼,这就是天意

  “最好的都是老子的,剩下的你们爱怎么分就怎么分去!”

  若问此时终于打破了久久沉默,恢复了平时说话的口气,狼头和蛮狐闻言不禁相看了一眼,目光一齐瞟向穿着红色嫁衣的皇北霜。

  最好的女人,他们如是想着。

  最好的女人就在这里,波澜不惊,风华正茂,美艳无比!站在他们的面前,却令他们胆寒心惊。

  在他们抢夺掳掠的时候,无一人对她下手,末了,也只是把她绑在了俘虏圈的最前列。象征最高的收获!

  无论她是谁,无论她来自何方,没有人,除了她,敢指着首领的鼻子,凌然质问!

  若问的人马带着自己的战利品越行越远,而在这边的黄土沙丘上,却出现一道翩然身影,黑色的披风随风起舞,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飞踏,你看这巧合,是不是有点儿意思啊!”

  说话的正是擎云,他拉过披风半遮住自己的脸,防止灰尘风吹到嘴里,让人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只留一双高深莫测的眼睛,紧紧盯着远去的人马。

  “哈哈!”只听他沉沉笑了两声,随即转身跳上马背,“走吧!就去还她十袋水!”

  飞踏仰天长啸,刚劲的前腿暴躁一蹬,朝着北方狂追而去。

  灵性通人的飞踏,

  你可知道,

  追上的,

  是一段旷世奇情,

  追上的,

  是一句亘古誓约,

  追上的,

  是一场乱世恩仇!

  天知,

  地知,

  你却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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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匪们没有自己的绿洲,他们的窝藏地经常变动。他们不属于任何民族,除了刀口舔血,万箭穿心,他们就只剩下纯然的本能和欲望……
  杀人取乐,奸辱淫糜,浴酒狂欢,赌财博金,无所不及。

  而今夜,将又是一段兽欲横飞无眠叫嚣之夜。

  皇北霜看看周围,这帮土匪虽然卤蛮,却十分善于观察地形,他们的村寨建在一个死风区,这种地方很少会出现流沙和风暴。在所有衣食消耗都是抢夺而来的前提下,这个即没有水,也没有动物栖息的土壕便成了最为有利的驻扎地。

  得胜归来以后,土匪们将公开打擂,最好的猎物永远是强者先得!

  若问将皇北霜身边剩下的十几个黄衣和青衣女婢全脱了个精光,让她们赤身裸体地列队站好,正前方,便是沙土垒起的擂台。土匪们神情兴奋,面红眼肿地围在擂台周围,野兽一般的气息烧遍了十几个无可奈何凄绝无助的芳华少女。

  皇北霜忍下心中绞痛,猜想自己大概会是最后的压轴好戏吧。她还没有看到被一并抓来的百余名侍卫的身影,不知是被关在哪,总不会这么快就被赶尽杀绝!

  大概是准备工作都做好了,若问从后面走出来,他打着赤膊,古铜色的身体,无比精壮,肌胸还前带着厄娜泣献给那战的珠宝。许是洗了把脸出来的,面容显得比之前俊美一些,黝黑的短发像根根厉刺一样竖起,上面还挂着水珠。皇北霜琢磨着这人大约二十三四岁!确有大将之风,一双紫色的眼里尽是锐利的光芒,腰间,依旧配着刀枪剑三把利器。

  他在皇北霜旁边的毛皮大椅上坐下,满意于热闹的气氛,扭头看看皇北霜,得意一笑。

  “小妹子,有好戏了!”

  皇北霜别过脸不予理会。

  啪!啪!

  若问击掌两下,狂欢开始。

  首先上台的是两个个头瘦小,面目狰狞的人,应该是对双胞胎,两人对着就唧唧怪笑,脚一蹬,冲上去扭打起来,周围的人都开始呐喊助威。

  “这两个人是双胞胎,六岁的时候就被卖给人贩子,以前他们的长相十分漂亮,比女人还漂亮,因为个子娇小,被卖给一些贵族将军玩弄,一直到十岁,才一起逃了出来。”

  若问一边看一边说,不时还抓起盘子里的肉丢到嘴里。皇北霜知道这是在和她说话,但她不想理会。

  “你不饿吗?吃吧!这餐不吃,下一餐明天晚上才吃得到,我们一天只吃一餐!”

  “……”

  皇北霜很饿,真的很饿,听了若问的话,她也豁出去了,抓起盘子里的食物就是疯狂的饕餮,样子看起来十分野蛮。

  “哈哈哈!你真是个有意思的女人!”若问似乎十分高兴。

  “看来又是弟弟赢了。”他回头看着擂台说,“他们会在这里公开干那两个女人!你喜欢看吗?”

  皇北霜听到他的话,口里的肉啪地掉下,耳边传来果儿和园子的尖叫声,她们的叫声无用,纵然撕心裂肺,也不过是火上浇油,男人们疯了,他们早就疯了!

  别过头不看果儿和园子被当众轮暴的场面,然而呼声此起彼伏,又有人在这嘈嘈杂乱的讥叫声中站上了擂台,又有女人被打擂的疯子抓起来当众蹂躏,暴力还有无耻不断地抨击皇北霜的大脑,她猛得一震,开时汩汩呕吐。她快受不了了!

  “这么快就受不了吗?呵呵!”若问一笑,丢下手里的肉,两手往身上有一抹,然后抱起皇北霜往内屋走,身后,只余酒池肉林,乱兽杂交!

  “这回轮到咱们了!”

  皇北霜被一阵蛮力扔到了床上,红色嫁衣像蝴蝶的翅膀一样展开,额头上的一排宝石吊坠闪动着冥冥幽光。

  “真是美,老子从没觉得会有女人这么美。”若问解下腰间的刀枪剑扔到一边。

  “到底是什么地方不一样,眼睛?充满了怒火与骄傲!声音?带着冷漠与讥笑!还有……”他突然猛力抓住皇北霜的胸,“还有你的心,溢满了激情与无所畏惧!厄娜泣族?你是北方人!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

  “……”皇北霜咬着嘴唇,狠狠地瞪着他,找着空隙就侧身一滚,抓起靠在一边的弯刀与宝剑,警戒地对着若问。

  只见若问像看了场好戏一样,咯咯阴笑起来。

  “很重吧,是不是越来越重?刀,叫弑父;剑,叫葬母。这罪很重的,你拿得起来吗?”若问拿起剩下的长枪步步逼近,像在玩弄猎物的狮子。

  “你应该拿这个,这枪,叫夺妻!”

  皇北霜的手越来越无力,在他完全靠上她以后,手里的兵器铿锵落地。

  “你对我下了药!”她说。

  “哦?看来是发作了,我在你的食物里放了双果树的汁液,住在沙漠里的人都知道,它具有化力催情的作用。”他把额头重重抵住皇北霜的,眼神如炬。

  “告诉我你的名字!”

  “你想怎样?”

  “我要占有你!”低声一吼,若问将她压倒在床上,疯狂予吻。

  “这不是占有,这是强暴,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你我的名字。”皇北霜呐喊起来。

  “没关系,总有一天会的!”若问扯下她的嫁衣,放在唇边深深一吻。

  “从今以后,你是我的女人!”

  没有声音,寂静,寂静中还带着扣人心弦的肃杀之气,若问没有回头,双手还抓着皇北霜,只是他的脖子上,架着一把剑,银光撩动,闪过皇北霜的眼睛。

  “你是谁!”若问道。

  “先放开她吧!”回答的声音带着沙哑与威胁。

  若问不由手一松,皇北霜蹬然爬起,站到来人身边。

  “擎云!”她十分意外。

  “哟,还记得我的名字!”擎云邪吝地笑。手上的利剑更加用力地按住了若问的脖子。若问却已平静下来,他逆剑站起,手握长枪。

  “杀了我,你们也跑不掉。”

  “我没说要杀你。”擎云面无表情,看不出他的情绪。

  “你要带她走?”若问眯起眼。

  “是的!”

  “一命换一命,你可以带她走!”若问却意外的爽快。

  “那我的族人呢?”皇北霜问。

  “刚才说了,一命只能换一命,否则就同归于尽!”

  三人沉默下来,似乎交易正在形成。最后,擎云先开了口。

  “这枪叫夺妻?”他悠然问道。

  乒!只见擎云飞剑断枪,夺妻在若问的手上断成两截。

  “交易成立,我们走!”擎云回剑入鞘,没等皇北霜反应过来,扛上她便往窗外一跃,两人身影消失在凉月白沙之间。

  “混蛋!”若问愤怒地把手里的两截断枪砸向地面。

  擎云扛着皇北霜飞速奔跑,尽管夜晚的沙漠天寒地冻,风暴成刀,但他依旧身形迅捷,跑了大约一个时辰以后,找到了一个小绿洲。

  他把皇北霜扔在一颗树下,转身将系在旁边的白马飞踏拉过来。

  “今天就在这里休息吧!”他对飞踏说话的声音异常温柔。

  这时皇北霜终于清醒过来,她坐起身,“这是哪?”

  “一个移动绿洲。”擎云回答。

  “哦……”皇北霜灰色的眼眸转动,四处看了一下,发现居然有个小沙湖,湖面十分平静,看来绿洲外沿的树木挡住了不少风沙。

  “我第一次看到移动绿洲,它真小,真漂亮,是因为不曾有人定居吗?”皇北霜说话的声音十分轻柔,她真的是已经没有力气,而且心中欲望澎湃难抑。

  擎云生了火,又蔑了几个树枝扔进去。好像思考了一会,忽然起身朝她走来。

  没有前兆,他猛地抱住她,开始狂乱抚摸。

  “你干什么?”皇北霜欲火难耐,但仍保有理智。

  “我要救你!你中了毒,你很想要!”他开始脱下自己的衣服,雄壮的肌肉在月光下无比诱惑,一手扣住皇北霜的腰,一手就扯下了她的腰带。

  “住……手!”只听见她用尽全力的嘶喊。

  “怎么了,这应该没什么吧,你的身体似乎并不像排斥若问那样排斥我!”擎云果真停下所有动作,有些玩味地看着她。

  “住手,住手,我绝不为此屈服!”

  皇北霜哭泣起来。

  奇怪的少女,奇怪的眼泪,擎云不知道自己的心中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他看着她很久,终于穿上了衣服。

  “还有个办法可以解毒。”他在一边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囊,“这是永冬草的根,人吃了,将会在七十二个时辰内,失去一切官能欲望,它可以解双果树的毒。”

  “我不吃!”皇北霜平静下来,喉咙里还有少许呜咽,但她很肯定地说,“我不吃,吃了永冬草,七十二个时辰内,除了性欲全无,还将会失去食欲和睡欲,我自问做不到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擎云十分意外地看着她,没料到她居然也是一个见多识广的人,明明如此年轻,大约才只十八九岁吧!

  皇北霜勉强站起来,一步一步地往湖里面走,她褪下了所有衣物,除了额头上的一圈宝石镶嵌的发带。

  “这水真冷。”

  她背对着擎云。

  月光啊,再多的温柔和轻幽,此刻,也及不上湖中少女颤抖的双肩!再多的光华和神秘,此刻,也比不上湖中少女湿润的双眼。

  明明如此美,明明如此美,擎云却忽然有种不敢再看的窘迫和烦躁。

  明明她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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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

  若问象一头发疯的牛,狂暴地冲进此刻到处都淫靡不堪的擂堂,他砸了桌子又砸椅子,整个大厅就听到他四处破坏的声音,兄弟们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行为惊得停下所有动作,有些不解和惶恐地看着他们的首领。

  若问的怒气显然无法简单地消去,他一脚踢开一个兄弟,拎起他身下正在遭受羞辱的少女,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发泄他心中失控的烈火和勃发的欲望。

  “啊啊!”少女在他身下无助的哭喊起来,这撩人的声音,这猥亵的动作,众人又开始高声呼叫,回头继续压着底下的美人一逞兽欲。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为什么人会如此疯狂!

  这确实是一个残酷可怕的夜晚,只有声音,暴躁的声音,哭闹的声音,兴奋的声音,侵略的声音,这里没有心,这里没有灵魂!

  只有疯狂,寂寞无依的疯狂!

  “把那个老妖婆带过来。”

  第二天,大堂里的狼藉已经收拾干净,被抓的俘虏包括女婢和侍卫也不知还剩多少人,总之一并压在大堂中间等候发落。

  空气中,只余冰冷又慑人的威严,仿佛昨晚发生在这里的一切都不曾存在!

  朵再蹒跚地被推出来,说她现在是个妖婆确实没错,衣装正服的时候已经令人觉得阴森,这会又乱发披头,衣衫蓝缕,身上各处都约见风骨,简直就象是一桩古老诡异的枯木。

  “那个女人跑了!”若问阴冷地说。

  “娜袖儿跑掉了?”朵再眸子一动,她高兴的转过身,对着身后剩余的族人厉声高喊。

  “大家听到没?大家听到没?我们的娜袖已经逃了,她不在这里,她成功了,我们的使命没有结束,我们的过错还没有铸成!狂欢吧!各位,如今我们死而无憾,如今我们再无悔恨!”她一说完,身前的众人纷纷大叫起来,决绝声此起彼伏。

  “她会回来救你们的!”若问眼睛一沉,手中拿着昨夜从皇北霜耳朵上取下的一只耳环,反复把玩着,似乎十分期待。

  “不!她一定不会!”朵再转身怒斥。

  “她是我们的娜袖儿,她的存在不是为了我们这区区百人,而是为了远在他方,七千之众的厄娜泣。她不会忘记自己的使命,绝对不会!”

  “哼!她叫什么名字?娜袖只是一个称呼吧,本名叫什么?”若问问道。

  “……”

  却是没有一人回答他。

  若问沉默了一会,站起身来。

  “把这老妖婆打死挂在展台上。咱们就等着瞧吧!”

  皮肤上还有昨夜浸泡过的冰湖寒水,纵然克制了原始本能,同样也将皇北霜不盈一握的娇弱彻底击碎。她醒来,面泛潮红,手脚无力。

  “你发烧了,昨夜太乱来!身体受不住了吧!”早就醒来的擎云正在一边收拾东西。

  皇北霜站起来,徐徐走到他面前。

  用力把手中的包袱一系,擎云一手盖上皇北霜的额头,“还好,烧退了一些!”

  皇北霜忽然有点害羞,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令她眼神闪烁。

  “啊呀!”还没回神,擎云一把搂起她跃上马背,“走吧!”他说。

  “去哪?”

  “你该去哪,我就送你去哪?云沛?还是厄娜泣?只要是你决定的。”

  “为什么?”

  “还你泽马之恩!”

  皇北霜闻言沉默了一下,幽幽叹息,“飞踏对你来说十分重要呢!”

  “是的,它忠于我到最后一刻。”擎云的声音非常温和,听来对这马儿却有很深的感情。

  “呵呵!”皇北霜一笑,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我也有飞踏的!”

  擎云看着她。

  “就在那里。”皇北霜指着昨晚逃出来的方向。“就在那里!”

  “决定了?”擎云的手一紧。

  皇北霜点点头,两人一马又朝土匪的寨子奔了回去。

  决定了,无论前途坎坷,心怀多少无奈!

  决定了,无论往事忧愁,记忆多少阴霾!

  早就决定了,

  只要你不离我,我不离你,

  早就决定了,

  只时间还在继续,只要命运生生不息!

  我就可以暂时忘记,

  我就可以暂时抛弃,

  曾经在远方,被风沙吹散的歌曲……

  此时离若问的营地大约五十里的地方,有一队人马正在靠近,从着装上来看,应该也是帮土匪,只不过这一拨人的配备和气势就完全不能与若问那处相比。

  某种程度上来说,沙漠中的土匪比奴隶民族的生活更加艰难,他们没有自己的绿洲,也无法自营生产,主要是由落魄的流亡者聚集而成,谋生唯一的手段便是玩命的掠夺!

  “什么人?”这队伍里忽然冒出一声嘶哑的叫喊。一行土匪嗖地就围了上去,中间,是两人一马!围的正是连夜回奔的擎云与皇北霜。

  “怎么办?”皇北霜低声问道。

  “可以杀出去,或者和他们谈判!”擎云无所谓地收了收手中的策马绳。

  “这一带怎么这么多土匪?”皇北霜有些意外,不免焦急起来。

  “大概是知道若问这回抢了不少好东西,来分一杯羹吧!”擎云一笑。

  “你是说,他们是来打若问的主意?”

  “是有这可能。”擎云扣着皇北霜的腰,两人都没有下马,反倒有些悠闲地聊了起来。“土匪也常常同类相食。”

  “你们谈够了没!给老子滚下马!快点儿!不然现在就劈了你们。”土匪们的头儿大概是要过来了,这些拿着大刀的小喽罗便骚动起来,面目狰狞地叫嚣。

  “别动!”擎云却是按住正要下马的皇北霜。只见飞踏长腿一跺,后脚一蹬,围着圈把周围的土匪们踢了个遍,似乎还觉得十分得意,它鼻孔里时不时地喷出口气来。果真是匹顽虐的马儿,若是常人,怕也不可能令它成为胯下坐骑吧。

  此刻,擎云和皇北霜坐在飞踏的身上,居高临下,威风凛凛!

  “干啥!干啥!不是要去找若问那小儿吗?怎么堵着这两家伙了?”头子冒出来了,目光涣散,乱发竖起,不如若问那样,一见就让人觉得不可大意。

  “你们是干吗的?小娘子很俊哪!”他佝着身体走到前面。“坐在上面干吗?想当大老爷呀!还不滚下来!”

  擎云看着他,忽然哼哼笑起来,十分讥讽的感觉。

  “你笑什么?”那人一抖,许是气着了吧,还猛咳了一下。

  “一群无耻无能,酒囊饭袋之徒,也敢拦我擎云的去路?”擎云眼光一炙,这头子便不由退了一步,可又转念一想,自己人多势众,何必怕他?双手一招,“兄弟们上!”

  还没等众人上前一步,却见擎云不知何时已经下了马,三根指头紧紧掐住了首领的喉咙,稍一用力,便可取人性命。众人一惊,却以蓄势待发之姿定在了原地。

  “退后!全都退后!”不用擎云开口,这头子显然也是经过风吹雨打的行家,知道这回遇上的定是杀人无数的高手,一不小心,便再无回魂之缘。

  “恩,还算是个滑头。”擎云说着就放了手。“你们找若问做什么?”

  “哎……说起来惭愧。”

  擎云虽然放了手,这头子也不敢再发作,就怕陪了夫人又折兵,他老实答道,“若问的人马现在已是北大漠里最厉害的一拨,虽然人数不是最多的,但方圆百里的票子都是他干的,咱们这其他的堆儿都没法活了,又没人敢去剿他的地儿。这回我也只好带着兄弟们去投奔他,不然都得饿死!”他说的无奈,断也不是谎话。

  擎云眼光闪了闪,问道,“你们有多少人?”

  “大概三百左右!”头子回答。

  “不对吧!”带着一抹清脆柔和的声音,皇北霜蹭地跳下马儿,她不徐不缓地走到头子面前,两手一撑,拨开他的眼皮看了好一会,又笑着回到擎云的旁边,高深莫测地说:“五百一十九人却说成是三百左右,你是何居心呀?”

  土匪头子眨了眨被她翻腾了老半天的眼皮,有点贼地嘿嘿一笑,“小娘子,我这不是老糊涂了吗,有多少人哪弄得那么清楚?还是小娘子你的眼睛亮啊,是人是马的,心里早盘了个透!”

  “太阳要到正空了!你不去准备准备?”皇北霜没和他计较,只是看着天空悠悠地说。

  众人皆是一愣,全都停下来看着她。

  “小娘子,哦,不对,大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头子讨好地往她身边一靠。只见皇北霜却像是嫌他脏,一遛转到了擎云的左边。

  “得了幻症的人都会双眼暴突,眼白发黄,血丝成结,每当日上中杆,便会看到恐怖的幻觉,导致精神错乱整整三个时辰,没错吧!老糊涂,这滋味好受吗?”皇北霜此刻的样子十分精灵古怪,连她自己也有点惊讶自己的改变,似乎在擎云身边,令她十分轻松,不再那么压抑。

  “姑娘,你既然把它说了出来,是不是代表你有办法帮帮咱?”头子却是异常激动,估模着是已经受尽了幻症的折磨。

  “这是一种沙漠病,你们常年奔走大漠,身体稍微虚弱一点,或者精神脆弱一些,是很容易得这种病的,但是它很好治。”皇北霜的话对这头子来说无疑是惊天喜讯。

  “大姑娘,既然开了口,必是有条件的不是?行!你说,只要做得到,我侗巴赫一马当先!更何况我们有这毛病的兄弟还不少。”

  “你说的话可信吗?”皇北霜问,心中早已开始盘算着如何利用这一拨人马。

  擎云在旁边看了良久,许是明白了皇北霜的算计,不以为然地默笑着。

  “姑娘你就信我一次吧!”侗巴赫十分着急。

  “你别急,我先问你,后面那一车,是不是炸药?”她老远就看了半天。

  “是的,要送给若问的,他以前跟我要过,我给藏着,这回投奔他总得表示一下心意。”

  皇北霜噗嗤一笑,“瞧你这没出息的,带着五百多人想去若问那里白吃白喝不是自找死路吗?羊入虎口,愚蠢至及,他扣了你的火药,还留你干吗?”

  侗巴赫被她一语道破心中惶恐,不免有些呆滞,他看着皇北霜,暗暗思绪万千,想他纵横大漠几十年,从来没见过这样冰雪聪明的少女,也未见过如此绝代风华的面容,凭心而论,这绝对是一个天之娇子。

  “那姑娘的意思是?”他试探地问。

  “我助你一臂之力,去抢若问如何?”她虽说得平淡,其实心中仍有不安,在若问营地的短短一天,就已令她大受打击。

  “这不可能,我们只有五百来人,若问已拥众两千,个个如狼似虎,杀戮成狂!那是一群疯子!”侗巴赫惊得赶紧后退。

  “侗巴赫!”皇北霜冷笑道,“行!那你就带着这些人去找他吧!看谁死得快!”

  她一说完,擎云便很有默契地与她一起跳上白马飞踏似要离开。

  “慢着!”

  侗巴赫没做太大的挣扎,立刻叫住了皇北霜,“姑娘吩咐吧!不到穷途末路,我又怎会生出投奔若问的念头,在这辽辽北漠,谁不知道有了若问便终有末日?不如拿命一博!”

  若问的营寨此刻早是一片萧肃。从来没有人敢在若问生气的时候上前讨扰,兄弟们惴惴不安地列坐在大堂里,不时偷看一眼倚在正中间兽皮大椅上的人。他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只看见他一会儿阴冷地笑笑,一会儿又森狠地皱眉。

  “来了,首领!来了,来了!”一个头绑黄巾的精瘦少年突然急急冲进来,吓着了坐在旁边的几排人。

  “妈的,落鹰!你不想活了,这时候跑来鬼叫什么?想被首领干掉出气么!”蛮狐冲着他叫起来。

  “不是!是……”专职守备的落鹰显然有些慌张,让他跑进来报信就已经花去了他大半胆量,这会儿见着阴晴不定的若问,魂也去了一半。

  “她来了?”若问没有表情,只是轻轻一问。

  “来了,就是那个女的,还……还带了几百个人!”落鹰被若问吓得有点结巴。

  “带了人?什么人?”若问终于有些反应。

  “两百左右,说是只要放了她的族人,她们就撤回去,否则就炸了咱们!”落鹰回道。

  事实上,他这回答压根没吓着旁边几排干将,蛮狐跟狼头更是一唱一和起来,“切!两百个人就想埋了咱们!扯蛋!让她炸,炸不死老子,回头老子赏她一把子!”

  “这娘们也太天真了吧,去哪搬了几个人来搅和,想玩死人家的命嘛!哪一拨的猪脑敢来给她撑腰!真有意思!”

  “就是!这回逮着她,可得好好看着,让咱首领玩个够才行!”

  “哈哈!老子真有点同情她!给首领碰了会没命哦!”

  几个人越说越起劲儿,丝毫不把皇北霜的威胁放在眼里。

  “谁的人?”沉默了一会,若问道。

  “我看清楚了,就是侗巴赫那老不死的,上回抢他的火药给他娘的跑了,这会儿不知怎么又冒了出来,还和那个女人搅上了。真是奇了怪了!”

  “侗巴赫的人?哼!”闻言若问诡异地挑起一眉,“这老东西不能信,他带了两百人就定然不止这个数!”顿了一会,他有了安排:“落鹰,你带一队人到寨子周围其他的土丘瞧瞧,重点是粮库附近,这里这么大,算不着他又来阴的,叫所有人警觉些,防止突袭。蛮狐,诚象,狼头,你们都跟我一起去外面会会他们!”

  “遵命!”众人一禀,便跟着若问往外面走。

  “他出来了!”看着对面危险的身影越来越近,侗巴赫有点惊恐,侧头看着皇北霜。

  “剑在弦上,不得不发,你现在怕有什么用?”皇北霜冷冷的说,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是有些胆战心惊,和若问对峙,需要十分大的勇气。何况,现在擎云不在她身边。

  思及此,她微皱眉,何时开始,她竟是如此依赖擎云了?

  “哎呀呀!瞧瞧这是谁?侗老?真是好久不见哦!跑这来干什么了?”蛮狐站在若问旁边和侗巴赫打趣起来。

  “我说蛮狐,你怎么这么蠢?侗老这不摆明是活腻了,给咱送命来了吗?”狼头讥讽相和。

  对他们的无礼,若问毫无阻拦之意,只是一脸更加莫测的冷笑,目光犀利地盯着皇北霜。他不明白,为何只要看见她,他的内心就有一种无法控制的骚动,令他焦急、狂热。

  “若问,放人吧!对你来说,这只是多余的劫掠,那些珠宝和食物,我都可以不要!”皇北霜和他对视,说完两人沉默了很久。

  “你不会以为这么点人就想逼我退步吧!不要以为只有你有灰炮,我这边的可要大得多!”他退开身,几排炮管对着前方。侗巴赫一行人顿时一震。

  “若问,你瞧我现在一个人在这里,你猜擎云会在哪里呢?”皇北霜镇定自若,毫无惧色。

  “什么意思?我知道这老家伙不止只这么点人,你们在这引我视线,莫不是流了一拨人搞伏击吧!”若问也并无动摇之色。

  正在这时,落鹰的一个手下来给若问报信,若问贴耳一听,面色一沉,“果然,”他抬头看着皇北霜,“居然找得到我们的粮仓,还搞了百来个人一人一包炸药坐在里面!”

  “对!你们人多,咱们对半轰,怕是全搭上了也赢不了。可是,你们总要吃饭吧!你们玩命杀人掳货,不就是为这个吗?我要的不多,你们也犯不着陪本。”

  若问看了看皇北霜,嘴角微微扯动一下,“诚象,去把还活着的俘虏都带过来。”然后又对旁边的蛮狐点头示意。

  闻言,皇北霜稍稍舒了口气,幸好没出岔子!

  “说说看,你怎么知道我们的粮仓在哪?”若问十分悠哉地问道。

  “在你的房间里,我看到挂在墙上的地图……”皇北霜说。

  “厉害!那种情况下你还注意到这些。表现不错!”若问笑起来,这时候,厄娜泣的俘虏都出来了,已被折磨得消瘦无比,一个个精神萎靡地站在两队人马的中间。

  “怎么只剩下这些?”皇北霜勃然大怒,无法控制地对着若问吼。

  “当然只剩这些!”若问狂笑起来,“来得再晚一点,就连这些也不剩!”

  皇北霜悲痛无比地看着族人,侍卫还有十人,婢女还有三人,全都被折磨得几乎崩溃。一百五十人!一百五十人!如今,只落得如此地步。

  “放人!”她十指紧握,关节喀喀做响。

  若问无趣地耸耸肩膀表示同意,十三人颠簸地朝皇北霜走去。

  “姑娘,姑娘,你的人回来了,我的人可还在里面!”侗巴赫赶紧推了推皇北霜,这种假象的平静,他不知还会撑多久。

  皇北霜却不理他,只是愤怒地看着若问,两眼崩射出光芒,“若问你真不是人!你是疯子!你是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疯子!你丧心病狂!朵再嬷嬷在哪?把她交出来!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压住快要夺框而出的泪水。

  “小娘们可别得寸进尺,把咱首领惹毛,谁也没有好果子吃!”狼头得意地上前接茬。

  这时,蛮狐和落鹰回来了,站到若问旁边点点头。若问一笑,阔步上前。

  “兄弟们!今天咱们可让人给看扁了,人家带着区区几百人就敢来挑寨子要人。你们甘不甘心?你们服不服气?”他的声音魄力十足,只见不服的唏嘘声如海似浪,气势汹涌地向侗巴赫一干压了过来。

  “侗巴赫你听着,粮仓里的东西老子不要了,饿不死!我若问不拿真兄弟的命玩,现在我的人已经全移出来了,你们爱炸什么就炸个够,炸完了,晚辈我也会好好孝敬孝敬您!”他威风八方地站在最前面,凶狠无比,像发怒的狮子,两眼炯炯发光。

  侗巴赫这边几百人,早吓得快一屁股坐到地上去,没转身就跑已是难得。

  “兄弟们,给老子围上去,一粒沙子也别漏了!”若问抽出腰间弯刀,几千人层层呼应。看样子,先前他的平静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调出自己的人马,如今,大有不灭此敌,不收其利的架势!

  然而,这并没有使皇北霜惊慌,她眼中泛着放手一博的光芒。

  “若问,擎云他不在这里,但他也不在你以为的粮仓里,你猜,他现在在哪?”她无所畏惧地开口。

  若问闻言惊觉事有蹊跷,大手一挥,众人退后一步。“你的目的原来不是粮仓?”他沉声问道。

  “死风区!你们很会选地方扎寨嘛!”皇北霜冷笑一声。

  而若问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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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沙面积二十里,新月型移动半固定沙丘,乍一看,还以为这峰地只高得3、4来丈,人畜无害。”皇北霜往前一步,“当然,那也是在它后面的沙陀还在的情况下,你说,要是我们把它给炸了,会怎么样?”

  皇北霜一字一句地说,声音里带着决绝和嘲弄,手上拿着一个约莫是用来打暗号的火趄左右摆弄着。

  “这里马上就会变成一个落差高达数百丈的流沙坑,我们会死,你也会!”若问眯起眼看着她。“你想同归于尽?”

  他心中十分惊讶于她对沙漠地形的了解,想他也是用了不少障眼法掩藏了这死风区的秘密,他们在此驻扎了将近三个月,从未有人发现任何破绽,可现在,却教她三言两语道破。

  “可以不同归于尽的!只要你把朵再还给我,还有粮仓里的那些土匪。”

  皇北霜看着他。对她而言,这便是最后一搏,是生是死,再不由她。

  若问沉默了一会,双眼一聚,似乎也有了决定。

  “你的名字是……”他问。

  “皇北霜!”

  “蛮狐,去把那老妖婆子的尸体找出来扔过去,还有把粮仓里那些废物也放了。诚象,安排所有兄弟集合,准备撤离这里。无论他们炸不炸,这个地方都不可以再待下去了。”若问的安排很冷静,兄弟们小心地观察他的脸色,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会被拿来祭刀。

  说真的,跟了首领这么多年,这是他们第一次被人威胁成这样,几乎完全不占上风,想以区区几百人压住他们两千旱匪本来就是个不可能的笑话,如今,一个女人却轻易地做到了,他们不免有些惊讶。此刻,无人敢抬头去看若问的脸,但他们都听见,他腰上的刀剑铿铿锵锵地发出刺耳的声音。

  一切,还待继续!

  侗巴赫的人驮着大大小小的袋子出来了,这么乍一看去不免有些可笑,本来他们拼个命也不过是为了得到续命之餐,如今捏着机会,一个个如狼似虎,能搬多少就搬了多少出来。而走在最后面的一个,驮着朵再的尸体。

  “侗巴赫!准备好了吗?我们的人一过来就赶快往东回撤,一刻也别停,若问的地理位置偏西,待会擎云一炸土陀他们就只能朝西跑,和我们相反,就算他想再折回来追我们也没那么容易。”皇北霜一边催促侗巴赫赶紧后退,一边攥紧了手里的火趄伺机发信。

  她盯着若问,她确定若问也盯着她。

  在弥漫硝烟忽然被一阵寒风吹散的瞬间,她点然了火趄。

  轰隆!轰隆!她转身就跑,他也一样!

  很快,那种吞噬一切的坍塌,非常快,几乎反应慢一点便要覆身灭亡,一边是四百来人,一边是两千之众,他们谁也不能再看谁一眼,谁多看一眼,谁便会是死亡线的追尾,他们只能拼命地跑,皇北霜要跑,若问也要跑。

  他们朝着反方向跑着,这仿佛就是他与她注定的命运。

  世界上,总有些东西是你十分渴望,却也是你绝对无法得到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感觉常常会令你发狂,而那种狂热,带来的,不过是一场地狱般的恩仇!

  美人恩,无福消受;英雄恨,尤在心头!

  皇—北—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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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咱们就在这里分手吧!”侗巴赫看着皇北霜,想了很久终于开了口。
  “和你干了这一票几乎吓破我的胆,姑娘,你绝不是等闲之辈,我侗巴赫也没这福气跟在你身边。就此别过了,还望你一路顺风!”

  逃出来的第二天,侗巴赫一干逃匪与皇北霜分道扬镳,这是当然的,两边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土匪们抢了东西,如今只想怎么躲了别让若问找到,那必是死路一条。

  “你们也一样。就此别过了!”皇北霜朝他笑了一笑,目送他们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缓缓回过头,好象利用这沉默的时间想了很多很多。

  “我们坐下休息一会吧!”她没有抬起头,眼睛一直盯着沙土,自顾自地坐下。

  面前正是那厄娜泣和亲婚队剩余的十个侍卫与三个婢女,他们形容枯槁,伤痕累累。

  大概是早猜到她有什么话要说,擎云跃上飞踏,远远地回避了。

  “你们走吧!回厄娜泣,或者去投靠其他的游漠民族!”皇北霜定定地说。

  “娜袖?”十三人唰地又从地上站了起来,震惊地看着她。

  “你们走吧!”皇北霜又说了一遍。

  “我已经不想再有人为这场屈辱的合婚而牺牲了,我会自己去云沛,你们就不用跟去了,天知道到了云沛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她一边说,一边抓起地上的沙子,在手里荡了荡,又轻轻放开手,任凭它们沙沙滑落。

  “保护自己的族人,是我的责任,我没有做好!”

  众人闻言,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有说什么,好象谁也不知道怎么说。

  “娜袖!”过了很久,终于有人开口了,是道秋,厄娜泣的黄衣婢女,只是此刻身上穿着男人的衣服,她靠过去,表情十分坚定,“娜袖愿不愿意听道秋说些知心话?”

  皇北霜抬起头看着她。

  道秋柔柔一笑,“被选出来与娜袖一起上路的那一天,厄袖曾亲自主持祭祀,与我们共同起誓,为了保护厄娜泣,将不惜一切牺牲,无论遇到什么艰辛困难也要咬紧牙关坚持下去,绝不可以退缩。我们全都起誓了,真的,那一天,那种激动的心情至今还在支撑我的身体继续前进。”

  “可是,遇到若问狗贼的那一刻,我们才真实地体会了那种痛苦的坚持,生命的脆弱和尊严的渺小。我们有好多人都跑了,可我们也有这么多没有跑,我们跟在你身边,遵守当初许下的誓言,决心为此坚持到最后一刻。”

  “娜袖,你逃走的时候,我们十分开心,我们都相信即使只是一人你也会去的,去云沛,与那战联姻。然而,我们的那种开心,那种为厄娜泣而来的开心,永远也比不上您又折回来,以命相救的瞬间。那种感动,我无法表达,那时候我才知道,面对死亡,你可以说不怕,但面对拯救,你绝对无法说不要。”道秋说到这里,已经开始默默哭泣,其他人见状都拢了过来,拍着她的肩膀表示理解。

  皇北霜无言地听着,不由热泪盈框。

  “娜袖,让我们跟着你吧!从今以后,我们只服从你一个人的命令,是生是死都由你决定!”一个侍卫大喊起来。这声音十分坚定,鼓励了其他人表达自己的心声。

  “娜袖,廉幻说得对,今后你就是我们的主人,我们哪也不去,就跟着你。你不要赶我们走!”

  “对!我也是!”

  “我也是!”

  应和声声声不断,皇北霜满脸是泪,她倔强地揉揉眼睛,拳头一握,再也没有说一句话。十四人在这炙热的大漠哭得精疲力竭。

  擎云回来的时候,带着一个大包袱,他把包袱一扔,溅起一地的飞沙,“哭够了就换衣服吧!”他笑着说。

  “你哪里找来这些好衣服?”皇北霜看着道秋她们打开的裹袋,里面全是一些漂亮的衣服和珠宝,还有刀枪。

  “找侗巴赫要了点利息!”擎云坐在飞踏身上,手一伸,把皇北霜扯上马背,对坐在地上换衣服的一干人喊道,“借你们的娜袖说说话!”两人便奔了去。

  “你要说什么?”皇北霜靠在他的胸口问。

  大概有点距离了,擎云停下来,看着皇北霜,“决定吧!如果和我在一起,我就立刻带你走!”他的话非常直接,好象与她早有缠绵一样。

  皇北霜反倒一愣,不知怎么回答,于是别过眼不敢看他。

  “逃避不是你的性格,回答我吧!”擎云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

  “我很中意你!天地之间,只有你,注定与我共乘飞踏!”他的气息十分霸道,皇北霜在他的怀中却是坦然安心。她知道他与她是心灵相通的,他们之间的感觉无须多语。

  见皇北霜仍是眼神闪烁,擎云双手一紧,将她搂在了怀里。

  可是,没有犹豫,她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厄娜泣若没有那战的支持,很快就会被那阔儿驱离!”

  “……”

  “一旦被驱离,厄娜泣,就完了!”

  “所以,你要拒绝我?”看着她坚定的脸,擎云的声音透着矛盾,似乎对她的选择很理解却又无法不失望。

  “厄娜泣……”他反复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若有所思,正在掂量什么。

  皇北霜却没有注意这些,只是沉默地点点头,心里一片凌乱,他们不能在一起,对她而言,这大概是最后的温存了吧,她的额头深深地贴着他的胸口摩擦着,汲取最后的痴迷。不料擎云突然抬起她的头,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落下炙热的吻,他的气味与他的力量顿时征服了她。

  为何如此甜蜜?为何如此开心?为何偏要遇到你?

  他们的吻激烈而沉迷,久久不愿分开,这样的擎云几乎要夺走她的呼吸。

  皇北霜心神一慌,在她就快昏过去的时候,擎云却忽然放开了她,只见他两手一震,一件红色的华丽嫁衣像盛开的牡丹随风飘舞,徐徐落在她的肩上。

  那一瞬间,他们看着对方,眼中再无其他。

  “相吻做印记”,擎云用力搂了一下皇北霜,终于放她下马,皇北霜抬头看着他,心中五味陈杂,而擎云却是一笑,“你走吧,我擎云对天起誓,下一次,绝不放手。”

  说完,只见飞踏立身而起,带走的,是擎云头也不回的背影。

  下一次,绝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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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擎爷走了吗?”道秋换好了衣服站在路口看着独自回来的皇北霜。

  皇北霜落寞地一笑,“恩!我们也走吧!”她拉了拉披在身上的红嫁衣。

  十四人打点好行装,整齐地上了路!

  “走!到云沛去!”

  一时之间,黄土飞尘又送走了一干热血儿女。

  朵再,我把你葬在这里了,纵然尸骨寒冷,我也知道,你会静静守侯,守侯着我回来的那一天,你会等我吧?等我们在这条路上,再一次相见!我还会,在你的怀里哭泣,听你唱起伤心的歌曲,还记得,你曾告诉我,那是黄泉的声音,带着隔世的迷离……

  悠悠青天连沙疆,

  万里华筝竞追长,

  曾有姑娘,为我扶桑。

  曾有姑娘,与我暖床。

  春去冬来,昼短夜长,

  两眼一睁,前世沧桑!

  阔阔冷风吹断浪,

  旱海新月波涛广,

  何处姑娘,为我断肠。

  何处姑娘,与我情殇。

  春去冬来,昼短夜长,

  两眼一闭,今生无望!

  ——隔世歌

  神哪!若你真的存在,是否听到这凄然无奈的歌谣!

  若你真的听到,是否依旧讥笑生命的渺小!

  如果真是这样,

  神哪!

  我必将你遗忘……

  “侗巴赫,你真是老糊涂了,要跑就跑远点嘛!这么快就给抓到,老子可一点也不过瘾哪!”说着,侗巴赫肠穿肚烂的身体又重重挨上一脚,当然,能毫不在乎,一腿就把人踢成这样的必是若问。只见他甩了甩脚上的血,一屁股坐在侗巴赫的箱子上,跪在地上的还有其他五百逃匪,均是面如死灰,在他阴冷的目光下,一片死气沉沉。

  “首领!让我来干掉他吧,别脏了你的鞋!”蛮狐兴奋地插嘴。

  “还是我来吧!反正他儿子也是我做的,干脆也由我来一并送他上路。”落鹰也参合道。

  这时,侗巴赫已经快不行,又吐出一大口血,他半睁开眼看着阴森的若问,许是回光返照,他憋了一口气大声喊道:“土匪不是这样的!”一句话尽,便已气绝。

  “切!臭老头!说什么呢!”蛮狐无趣地踹了他一脚。

  其实侗巴赫的话也没错,这一路而来,若问的追击令他深深体会到,他们与其他土匪截然不同,他们对若问的信仰,对若问的服从,已经达到某种微妙的界限。而土匪是不会那样的,可是,如果那些不是土匪,那又是什么呢?他不知道,而他也无命知道了。

  若问看着死去的侗巴赫,忽然站起来,冷酷的目光微微一动。

  “都杀了!”他说。

  话音一落,只听得蛮狐落鹰一干人等几乎变声的兴奋尖叫,近五百人的生命,瞬间成了血肉模糊的玩具。嗜血的恶魔,仿佛冲破了藩篱,来到世间。

  腥风血雨的一个时辰过去了,若问只是坐在一边悠闲地欣赏杀戮,他看着这一场人间地狱,目光越来越幽暗。

  好一会了,再听不到有人哭喊和惨叫,只有疲惫的喘息声和满足的咒骂声。

  若问站了起来,“杀够了吗?”他问。

  “不够!不够!”众兄弟向他高声呐喊。

  “呵呵!”若问一笑,右手握拳,高高举起,众人立即安静下来,齐齐看着他。

  “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土匪!不再只游荡在这北边大漠,我要建立军队,一路向南!”他威严粗犷的声音穿过每一个人的心,“升起黄色大旗,印上白色皇冠,我将率领你们,占我所想,夺我所需,军队的名字叫——黄天狂兵团,生在这漫天黄沙之下,要疯就疯狂到底,要杀就杀到最后!”

  他一说完,底下一片安静,须臾,便是震天动地的欢呼声。

  从今以后,若问再不是北漠上偏安一隅的土匪!

  我发誓,将一追到底!

  “娜袖,你当初是怎么治好侗巴赫的幻症?”

  “幻症怎么可能治好!”

  “那到底是……?”

  “我给侗巴赫吃了永冬草根!七十二个时辰内,他们会失去一切官能欲望,没有了欲望,又何来幻觉?”

  “可是,他们会三天不能吃不能睡,三天过后,幻症又会再发作吧!”

  “没错!”

  “娜袖,侗巴赫会恨你吗?”

  “会的,因为欲望是没有尽头的!”

  如同人的智慧。

  宁都,云沛都城。

  一望无际的绿树红英与庄严华丽的高大建筑群交错蔓延,规划整齐的街面两边排列着大大小小的店铺与酒家。这里的水酒甜美丰润,这里的粮食幽香可口。抬头可望见平静的白云与蓝天,低头可找到热情的姑娘与少年。为何如此不同?

  在此之前,皇北霜从未见过如此美景,几乎就要被这生机盎然的世界倾倒。而她身后的十三人更是目瞪口呆,仿佛身在梦境。

  “这就是云沛!”廉幻闭上几乎流出口水的大嘴。手一抹,转身看着皇北霜。

  “恩!我们到了!”皇北霜笑着走到前面,眉目间的情绪不免有些复杂,为何如此不同?这里的生活竟是如此和平安稳,这里的宫殿竟是如此雄伟壮阔,在厄娜泣,这根本是一个万世也休不来的梦境!

  “这就是第一政权大国的实力吗?拥有最多的绿洲和人民,建有完整的军队和宫廷。走吧!我们就去会上一会,履行最初的使命。”

  “进城去!”

  “站住!哪来的?”城门口的侍卫拦住了他们。

  青衣婢女夜佩上前一步,拿出几串珠宝献上,“云沛的官爷,我们来自遥远的厄娜泣,带着族人的祝福到此和亲!”

  闻言,侍卫们收起大刀,其中一个大胖子走了出来。

  “啐!又来一个和亲的,这几天已经来了几十个吧?把通关文碟和盟约书拿出来!是哪一族的来着?”他语气讥讽,十分瞧不起此刻风尘仆仆的皇北霜一行人,一边说一边挨个瞧着他们,瞧到皇北霜这儿时不禁眼睛一亮,“哎呀!这个漂亮!跟昨天真渠送来的那个有一比哟!”说着就要伸手摸上皇北霜的脸。

  铮地一声,电光火石之下,廉幻的长剑已经抵住大胖子的腋窝,胖子一惊,冷汗直流,连忙缩回手,看着皇北霜不怒而威淡然平和的神情,心中一颤,不禁想到,这个女人不简单!

  “行了,你们进去吧,到大使府登个记,三天后,广寒宫将会举行和亲典礼,所有和亲队伍一同晋见。”胖子很识趣,没有再做刁难,心下明白,越是漂亮的女人越得供着,说不定哪天就得了宠。

  廉幻恭敬地退到旁边,为皇北霜开路让道。

  如今这十将三婢已然把她作为自己唯一的信仰,誓死追随,杀伐不忌!

  “将雷,允再,我给你们个艰巨的任务如何?”皇北霜进了城,路上一直在沉思,快到大使府邸的时候,终于开了口。

  “但凭娜袖吩咐!”两人侧到皇北霜身边。

  皇北霜和他们悄声说了一会,才抬头道,“凡事小心,多加保重!”。

  只见两人向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来到这里是为了民族,保住性命则是为了自己”皇北霜忽然回头一笑,对着剩下的十一人道,“今后危机重重,我们要多有顾虑,任何行动都必须井然有序。廉幻,侍卫就拜你为将,保护我们周全,夜佩,婢女就以你为首,打点一切!”

  “是!”两人齐声回应。

  “好了,大使府到了,进去吧!”

  皇北霜抬头看着房沿上的牌匾:宁都大使府,手一紧,便领着十二人走了进去。

  大使府的客厅里人满为患,看来是有不少奴隶民族都献了自己的姑娘来此,有些羞羞搭搭地端坐在一边地看着往来的人群,有些则十分自信地环视周围,自觉风华绝代,无人能及。每一个和亲少女多少都带着侍卫与婢女,看起来运气比皇北霜好,不曾遭遇劫匪。

  “大使到!请肃静!”只听一声叫喊,万籁具寂!

  “都到了?”一个身材还算魁梧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几个士兵,他目光扫了扫站在堂前的众人。

  “好吧,时辰也到了,三天迎礼时间已过,那些迟到的没来的就从名薄上划掉了,现在开始点名吧!”他喝了口水,语气冷漠。大家都明白过来,没到的那些十之八成已在路上丢了性命!

  “麻随的雨蔷公主!”

  “在这边呢!”一个小奴举了举手。

  却听得正在点名的大使一哼,“帮着主子回声在就行了!”

  “鸪劾的正芳郡主!”

  “在!”

  “弥赞的含玉夫人。”

  “在!”

  这一声声呼应扰得众人心乱如麻,谁人想到,除了天都,其他四大政权民族竟也都着了人来?云沛实力可见一斑!

  此刻,堂下的姑娘们,有的几乎胆怯地痛哭起来,有的则开始促眉盘算,心下知道自己若是出生卑微又没有太大见识,想在这森森土地上保住性命还真需要些运气了!历来不受重视的和亲红妆,多半连个尸身也不知落在何方!

  “厄娜泣的皇北霜小姐!”

  “在!”道秋回答的十分利落,声音中不带一点疑惑,这让迎亲大使不由抬头看了一看,哟,他眼神一动,这一拨绝对是个正主儿!区区八个侍卫,却气势庄严,时刻戒备,而三个婢女个个美貌如花,比得上其他几个小族送来的公主,当然,那也是绝对比不上站在中间,从容万分的娜袖皇北霜。是个什么地方不一样?那奇妙的气氛,好似国王亲自驾临!

  “厄娜泣的皇北霜!”不知为何,他又点了一次名。

  噗嗤!却听得另一个青衣婢女再萍嫣然一笑,铜铃般的声音响起,“大爷您真是健忘,不是才点了一道名吗?该不是我道秋姐姐声音悦耳,您听得欲不能罢?”

  刹那间,严肃的气氛全无,众人一阵笑。

  “哦!瞧我这不是……”大使有点窘,拍拍自己脑袋,威严荡然无存。

  不一会,他继续点名。

  “炙垦的天冠小姐。”

  “在!”

  “那阔儿的珍碧婷小姐。”

  “在!”

  “……”

  此后便是冗长乏味的点名对号,除了贵族的和亲少女有本国的封号外,其他包括厄娜泣在内的所有亲使全都以小姐称呼。这就是现实,人与人,永不平等。

  “行,点完名了!”大使收了名薄微微笑道,“核实二十一人,请诸位这三天好生歇息,蓄足了精神等待陛下召见!”说完便退了去,留下悠悠众人不再搭理。

  使馆大堂的人潮开始疏散,奴婢们都为着自己主子忙碌起来,没想到这大使一去,各家姑娘们便开始各找各的茬,各插个的花。

  被围得最多的便是那早早听说过的真渠美女幼佳,瞧这姑娘,皇北霜远远一望,心想,还真是个美人!休说她是如何的粉嫩娇媚,光看着她那双秋波迭起的汪汪大眼,就令人心神一动,不免多行注目之举。

  只见这幼佳姑娘在众人嫉妒和刁难下却是面容坚毅,傲气凌人,她的气势实让其他粉戴黯然失色,吵也吵不过,比也比不上,各家姑娘莫不是急了心火,一个个在那跺脚垂胸。

  这样的美丽是不可以用在这种地方的,叹口气,皇北霜轻笑一声,一行人转身就走。

  “皇北霜!你也给我站住!”

  没想到她前脚刚踩到门槛上,就被人叫住,于是她身子一定,缓缓回过头来。

  “雨蔷公主!何事叫我?”皇北霜却是语带惊恐,很自然地往身边婢女靠去。

  瞧她慌张的样子,这雨蔷公主的心情显然要好得多了。

  “哼!也不是长得漂亮就了不起嘛!你也不比那个幼佳差,怎么就这么点骨气?躲什么躲,怕我吃了你不成!”她说着就上前拧住皇北霜的手将她使劲儿拽了出来,还很利索地就是一巴掌上去,打得她微一侧身,这时廉幻一手抚上腰间大刀便要上前斩人,皇北霜却眼色一凝,暗示他不要出手。廉幻退到一边。

  “哭什么哭!”雨蔷公主似乎十分满意她害怕无助的样子,仿佛刚才在真渠幼佳那里受的气,这会儿都发在了她的身上,皇北霜却只是掩面哭泣。

  “真没出息,给我滚!”雨蔷这一下,十分得意。当然她得意也是有原因的,毕竟她不是奴隶民族出身,来此和亲也是表示友好而不是忠诚,就某种程度上而言,她是具有政治地位的女人,代表的是麻随,五大政权民族之一。她在入宫晋见之前对其他女人耍场下马威其实也无可厚非。

  于是再萍等人赶紧上前,一手抚着皇北霜的脸,一手扶着她离去。

  “娜袖何必怕她!”出了大使府邸,夜佩等人终于忍不住问道。

  “女人之间的矛盾无非是争宠斗艳,只要不碍着我们,就尽力避免冲突,何况我们在此尚无根基,卤莽好胜,不定引来杀身之祸。”皇北霜揉揉自己的脸,“真是疼!给我逮着机会,定要还她十个耳光!”

  听了她的话,夜佩噗嗤一笑,“奴婢们跟着娜袖总觉得十分安心呢!”

  其他人闻言不禁都点头附和,这也确是他们的心声。

  “娜袖,大使已经给所有人都安排了房间,咱们现在要不要先去休息?”再萍问道。

  却见皇北霜顽皮地眨了眨眼,回道,“咱们不住使馆,这三天就好生在这天下闻名的云沛宁都游玩一翻吧!”

  众人一顿,齐齐看着她,将信将疑。

  谁知皇北霜没在开玩笑,在其他和亲队伍都忙着贿赂和打点宁都官员的时候,她竟真是带着十一个人在外面逛了个遍,将沛云的民俗文化和生活习性了解了七八分,一路上好不自在,莺声笑语不断。

  或许,在他们一生中,这是最轻松快乐的三天吧!

  尤记得,无痕只是梦一场!

  依稀凭风走,望不断沙丘高耸,挥不去尘世苍茫!

  真想与你同在,直到热泪盈眶!

  那三天,还依旧逍遥……

  那三天,还与你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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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巍峨皇宫里,四处金碧辉煌,烨烨生光,高耸的墙壁上大面积雕刻着乘风的飞马与翱翔的狂鹰,栩栩如生,而中间牢牢镶嵌的一颗巨大宝石,玲珑剔透,妖艳无比,仿佛照遍世间一切。

  这样的华丽,不免震慑人心。

  “怎样,派去追查莽流的人马都找到了吗?”说话的人斜躺在精致宽大的床上,让垂垂纱帐遮去了大半,然而声音,却带着无法言语的危险。

  “找到了,只是……全都神智不清……无可交代!”回话的人看起来十分精壮,眉宇萧然,想来这人身份不是个将军也是个统领。

  能让他下跪的人,可想而知!

  那人从床上下来,语气却意外平和。

  “巫季海,莽流的事,只可低调查办,不许声张!这伙人四处贩卖各国军政机密,无孔不入,却至今行踪成谜,一不小心,可会给云沛造成不小的麻烦!”

  “是!”巫季海俯身回道。

  “行了,你下去吧!”

  巫季海起身便退到门边,正要出去,却迎面撞上了进来的人。

  “哟!巫将军,您还在陛下这儿呀!快些回家陪陪两位夫人吧!”原来撞上的正是这次迎亲大使筑俊,只见他老脸一撅,贼道,“您家的夫人好几天没瞧着您了,寂寞得慌,天天到我的大使府找那些和亲的主儿们聊天拉关系呐!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明儿姑娘们进了宫,您那俩夫人可又得闷着了!”

  “哼!管好你自己吧!”

  看样子巫季海十分厌恶筑俊。袖子一挥,没多做理会,大步流星地跨了出去。

  “陛下万安!”筑俊上前一跪。

  “起来吧!”

  到此也无需多说,此人当是云沛国广寒宫的主人——国王那战!

  筑俊恭敬地站起来,双手奉上一卷厚厚的册子。

  那战接过来,一页一页有意无意地浏览着,似乎上面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他的地方。

  “你说吧!”他手一挥。

  “书信求婚的民族无论大小共有一百三十个,陛下亲应了三十二个,到今天为止,实际到达的是二十一个,失踪的主要是些弱小的奴隶民族,无外乎是遭到土匪或流亡人群。召见册上记载着这二十一个和亲使者的名字,年龄,容貌和背景,此外还有他们这段日子住在大使别业里的生活记录,最早到的一个月前就到了,最晚的今天点名时才到。附本上还有她们此番带来献给陛下的贡品目录,属下已经由上而下列了排名。”筑俊答得十分利落。

  “恩!就你看来,感觉如何?”那战十分悠哉,一手拿了块点心吃起来。

  “回陛下,”筑俊看来是对这个问题期待已久,几乎回答得有些迫不及待,“这次的姑娘个个都很漂亮,小人这几天看得眼都花了……”

  “行了,挑几个来说说!”那战有点不耐烦。

  “是!”筑俊赶紧收敛形色,正道,“首先是三个政权贵族代表,麻随雨蔷公主,鸪劾正芳郡主,弥赞含玉夫人都可称人间绝色,各有风骚。”

  “天都还是没来凑热闹吗?”那战的声音有点冷,并不把筑俊溢美之词放在眼里。

  “呃!是,天都这回也没派人来……”知道那战有些不高兴,筑俊紧张地看着他。

  那战却没再继续追问什么。

  “继续说吧!”

  “再来是奴隶民族的亲使,总的来说,气质和样貌要差些,毕竟是穷苦地方来的,只不过……”筑俊一顿,似乎心情有点激动。

  “其中有两个十分出众,一个是真渠的幼佳,一个是厄娜泣的皇北霜。照属下来看,不说贵族的公主们没法比,恐怕就连陛下的几位妃妾也难有匹敌!”

  “哦?”这会儿那战的兴趣倒是上来了。随手翻到了真渠幼佳的卷页,上面写着此女个性强烈,凡见不善者,都迎头痛击,毫无惧色!是个有味道的女人。住在别业里四天,镇住不少狠毒刻薄的公主,贡品数量排第十位。

  “还行!有点意思!”那战却是一笑,此刻撇去了国王的威严,浑身充满着性感的邪恶。这时他手一挥,又翻到皇北霜那页。

  “在别业里待了不到三个时辰,挨过麻随雨蔷公主的打,掩面而逃。三天不见踪影。直到第三晚确认点名才出现,身边只有八个侍卫和三个侍女,供品数量排在最后一位!说是遇到土匪劫掠,侥幸逃脱。”

  那战边看眼神边沉寂了下来,让人无法看透。

  “三天不在别业,干什么去了?”他悠悠问道。

  “巡城兵探报说是在宁都城里四处观光游玩!”筑俊如实回答。

  “游玩?”那战闻言忽然一展眉宇,“哈哈!”却是干笑两声,听不出他此刻真意。

  “筑俊,你对她的印象如何?”那战问道,目光并没离开皇北霜的卷页。

  “回陛下,”筑俊稍稍斟酌了一会,“这不太好说,小人初见她时,感觉她华态万千,从容自在,是个真主儿!可实际上,又好象不是这么回事儿……这姑娘给麻随的刁蛮公主当众辱打了一番,却只是擒泪而逃,吭都没吭一声,大概知道自己容貌遭人妒忌,三天都不敢回别业里。这后继实在让人失望了一把,小人本以为此女不逊于真渠幼佳!可惜却是中看不中用。”

  “哼!筑俊,你收了真渠多少好处?点到就好,不要太不知分寸!”那战眼光一沉。

  筑俊赶紧跪下回话,“陛下息怒!小人收了好处是一回事,这幼佳确实不同凡响呀!”

  “她都去过哪些地方?”那战又问。

  “陛下问的哪个?”筑俊十分小心。

  “皇北霜!”

  “啊!先在城门口转了一会,后来又去了集市场和五谷耕地,第二天去逛了祭庙和通天塔,最后……”说到这里筑俊停了下来,观察那战的表情。

  “去哪了?”那战问道,并无不悦。

  “最后去了创天建国冢!”筑俊赶紧回道。

  “哈哈哈!”那战却大笑起来,声音十分狂妄,“不在别业里和那些公主小姐打架,跑到外面三天就把我宁都风土历史摸了个底,这可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历来与我云沛和亲的婚队,途经北漠,遭遇劫匪还能平安抵达的,这还是第一个!”那战的声音听来十分高兴,好象找到了玩具一样,透着某种细微的期待。

  空气中,回荡着筑俊猜不透的轻笑。

  此刻别业里,皇北霜和三个婢女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的和亲大典,而八个侍卫则列成两队轮流守在门口,守备森严。在别业里,大抵只有这一间房是比较安静的了,其他的亲使房间都十分热闹,甚至有不少姑娘还在排练歌舞以争注目。

  “夜佩,明天就看你们的表现了,紧张吗?!”皇北霜坐在床上,心情似乎不错。

  “我们才不紧张呢!厄娜泣的姑娘哪一个不是能歌善舞?何况我们还是经过特别训练过的,怎会害怕?”夜佩有点儿不服气地回答。

  “就是呀!只不过,要是娜袖儿亲自上阵还不把那些公主郡主的羞个半死!奴婢倒真想看看呢!”再萍端了盆水为皇北霜清洗双脚,一边也参合着进来。

  “对!我也这么想!那个真渠幼佳,浓妆艳抹,根本连娜袖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奴婢心里不服气呢!”道秋这会儿吐了吐心中不快。

  几个婢女立刻就唧唧喳喳说个不停,不禁惹得皇北霜轻笑出来,心想就算是曾经历生死劫难,依旧前途未卜,这丫头就是丫头,怎样也脱不了孩子气。

  “别闹了,”皇北霜躺了下来说,“都上来吧!咱们今晚一起睡!”她拍了拍床上的被子,表情十分活泼。三人也是毫不顾忌地就跳上了床,一起钻进被子里。

  是夜,只听到月光下轻柔的对话。

  “玩了三天,你们有什么想法,都说来听听!”

  “恩……我觉得这里很美,生活很有秩序。”

  “美是美,不过我觉得这里很拘谨,规矩太多。”

  “我倒是觉得吧……这里的好象什么都有!”

  几个奴婢一一道出自己的想法,皇北霜闻言一笑。

  “夜佩、再萍、道秋,你们知道,为什么贵族的和亲少女都有封号,公主啦郡主啦……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她们是政权民族!”夜佩答道。

  “对!那么,如果厄娜泣也给我封个号,说是和亲‘公主’,你们知道会怎样?”皇北霜说得十分平静,却是语带风云。

  “那就是叛逆!要杀一儆百!因为我们是奴隶民族,奴隶就要有奴隶的分寸!”

  此话一出,三人禁声下来,心头纠结万分。

  “你们记着,这种真实的体会,到了宫里,将会了解更深,你们会看到更多这一生从未看过的东西,你们会感觉到一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威严和无情,你们确定真的不会紧张害怕吗?”

  三人一听,都沉默下来,这几天游玩宁都,她们已经无数次被云沛的辉宏壮阔所震惊,又无数次因为太过震惊而愣在原地,真的不会害怕吗?她们不知如何回答。

  “不要害怕!”

  却听到皇北霜坚定的语气,“不要害怕,当你们走上大殿载歌载舞敬献忠诚的时刻,我就在你们身边,和你们站一起,我不害怕,所以,你们也不要害怕!要知道,死过一回,还有何惧?!”

  “我带你们游玩宁都,就是要你们尽快地习惯这个陌生的世界,千万不再因为任何意外的风景而忘记自己的本质!懂吗?”

  皇北霜的声音轻柔有力,一点一滴稳住了众人纷乱的内心。

  夜深了!再无人低语。

  那是谁的谜题,在夜里,燎拨人心?

  那是谁的芳香,在心里,温润甜蜜?

  睡了,睡了,我从不知道谜底,我从不沉迷此意!

  明明是沙雨,掩盖了我来时的痕迹,

  如今却是绿英,截断了我向往的平静……

  叫我如何忘掉?!

  那谜语,还有那甜蜜……

  擎云,还记得吗?

  你曾发誓,不再放弃。

  擎云,我又何妨将你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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