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厨子和老外的难题--萨苏[zt]

兄弟早年上学的时候,也风风光光又糊里糊涂的当过一回某种代表,上人大会堂逛悠了几天,不幸的是生来不是搞政治的料,对开会的内容毫无兴趣,只顾看新鲜,倒是对大会堂的厨房兴趣十足。

结果是会开的浑浑噩噩,和大师傅倒是交了朋友。

人民大会堂的厨子自然有专门的了,但是碰到开大会,还是要从外面请,和我玩得比较熟捻的是一位北京饭店贵宾楼的陆师傅。

陆师傅为人谦和 -- 其实人大会堂的厨子对来开会的都很和蔼,谁知道你是干什么的阿。更好的是有问必答,大概的原因是相信你拼了老命也赶不上人家,随便漏几手就够你在家笑傲江湖的。我曾经在前面的贴子里给过一个国宴版的香酥鸡,就是陆师傅的传授。

其实,又不能真让你上灶比划,陆师傅给我的传授基本都是指点,比如怎么爆锅,怎么切连刀等等,真是人家一句话,顶你自己摸一年,至今我还挺感激老师傅的。

记忆更深刻的是陆师傅说过五六十年代几个给老外做菜的段子。

当时,北京的外国人基本和动物园的猩猩数儿差不多,很稀罕,您还记得当年有一条规定么?不许围观外国人。这规定现在想想都邪行,可六十年代就是这个社会情况。

所以,陆师傅他们接受涉外餐饮任务,也很认真,当作一种体现国格国艺的政治任务呢 – 毛公说过,一个中国药,一个中国饭,将来必将大行于世。

但是,那时候来北京的外国人,也绝少省油的灯,对中国的历史文化多半颇为了解,有的还是祖辈在中国呆过,还有的对中国熟悉的跟老北京旗人似的,一嘴京片子告诉你 – 这个红烧鱼不能做得这样咸。。。

那涉外的大师傅可都是如临大敌阿,让人家笑话,那不是丢自己手艺,也是丢中国厨子的脸么。

还真就有来叫板的。有一天,就有一位来访的老外在贵宾楼问服务员 – 能不能点菜谱以外的菜阿?服务员也够豪横 – 可不是,背后都是国宴师傅撑着呢,告诉人家,您点,就能做得出来。

那位就说了,听说你们中国有一道菜很有名,叫“孙悟空大闹天宫”,能做么?

服务员根本没当回事 – 他还没见着国宴厨子有拿不下的菜呢。顺口问道:您是现在要点么?老外说不是,明天宴请他们使馆的工作人员,他要用这道菜讲讲中国文化。

等服务员回来一说,厨师们都炸了?孙悟空大闹天宫?还猪八戒娶王熙凤呢?没听说过,川鲁湘粤它也没有这道菜阿。

有个广东来的名厨沉吟,说是不是外宾要吃猴脑阿?这道菜因为太残忍,现在已经不作了。。。

厨师长说不能,他和老外打交道多,知道这帮人没有这样古怪的胃口,你上个猪耳朵都能大惊小怪的,真弄个活猴上来取脑吓疯几个算谁的阿?

思虑片刻,派了个伶俐的服务员出去套套外宾的口风。

人家已经吃完要走了,服务员一边伺候人家穿衣服,一边套问: -- 大闹天宫这道菜,已经好久没人点啦,您在哪儿吃过呢?

外宾告诉他 – 哦,解放前我在上海点过,印象很深。

哦,这用猴子做菜可很少见啊。

嗯,几百只猴子。。。外宾忽然狐疑的看看服务员 – 是你们厨师不会做么?

服务员赶紧掩饰 – 哪里哪里,我是自己问问阿。。。

几百只猴子?!听完这句话,厨师长差点儿没疯过去,就算把北京动物园的猴子都弄来,也没有几百只阿,再说,几百只猴子弄到这儿来,往哪儿放阿?怎么处理?红烧?清炖?还是爆炒阿?用哪个部位?别看师傅们经验丰富,也给弄得仗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打算把这活儿推了。

人家接待组的组长不干了,说你们这答应了人家怎么能不做呢?言而无信,外事无小事,传到外边去有损国格。

话说到这份儿上,那可就没辙了,几个师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按照当时的标准作法,发动群众,开诸葛亮会吧。

这大伙的意见可就五花八门的,综合起来,有几点。

第一,   吃几百只猴子,这个可能性是很小的,这个国家不大,外宾加使馆工作人员,总共不过十几个,无论清蒸还是红烤,就算一人抱一个猴子啃,也没这么大胃口。

第二,   甚至这菜用猴子来做也不大可能,因为这老外看着不象很有钱的样子 – 当时贵宾楼除了国家招待,向外宾还是收费的,虽然便宜,几百只猴子。。。这道菜成本不应该太高。

第三,   这道菜既然叫“孙悟空大闹天宫”,突出的是一个“闹”字,一定是很热闹的一道菜。有人说会不会是一边吃饭一边让猴子表演?厨师长说这怎么可能,猴子腥臊味的,上来表演不影响食欲么?再说,我们这儿又不是马戏团。
第四,   确认厨师们所知所有的菜谱,传承之中,没有这道菜,但是老外吃过,所以不能蒙他,做的不对人家要笑话我贵宾楼无人阿。

最后还是党委书记学过辩证法,脑子灵有办法 – 他不是在上海吃的么?马上打电话给上海市公安局,查有名厨子的电话住址,你们也找师兄师父,只要有上海厨师关系的,遍访高手,淮海战役广西猴子我也打过,我就不信拿不下这孙悟空! -- 党委书记是部队下来的,参加过淮海战役,广西猴子指的是国民党黄百韬中将手下的二十五军。

没等上海公安局回电,有一位师傅就来了,说 – 首长,我联系上了,我的师叔回作这道菜。

啊,你师叔?在哪儿呢?在上海么?

没有,他解放前在上海干过,现在在咱们这儿干采购呢。
说着那位采购师傅就回来了,他是为了办货的事儿和“家里”联系,才听师侄说起来,他说,我知道这道菜,我能做。

上上下下都把他围上了,这位师傅本来也是红案高手,但因为头脑机敏,善于交际,已经作采买离开一线好几年了,没想到他居然知道这道古怪的菜。

几位师傅都摩拳擦掌,-- 咱们今天晚上先试做一回怎么样?那意思学点儿手艺。说,您要什么猴吧?哪怕是猩猩呢(中国还真有一道名菜叫猩唇,大伙儿感觉如何?我反正听了觉得就是作了兄弟也吃不下),宰猴的事儿我们包了。

猴?这位师傅一乐。听我指挥。。。

弄一大平盘作家伙,大海蟹壳一个,上面堆炸酥的粉丝,撒些青丝红丝,这是花果山,前面萝卜雕花,刻成演武场,铁索桥,桌椅凉亭。

别看我说的热闹,这在国宴师傅手里不是小意思么?根本不用你动手阿,问题是 – 你那猴呢?上动物园取么?

不用,你上后头取活的青河虾一斤,挑细长的豆芽菜一斤。

嗯?大伙儿都有些傻眼。

这位师傅让徒弟把豆芽掐头去尾,只要笔直的中段,烧两大锅滚油 ---  

呼拉,把虾和豆芽一块儿扔下到第一锅里去了。

然后,马上捞。

因为是滚油,虾一下去马上就炸熟了,而豆芽颜色还没有变。

再扔到第二锅里,然后再次迅速捞起来。 -- 熟悉厨房的朋友们大概明白,这个是定型。

基本做完了。师傅说。

完了?


只见活虾被炸熟的时候蹿蹦挣扎,千姿百态,其中不少虾稀里糊涂就抓住或者抱上了豆芽。师傅吩咐,把没抱上豆芽的,抱上两三根豆芽的虾统统摘出去,剩下的,按照姿态,随心所欲的在水帘洞,铁索桥,凉亭各处挂的挂,放的放,转眼间就形成了一个绝妙的场景 – 红红的炸虾姿态各异,手中的豆芽或抱或抡,有的仿佛在演武,有的仿佛在对练,活脱脱上百只举着金箍棒的猴子在花果山大闹!

陆师傅说看见这个场面就想起小说里孙悟空一把毫毛变出千百小猴儿来的情节。

众人纷纷鼓掌。那位师傅笑道,这个菜并无特别,河虾就是孙悟空,豆芽菜则是金箍棒,确实各菜系都没有传承,但当年算是一道名菜,还上过外文报纸呢。

据说这个菜的创立和马歇尔元帅有关,这位五星上将到中国调停国共内战,一天工作很晚突发奇想,叫勤务兵就附近的一个饭馆叫几个菜来,尝尝地道的中国饭菜。这时已经很晚,多数饭馆打烊,勤务兵看到还有一家开门,便闯了进去,老板本来也要上板了,见到来了一个老外,外加陪同的国民党官员,吓得够呛。无奈厨间只有三个菜能对美国人口味,按照中国习惯,无论如何要凑够四个才好,厨子看到正好有一盆河虾,一盆豆芽,便想用豆芽作底作一盘炸河虾。慌乱中把河虾和豆芽一起丢进了炸锅。急忙起锅却是色香味俱全,这时马歇尔的勤务兵已经等急,不由分说就把这一盘也作为一个菜带去了。

马歇尔本来是一时兴起,及到吃起来,见到这一盘炸虾姿态各异,很多炸虾舞动豆芽,活象古代军队在交锋,作为将军不禁饶有兴味,便问陪同的国民党官员此菜何名。那国民党官员也没见过此菜,看着此菜形态,信口道:孙悟空大闹天宫,并把孙悟空的事迹讲了一番,一边的美国记者觉得有趣,便把这菜拍照下来,发到上海的外文报纸上。以后,在上海的外国人,有一段吃饭经常点这道菜,也逐渐增加了海蟹壳和萝卜雕刻的布局,不过基本是局限在外滩的几个饭馆,而且不过几年上海就换了天下,所以,大多数的中国厨子,对它当然一无所知喽。

当然,大家钦佩之余,第二天这道菜果然成为宴席上最引人注目的部分。

不过这次的确够险的,以后,贵宾楼就要求服务员听到顾客要求不能随意答应了,必须和厨师先做交流。

饶是如此,还是出过事情,有一次来了个属兔子的印度人,差点儿把党委书记逼疯。。。
说是过了几天属于口误,实际上印度人惹事是要比“孙悟空大闹天宫”早些时候的事情,那时候中印关系还是“巴伊巴伊”好朋友,尼赫鲁经常派代表团来,来了,当然要管饭。

要说印度的朋友,饮食上应该是最省事的,会因为他们在饮食上惹出麻烦简直不可思议。为什么呢?人家有米饭和咖喱好像就行了,有的连勺都不用。饮料?五十年代的自来水,拧开就喝,吃嘛嘛香。这就是体质,人家恒河里死猫死狗漂着打了水就喝都没事,何怕你中国这点子不成器的痢疾菌呢?

但是五十年代的中国领导人有一点“沙文主义”的,或许是热情过度吧,说不行,接待外国朋友怎么能这样简单呢?要让他们见识我们中国璀璨的烹饪文化。

这还是比较低级别的领导人的指示,低级别可也比贵宾楼高啊。当时中国接待方面有两个矛盾的看法,一个是主随客便,一个是入乡随俗,相对来说感情上第二个看法比较占上风,因为当时的中国人单纯热情,爱国主义情绪高,觉得外国人在“吃”上半生不熟的实在可怜,好容易来个外宾,用自家的好东西待客是中国人的传统。但贵宾楼的党委书记原来是跟周总理的,有外事经验,他很清楚内外有别的问题,更支持第一个看法,也就是客人怎样习惯怎样来。

现在中国人出国的也多了,看来,显然主随客便对于来访者是更为尊重与方便的做法。

可当时的领导人不这样想啊。

于是就给自己找麻烦了,印度朋友的特点是虽然对口味不算讲究,可宗教问题特别复杂,忌口的特别多,一个代表团里有不能吃牛肉的,有不能吃猪肉的,还有不能吃羊肉的,而中国人看起来印度人长的都是一个样,你根本就区分不明白。中国方面在外交上有一条原则,就是绝对尊重客人的宗教信仰,这是不能出错的。

所以呢,新中国只能让周恩来作外交,他不会强人所难阿,要是换毛泽东可就热闹了,他不是不明白这个原则,但是这位湖南人喜欢迎接挑战,或者说有点儿爱抬杠,假如对方说不吃牛肉,他很可能要想方设法给对方尝一尝,比如把牛肉做成羊肉味道,看看你吃了会不会出问题。

这要放在外交上,可就要出大事了 – 这种事情不是没出过,对一般的外宾,毛公还是很注意的,要是对方也很强大,就难免勾起他的兴味来,比如铁托同志,来访的时候说明白了吃上要简单,毛公对中国菜是十分自豪的,觉得老铁这是土包子不知道我中华料理阿,于是偏偏给他天天极盛大的国宴 – 不信你看了这样好吃的不馋嘴,他的意思是让老铁见识见识。铁托其实倒不是故意斗气,而是胃不好,完全被毛公料到,中国菜味道太好,铁托果然没管住嘴,但是肚子不争气。。。铁托后来访问柬埔寨的时候,和西哈努克还无可奈何的谈到这件事。这算是两个巨人的一个小插曲。

还好斯大林没来得及访问中国,不然还不定会闹出什么事儿来呢。

贵宾楼这方面是不那样固执的。

没办法,厨子们一琢磨,咱就天天吃鸡好了。

好在中国菜博大精深,一只鸡翻来覆去,几百个菜式不成问题,您慢慢啃吧。

这也不行,就有一位什么什么沙先生来找厨师了,说他不吃鸡。

还有不吃鸡的宗教?那么,要不给他弄条鱼来?

不行,沙先生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通过翻译说明,才搞明白这位沙先生的习惯十分特殊,他是完全的吃素,无论鸡鸭鱼肉,一概不沾。

沙先生说 – 一概能够变成生命的东西,他一概不吃。

怎么办?上边不是说了么?要让客人充分享受中国的菜肴,总不能跟喂兔子一样光让他吃菠菜吧。

[待续]

[ Last edited by 0086 on 2005-1-29 at 14: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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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iginally posted by 0086 at 2005-1-29 03:33 PM:
.... 不许围观外国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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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该用怎样的口味呢?正在琢磨如何招待印度客人,有位厨师在旁笑道:“这不是来个印度和尚咧?”

领导一听,着啊,就照着和尚的法儿对付不就行了?北京有名的素菜馆,全素斋,功德林,也不用灶上下手,一个电话就把菜送来。

这时候,沙先生正盯着陆师傅呢。陆师傅当时是小徒弟,还上不了案子,也就是给拌个沙拉什么的,沙先生就看着他拌沙拉,一边通过翻译反复的强调 – “不要放火腿,不要沙拉酱,加一点盐和醋就可以。”

靠,真是喂兔子呢。陆师傅好奇,就问翻译:“咦,沙拉酱也不吃吗?”

沙先生认真地回答:“不吃,那沙拉酱里面有鸡蛋黄的,鸡蛋,也可以变成鸡。。。”

这时候,全素斋的菜就送到了。

要说中国菜,那的确是可以独步天下,笑傲江湖的。一盘素什锦就把印度人沙先生吃的语无伦次,大为倾倒 – 那是,全素斋何许人也,掌柜的刘海泉先生那是御厨,慈禧太后什么没吃过?就专好这一口,放倒一个鬼子算什么大不了的阿?

别的印度兄弟也被惊动了,忍不住过来看,啊,这个菜真是新鲜,有黑的(木耳),有白的(银耳),有黄的(栗子),有褐的(豆制品),色彩斑斓,尤其是豆制品的美味,尝过之后那种形容就只有连舌头一起吞下去才能比喻了。

于是印度代表团集体要求,全都要吃素!

客人高兴,党委书记当然更高兴了,就叫全素斋索性送来全套的素菜。可是等全套的素菜上来,印度人又差点儿拒吃了。

看看全素斋的菜谱 –大香肠,糖醋黄雀,香绍火腿,浇汁小排骨,炒鳝鱼丝,烧鱼翅,素八宝全鸡,鲫鱼冬笋,炒蟹粉,挂卤肥鹅,焦溜肥肠,糖醋松鼠鱼。。。

这哪儿是素菜阿?

其实,没一样荤的。就拿浇汁小排骨来说吧,兄弟也曾自己做过,当然没有人家那样精致,大体可以看出中国素菜格局来 – 土豆蒸熟拍成土豆泥,豆干切碎加入拌匀,加上盐糖等调料,码成长方条,上下各覆盖一张豆皮,用雪糕用的扁棒穿上炸好,那土豆泥就如同派骨肉,雪糕棒是排骨,豆腐皮则是排骨上的筋膜,炸的时候在棒与棒之间的豆皮上用刀压一压,露出的土豆泥沾上粉面,那视觉效果就不是一般的象排骨了。

具体象到什么程度,那兄弟手头没有材料,描述不出来,谁能呢?问问既晴,她做的素鸭可以乱真,让她给大伙放俩照片就明白了。

外宾弄明白了这都是素的,那还有什么说的?两个字 --- 吃吧。那真是风卷残云。要知道印度也不富裕,可平时极受欢迎的Buffet那天愣是没人动 – 都变和尚了。直到半夜,印度客人还不断的叫客房服务呢,没吃够。

陆师傅和另外两个大厨在一边儿聊天,说起来那位沙先生因为不吃鸡蛋,连沙拉酱都不让放,两位厨师就开始抬杠了,一位说,这印度人半点荤腥不沾,全吃菜和豆子,身体肯定不能好。另一位说未必,这位沙先生出访带着俩孩子,据说家里还有六个,那是身体不好的主儿么?第一位说那他肯定得偷着吃些动物性的食品,否则没法有这种精力,另一位说未必,少林寺和尚不也壮实得很?第一位说你不知道,少林寺和尚也吃荤,唐太宗特批的。第二位说不会吧,咱可以打赌,那沙先生是真自觉,断不会偷吃。

就有人从后边走过来了,一拍第二位厨师的肩膀,笑道:那你肯定输了。三个人回头一看,原来是党委书记一直在后边听着 – 他还不知道自己晚上要急疯呢,这时候挺得意 –笑眯眯的说:光吃豆子青菜谁也不能这么结实,他也不是不吃动物性的东西,这个,我可以证明。

奇了,他吃了什么东西让书记看见了?陆师傅好奇的想。
两位厨师好奇的问书记 -- 不会是咱们故意给他偷着吃荤,他自己不知道吧?

这种事中国的宴席上常可见到,比如给你夹红烧肉吃,也不说是什么肉,吃到酒酣耳热再问你 -- 知道是什么肉么?

这个时候往往情况就不大妙了,你就准备听到骆驼肉,狗肉等等匪夷所思的答案吧。

书记正色道:那怎么能行?外交上这样要出大事的,1855年印度大起义就是因为英国人用牛油涂子弹闹出来的,我们对外可不能这样做。

那他自己吃?!吃什么呢?

书记一笑,指指桌上的大瓶子 -- 牛奶啊。

众人恍然大悟,的确,牛奶属于动物性食品么。

沙先生不忌讳喝牛奶,那也对,因为牛奶反正只能放坏,是变不成小牛的。

--- 资产阶级的伪善,就不想想他把牛奶都喝了小牛也会饿死的阿。书记晃着脑袋,摇摇摆摆的走了。

这事情本来可以告一段落,谁知道第二天晚上陆师傅正要吃饭呢,就听见书记嫂子歇斯底里的大叫,他以为进了贼,抄起菜刀直奔书记宿舍而去。他们的宿舍就是一个大院,三进房子,第一进是陆师傅他们的单身宿舍,第二进基本是大厨们的宿舍,第三进基本是干部宿舍,贵宾楼的干部也都有两手活,当然走这院儿外头闻见的菜香如何可想而知。书记自己有家让了给儿子结婚,也住这儿,他这个人挺朴素,不住干部宿舍,在单身宿舍里边挤了一间老两口和小伙子们打的挺火热。

陆师傅动作快,踢开门一看,只见书记坐在椅子上,一手酒盅一手筷子,两眼发直满脸通红,喉咙里嘎拉嘎拉不知道发出什么声音,书记嫂子在旁边一边拼命给他捶背,一边吓的大叫。

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别的师傅们都来了,有一位老师傅有经验,一看就明白这是喉咙卡住了,上去一把推开书记嫂子,一手按住书记胃部,一手在后背猛击一掌,只听“咔”的一声,书记嘴里吐出一块深褐色的东西,整个人顿时委顿下来,但依然两眼发直,手里的筷子哆哆嗦嗦指着桌上的盘子,只是说不出话来。桌子上放着一盘素什锦,一盘素鸡,一盘素松肉,一小瓶二锅头,书记吐出来的,就是一块松肉。

大伙儿赶紧把书记扶到床上安顿一下,一边就有人问书记嫂子怎么回事?

书记嫂子就结结巴巴的把经过讲了。原来,书记拍脑瓜用全素斋搞定了印度外宾,心里得意,不免对老婆吹嘘几句。这书记是个工农干部,脑子虽然聪明,对做菜可是外行,而书记嫂子却是一位大厨的女儿,心疼老头子,也看他高兴,第二天晚饭就也弄了个全素的给老头子开心。老头果然开心,还闹了瓶二锅头边吃边喝 -- 可见那个时候共产党的干部虽然观念比较僵化,为人却比较廉洁的,要搁今天让全素斋送两桌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当然一个大院里明目张胆的也太过分了。

书记喝着小酒,忍不住说点儿老婆的好话,这一吹,老婆的手艺就技压全素斋,气死功德林了。书记嫂子一高兴,就开始炫耀,书记忍不住问,这个菜怎么作的阿?比如这个松肉,比全素斋的还香。书记嫂子说,松肉啊,把腐竹,松籽仁,黄花,。。。切碎,一起用油炸了,用昨天胜的肉汤煮一下,收汤的时候打些蛋清进去,再炸,然后用豆腐皮包了。。。 咦,老头子,你。???

书记缓过来,双手用力砸床板 -- 哎呀,我犯了大错误啦,我要请处分,我怎么能让外宾吃肉汤呢?外交无小事阿。。。

陆师傅忍不住喉头一酸,心想谁叫人家手艺太高了,让你荤素难辨呢?

这还了得,慌乱之中,还是那位救命的老师傅说书记你别急,这素菜也分清素和半素两种呢,嫂子作的那种属于半素,就是说材料是素的,作料可以是荤的,还有一种是清素,那就一点儿荤的都没有了,全素斋。。。

话没说完,书记已经叫起来了 -- 快,快给全素斋打电话,证实清楚。

一个电话过去,人家已经下班了,值班的说不清楚。赶紧查经理的地址,那时候电话还不普遍,查到了,让人开车去问,这就半夜了。那位经理大人从梦中惊醒,坐在床沿上严肃紧张的听了半天,最后,慢条斯理的说,你们不是给印度人吃的么?不是不能吃荤么?我们哪儿能上半素的呢。。。

得,虚惊一场,就是书记落下个毛病,再看见松肉就哆嗦.

那位师傅算是立了一功,不过他高兴之余吹了句牛 -- 我这一手可是绝活,当年,胡宗南在北京吃饭,也闹过这样一回卡住了,就是我这么一按一拍给救过来的。 -- 他忘了胡宗南是国民党战犯了,后来文革的时候就怕人家提这个,吓得够呛。

这个是宗教信仰,没办法的要求,也有故意挑事的。

故意挑事的不算外宾,是一个香港小伙儿,跟着老爹来北京公干,意思是长点见识。他老爷子谦逊得很,也深知和共产党打交道只要赚钱就要夹尾巴的道理。问题是小伙子没这种修养阿,这是属于那种拿钞票点烟耍酷的公子哥啊。

到贵宾楼吃饭,一看帐,小伙子脸上挂不住了,让把管事的叫来。

经理赶紧就来了,心想这个季节不会菜里飞进虫子吧。

不是。人家是嫌花钱太少了。说我吃了这样一大桌怎么才不到一百块钱呢?在南洋我点一个菜就多少多少美金呢。

经理就解释,我们这里是为人民服务,不是为了赚钱,所以呢,菜价都是根据成本加一点,很实在。

小伙子不高兴了,说你们是“劳动人民”,只能作大众菜,名贵的菜,你们就作不了啊。

这下经理脸上挂不住了,心想我们这儿什么厨子没有啊,挺尊敬的告诉他 -- 我们这儿虽然实惠,名贵的菜也能做。

小伙子有几个朋友一起来的,朋友面前拔份,说,好吧,我点个名贵的菜,你给我做做行吗?

经理说您点吧。

小伙子说就这个五寸盘,你给我上一盘菜吧,我说不上来菜名,我就要这个“名贵”,这样吧,我付一条五两的黄金,你要都给我用光。

五两黄金一盘菜?

吃什么阿?那年头买老山参都够百八十斤的了。。。

经理可就有点儿额头见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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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前面一段,到了晚上上来一看,心里忍不住大叫:完了 – 一转眼鲤鱼须子都出来了,唉,在西西这地方卖关子不是和找抽一个意思吗?

不错,当时师傅们一商量,告诉他这样的菜做得,但是需要一天的准备时间,小伙子不高兴,旁边的狐朋狗友劝他 – 吃个熊掌还得等三天呢,一天不算长。

就这样,第二天小伙子再来,就看见五寸盘里蜷曲着炸好的无数细细的,浅红色的小须须,尝一尝,味道有点鲜,还有点儿鱼腥,挺脆,可就是弄不明白这是什么。人家不干了 – 啊,我五两黄金就吃这个?把你们管事的叫来。

经理来了。人家说我五两黄金就吃这个么?经理不卑不亢 – 没错啊,您那五两黄金都在这儿了,货真价实。

这是什么?小伙子捡起一根来问经理。

经理微微一笑:鲤鱼须阿。

经理还带着他到后边看,只见大池子里无数大鲤鱼翻滚,捞上来一条给他看 – 你看,没有须子了,须子在你盘子里呢。

真的是鲤鱼须子啊,这一盘才不得用几千条大鲤鱼?要说五两黄金,也不算过分吧。

他的狐朋狗友还问呢 – 那么,这些鲤鱼也是我们的么?

经理微笑:不是啊,这是下脚料,下脚料怎么能给客人呢?

小伙子傻了,这么玩票不是要让老爹出丑么?

事后,陆师傅说那其实哪儿都是鲤鱼须子阿,一时半会儿谁能弄来这样多的鲤鱼?那时候是计划经济,不是东西卖不出去而是买不着阿。那有真有假(鲶鱼须?!!!),就是给他一个教训别看不起咱们,贵宾楼不是没见过阔的。后来那五两黄金还是通过领导还给了老爷子,恐怕为这事那小伙子要吃些家法苦头,不过玉不啄不成器,他现在可是港商中的扛鼎人物了。

这件事被附会到了尼克松头上是七十年代的事情,好不容易来一帮老美,那谣言多了去了,其实呢,现在看老美的回忆,尼克松一行可谓“谨言慎行”,对这个红色国度充满了神秘感,多半是没有那样多戏剧性的故事出来。

戏法被兄弟们拆穿,实在不好意思。就再加一个当时同样满天飞的谣言吧 – 基辛格随员宴盗九龙杯。

基辛格博士看了这个题目要摇头苦笑了,他再怎么也是堂堂的国务卿,身边的随员不是将军就是议员,不至于混到做贼吧,可当时北京的老百姓就是这么传的。

说的是基辛格访华,大宴人民大会堂猪肉炖粉条子可劲儿的造,这国宴上用的酒具可不一般,据说是中国国宝九龙杯。

这九龙杯一共九个,据说源自康熙年间,通体玉白,唯注酒之后里面会有一条龙在飞舞的影相,因此称为国宝。宴请基辛格拿出国宝来也不算过分吧。谁知等到散席的时候一清点,嘿,就剩下八个了。

中国方面不动声色,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其实呢?服务员都是特工出身,看得清楚,这玩意儿就被基辛格先生的一位随员塞起来了,甚至连藏在哪儿都清楚 – 就在他随身的小皮包里。

怎么办呢?当时有两种意见,一种是揭穿他,给美帝国主义一个耳光,一种是派员暗暗的偷回来了事。

上边说了,都不行,第一国宝要拿回来,第二要堂堂正正拿回来,第三要给美国人留面子。

于是。。。

美国人临走那天,就请来了一位魔术大师给表演界。

这位先生手舞足蹈,手中的扇子忽然就不见了,一转眼从警卫员的脖子后头找出来。。。忽然双手一翻,变出来一个九龙杯。

大家正在鼓掌,大师把九龙杯往天上一扔,没了!

然后,笑着对大家说:我把九龙杯变到那位先生的皮箱里了。。。

于是。。。

其实,这个传说属于张冠李戴,是一种当时民族自尊心的体现,并非真实的历史。

然而,在中外交流中的确存在斗智斗勇的传奇,贵宾楼也帮助过公安机关来解决国际性的案件。

七十年代就有一次,领导把最好的服务员叫去,让他一天之内教出一个徒弟来。

那徒弟,是从监狱里出来的一个老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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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档子事陆师傅算是亲历者,因为到七十年代他已经是相当不错的厨子了,本案的“受害者”吃的水晶大虾就是他的作品,而负责教老贼做第三产业的头牌服务员,则是陆师傅的亲家。可是这个亲历者当时却是蒙在五里雾中,整个案子是在十几年以后才真相大白的。据说,这个案子的主角在某个学校还讲过这个案例,所以披露一下就不算过分了。

当时是尼克松访华以后,一位蜜果著名的海军将领秘密访问中国。此人深居简出,在中国的新闻上似乎没有露面,而他带来的那个代表团则没有那样秘密,被中国政府热情地给与了各种招待。其中主要的,还是对东方文化的体验和对“社会主义建设成就”的展示。

陆师傅当时知道的情况并不多,只是提前得到通知,准备招待一批蜜果客人晚宴,菜式都是安排好的,也不算新奇。

然而,就在这天中午,几个神情机警的汉子忽然进了贵宾楼,然后就把一层楼封闭了,按照陆师傅的经验,这些人都是公安系统的王牌人物,干什么的?这么说罢,那年头您要行刺某位中央要人,或者想在天安门广场挖个地洞搞点儿情报什么的,就归他们管。没听说中央首长要来,陆师傅就琢磨这可能是有案子,闹不好和来的这帮蜜果人还有关系。奇怪的是在这些人中间,有两个小伙子夹着一个低眉顺眼的半老头,此人点头哈腰,十分客气,而且客气的有些过头,对着把门的师傅都叫首长,显然和公安干警不是一伙。此人有一张非常奇特的面孔,令陆师傅越琢磨越有趣。怎嘛呢?他这张脸吧,你一看就觉得面熟,可是想想呢,到底是象你二大爷还是六表叔还有点儿真吃不准,但是回过脸来吧,让你把他长什么样形容以下,你还就愣描述不出来。你说奇怪不奇怪。

后来陆师傅才想明白,哦,穆铁柱长2米2那是天生打篮球的,这位长这样一张脸,那是天生做贼当骗子的阿!

他真没说错,这位正是一位老贼,家传的三只手,据说小的时候是贼爹让他从油锅里用手指头往外夹肥皂,这样练出来的手艺。而且曾经用一本自行车执照冒充公安人员,面不改色坑蒙拐骗了好几年愣没人能抓着他,那心理素质,今天要是他踢足球国脚们得上吊。

他们一来,就把陆师傅的亲家找去了,让他立地教会这老贼当服务员。

于是这位亲家,贵宾楼的头牌服务员,就表演起来了,上茶,倒水,端菜,走单。那老贼就蹲在一个椅子上看 – 他说在牢里惯了,不习惯坐椅子,习惯蹲着。

有个老警察很有幽默感,说你们注意点儿啊,别让他把贵宾楼的什么弄走了。

陆师傅的亲家当时是一乐,后来他才知道,这位颇为幽默的老警察,实际是让台湾特务闻风丧胆的一位公安高手,海峡两岸人送一号,叫做“王老虎”。

王老虎上贵宾楼来干什么呢?

老虎进宅,无事不来。

王老虎当然是外号,其实这个外号是台湾军情局在“神斧”部队覆灭后叫开来的,那时候王老虎是东南某省公安厅的厅长,在这个案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此后王老虎就上调了。

这个外号并不够名副其实,因为王老虎其人并不是穷凶极恶之徒,恰恰相反,是个胖胖的,和气的老虎,他的长处在于斗智而不是斗狠。他在“神斧”一案中展示了出色的情报分析能力,并巧妙的和部队拟定方案,让经过地狱周特训的国军特种精英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一个鬼地方吃了大亏。

这个故事可以留到以后再说,因为和现在这个案子没有什么关系。

其实王老虎在战争时代就是以狡猾著称的,他当某部侦察科长的时候曾被叛徒出卖,让人搜出抓住。抓住时他藏在堡垒户家里,病的要死,稀粥都喝不下,人家怕他死了没口供,一个军官专门开带斗的摩托送他回城里治疗然后审问。那军官是美国人训练出来的大学生,在缅甸打过仗,很有经验也很警惕,虽然王老虎病的要死,还是手脚都用粗麻绳捆上,扔在车斗里,他单手开车,另一只手拿汤姆枪指着王老虎。

一路上怕他死了开得飞快。王老虎蜷缩一团,眼睛半睁半闭,哈喇子流了一地。那军官后来起义了,解放后见到王老虎,说当时是“不虑尔逃,唯虑尔死”啊。

眼看到城门口了,过一个土坎,王老虎往前一颠,脑袋朝下就要栽下去。

那军官眼明手快,把枪一放,抓住王老虎后腰赶紧往上一提。

王老虎忽然暴起,一拳把那军官打落车下,夺枪绝尘而去。。。

原来这从生病到往下颠全是演戏,他蜷在车里是收拾那麻绳呢,松开后双手抓着绳子头活动筋骨。等到城门口再动手是麻痹对方 – 另外就是还想缴对方那支好枪。

王老虎的脑子好使可见一斑。歼灭“神斧”突击队之后,王老虎的狡诈在本系统就出了名,调到中枢,作了很多敏感的,特别是涉外的任务。

那时候来中国的蜜果人和大猩猩一样少,来了,自然要有“特殊待遇”,这就是公安系统的全程监控 – 一来是怕里面有情报人员,二来也是为了他们安全。大多数蜜果人还是安分守己,热情友好的,当然老布什后来在北京骑自行车让侦察员们叫苦不迭。

既不能太接近了,引起人家怀疑,又不能太放开了,失去对对象的控制。好在侦察员们都是精英,作的还是潇洒自然令人满意。这不奇怪,当时中国全境基本和平,除了空军,能有机会动武的就剩下公安抓特务了,这两拨人都是当时的精英,都不好惹,何况王老虎手下还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呢。

不过有的时候姜还要老的辣。

这次来的美国代表团,每个人的身份看来没有什么特情背景,但王老虎丝毫不敢大意,调集精锐全程跟踪。预定到贵宾楼吃宴席那天的上午,外交部组织这些客人参观农展馆,那里,正有一个全国各省农业丰收的大会展。

解说员带着客人从一个省的展厅走到另一个省的展厅,流利的讲解。侦察员们暗中布哨,但是局面似乎非常平静。

王老虎背着双手在农展馆的二楼上象个普通的参观者踱来踱去,两眼似有似无的看着,就看出有不对劲的地方了。

在黑龙江省的展厅里,外宾们对硕大的麦穗惊讶不已,一个白头发老外从展出的麻袋里抓了一把小麦,闻了闻,满意的放回去,挑起拇指表示称赞。

走到辽宁省的展厅里,同样有精彩的解说,还是这位老外,又从展出的麻袋里抓了一把小麦,在阳光下细看,点点头,放了回去。

吉林厅,也是。。。

王老虎叫一个侦察员过来,告诉他 – 给我盯上那个老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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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察员跟了一阵子,来报告 – 那老白毛又抓了四五个麻袋里的种子,以经验而论,他可能是抓一把撒回去的时候留一两粒种子在手心里,然后藏在身上什么地方。目的是什么,不明白。

据说当年旗人穷了,有这么投芝麻的,可这美国人料子西服料子裤的,看着也不象穷成这样的阿。

王老虎问:他还动过别的种子么?

没有,就是小麦和水稻的种子。

王老虎一声冷笑:哼哼,老小子,不是个好鸟。。。

转了两圈,果断下令,第一,让人去把那老贼提出来 – 那是王老虎的秘密武器,送到贵宾楼,建立一个临时指挥部,最后恐怕要在那里解决问题;第二,派一个伶俐的侦察员全程跟踪这老白毛,不能让他的东西出手。

说完,王老虎上车,奔贵宾楼。

路上,身边的侦察员有点儿不解了,因为这麻袋里的种子并不是什么稀有品种,都是各省送来表示本地丰收的象征,也就是饱满些,好看些罢了。咱们说了,不要说他抓,就让他扛,他能扛走多少?干脆送他一大麻袋,压趴下他老小子。

王老虎说你还嫩啊。你知道咱们全国一年小麦总产多少?水稻总产多少?侦察员摇摇头。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可这小子回去就能知道。

阿?

阿什么?王老虎给他耐心解释:你看他把咱们主要产粮省的种子都弄一两颗,这可都是实际播种的种子,不是装门面的,回去一培植,就能推断出各省的实际亩产,如果他通过别的渠道知道了我们各省的小麦水稻播种面积,综合气候灾害情况一算就是我们的总产量!别忘了美国人根本去不了咱们底下的各个省市,这一次是给他送上门来的。粮食,可是战略物资,而且,我们还有从美国进口小麦的谈判,我们手里有多少粮,够不够度荒的,就是我们的底牌阿。

这小子绝非等闲之辈,真会抓机会,招儿也够高,!

侦察员问:干吗不当场抓住他呢。说完,就知道自己在犯糊涂 – 你凭什么抓人阿?就人家拿了几个麦粒子?中国人不至于这样小气吧。再说,在中美外交乃至国际外交上,那是什么影响?

真是明着看他偷,还没法下手抓阿。

这侦察员不是吃素的,马上就明白了,王老虎这是要让老贼出手,暗渡陈仓,你让我吃哑巴亏,我也要让你吃哑巴亏。明白过来侦察员赶紧提醒王老虎:虎总,那么几个小麦粒子怎么知道他藏在哪儿呢,总不能全身上下的搜吧?

王老虎说对对,给我看看他们的行程。

一看,中午,中央某首长接见宴请,下午两点,参观唐花坞,唐花坞?看看外边滴水成冰的天气,王老虎就有主意了。停车,他吩咐一个侦察员,你,去通知唐花坞,把参观地点的暖气给我烧的足足的。

暖气?足到什么程度?

足到蜜果人当“八一队”(扒衣队)的水平吧。

公安部门的话谁敢不听啊,据说蜜果人到唐花坞参观差不多都提前过感恩节 – 变烤火鸡了。

人家倒也没觉得异常,因为唐花坞里面有不少热带花木,这个温度也有它的道理不是?

那服务员就热情的过来给外宾们拿外套和帽子。个顶个的有眼力价 – 那是,都是侦察员里的人精阿。

轮到那个老外的时候,脱下外套,一转手又从胸兜里取出一个化学药瓶来,揣在了衬衫兜里。陪同的一位中国官员不失时机的通过翻译笑问道:“什么宝贝阿,要随身带着?”那白毛老外微笑解释道自己有心脏病,那是速效救心丸,时时离不开的。说着还拿出药瓶来,对着嘴巴比划了两下。

过后,侦察员检查了脱下来的衣服 – 没有种子。

毫无疑问,种子,就在那个化学药瓶里。

这边,那位老贼已经穿上工作服准备伺候了,上来一比划,真是站有站样走有走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当过二十年服务员呢。

学得真快啊。陆师傅的亲家说那是不能不佩服。

这就是人才,要不怎么让王老虎弄来了?后来这位还给大伙表演过,说学侯宝林就是侯宝林,说学基辛格就是基辛格阿,神形毕肖。说起来,那年头谁家里有二斤粮票都当宝贝存着,当贼当骗子也得有点天赋才行,也许。。。也许这门坎比现在的演员条件还要高呢,你看姜文在演艺界混的人模狗样的,你让他困难时期当骗子去,仨月也未必混得了。

这边那位唐花坞出来的侦察员火速就赶回来了,中间去了趟药局,带回来一瓶同样的硝酸甘油。

王老虎没问 – 是这样瓶子的么?看一眼就记死在脑子里是侦察员的基本功,何况一个瓶子看了半天呢?

他把瓶子往老贼手里一塞 – 去,给我换回来。

说着,那边的车就到了。

下车以后,客人进宴会厅,刚把衣服脱下来,一帮小朋友就献花来了 – 王老虎嘱咐 -- 小朋友帮帮忙,热情点儿阿。白毛老外刚脱下大衣来,对面已经有一大束花举过来,他只好迎上来接,说声谢谢,大衣就让服务员拿了一下。放下手,他还是把药瓶子掏出来,放衬衫兜里,一边儿说话,一边儿就坐,服务员上餐巾。。。

王老虎问:得手了吗?

去帮着拿大衣的那位慈祥热情的老贼服务员马上换了规规矩矩的面孔,抬手交出来一个化学药瓶。就是那接花的一秒钟。。。

你要是给我弄反了!。。。王老虎瞪了老贼一眼,拧开药瓶。

几粒麦种迫不及待的掉了出来。

没弄反,侦察员们都舒了一口气,老贼脸上也松弛了肌肉,显出一副谄笑。

你小子笑什么?王老虎把脸一板,待会儿你还得给他放回去。

阿,首长,我来的时候光说让我偷,没说让我放阿。

少说废话,给我琢磨琢磨去,二十分钟以后下手。

这。。。

有人把两眼发直的老贼带出去了。

有个侦察员问王老虎:咱们已经换好了,干吗还要给他换回去呢?

王老虎一笑,你要是调个瓶子他一看就明白你就这两下子,明天还不定给我出什么难题呢。你把他瓶子里头的种子神不知鬼不觉得换了,连瓶子盖儿都原封不动似的,那他就得从心里怵我,再摸不清我的底牌了 – 你别提他担心,过五分钟他就有招。来,看看这里边还有什么。

王老虎把瓶子里的东西都倒出来,种子果然都在,还有十几粒亮晶晶的胶丸小球。他拿起一粒来看看,对大伙说:这好像不是救心丸阿,你们都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有一个侦察员是专门负责化验的,他拿起来看看,用指甲小心的掐破一丸,闻了闻,然后沾了一点,轻轻的舔了舔。(艺高人胆大阿,这要是氰化物。。。)很有把握的说:不是救心丸,有浓缩的野人参精汁,还有鸦片精,这是高营养提神丸,我们的情报上有,吃一粒可以连续48小时不睡。

好东西阿。王老虎拿起一丸点点头,好东西还给他我们不就赔了?他转过头问:你们药柜里有没有形状大小类似的玩意儿?最好,让他吃了能出点儿毛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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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王老虎的话,就有侦察员去医务室找相似的药丸.

说到此处,有兄弟问,你哪儿得来的料呢?这样详细,其中有无夸张的成分呢?

夸张肯定是有的,事情也不都发生在贵宾楼,但是大多材料有其真实的背景,比如这个利用贵宾楼对付蜜果谍报人员的故事,之所以材料这样翔实,是因为陆师傅后来和这老贼交了极好的朋友。这里边,萨还从他们的关系里得了一点好处 -- 学会做贼了。

老贼在七十年代前期就“保外就医”了,实则是与国有功,不能不赏。此后,就和陆师傅处成了朋友。

这两位成为朋友,有一点投机,也有一点儿互利。原因是那老贼无论怎么困难的时候,总能弄到些紧俏的好东西,带着就奔了陆师傅家,假如陆师母在,便毕恭毕敬的轻轻一鞠躬,斯斯文文的来一句:“弟妹好。”说一会子话就走,假如陆师母不在家,便把带来的料子,工业券什么的往床上一撂,解开领口把帽子往桌上啪的一摔 – 嘿,赶快给炒俩菜,哎吆,馋死我喽。

陆师傅就下厨给他炒俩,有时候下午两点吃完,四点又来了,还是解开领口把帽子往桌上啪的一摔 – 嘿,赶快给炒俩菜,哎吆,馋死我喽。

反正每次都不空手。

一来二去才知道这老小子当年做贼就是因为嘴馋,本来他们家解放后已经不准备做贼了。他因为困难时期嘴馋,又把手艺捡起来,偷人家东西倒是厉害,可那时候还没学会销赃呢,偷吃的不过瘾,偷了人家自行车上委托商行卖赃,当时就让派出所专政了。偷自行车能多大事啊,也就专政半个月,等出来可好,渣滓洞大学毕业了,坑蒙拐骗全会,比积年的老贼还精,这就是天才。

他说过自己当年一本自行车执照走遍华北的经历。我开始还不信,后来陆师傅说那不是吹牛,是真的。

他怎么那么厉害呢?敢情那自行车执照的下方有一行字 --- “北京市公安局”。这老贼要行骗的时候就用手捏着执照上半截,对人家一比划,他就成公安局的了。那时候人实诚,看见金字盖章的证件,真信。

老贼诈骗是一方面,还溜门撬锁,前后偷了好几百家 – 当时住房那样紧张,就算被偷的家里没人,那周围好几家都是白痴么?就没有发现他蛛丝马迹的?怎么没有呢?好几回他都让邻居给堵在院里。这老贼面不改色不慌不忙,把自行车执照往外一比划, – “我是北京来的公安人员,在执行任务。”

得,谁还敢言语阿。有的还帮着他做监视和搜查呢。

当然这个是概率很小的,老贼撬锁手段高超,随身决无可疑的犯罪工具,一般的挂锁一秒钟就打开,弹簧锁根本不用工具,所以很难被发觉。

不信?嘿嘿,我开始也不信,现在信了。

为什么呢?

因为我也跟这老先生学了一手。

确切的说是跟陆师傅学了一手。

有一天陆师傅听他说当年溜门撬锁的经验,忍不住说他吹牛,老贼不干了,当场表演手捏弹簧锁。陆师傅佩服得很,戏称你教我一手好吗?老贼就教了陆师傅一手。

陆师傅给我讲,我也不信。陆师傅说这样吧,我也教你一手你就信了。这样我就学会了一手“贼活”。什么贼活呢?就是撬锁 – 撬常用的那种挂锁。

用什么工具?锥子,凿子,改锥?万能钥匙?老贼说 – 你找雷子抓呢?

那你用什么?

钢蹦。

钢蹦撬锁?大锁五分钢蹦,小锁二分钢蹦,没错,我学了五分钟就会,把陆师傅家一把燕牌锁给开了,回家,又开了我们家一把永固锁(这两家厂商别找我啊,这都是我们家合法买的自己的锁,撬这个不犯法吧)。

用钢蹦撬锁一把大概用时五六秒 -- 我的速度。

老贼说雷子再厉害总不能因为我身上带俩钢蹦把我抓了吧。

具体怎么撬?陆师傅说别传授出去,担不起这个责任。

但是还真用过,1991年师大图书馆搬家,有不少柜子让学生占了,不能打开,馆里田茂田大叔说撬吧,我找改锥去。我说,那不把箱子弄坏了?你们不用管,让我过把瘾吧。

拿俩钢蹦,十分钟,撬了二十多把锁,十几个牌号,无一不开。一介和海天在师大呆过,图书馆有朋友问问,可能他们还记得这件事。

以后才发现小聪明过头了,从此兄弟们对萨“另眼相看”,一直到大学毕业兄弟每天都祈祷宿舍里可别发生盗窃案阿。

最后老贼吃亏吃在做贼作腻了想打抱不平。在保定碰上几个小流氓欺负外地人,一位老先生上去讲理给打的满脸是血,他就冲上去了 – “住手!我是北京市公安局的。。。”

小流氓吓跑了,那老先生把他拉住了 – “你是北京市公安局的警察同志?”

“为人民服务。”

“不对吧,你跟我去派出所一趟。。。”

“为。。什么????”

“我就是发自行车执照的。。。”

老贼运甓,就这么着给送进去了,这案子越审越大,越审越多,就判了。这时候出了四一七专案,给CIA服务的国民党特务差点把马兰基地的气象情报给寄出去,当时王老虎正因为涉嫌林彪党羽隔离审查 – 理由是林彪视察的时候夸过他是人才。聂荣臻元帅看报告沉默良久,挥笔给专案组写信 – “还我王老虎” – 这种口气,除了聂帅,只有毛泽东用过,是反对像章越做越大,把空军军用的铝合金斗占用了,毛泽东说 --- “还我飞机”。可见聂帅当时是真急了。

王老虎出山,主持侦破四一七专案,果然出手不凡,四天破案。其中为了鉴别台湾特务人员的一个诈骗手段,王老虎在监狱里见到了这个老贼“请教”,十分欣赏,以后,老贼就成了王老虎的“御用”宝贝。

王老虎这次要把蜜果人的药丸扣下不是他小气,是因为他早就知道有这个药丸,可就是没见过,而这个信息,还是他审问台湾神斧突击队队员的时候知道的。

神斧部队,是一支被专门训练进行大陆袭扰的台湾精兵,1964年被大陆设伏全歼,部分人员被俘。王老虎就是歼灭神斧部队的功臣之一。审俘结果证明当时台湾窜犯大陆的人员大部接受美国军方训练,其中多有独到之处。王老虎在审问之中除了坚持原则以外,也有一种同行的彼此敬重,这让对方颇为感动,双方在对抗中也建立了一种奇特的友谊。改革开放以后,“神斧”幸存的队员还曾经登门拜访王老虎,感谢他当时对自己人格的尊重。

审问结果表明,台湾的特种部队训练十分严格,最为令人畏惧的便是“天堂路”与“地狱周”。

天堂路,指的是在一条200米长的甬道上洒满玻璃瓶碎片和三角铁钉,然后让队员赤身滚过去。地狱周呢?则是突然把队员从床上拉起来,然后一个星期不准睡觉。

没有通过这两项考试的,不能成为神斧的正式成员。

相对来说,神斧队员对地狱周的惧怕更甚于天堂路,毕竟后者凭一股子勇气也是可以拼过去的,而前者是对人类极限的考验。

毕业典礼上,美国教官说漏了嘴,讲到训练神斧部队对他们的特种部队训练理论提高有很大帮助。神斧的队员何等精明,怀疑中加以探寻,终于明白美国人的特种部队并无这两项内容,之所以让台湾的特种部队进行这两项训练,是为了探索它们是否超越人类极限,以便决定未来美军新型特种部队的训练纲目。同样的项目在韩国也有实施。

神斧的队员当然就很气愤 – 我们成了实验豚鼠了!但是,没办法只能忍了,因为台湾当时政治经济都要靠美国人撑腰,惹不起。台湾朋友告诉我那个时候蒋经国先生也惹不起美国人,不过他是个民族自尊心很强的人,有一次实在忍不了,干脆让手下化妆砸了美国人的在台机构,然后再出面赔款了事,总要出这一口恶气。而韩国人更野蛮一些,因为训练过于苛酷,特种部队后来发生了暴动。

有队员就问美国教官,说当初我们进行地狱周训练的时候说明是为了解决长时间作战的耐力问题,那么美国特种兵不经过这样的训练,在需要长时间作战的时候怎么办呢?

美国教官就拿出了这样的药丸来看,说这是通过朝鲜战争美国为特工和情报人员配备的特殊药物。朝鲜战争中美军发现韩国军队负伤人员虽然身体素质不佳,却往往能够坚持较长时间等待救援,这是因为韩国士兵往往携带传统的由人参为主要成分的“救命药”。韩国方面曾经也为美军提供类似药品,大大降低了美军伤员的死亡率。但是,傲慢的美军对此进行研究后,表示对其成分不信任而没有装备部队。尽管如此,美国情报部门对这一特殊药物进行了更为深入的研究,尤其观察到伤员在合并使用鸦片类镇痛药物与韩国“救命药”的时候,会产生强烈的亢奋作用。美国情报部门依此为基础为特种部队和间谍人员开发了一种以鸦片提取物和人参皂甙为主要成分的特殊药物,必要时服一粒,可保证人员48小时处于清醒状态,如果续服一粒,可继续保证36小时清醒,效力递减以此类推。而过后只要沉睡一场就全无副作用。

可见,这蜜果白毛在美国情报机关绝非等闲人物,恐怕还是一位经常出手行动的矫健人物呢。

到此时为止,王老虎只知道有这种药物,但没有见过它的真容,此时见到,如何能够放过。

寻找代用药丸的侦察员费了一些周折,因为这种特殊的胶丸尺寸太大,在中国常用药物中没有类似的东西。但是,他们最终还是解决了问题。

怎样解决的呢?有好几种说法,最简单的一种说法是一位侦察员找到一瓶解放前生产的药物,尺寸正好。然而,也有一些更有趣的说法,我就挑一种未必可信,但是那老贼信誓旦旦的说法吧。

侦察员去药房,五分钟后打回电话,说没有这样的胶丸。王老虎一摇头 – 怎么,还能把这玩意儿送回去给他?

另一个侦察员看看胶丸,忽然想起什么,说:处长,我想起来了,上个月破的那个诬陷案子,就是农科院发生的诬陷某干部为台湾特务案,为了取证有一瓶作对比测试的药,不正好和这玩艺儿一模一样么?正在咱们车的后备箱里。。。

王老虎什么脑子,略一凝思 – 对,不过,用那个有点过分吧?那不是给人用的药么。

陆师傅问老贼:不是给人用的,难道是给牲口用的么?

老贼道:正是,那个诬陷的案子里头有人用它陷害干部,这玩艺儿,这玩艺儿是兽医兽药研究所的,这个,畜用催情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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畜用催情素是干什么的呢?在畜牧世界,“性”问题上呈现一种极为不平等的畸形现象。一头好的种牛可以卖到上十万美元。为了追求更好的品种,人类对牲畜的私生活进行“粗暴”的干涉,著名的哈默博士就曾经依靠一头名叫“埃里克王子”的种牛赚得百万身家。当然这种牛的任务就是不停的进行交配了,与此同时其他的公牛只能欲火中烧,甚至更惨 – 变成阉牛了。不过这样的妻妾成群的生活未必会好受,成年累月的齐人之福,那种牛几乎无一不成阳萎(题外话,想到现在贪官的性腐败愈演愈烈,为了杜绝这种隐患,是否以后晋升厅局长以上官员都先担任一段种牛的工作。。。)畜用催情素的作用就是种牛的“伟哥”,用了这东西,种牛就可以完成一天和数十头母牛交配的任务,从而为社会主义畜牧事业继续做出贡献。

我国采用的这类药品是苏联配方,劲头极大,当然副作用也大,老牛虽然是畜牲经折腾,也吃不消这种刺激,所以种牛的寿命大多不会长,当然一头种牛的命有多长,也不会有多少人关心。

我想王老虎一定心里很明白这玩意儿会造成什么后果,不过,假如白毛在这次访问期间,为了进行某种特殊活动而需要提提神,能够检验一下这东西的药劲,恐怕会大大简化中方的反间谍工作,这可是王老虎求之不得的。

于是,二十分钟以后,那老贼就再次披挂上阵,这一次,他手里托着一个大托盘,成了上菜的服务员。

这就是八珍锅巴,相当有名的一道菜。

八珍锅巴之所以有名,在于它曾经有一个响亮的名字 – “轰炸东京”。这是因为此菜是采用炸得酥脆的锅巴做底,上面浇上有各种材料组成的芡汁制成,因为锅巴极热,浇上去时会发出吱啦啦的声音。抗战时期,白崇禧将军用此菜送行空军轰炸机名将徐焕升东征日本,形象的将其改名为“轰炸东京”,一时风靡大后方。中国的军政将领往往通过饮食神似的表现自己的感情,白崇禧的“轰炸东京”体现了中国人的幽默和决心,周恩来则用点燃的茅台表示中国人的热情和好客,这不能不说是东方文化的一种体现。

老贼上菜的时候就选择了“白毛”的身边,把锅巴盘子在桌上一放,翻译就开始介绍这道菜的妙处,那位白毛也忍不住听得专注,等听到最后一句“请数一,二,三,然后这盘菜会给你看到一个神奇变化”,他已经专注到快倾身到盘子上了。

看来西方的情报人员的确有詹姆斯邦享受生活的遗风。

“一,二,三。。。”

“哗。。。”老贼服务员把一大碗香气浓郁的浇汁倒在了锅巴上,一团蒸汽升起,锅巴顿时发出卡巴卡巴,吱啦吱啦的奇妙声音。

在外宾的掌声中,浇汁激越的向四边飞溅开来。

在浓郁的香气中享受一下锅巴的酥脆和八珍的芬芳,显然是一种非常惬意的感觉,白毛使用筷子的动作十分优雅,估计八成在驻日美军里面干过,就在他夹起第一块锅巴的时候,他听见服务员在他耳边很客气的说了一声什么,然后用手上搭的毛巾帮他擦了擦从领口垂挂到胸前的餐巾。翻译解释:很抱歉,这浇汁溅到您的身上了。

白毛夹回锅巴,看看胸前,果然有一点星星点点的痕迹,他不在意的耸耸肩,那看着长的又象他二大爷又象他六表叔的服务员笑容可掬的鞠个躬,抖抖白毛巾,就退下去了 – 一擦之间,换瓶子的活儿已经干完了。

白毛吃了一口锅巴,忽然有点儿担心 – 毕竟是训练出来的,脑子里有根弦反应很快,取出衬衣兜里的化学药瓶,装模作样的揉揉胸口,打开瓶盖看看。

大概看到麦种还安然无恙的躺在那儿(的确还在,只不过已经被王老虎高温消毒了,要能发芽肯定直接结馒头),白毛放心的点点头。这时候,那位陪同的官员多嘴的问:“怎么,心脏不舒服?服药要不要开水?”

陆师傅说他当时在后头不知道,不过听到老贼后来说到这里,感觉自己的心脏病都快犯了。

为什么?

这小子要是假戏真做,当场吃上一粒,待会儿发起疯来人家肯定不会说他自己吃错了药,而要说是这锅巴有问题,这道菜就是他做的!然后呢,众口传扬,贵宾楼“八珍锅巴”响当当的牌子可就砸啦。

还好,白毛只是装个样子,他当然不知道掉包的事儿,但兴奋药真吃下去一粒,弄得48小时不睡也不是玩的。当时中国根本没有夜生活,还不把老小子闷死?

所以老白毛只是摇摇手,表示没事了,又把药放了回去,接着吃他的锅巴。

宴会安然结束。

三天以后,将军一行顺利返回,王老虎在首都机场送走了这一班人,长长舒一口气,就着手让人给老贼办保外就医。我想他对这三天平平静静是既感到欣慰又感到有些失望。

那药后来效果怎样?

反正白毛在中国期间没有闹出问题,估计是没有熬夜的任务,一直没有需要用药的机会吧

但是,回到蜜果以后,会怎样,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大概会有这样几个版本。

版本一
坐在飞机上,白毛得意的看着麦种,心里琢磨着几十年后怎样写本书记述自己的传奇,这时候将军走过来,用疲惫的眼睛看看白毛,问道:“在看什么?”白毛和将军不是一个系统,当然不好多说,敷衍几句,忍不住道:“将军,很疲劳吧?”“哎,是啊,不过没有办法,回去马上还要准备一个备忘录。。。”

“那么”白毛得意的从瓶子里倒出一粒胶丸来,“也许我可以帮您一个小忙。”将军疑惑的看看胶囊,白毛笑道:“将军,这可是我们局里的高科技尖端了,您吃一颗,保证您四十八小时都体会到它的妙处。”

将军半信半疑的瞟了白毛一眼,把药丸放入口中,用一杯矿泉水送了下去。。。

结果—美国海军和XX局结下死仇,直到今天还彼此无法信任。

版本二
白毛下了飞机回到家中,受到太太的热烈欢迎,一阵…之后,太太披上睡衣,问白毛:“好好睡一觉?”敬业的白毛和蔼的说:“我还有个报告要写。”

他目送太太有点儿不快的走回到卧室,半关了门,拿出打字机,开始写报告。一个小时以后他觉得有点儿精力不足了,毕竟上了岁数。。。但是,工作就是工作么,上边催得太紧。白毛无奈的倒出一粒胶丸加水吞了下去,希望它能够帮助自己支撑到写完报告。

结果---白毛的太太半夜在大街上裸奔。。。

版本三
白毛离开中国已经几个月了,忽然又接到一个新的任务,潜伏进入某国机场,长时间待机,监视一件重要事情。

白毛虽然岁数不小,身手十分矫健,巧妙的骗过警卫进入了潜伏位置,然后按照计划,拿出一丸胶丸吞下去,准备熬过漫漫长夜。

渐渐的,白毛觉得身体有些异样,难道是最近太清教徒了?意识朦胧中他依然用顽强的意志做出了判断 – 丸药未能发挥清醒作用,这样下去自己很难坚持长时间的清醒。

为了保证潜伏成功,他克制住身体的不适,又取出一丸胶丸,吞了下去。。。

结果:第二天报纸头条 – 一蜜果疯男试图非礼广告牌所画美女被警卫捕捉,疑为某天体运动组织成员。。。

。。。

这些都是想象而已,也许,白毛火力壮,对药物的抵抗力比公牛还强也难说。

当然,更合理的推测是人家回去还是发现了不对的地方,那药,如果没有被扔掉就是送到美洲的某个牧场为资本主义畜牧事业作贡献去了。

王老虎说:不能低估蜜果同行的专业水平阿。

说到这里,贵宾楼的较量中国厨子始终占着上风,那么,有没有较量不过人家的时候呢?

陆师傅说:有。
中国厨子会输给外国人?还是贵宾楼的?陆师傅说可不是咋的,他记忆里至少有两次这样的事情,都是和给外国培训厨师有关的。

第一起算是我们把人家逼急了,对方是苏联来的厨师。

苏联厨师是随着赫鲁晓夫来的。政治上的事情兄弟不大明白,小的时候一直认为中苏关系都是赫鲁晓夫这个坏蛋给弄糟的,大了一些才知道敢情赫鲁晓夫刚上台的时候和中国的关系比斯大林时代还好。赫鲁晓夫这个人评价不易,但是有一段时间他的确比较支持中苏友好这个我想大家都能接受。

当时中国的领导人特点是坚决反对大国沙文主义,所以在和第三世界国家交往的时候总能比较好的尊重他人,唯独对赫鲁晓夫,几次访问北京,虽然官方上礼遇有加,个人友谊上就。。。这个原因大概是因为苏联强大中国弱小,中国领导人那种不服软的性格特点让他有意无意的对赫鲁晓夫强硬些。这个不是对赫鲁晓夫,而是对苏联这个社会主义阵营的老子党有意见吧?接待过赫鲁晓夫的人回忆赫这个人其实涵养还不错,一般的事情涉及到中方面子的总能照顾,比如让吃中餐就吃中餐,虽然不一定真爱吃,表面上总是不住口的称赞。还专门留下厨师学中餐。

赫鲁晓夫留下两个一级厨师和一个特级厨师在贵宾楼学艺,那两个一级厨师比较谦虚,学的也认真,而那个特级厨师马林诺夫就比较傲慢自大,对中国人不友好,于是中国厨师对他也有点儿“敬而远之”,因为他傲,有时候不免故意挑剔他的刀工火候什么的。东方的厨刀炒锅和西方大不相同,马特厨在莫斯科人人敬仰,到贵宾楼可就有些落魄的凤凰,多少有点儿玩不转了,他又不愿意虚心请教,中国厨子给徒弟打分,那两个一级厨师总是优,老马不是良就是中,有时候气的脸色发紫,可就是找不着报复的办法。

还别说,就在快回国的时候,让他逮住一个机会。

那天他们学做广东菜,下来翻译伊柳平兴致很高,中外厨师就通过他交流侃侃而谈。开始气氛颇为友好,说着说着有位苏联厨师说中国比较落后,需要发展学习的地方很多。这本来也算句实话,但中国厨师就变了脸色,大家都是粗人,别的不懂,就开始说苏联厨艺怎样的需要学习了。有的说苏联西餐的烹调手段简单,还不知道煎炒烹炸的区别;有的说苏联把天鹅整个烤了来吃与其说是名菜,不如说是暴轸天物,中国的厨师是连鹅肠都能做成佳肴;有的说苏联人不会做菜,用的材料单调乏味。。。

翻译伊柳平就有些不忿,把中国厨师的话翻译给马大厨他们听,意思是让他们反击一下。无奈中国厨子说的并非假话,苏联大厨们干咽唾沫无法反驳,但是听到最后一句话,马大厨忽然来了精神,微微一笑插话了。

伊柳平翻译:“据我所知,有些我们苏联厨师用来做菜的材料,你们不但以前没有做过,将来也用不了。。。”

中国厨师们都一愣,有一位就问了:“你说的这是什么菜?”

“炸肉饼。”

中国厨子们互相看了看 – 就一个炸肉饼?要说我们以前没做过,也还罢了,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要说你们能做我们将来还做不了,这个可就过分了,我们中国人,四条腿的除了桌子板凳,两条腿的除了大活人,什么材料不能做菜阿?

陆师傅当时血气方刚,就说了:“你说吧,什么菜?要是我们做不出来,我把这一瓶子酱油都喝下去。”

马林诺夫笑得不出声,拿笔在餐巾纸上写了一个字,转身走了。

大家围拢来,可惜都不懂俄文,伊柳平也要看看字典,然后在后面写下了两个中文字,大伙儿看了,不禁都有些傻眼。

伊柳平写的是 --- “猛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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