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犸?陆师傅他们愣了半天也想不出八大菜系里有这玩意儿作的菜。实际上陆师傅当时连猛犸是什么都不知道。他琢磨的是猛犸,猛犸 – 马,对,马肉吧?

做马肉他可不紧张,就和别的师傅说了 – 不就是马肉么?明天看我调理他。

他已经想好了,这马肉饼我是没作过,可咱不会触类旁通么?他是准备按照山东驴肉烧饼的做法,来一道“马肉烧饼”,弄一块新鲜马肉,上老崔家驴肉铺子要一锅闷子汤头炖上,再买二十个芝麻小烧饼烤得嘎吱焦脆,加辣椒葱丝一夹。。。陆师傅已经琢磨明天怎么上场了。还别说,让他这一形容,这道菜要端上来,闹不好满堂彩。我还记得自己在山东出差,吃完驴肉火烧,满口流溢浓郁的肉汤香味,手上油光光发亮的印象呢。当然我光记得味道,要让我下手做,老萨这种光知道吃的大萝卜就该坐蜡了。

不过,这玩艺儿和“犸”算联系上了,“猛”呢?陆师傅琢磨那也就是一个鲜的意思,广东人不是管鲜活的海鲜叫“生猛”么?

这时书记听说了,怕和苏联专家闹矛盾赶过来,一问原来双方在开玩笑,说哦这么复杂?我们当初反扫荡的时候吃过马肉,一匹马剁八块,大锅一煮就得了哪儿这么麻烦 – 哎呀不对吧,猛犸好像不是马啊,你等我查查。

早说了书记是工农干部,文化不高,但此人天生聪明好学上进,特别是做了这个外事口的头头自己知道责任大,所以很重视学习。书记大头兵出身,把大练兵精神带到贵宾楼来了,连上厕所都扛本书在里边看,几年下来马恩列斯以外还灌了一肚子的杂学,听到这“猛犸”两个字觉得有点儿耳熟又吃不准。

一会儿,书记来了,手里拿着一本老版本的《十万个为什么》,打开一页,说哎呀呀,我说不对吧,你看看。

大伙儿赶紧凑过来一看,上面一幅长毛卷鼻子大象的素描,底下写着 – 猛犸!

啊,猛犸不是马,是长毛大象阿。

陆师傅傻眼了 – 没作过,这大象肉饼我可是没作过。。。

另一个厨子不服 – 不就是大象么?没做过也差不离,就不信他们整个的吃,要是一块一块的来,我琢磨也就是肉糙厚点,照新疆烤骆驼来,多加点儿孜然准没错。

书记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 – 不对不对,你再看,这儿还有一句话呢,猛犸,史前哺乳动物,第四纪冰期晚期绝灭。这东西跟恐龙一样早死绝了,它死光的时候我们还是猴呢。

陆师傅说现在明白书记也是蒙人,猛犸一万多年前绝灭的,那时候人是不会打铁织布呢,可也不是猴子阿。

不过当时大伙可佩服了,说书记你真行,敢情这老毛子拿古代的动物唬咱们!这本书留下,咱们明天跟他理论,要这样我还拿龙王凤凰说事呢。书记说没事,明天我也来,大伙别太激动了,赢了就赢了,给他个教训,也别逼人家喝酱油,毕竟人家是老大哥么。

第二天,马林诺夫和伊柳平吊着膀子吹着口哨就进来了。

中国厨师马上把这二位请到桌子旁边坐下,把书摊开了给伊柳平 – 伊翻译,您给翻译翻译这段。。。

俩老外一看这架势就明白了,但是一点也不紧张,伊柳平就哇啦哇啦的给念出来了。

马林诺夫不说话,在那儿阴乐。

念完,中国厨子就发问了 – “问问他,你们苏联现在还有猛犸这种东西活着吗?”

“年特”(俄语 – 没有,不)

“世界上还有这种东西吗?”

“年特”

“不说现在,这猛犸满地跑的时候,你们苏联人开始会做菜了么?”

“年特”

“那你说你们做过猛犸肉饼?这不是蒙我们么?你们是不是认输吧。”

“年 --- 特“

听完最后一句,大伙儿都不干了 – 哎,有这么不讲理的么?让我们用大毛象做菜,这东西一万多年前就死绝了你们还不认输?

伊柳平诡异的一乐,慢条斯理的翻译:“这东西的确一万多年前就死绝了,可是我们苏联厨师的确用猛犸作过肉饼。”

“阿?”大伙儿都傻眼了。

这时候马大厨就把屁股后边的一卷东西拿出来了给大伙儿看,原来是苏联的一本杂志,上面有几个一脸长毛的俄罗斯猎人,后边是一座肉山一样的一个东西。

伊柳平就给大伙儿一个字一个字的翻译。

1924年的时候,有几个俄罗斯猎人在西伯利亚叶尼塞河下游打猎,看到永久冻土的河岸有一处崩塌,他们在想着绕过这处崩塌的地方时,忽然看见一个恐怖的情景 – 在崩塌的河岸里面,有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们。吓坏了的猎人定睛细看,原来是一大块冰砣,里面裹着一头巨大的长毛象!

猎人们称奇一番以后,因为无法接近,只好离开了。

等到春暖花开,猎人们第二次来到这个地方,发现那个大冰块已经化掉了一部分,那大毛象的背部露出冰外,被乌鸦和狐狸啄食去了一部。但其他部分还都保存得很好,猎人们就把其他部分的象肉砍了下来,运回村子给大家打牙祭。

砍下来的象肉红褐色,看来和从冰箱里拿出的肉并无区别,他们做成肉饼,煎了一部分,还炸了一部分来吃,但是味道并不好,大家都不爱吃。吃了的还发生了一场大病。因为有人生病才向远处的政府机构求救,要他们派医生来,上边这才知道此事。消息传到莫斯科,科学家无不顿足叹息,原来这些村民吃掉的,是一头早已绝灭的猛犸,它是活着被突然的寒流冰冻在那块大冰块里面的,在被村民做成肉饼以前,保存在西伯利亚的自然冰库里已经两万多年啦!

这东西如果保存下来其价值无法估量,村民们居然把国宝给做成肉饼吃掉了!

所以,苏联的厨师确实烹调过猛犸,哈哈,你们中国厨师再有技术,恐怕也没处找这个材料啦。伊柳平最后总结的时候得意地说。

原来苏联人真吃过猛犸肉!

中国厨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

陆师傅抓过酱油瓶子,艰难的说 – 好吧,我喝。

伊柳平和马林诺夫象两头狗熊一样抱在了一起,大叫 --- 乌拉!乌拉!!!

您喝了吗?我问陆师傅。

没有,我没喝。陆师傅一笑,俩小子还算讲义气,马林诺夫说算了,开个玩笑当不得真的。我们书记人好,给了他们一瓶茅台,算是我们输给他们的。

哎呀,我们亏了。

陆师傅继续诡秘的笑 – 我们没亏,这瓶茅台可把两个小子整了。

为什么呢?

苏联当时也不富裕,这两个小子虽然对苏联的酒啊,菜阿挺熟悉的,对茅台可就是听说过,没见过了,还以为跟葡萄酒一个水平的东西呢。哪儿知道这可是一点就着的东东阿!苏联伏特加虽然度数高,毕竟没有高到茅台那个度数,他们没概念。

当天马林诺夫和伊柳平两个小子回去宿舍,打开茅台一闻,哎呀,真香啊,两个人这叫高兴,来吧 --苏联人豪饮,也没准备下酒菜,大概琢磨着瓶儿不大喝完了再吃晚饭吧,俩人就摆开架势了。

问题是没家伙阿 –其实稍等一会儿去餐厅不就有杯子了?中国人看见也会告诉他 – 这茅台不是这个喝法。可苏联人见着酒他忍不住啊,何况还是喷香的茅台呢。

事后警察同志分析,这马林诺夫灵机一动就把窗台上的大号漱口杯拿过来了,和伊柳平一人一杯,把茅台往里一到,嘿,正好一人一杯。

合着把茅台当啤酒了。

咣,俩小子一捧大磁缸子,一仰脖,半斤茅台就下去了。

马林诺夫和伊柳平住的是外国专家宿舍二楼,虽然他们是学员吧,但苏联专家当时的待遇比较高,所以是一人一个单间,两个人喝酒的地方是马林诺夫的房间。

马林诺夫楼下住的是一对罗马尼亚夫妇,两口子都是搞文艺工作的,先生工作还没回来,太太推了个车要出去买东西,北京的冬天风大,太太怕玻璃刮碎了正在检查窗户的插销,忽然就看见有人从楼上马林诺夫的阳台扔下来一个漱口杯,乒的一声砸在地上摔得粉碎,接着有人呜噜呜噜的说话,还怪声怪气的笑了一声,又扔下一个漱口杯来,然后又是乒的一声,仿佛什么东西倒了。

这太太知道老马俄罗斯人不拘小节,有的时候半夜不睡唱喀秋莎,弄得周围邻居不好睡觉,但她也不是善茬,心想大白天的折腾什么呢?这要砸到人头上怎么办?眉毛一立就要发作,抬头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原来那雕花阳台上居然垂下一条人的手臂来,象演出道具一样随风摆动。

这位太太大概刚看过多瑙河三角洲的警报这类恐怖小说,见了这个情景扔下小车就跑,一边跑一边用罗马尼亚味的北京话狂叫 --- “救命啊!杀人啦!杀人啦!”

专家们就纷纷的跑出来,外国专家宿舍都有警察站岗,不过平时还挺平静的,站岗的小警察听到这样歇斯底里的喊声吓了一跳,抄枪就往院子里跑。那罗马尼亚太太一把拉住,对着他哇哇大叫,情急之下哪里说得明白?小警察顺着她的手一看,也发现了那条在风里摇晃的手臂,心里知道出问题了。小警察脑子里马上出现了无数可怕的杀人案件,假如罪犯还在屋里呢?怎么办?要不要先向上级汇报?

他正犹豫,只听一声牛吼,住在楼下的苏联专家安德烈已经抄起把火钳子冲上楼去了 – 安德烈是钢铁专家,性格暴烈,担心自己人吃亏,所以没多想就往二楼上猛扑过去。小警察一看拦不住,也只好举着枪跟着上吧。

一推,门关着呢,安德烈大吼中一脚把门踹开,小警察赶紧把他一拦自己往里冲。这要是里面有罪犯,总不能让人家专家冒险吧?

门厅,卧室,盥洗室,没人,通阳台的门大开着,过去一看,马林诺夫和伊柳平,趴在地上像死人一样,伊柳平在下面,马林诺夫趴在他身上,两人倒成了十字花。

安德烈一推,马林诺夫翻了个身,仰面朝天,依然是人事不省,但见他脸色煞白,二目微闭,半张着嘴,口中白沫涌出,已经有出气没进气了!小警察吓了一跳,看他身上一无伤痕,连忙伸手上来探鼻息,忽然--- 闻见了一股浓烈的酒香。。。

五分钟之后,一辆急救车飞驰而来,载着两个昏迷不醒的老外直奔急救室,跟车来的大夫耸耸肩膀,直截了当的告诉保卫处的人 – 什么凶杀阿?扯淡!这是典型的急性酒精中毒。

事情是三天后马林诺夫和伊柳平彻底醒过来才弄明白的。原来两个人咣的一声碰杯以后,一仰脖就把半斤茅台灌下去了。哈,您当是啤酒阿?茅台是多烈性的东西?周总理和基辛格开玩笑,说有人喝多了茅台想抽根烟,结果把肚里的茅台点着了,当场爆炸!玩笑归玩笑,周总理确实用火柴点着了杯中的茅台给美国客人看过,那可不是吹牛的。一仰脖半斤下去?两个小子茅台什么味儿没品出来,只觉脑袋里头打旋,身子不是自己的了。但俄罗斯人豪饮,虽然两个家伙都觉得不对劲,谁也不肯显出自己不灵来。伊柳平放下杯子,心里知道自己招架不住,抬腿就走,意思我得回自己屋里。一挥手 – 大赛打你呀(俄语:再见),抬手,把阳台门打开了,不知道为什么还端着喝干了的大漱口杯,迈步就往外走。

人家说幸好阳台栏杆高,不然伊翻译一骗腿就跳楼啦!

伊柳平在阳台上左转,右转,就是找不着挺宽的走廊让人给搬哪儿去了。风大,茅台酒呼的一下涌上来,伊柳平脑袋里“嘎把”一下,就此失去知觉。手一松,漱口杯扔下了楼,自己就栽在地上了。

马林诺夫哈哈大笑,一边嘟囔一边心想还有出门找不到路的?也出来,意思是扶他一把,扶人,手上拿着漱口杯就碍事了,老马一抬手,给扔下去了。他低下头去扶伊柳平,又是冷风一吹,再加上突然弯腰,脑子里“崩”的一家伙,就也跟麻袋似的扔那儿了。

马林诺夫的一条胳膊正好穿过栏杆耷拉下来,被罗马尼亚太太看成谋杀案了。

被抢救过来以后,马特厨安生多了,最终顺利毕业。他走的时候,我们又凑钱送了老马一瓶茅台,老马看着我们直翻白眼。陆师傅坏坏的笑着说。

这是第一个败仗,第二个败仗,陆师傅说败得心服口服。

那是七十年代早期,上级就布置任务给陆师傅,让他和另一位王师傅带两个外国徒弟学习中餐,这样的活儿接得多了,陆师傅也没太在意,材料上说这徒弟来自东非某国。他们那天就在二楼办公室等着和徒弟见面。他和王师傅从窗口望出去,看见院子里来了一辆小轿车,接着下来一男一女两个黑人兄弟,都是显得特热情爽朗,一笑一口白牙的天真样子,好像看什么都新奇,由一个干部陪着,东张西望的朝办公楼走来。

两位师傅赶紧整理整理衣服,免得让徒弟看了邋遢。这当口,陆师傅忽然看见一个奇特的现象。

院子里养着一条看家的大狼狗,来了生人就不免汪汪叫起来,那天真烂漫的女徒弟看见了大狗,就袅袅婷婷地走近一步,对着大狗一笑。

却见那大狗看了她一眼,忽然嗷的一声惨叫,如同脑门上挨了一砖头一样,挟了尾巴掉头就跑,一边跑一边还开始撒尿。

这是怎么回事?陆师傅不禁心里存了个疑惑。
陆师傅虽然带过不少外国徒弟,包括非洲徒弟,但这之前非洲来的学员主要来自北非。

非洲称为黑非洲,其实并不都是黑人,甚至在马达加斯加还有黄种人,据说是郑和下西洋时候留下的后裔。北非的朋友,虽然皮肤的颜色深一些,但是鹰鼻深目,和欧洲人或者阿拉伯人更接近。(我告诉陆师傅他们叫闪米特人,属于白人的一种,只是被称为暗色的白人。为了卖弄我还告诉陆师傅印度人也属于白人,陆师傅觉得我是在胡说,说这不是愣把百叶叫腰花么?)接待纯粹的“黑非洲”学员,倒真的是第一次。

一位翻译兼服务的干部把两个学生带进来,这次来的两个徒弟,肤色可是黑的亮闪闪的,象乌木一样,让陆师傅觉得颇有几分新鲜。那个男徒弟肌肉发达,细腰阔背,一笑露出一口白瓷一样的牙齿,穿一件雪白的衬衣,那个女徒弟两眼天真无邪,穿着一件花的过火的连衣裙,两个人都不到二十岁,五官除了嘴唇厚一点儿都十分端正,睫毛很长,显然在当地属于俊男美女。他们每人腰间挂一把修铅笔刀大小的小刀,鞘儿闪闪发光,显然是纯金的好东西。

翻译介绍,那个男徒弟叫做沙达瓦,女徒弟叫做沙伊达,都是该国总统的专门厨师,总统大人访问北京,一个对中国空军,一个对中国菜着了迷,因此留下他们学艺好回非洲去将中华美食发扬光大。他们已经突击学了一阵子中文。

不知道是翻译自己也不知道还是故意没说,他没告诉陆师傅这两位还有第二职业,这个遗漏或者疏忽后来造成了不小的麻烦。陆师傅和王师傅更没想到这两个淳朴的徒弟后来能够在中国厨艺上有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的造诣。

陆师傅和王师傅听完介绍,热情的伸出手去,准备和徒弟握握手。

谁知两位徒弟立刻恭敬的弯下腰去,双手抱在腰间走上来,高高的把师傅的手捧到头顶,按了一下以后,又恭恭敬敬的捧到嘴边连续的亲吻 – 陆师傅被那非洲大美女沙伊达一亲吓了一跳 – 不是怕艾滋病,还没那概念呢,而是毕竟有男女授受不亲的传统束缚,又是涉外问题,那时候要是惹上男女关系问题,尤其是涉外的男女关系问题,可要吃不了兜着走。陆师傅要往回撤,那翻译连连示意,让他不要动。

这吻手礼行了足有五分钟,然后,两位徒弟退后一步,一人捧着一口皮箱,顶在了头上。

两位师傅正在莫名其妙,翻译示意他们马上收下那两口皮箱。

两位师傅就只好收下了,两个徒弟欣喜地退了下去,热切而又羡慕的看着他们。陆师傅觉得那女孩子的眼神挺正常的,没琢磨过来那大狗见了她为何抱头鼠窜 – 那狗可是部队的军犬淘汰下来。当时就分配停当,由陆师傅带女徒弟沙伊达,王师傅带男徒弟沙达瓦。

等带两位徒弟看了宿舍安排下来,翻译抓个空给两位师傅解释一番,才明白了 – 这个非洲国家刚刚推翻了殖民统治,总统自己小的时候被一个传教士带到法国留学 – 当年法国那地方是好去的么?可不是现在的浪漫之都,而是革命的启蒙学校阿,光咱们中国在法国镀过金的职业革命家就可以列出邓小平,周恩来,朱德,李立三,陈毅。。。。总之这位总统从法国回来就领导了反对法国殖民者的斗争,最后把法国人赶了出去。独立以后总统先生坚决不用那些受过殖民教育的人士,而特别喜欢用自己家乡本部落的人才。结果就是他周围的官员中当地传统势力特别强大,而普遍没有接受过正规教育,保留了大量原始习惯。总统先生则以此为荣,认为这真正体现了“非洲是非洲人的非洲”。沙伊达和沙达瓦都和总统有点儿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因此才做到“御厨”。

他们都是从部落里出来就到了总统身边,没有其他经历,所以保留了很多传统习惯,比如拜师,当地部落基本是猎人和农人,只有巫师才掌握知识和一些手工艺,也只有他们才收徒,出于纯朴的感情和对巫术的畏惧,当地人对师傅的崇拜远远超过“天地君亲师”的水平,甚至师傅让他死也不会眨眼,因为他相信师傅的巫术会让他永生或者复活。他们当地的拜师十分隆重,这样摩顶吻手已经是非常简化的情况了。这些国家的朋友都非常敏感,如果不尊重他们的礼节,可能会伤害到他们的“骄傲”,那麻烦就大了,以后类似的问题还要两位师傅多配合。

他们打开那两口皮箱 – 这个显然是拜师礼了。沙达瓦的是四十二个非洲野猪的獠牙,用金丝穿在一起,沙伊达的,则是一张美丽的豹皮!

陆师傅当时的想法是 – 哎呀,两个孩子,买这样贵重的工艺品做礼物怎么承担的起?莫非 ---是总统先生的礼物?按照当时的规定,礼物上缴。值得一提的是沙达瓦的野猪牙工艺品后来一直在贵宾楼陈列,1999年我到那里看望陆师傅,依然见到,今天是否还在,那就不得而知了。

陆师傅因此自以为是的得出了一个结论 – 哦,看来是沙伊达身上带了豹皮,这味道把狗吓着了。

陆师傅想得太简单了,水风曾经有一篇文章说人是一种进化失败的动物,http://www.cchere.net/cbbs/Ps/RA2.asp?AID=282022, 显然,在直觉和敏感性上,大狗比陆师傅强多了!

好久以后,一次沙伊达问起师傅那豹皮可好,陆师傅早已上缴,说不出什么来,只好漫应几句。沙伊达误会了,以为师傅不满意,就非常歉意地说用这样的东西拜师自己非常失礼,那虽然是自己打的,毕竟是自己十三岁那年打的了,已经五六年了,皮毛已老,应该。。。应该当场打点儿什么献给老师才对。。。

大狗????

几天的功夫,两位徒弟就和师傅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您想啊,陆师傅能把萨这样的大萝卜都教会做香酥鸡,那传道授业解惑的功夫何等深湛,为人又何等的坦诚热情呢?两个非洲孩子对老师佩服得不得了,更是钦仰得不得了。

我说陆师傅您和徒弟说不了话,无法交流怎么传授呢?陆师傅说那有什么,厨师是一个操作的手艺,看一遍,跟一遍,自己再做一遍,学得快着呢。

而陆师傅和王师傅几乎同时注意到了一个现象,那就是沙达瓦和沙伊达对中国师傅表演的削萝卜花同时表现出了强烈的兴趣,简直是跃跃欲试。但是,这种手艺毕竟属于比较高深的范畴,两位师傅还不敢贸然教给他们。

但是,有一天王师傅提着一条猪肘子就来找陆师傅了,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说到教沙达瓦做猪肘子,很多朋友质疑非洲是否有养猪的习惯,因为印象中那里伊斯兰教盛行。实际上非洲很多地方的宗教都是自成一体的,“沙达瓦”本身据说就是他的保护神的名字,据说这种神无所不在,神通广大,但是,并不忌食。这大概也和当地的环境有关,据说当地养牛业很艰难,有一种叫做索索的昆虫,只要咬牛一口,就可以让一头硕大的水牛慢慢萎顿死去,倒是猪傻吃闷睡,对这种可怕的东西并不在乎。从沙伊达送来的花豹是自己射杀来看,沙达瓦送来的野猪獠牙恐怕也是记录了他自己的战绩,一头猪一对獠牙,四十二只獠牙,至少有二十多头野猪丧命在沙达瓦的刀下,这小子正是猪族的克星呢。

当了二十年厨子,王师傅什么样的猪肘子没见过,至于提着满楼道走么?陆师傅一看之下也吓了一跳,只见那肘子倒很平常,但肘子的皮上赫然刻着星星,月亮,美妙的花纹,还有一个猎人弯弓搭箭,夸张的在射一头野牛!

艺术品怎么弄到猪肘子上了?王师傅解释 – 今天教沙达瓦八珍炖肘子,他的意思是自己做一步,沙达瓦做一步。王师傅很喜欢沙达瓦,因为这个小家伙不但殷勤伶俐,而且语言上突飞猛进,一般的话听来已经颇地道了 – 大家可能不知道,别看电视上加拿大那老外大山耀武扬威,实际上学习汉语最出色的老外是非洲的朋友,我有个哥们儿的女朋友是肯尼亚的,不但能说一口几乎乱真的京片子,还能写颇为漂亮的方块字,其实她在北京也就学了一年多,要是换了欧美的朋友,恐怕这时候四声还分不清楚呢。好像这也有一种灵感,据说非洲的朋友认为带有象形性质的汉字比曲曲弯弯的英语法语容易多了。反正,到北京不过两三个月,沙达瓦的“的地得”已经区分得挺溜。师徒二人一人各拿了一个肘子上案,洗干净,燎去飞毛。中国厨艺非常讲究刀工,那一斤羊肉能切成500片纸样薄的肉片,至今是震惊世界的东来顺绝技。,为了调味品进味,肘子炖之前皮上要切口,这也有讲究,既要进味,还不能把肘子弄散了,王师傅比划了一下,然后解释 – 王师傅说有的时候沙达瓦可能没有完全听懂,但是他从来不犟嘴,而是忽闪着大眼睛仔细观察,往往真操作起来八九不离十。这次王师傅一刀切在肘子上,然后翻开刀口给徒弟看 – 诺,逆着肉丝进刀,刀刀要见骨,刀口要小,进刀要深,你,明白? “明白,明白。”沙达瓦接过肘子欣赏一下,点头如捣蒜,两眼闪出一股欣喜的光芒。

王师傅点点头,就指指厨刀,让沙达瓦下手。

只见沙达瓦看了看那口刀,提起来,绕着那猪肘子转了三圈,好像在琢磨什么,然后洋洋得意的一手提起肘子,口中念念有词,另一只手舞动菜刀,只见刀花纷飞,王师傅还来不及阻止,那猪肘子已经成工艺美术品了。。。

这下子麻烦了,你说怎么办?构图流畅,还有粗旷的非洲岩画风格,这么精美的东西,还能下锅么?

王师傅只好提着肘子来见陆师傅商量了。

陆师傅让他先拿另一个肘子去继续教,这个肘子怎么处理恐怕要问书记了。不过,他想起来一个事情,和王师傅说,他注意到那沙伊达也是特别喜欢玩刀,每次轮到学切菜切肉的时候总是两眼放光,而且干得又快又好。。。

陆师傅和王师傅决定对这个问题要继续加强观察,看这两个徒弟的悟性,恐怕萝卜花一类的课程可以提前进行了。

那肘子怎样处理的无从得知,还没等到陆师傅把修改课程的批准拿下来,沙伊达已经给了他一个新的刺激。

说刺激好像不太好,但实际上沙伊达经常给陆师傅古怪的刺激,比如学会了一个菜就会在楼道里欢蹦乱跳,鼓起双颐吐出舌头,发出古怪的欢呼声,比如崇尚中国姑娘的美丽直发,用半斤左右的雪花膏把一头卷毛固定成细长的大辫子。。。不过,总的来说,陆师傅觉得沙伊达还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干脆就给她起了个外号,叫“丫头”。后来陆师傅只要一叫 – 丫头。沙伊达就屁颠屁颠的跑过来。

这天,不是上课时间,沙伊达却不肯走,看陆师傅做菜。陆师傅心眼好,炒了一盘花生米,让这小徒弟边吃边看。沙伊达忽闪忽闪着大眼睛,看得挺起劲。

陆师傅要做的菜是“丹凤朝阳”,用一只整鸡烹好后装盘的宫廷菜。沙伊达看着那只鸡神情颇为困惑,因为这鸡全身上下毫无伤口。

陆师傅看她不明白,便掰开鸡啄,给沙伊达看,你看,这鸡要造型,所以杀鸡用的是一种特殊的刀,从鸡口中刺入杀掉的。为了怕她不明白,陆师傅还把鸡后腿吊在炉架子上倒挂起来,比划了一下刺杀和放血的过程。

沙伊达恍然大悟,指指鸡,作了个疑问的表示,意思是这鸡是谁杀的?

陆师傅对自己的鼻子指了指。

沙伊达挑起大拇指表示钦佩,接着用她那颠三倒四的中文问了个问题。

陆师傅没有听懂,以为她问这鸡是哪里来的,便指指家禽房 – 贵宾楼的鸡都是专门的农场送来,在这里继续养着,随用随杀的。

沙伊达怀疑的问了一句,好像不大相信。

陆师傅便示意她自己去看。

沙伊达吃惊的指了指自己,意思是 – 真的?我?

陆师傅很奇怪,这丫头平时从来没有腼腆的时候,上次给一个小师傅脸上猛亲一大口,那位师傅现在见了沙伊达就跑,她却是毫不在乎,还有点儿洋洋得意的意思呢。他又指了指家禽房,示意她自己正忙着,你自己去。

沙伊达嘿嘿一笑,两手一搓就走去了。

陆师傅回过身来接着干活,忽然觉得 – 那丫头的眼神好像有点儿不对阿 – 陆师傅想起来,这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眼神怎么有点儿野呢?

就在这时候,家禽房忽然传来一阵骚动,鸡们疯狂的叫了起来,叫声激越走音。

陆师傅一愣,赶紧把活儿放下,洗洗手,直奔家禽房走去。

等他走到家禽房门口,却见沙伊达扭扭嗒嗒的从里面走出来了,一只手捏着一根鸡毛,另一只手捋着,动作温柔,但是,陆师傅一看她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忽然觉得可能找到那大狗为什么一见沙伊达就抱头鼠窜的原因了 –这丫头的眼神,怎么有点儿象。。。。有点儿象荒野中的恶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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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师傅看了一眼沙伊达,这时候感觉家禽房里已经安静下来了,刚才的热闹是我耳鸣了?感觉那鸡叫得都快岔气了怎么忽然安静下来?

仔细听,还有些滴滴嗒嗒的流水声,好像谁没把水龙头关紧。

陆师傅疑惑的走进房门,抬眼就看见屋角笼子里两只大鹅抱在一块儿哆嗦,咦?这鹅和普通家禽可不一样,它非常警惕的,可以说和狗一样,能看门呢,怎么成这样儿了?

猛一抬头,陆师傅好悬没坐地下。

只见水槽上方赫然吊着一排肥鸡,每只鸡都是大头朝下,已经没一只在挣扎了,只有血滴顺着鸡的嘴巴淌下来,打在金属的水槽板上嗒嗒直响。

陆师傅数了数,一,二,三,四,五。。。十二。

从沙伊达进门,到陆师傅听见鸡叫,擦手,走过来,总共超不过五分钟的功夫,家禽房的十二只鸡无一幸免,全部丧命。

陆师傅走近了,拉过鸡来细看,那鸡身上一点儿伤痕没有,是从鸡嘴里进刀的,正如陆师傅所介绍的“丹凤朝阳”!这鸡杀得非常利落,都是在鸡舌头后边一点儿下刀,一刀下去三管齐断同时切断延髓,让鸡在最短的时间内死亡,更厉害的是每只鸡的宰法一模一样,如同用机器作的一样。可是。。。陆师傅忽然琢磨过来了 – 那种特殊的宰鸡刀贵宾楼只有一把,就在自己抽屉里,也没见沙伊达向自己要阿!

他狐疑的回头看沙伊达,看见沙伊达也正看他呢,沙伊达的身上连个血星儿也没有,好像一个学生考试结束了,等着老师宣布分数,又期待,又紧张,又不安,还带点儿腼腆。

陆师傅茫然的比划了一下 – 你杀的?

沙伊达点头不迭 – 我杀的。。。

陆师傅指指外间的厨刀柜子 – 用那里的刀杀的?

沙伊达摇头,从腰间摘下那口小刀来,连鞘递给陆师傅。

陆师傅抽出刀来细看,寒光闪闪。

兄弟后来才知道,我们中国人以干将莫铘的冶金技术骄傲,非洲的传统冶金技术也是相当发达的,撒哈拉以南的黑人在我们的西周时代就用钢铁兵器了。沙伊打这把刀弯弯的只有二十公分长,但是不但锋利,而且装饰非常精美,刀背上有七点金星,特别引人注目。

就用这样一把刀,五分钟杀掉了十二只鸡,还吊起来?!陆师傅看看沙伊达,对这个丫头忽然感到有些莫测高深了。他把刀还给沙伊达,神差鬼使的说了句 – 谢谢。

沙伊达就乐颠颠的跑掉了。

陆师傅头昏脑胀的走回厨间,到晚上沙伊达杀鸡的事迹就被传开了,大伙儿都不再叫她沙伊达,而改叫“杀一打”了 – 十二只鸡不是正好一打?好在发音相同,沙伊达全无察觉。

这时候沙达瓦就不干了,找到陆师傅王师傅来,热情百倍的一定也要杀鸡。

陆师傅说你等等,我问你点事儿。

沙达瓦大眼睛一翻,很认真的看着陆师傅。

陆师傅说:你要是不能说就算了啊,你们。。。你和沙伊达,除了做厨师,还做别的工作么?

沙达瓦点点头 – 哦,当然了,我们在村子里打猎的,我们的牛不像你们这样的,这样养会被索索咬死的,要吃肉,就要到草原上去打。。。

陆师傅说:是是是,这个我知道,我要问的是,你们现在除了作厨师,还干别的么? (会不会还干刽子手? -- 萨问)

沙达瓦点点头,说:当然啦,我们还是XXX总统的贴身保镖阿! -- 你没听说过莫根赫(“黑色的幼狮”)么?

陆师傅和王师傅大眼瞪小眼,摇摇头 – 沙达瓦一愣,他好像很自然的以为一提这个名字就解释了一切,这两位“安迦瓦”(当地语言,巫师,师傅的意思)连黑色的幼狮都不知道也太奇怪了!

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各个民族或者国家都有自己的英雄,要是您和非洲的朋友说狼牙山五壮士黄继光,人家也会一糊涂糨子的。

这下可就费劲了。沙达瓦做了一番解释,无奈毕竟在中国时间还短,说不明白,一着急,刷,把他那把刀子也抽出来了,站起来,把腰一塌,就在当地比划起来,只见这小伙子两脚疾进疾退,一口刀舞动得如同闪电缭绕,同时双唇鼓动,左顾右盼,两眼放出凶光,牙齿磨得咯咯作响,忽作狮吼,忽作豹啸,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头精力充沛的猛兽! – 陆师傅恍然大悟 – 哦,敢情非洲也有武术阿!

不过,对什么是“黑色的幼狮”还是不明白。

他们把沙达瓦的刀借过来看,只见形制和沙伊达的没有两样,唯一不同的是刀背上嵌着五点金星,而不是七点。

事后,陆师傅和王师傅向领导做了汇报,说这两个学生不仅是厨师,而且是某某总统的保镖。上级说这个我们早就知道的,你们不要担心,做好本职工作就好。为了这件事,特别派了一个外事保卫干部和他们谈话,说明原委,消除思想顾虑,同时提醒工作的保密问题。以后,又看了一些资料,两位师傅才明白了何谓“黑色的幼狮”。

原来,“黑色的幼狮”是某某总统在独立战争中建立的一支奇特武装力量,他们全部由雨林维隆加部落的少年少女组成,凶残好斗,骁勇异常,在当地名闻遐迩,最大的特点是所有成员都不用枪炮,而只用一口部落传统的小刀作为武器。这支部队的由来颇有意思,某某总统发动独立战争的时候,殖民政府采取了相当严酷的镇压措施,包括禁止当地人拥有火器,对成年人进行管制,以及悬赏对该总统进行人身暗杀。这位非洲传奇人物面临着极大的困难,但是他并不屈服,为了继续斗争,他回到家乡维隆加部落,召集组建了“黑色的幼狮”这样一支武装,继续反抗殖民势力,其成员都是12-15岁的部落少年男女。这支武装不断对殖民军进行神出鬼没的袭击,同时保卫总统的安全。

这支力量取得了超乎任何一支殖民地雇佣军的战果。

今天,也许人们要谴责这是一种使用未成年人参加战争的行为,然而,在维隆加部落里,这种现象很正常。维隆加部落是一个生存条件异常恶劣的民族,他们生活在雨林深处,没有农耕和畜牧的概念,靠从狮豹等猛兽口中夺取猎物为生,医疗条件极差,每四个婴儿中只有一个能够成活,而人的平均寿命不到二十五岁,如果能够活到三十岁,往往就可以做祖父了!在这种严酷的条件下,十二三岁的少年已经是部落家庭中的顶梁柱了,他们是一种特殊的“成年人”。

同时,由于经济文化落后,他们的铁器极少,传统武器仅仅是一口二十厘米长的短刀,因此沙达瓦和沙伊达们对自己的武器极为爱护,据说,维隆加猎人以这样的短刀单身与猛兽搏斗并不稀奇,更高的要求是杀死猛兽的时候刀不能碰到猛兽的利齿硬骨而损坏。这样的搏斗对维隆加人来说是家常便饭,因此他们组成的“黑色的幼狮”很快就赢得了作战凶狠,嗜杀成性,忠诚不二,视死如归的美名。

直到十九世纪末,西方人对他们的描述依然十分离谱,说维隆加人是长尾巴的人,会隐身术,孔武而且有能够咬死人的利齿,是吃人的野人,而且经常猎杀大象。

其实,这些都有一点儿影子,长尾巴,维隆加人的典型传统服装是整张剥制的豹皮,往往留下豹子的尾巴作为装饰,因此远远看到他们在林中奔跑,很难分辨他们是不是长了尾巴;隐身术,维隆加人眼里黑暗神秘的森林犹如自家的后院,在其间拉住藤条在林间移动如飞,迅捷异常,很容易被被雨林弄得晕头转向的西方人怀疑有隐身术;能够咬死人的利齿,这是一个误会,其实西方人看到的骨骼是大猩猩的,因为维隆加人崇拜大猩猩,有为死去的大猩猩下葬的习惯,西方人挖开墓葬看到大猩猩的骸骨,往往误以为是维隆加人;吃人的野人与猎杀大象的也不是维隆加人,而是他们的邻居基加尼人和俾格米人,基加尼人和其它部落人一样有打猎的习惯,不过他们的猎物比较特殊,是 --- 人。某某总统执政以后为改变他们的这个陋习作了很多努力,是他对自己国家的一个重要贡献。身材极为矮小的俾格米人则是至今还经常猎杀大象。

维隆加人的武器使他们无法猎杀大象,但是,剥个兽皮之类的纯属牛刀小试,甚至可能超过庖丁解牛的技巧了。维隆加人从幼年开始就有对刀的酷爱,善于雕刻各种艺术品,他们得到的成年礼就是一口小钢刀,维隆加人的文字简单,也不是书写的,而是用刀刻在树皮上的,可以说,每一个维隆加人都有被称为用刀的大师和动物解剖学专家的资格。

这些传说使“黑色的幼狮”显得更加可畏,他们也的确经常在丛林中消灭整支敢于进入的殖民军,或者在黑夜潜入殖民城镇袭杀敌人。殖民军队中的当地士兵素来畏惧维隆加部落的骁勇,因此面对他们几乎没有还手之力。“黑色的幼狮”作为保镖更是极为成功,他们用识别猎物的直觉识别靠近总统的暗杀者,其成功率超过最现代化的测谎仪,而在丛林中做保镖,对手更多的时候是杀人蜂,倒下的空心大树,甚至是暴怒的河马,第一次大战非洲丛林中的战斗,非战斗损失和战斗损失的比例是32:1!看看这个比例,就可以理解丛林之子的“黑色的幼狮”具有怎样的价值了。

“黑色的幼狮”基本都和总统有血缘亲属关系,人数不超过一百名,在残酷的战争中又损失一些,在某某总统建立了政权以后,剩余的就成为总统身边的工作人员了,他们有的当了医生,有的做了司机,当然,也有的做了厨师。。。某某总统赠送给他们每人一口特制的小刀,形制和部落的传统武器一样,材料却是特种钢材了。沙达瓦和沙伊达就是这样的出身。

王师傅观察仔细,问了一个问题,说为什么沙伊达的刀上嵌有七颗金星,而沙达瓦嵌有五颗呢?

外事保卫干部回答说这个我还真的问过,他们说那上面的星星表示刀的主人在战争中杀死敌人的数量。。。

陆师傅倒吸一口冷气 – 不会吧,沙伊达这个小丫头,已经杀了七个人?

人家说,这可不是瞎说的,沙达瓦说过,沙伊达在独立战争时期是他的队长呢,最拿手的是[此处因内容过于暴力,删去147字]。

不信?人家看看目瞪口呆的陆师傅,说,我们知道他们属于“黑色的幼狮”,总统保镖,也是偶然的机会,也就因为这个机会,我们还真的验证了一下他们的本事。

原来,某某总统访华,留下的不仅仅是厨师,还留下了几个学生学习航空技术。这几个学生也都属于“黑色的幼狮”。他们学习的地点在哈尔滨,那里有我国一家出色的军工学府。

有一天,一位姓田的老师带着几个学生去一家工厂参观,回来的时候坐公共汽车,其中有一个学生就是该国来的。这学生平时很文静,维隆加部落的成员虽然骁勇强悍,但是不善于和人打交道,所以给中国人留下了腼腆羞怯的印象。于是另几个学生就逗着他说中国话,车厢里的人都很好奇的看着他们。

田老师没跟着他们起哄,在一边闭目养神,无意中手往兜里一插,忽然发现钱包不翼而飞了!

小偷!田老师警觉过来,抬头一看,这时汽车刚刚离站起步,刚才下车的一个小伙子下到站台上,正往车上看,和田老师目光一对,眼神发慌,掉头就跑。

田老师急了,马上把身子伸出窗外,指着那小伙子大喊起来 – “抓小偷!抓小偷!”

按说当时的社会,穷是穷点儿,但社会秩序比较好,见义勇为不说是习惯吧,也是人们心中很正常的一件事,尤其是东北地方,关东红脸汉子多,万人抓特务没见过,百人追小偷可不新鲜。

但是今天真是邪了,田老师大喊了半天“抓小偷,抓小偷。。。”,大家只是看着他发愣,就是没人帮忙。

怎么回事?

原来,田老师是南方人,说话口音比较重,他大喊了半天,可是东北老百姓听的是什么呢? ---后来派出所警察讯问旁观老百姓的笔录这样纪录的 --- “星期天下午四点左右吧,我和我爱人顺着大该(街)正走,就听见2路公共汽车上有人指着一个小伙子喊 --- ‘猪下头,猪下头!’。。。”

你喊“猪下头”,谁知道你是怎么个意思啊?

有人明白了,就在大伙发楞的时候,只见一道黑色的闪电,忽然飞出了电车的车窗,直奔那个正在逃跑的小偷而去。。。

用问,这就是那位“黑色的幼狮”了。

中国人听不懂怎么外国人反而听懂了?

一点儿也不奇怪,那黑人学生整天听田老师讲课,对他的话听的比东北的老百姓明白多了 – 另外,他也是凭借直觉感到那是个小偷!

维隆加部落是处在原始社会和现代社会分界的时期,已经开始有了私有财产,但是依然残存公有制的习惯,那就是,如果你需要别人的某件东西,比如兽皮,食物,只要说一声就可以拿走,主人不会阻止,可是不能私下拿,否则会被视为盗窃。而维隆加人对盗窃的行为极为不齿,假如田老师知道他们怎样惩罚小偷,估计会一把拉住自己这学生,宁可丢钱包了。

这时候其他几个学生也反应过来,大喊抓小偷,街上的人明白了,开始跟着追过去。等田老师他们的汽车停下,下来追过街角,那小偷早已倒在地上,那非洲学生手持一口小刀,骑跨在小偷身上,口里牙齿磨得咯咯作响,两个警察正死死的拉住他的手。

原来,这两个警察是休假的交通警,正在逛街,迎面就看到一个小伙子狂奔过来,后面一群人喊抓小偷。小偷见到警察慌了手脚,回头朝追在前头的“黑色的幼狮”一头撞过去。

只见白光一闪,两位警察眼前一花,那小偷惨叫一声已经倒在地上。他们看到那非洲学生手中凭空多了一口快刀,吓了一大跳,仗着眼明手快,总算把他拉住了,不然只怕那小偷性命难保。

田老师赶紧喝住自己的学生,那学生倒也听话,乖乖的放开小偷,到老师身边来 – 他们部落的规矩老师比父亲还有威信。警察把小偷提溜起来,那小偷一个劲儿的告饶,看起来倒是没有伤,就是吓得够呛。大家把小偷送派出所,田老师和那学生给警察看了证件。因为他们属于军事单位,需要按时返校,警察就做了个简单的记录,商量好第二天再请假来派出所作详细的笔录。

晚上,田老师正要休息呢,就有保卫处的人找来了,说田老师,是不是你的学生抓了个小偷阿。

田老师说:是啊。

那,是你的学生把小偷的耳朵割掉啦?

耳朵?!田老师着实吓了一跳,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小偷有耳朵还是没耳朵了。奇怪啊,如果当时那个小偷没了耳朵,怎么大家都没发现呢?

原来,到了派出所,提审那小偷的时候,警察看他满脸肮脏,给了他一条热毛巾擦脸,一擦,小偷就喊疼,可是一时还没明白自己哪儿受了伤,再擦,就有了血迹,这才发现自己的一只左耳朵不见了。。。


据分析,这种古怪事情的发生,原因有二,第一,哈尔滨的冬天实在太冷了,小偷的耳朵被割掉,伤口当时冻住,不见出血,也麻木而没有痛觉;第二,那“黑色的幼狮”割得动作太准确迅速了,超过了外科手术的水平,而小偷又神经太紧张,竟然没有注意到!

无论如何,这都带上了不可思议的神秘色彩。

在打斗现场附近的草地里后来人们找到了那只耳朵,送到医院,医生说已经没法再植,不过 – 这个耳朵可是割得太整齐了,可以作为标本展示了。。。


就这件事询问那个学生,那个学生倒有些吃惊,原来他们部落的习惯,抓住小偷都是三刀,第一刀耳朵,第二刀手,第三刀喉咙,假如不是警察抓住他。。。

田老师出了一身汗。

再问,就知道了“黑色的幼狮”的传奇。

毕业典礼上沙伊达和沙达瓦的萝卜花雕得美仑美冕,精彩绝伦,但是提到那一次教学生,陆师傅和王师傅都感到颇有些紧张,陆师傅说 – 徒弟比师傅厉害,一学就会,举一反三啊,我们这儿厨子的刀工,包括我自己,没有一个能和他们两个相比。

在刀工这道厨艺上,陆师傅输得心服口服,虽然,输给的是自己的徒弟。

原来就是这样的两次输给外国人。

我忍不住问陆师傅,这样的事情虽然咱们算输,但是感觉还挺有意思的,有没有外国人弄出让您不愉快的难题来?

陆师傅想了想 – 一般来说,外国客人都挺客气的,没有过这样不愉快的事情。

又想了一下,说,嘿,真的有一件事,我可忘不了啊,不过,应该说和外国人关系还不是很大。

谁带来的难题呢?

越南人。陆师傅说。
越南客人当时是贵宾楼的常客,整个六十年代,七十年代中国都是越南的大后方,他们的领导人到北京常来常往。中国当时给予越南慷慨的援助。这种援助同时存在于给非洲国家和阿尔巴尼亚等国。

时过境迁,对这种援助的意义也渐渐有了不同的声音。但是,有些遭到抨击的援助,实际上却有着我们不曾注意到的背景,不言而喻,对非洲援助的效果不能简单归结为“非洲朋友把我们抬进了联合国”那样简单。比如前面提到的非洲某国,他们的确接受了中国大量的援助,而人们不曾注意的是,他们丰富的矿产资源中,黄金和金刚石以外,列第三位的就是一种战略原料 – 铀。。。 援越,在南沙击毁的越军战舰上到处都是中国制造的装备,令国人颇为气愤,然而,如果放眼而看,越南在那个时代中美博弈的战略棋局上,对美国来说其意义仿佛今天中国的台湾,都是牵制性的棋子,中美合作与争斗的复杂关系,更使支援越南问题成为双方谈判桌上中方的一张王牌。所以,对于援越行动全盘否定,似乎过于武断。

然而,凡事都有个度,当时越南对中国的索取也实在过分,简直是吃的,用的无所不包,至今,涉及这一工作的中方人员提起当时和越南方面的谈判,无不大摇其头 – 援越,对那个时代的中国来说,是一个相当沉重的负担。

越南人给陆师傅出难题就是这个时候。越南人出的难题是和周恩来总理有关。

对北京饭店来说,周恩来是一个相当熟悉的面孔。从北京饭店还叫六国饭店的时候,周恩来就颇为偏爱这个地方,很多不是非常正规的谈判,会见等等,往往就在这里进行,有的时候因为连着几天事情都要在这里处理,周恩来还会在饭店里找个房间睡上一觉。所以北京饭店的老服务员对周恩来都比较熟悉,几乎每个人都能说出一两个关于总理的段子来。

陆师傅第一次见到周恩来有点儿意外。那是六十年代早期,三年困难时期刚过,快过年的一天餐厅来了一批冻猪肉,上边让能空出手的都去帮忙卸车,于是大家便都去扛冻肉。卸车的地方在后院,陆师傅正走到后楼门边,有一个人推门走了出来,看见他扛着半片冻猪而来,便向旁边一让。陆师傅走进去,向那个人点点头致谢,冷不丁发现这个人是 ----

周恩来!

陆师傅说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简直不知道该做什么,扛着半片子猪,也不能撂下找总理握手吧?要不说点儿什么?可说什么呢?

这时候总理已经继续往外走了。当时周恩来身边居然既没有秘书也没有警卫。这显然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怎么会放那么大的中国总理一个人“自由行动”,陆师傅至今不得而知。。。

以后见面就多了,他发现周恩来在北京饭店十分随便,和厨子甚至服务员都很熟悉,有时候工作忙了就在饭店叫个菜吃。他吃饭都是自己付钱,但点菜的水平相当不错,味道好,有特色,还经济。可是周恩来事情忙,身边总是有人找他汇报办事,络绎不绝,在公共场合见到他一个人“自由行动”的场面可谓绝无仅有。

和越南人谈判期间,陆师傅多次赶上值班,有的时候周恩来的秘书或者医生就会突然通知他“给总理搞点吃的”。北京饭店的厨子们掌握周恩来吃饭的规律,他们发现总理虽然平易近人,但在吃饭上性子相当急,再好的东西如果做着复杂他也不愿意吃,最好是一说吃马上就能入口才合他的心意,他爱吃炒的青菜,而且,喜欢有一点稀的。

陆师傅掌握了这个规律,总是给准备好一点儿挂面之类的东西,同时弄好一个菜准备着炒,从来没有误过事。对于总理这个“性急”,他有自己的解释,因为周恩来的时间太宝贵了,他等不起。

和越南人的谈判显然十分艰苦,而且对方来的都是级别相当高的人物,副主席,副委员长之类的亲自上阵,可能是觉得这样表示自己的重视吧。中国当时这个级别的官员并不少,但有能力的多半倒了,王洪文这样的火箭干部,说大话气冲霄汉,干正经事就百无一用。连陆师傅都说他们属于“鹰嘴鸭子爪,能吃不能拿”,中国不搞大国沙文主义,周恩来总是尽可能的亲自来谈,也确实很多事情只有他才有办法。

这样一来,周恩来吃饭就完全没规律了。

有一天,下午六点钟周恩来从别的会场赶来,越南人已经在恭候了,马拉松的谈判就此开始。

陆师傅本来给总理准备了点汤面,因为越南人已经在等着,总理没有吃就进会场了。陆师傅当时倒也不太着急,心想等着休会的时候再说吧。他准备了一个蒜薹炒肉片,随时准备往上送,这个菜有荤有素的,总理喜欢吃蒜薹。

但是这一“会”就会到了半夜十二点,陆师傅有些着急,不断抱怨这越南人给出难题,有开会长的,哪有一开六个钟头的?怎么也该休息一下吧。他知道周恩来的习惯,周恩来一般下午一两点钟吃“早餐”到这时候已经十个钟头没吃东西了。

一看会议休止,陆师傅马上去问是不是可以给总理送点儿东西吃。

秘书回来说不行啊,有首长的电话找总理。他问总理要不要吃点儿东西,总理摆摆手,就拿了两块大椰子糖剥了吃。

这时候越南人就在餐厅吃饭,很热闹,对口味也很喜欢,还让人感谢陆师傅他们。等他们吃完,周恩来那里的电话也刚放下。会谈继续进行。

秘书也着急,但是的确插不进去,陆师傅真急了,当厨子的明白,人是铁饭是钢嘛。当然他也明白总理这时候不可能把越南人甩了自己出来吃饭,他想了想,只好又准备了一个菜,他想总理开完会,多吃一点儿吧。

还好,这个会到三点来钟总算结束了。

秘书就去问总理要不要吃饭。这次的马拉松尽管长,看来效果还是好的,总理好像心情不错说哎呀真的饿了,叫小陆给弄个菜来吧。

秘书已经和陆师傅说好了,马上说总理今天后面没有活动了,加个菜怎么样?说着把菜单递过去 – 陆师傅说这是普通客人用的菜单,周恩来点菜都是用和普通客人一样的菜单。总理不接菜单说唔唔,好啊,不要来复杂的,就来个 ---

“我猜总理点的是焦熘头尾!”萨听到这里插了一句。

陆师傅当时大吃一惊,说对啊,你怎么知道?

总理确实说“就来个焦熘头尾吧。”

陆师傅准备的也正是一道焦熘头尾,他估摸着总理该点这道菜,八九不离十,果然!

但是萨能够预先点破,着实让陆师傅吃了一惊。所以他问:你怎么知道?

其实,我没有多大的把握,只是灵机一动,总理爱吃焦熘头尾,是萨爹告诉我的。
焦熘头尾,并不是一道名贵的菜,大概朋友们都有品尝的经历。比较讲究的用鲤鱼的头尾,家常就是胖头鱼,陆师傅做的焦熘头尾的确好吃,炸酥的鱼头鱼尾浇上红橙色的芡汁,酸甜适口。不过我个人还是更欣赏他做的松鼠鱼,毕竟鱼头鱼尾巴没有太多可吃的东西嘛。然而,萨家每次请客,这道菜总是少不了。

那就不是陆师傅的手艺了,而是科学院数学所食堂的大锅菜。萨爹不大做菜,我们家就在数学所的后面,到中午饭点如果客人还没有走,萨爹就会到数学所食堂买两个菜来,他的朋友多半是搞研究的,不讲究挑剔,有肉丝炒洋白菜就可以对付。而只要食堂有,萨爹就会买一个焦熘头尾回来,还会很殷勤的劝客人多吃一点,补上一句: -- 这个是总理爱吃的菜阿。
萨爹怎么知道总理爱吃焦熘头尾呢?

原来,六十年代前期周总理曾到科学院数学所视察,讲话完了,就在数学所食堂吃饭。周恩来吃饭从来不讲排场,一直在看曾经写到总理和飞行员们同桌吃饭, 在数学所总理更随便,拿个饭盆就跟着排队打饭!

陆师傅说你爸爸说得没错,周恩来喜欢和大家一起吃饭,你说他平易近人可以,我看还有一个理由,总理喜欢热闹。

现在公司过年,老总也有下来和大伙儿一桌吃饭的,我的看法这时候大伙儿往往更觉得别扭,想与“民”同乐的,往往是自己也乐不了,“民”更乐不起来。可萨爹回忆总理和科技人员一起排队打饭,大家只觉得高兴快乐,气氛热烈,却没有拘束的感觉,这可能就是个人魅力的不同了。世界上有多少个老总?周恩来,可只有一个。

说不激动是假的,最激动的就是总理身后排的那个白面书生 – 那就是萨爹!

总理对这种场面好像挺习惯,他一边数着排队的人,一边和周围的人聊天,还问萨爹哪个菜好吃。哪个菜好吃?! 萨爹的脑袋背圆周率到一百位一口气便能下来,对这个问题愣是反应不过来了。他答非所问地说:“总理,六零年您接见过我。”

总理好奇的看看萨爹,科学院象他这样戴个眼镜的太多了 – 总理忽然若有所悟: -- 记起来了,你,是北大的,手特别长能打篮球的那个?

这样一说周围的人都好奇起来 – 总理,你怎么知道他会打篮球阿? -- 萨爹个子不高,他会打篮球好多同事都不知道。总理笑了,说: --- 我记得他,六零年我和陈老总接见过他们,他的姓比较怪,所以我就记住了。小伙子干得怎么样?

周围的人都点头,说不坏不坏。萨爹的脸就红的一塌糊涂了 – 那是幸福的。六十年代北大清华每次学生毕业,周恩来都亲自接见,萨爹当时因为姓比较怪,弄得总理好奇,多问了他几句,居然过了好几年还记得!

这时候就排到了,总理迷细起眼睛看菜谱,问萨爹:“焦熘头尾怎么样,做得好吃吗?”萨爹说:“好吃,就是骨头多,没肉。”总理大笑,他说:“我爱吃这个,就来一个焦熘头尾吧。 --- 你,也来一个?”

萨爹就也要了一个焦熘头尾。

这是萨爹一生不可磨灭的记忆。其实数学所的焦熘头尾很一般,没法和陆师傅的手艺相比,在萨爹告诉我总理喜欢吃这个菜之前,我还以为他是因为困难时期吃过这个,有“珍珠翡翠白玉汤”的记忆呢。

我曾经问过他,我说爸你是不是对周总理有点儿个人崇拜阿?

萨爹当时表情比较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赶紧补上一句 – 其实,我也有一点。

所以,我听到陆师傅说到这里,就说总理可能点的是焦熘头尾。

陆师傅知道周恩来的习惯,他除了爱吃青菜,还爱吃鱼,但是他又最反对浪费,所以点第二个菜,很可能就会点味道好而用料不多的焦熘头尾了。他早准备下的也正是这道菜。

于是,陆师傅就把蒜薹炒好,让秘书端了去,自己忙着做焦熘头尾,材料准备的好,所以做起来很快,五六分钟就做得了。

这时候已经是后半夜,值班的人少,陆师傅就自己端着菜,直奔总理的休息室。

贵宾楼进门左边有个小厅,里面用屏风隔开,外面有一部电话,里面有一个回转的沙发,就是总理的休息室。陆师傅进去,就看见一个他没想到的场面。

只见周恩来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着菜盘,一碟肉片炒蒜薹已经吃没了,总理一手按着份文件在看(我说,是拿着吗?陆师傅说不是,他把文件平放在茶几上,用手指按着看),另一只手拿着一块掰下来的馒头,在蘸着盘子里头残剩的蒜薹汤汁来吃。

我说:这么快就吃完了?陆师傅,您的手艺真好啊。

陆师傅说:那不是我手艺好,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厨子我还不知道,总理那是。。。那是真饿的阿。

忽然想起,总理当时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

总理看见陆师傅,手没有离开文件,点点头示意他把那盘焦熘头尾放在茶几上。陆师傅放下菜,就快步的走去了。

陆师傅擦擦眼睛,说:我这个人不容易动感情,那一次可真是不行了,我躲到灶披间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总理多帅的人,五分钟都等不及,拿馒头蘸菜汤吃,饿坏了。那么大的中国,怎么就总理一个人扛着呢?看着他那样我真想帮他一把,可我能帮他什么呢?我一个厨子。。。

写到这里,《中国厨子和老外的难题》这篇文章,也该收尾了。

人家说,你这篇文章写的不是外国人给中国厨子的难题么?怎么最后写到总理了,虽然说这可以算是越南人给我们厨师的难题,但是实在勉强。跑题了吧?

跑题了?也许,不过,这实际上是我和陆师傅交往时谈的第一个话题,萨那时少年轻狂,正在计划写一篇叫做《一百个普通人眼里的周恩来》的文章,很想请陆师傅说一点关于总理的事情。结果他马上就讲了这个总理吃饭的事,而我听了便难以自控,自此,和陆师傅交了朋友。

我把这个故事放在本文的最后,因为它也许不是这些故事中最传奇的,却是最真实和让我心中难以割舍的部分。

跑题与否,那已经不重要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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