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近黄昏 ---情感故事

认识老黑的时候,莫莫还和林在纠缠。放弃老黑的时候,林回到英国也一年了吧。莫莫往鱼缸里加食,鼓眼的金鱼就如一抹金色的流苏向他婉婉飘来。莫莫脑中又翻腾起那首诗“淹死的鱼”。

    那是她在网上溜达时顺手拣到的,看得有些爱不释手,就立刻想到发给老黑。
    老黑总是在线,他用QQ联系客户,当然还有象莫莫这样的小情人。
    至于那条“淹死的鱼”,老黑说,那叫做周俞打黄盖,你情我愿。
    我是一条淹死的鱼
    鱼怎么会淹死
    会
    只因偷看你而忘了呼吸
    ……
    ……
    恍惚间莫莫最美丽的年华已从指缝间溜走了春秋两度。

    有时,莫莫捧着尚且娇好的面庞,惊恐犹如台风莫名席卷而来,要是两年前,莫莫是不会知道原来年轻是一种资本。她也不会知道青春是那么稍纵即逝,一旦告别,彻底而决绝。那时的莫莫不过十八岁。她会肆无忌惮地打击红颜微衰的女人,大呼大叫,阿姨好。她可以用廉价好闻的香香,仍然滋养出细腻红润的光泽。

    也就是那个时候,莫莫和林的异国师生恋在沸沸扬扬中开始冰裂。林是个英国人,与生俱来的高贵却每天折磨着他敏感的神经,他恐惧着流言如瘟疫般蔓延在周遭,惟恐玷污了熨烫笔直的衣襟。

    莫莫还记得林在本子上这样写过:我穿着荣誉的外壳,外面的空气太浑浊。
    她固执的认为,自己是林痛苦的根源。而林是这场爱情仓皇的逃兵。那么那迅速让自己衰老的疼痛,又该向何处追溯根源呢。

    莫莫捧着镜子中泛着青光的脸,这张脸看得出曾经美丽的痕迹,烟草和咸湿的泪疯狂摧残着它,神情呆滞了许多。

    她忽然想到了杜拉斯,还有她的《情人》。那个被酒精几乎毁灭了容颜的女人,却仍然被告诉,相比你过去美丽的脸,我更爱这张被皱纹支离破碎的脸。莫莫明白,她拥有不了这样的幸福。想到这里她的眼神流淌出暗淡的灰色。

    窗外的月光向周围孤独的夜色延续成一团乳浆。莫莫下意识摸了一下早已平坦如昔的小腹。她想到那条被自己扼杀的小命,也应该是这样模糊得不见轮廓吧,只是现在早已在水沟里散发着脓臭的血腥。

    莫莫常常嘲笑自己是花痴,其实她不过还是个太容易痴迷太容易陷落,而理智与情感混乱的小孩罢了。

    老黑与莫莫的相遇,浪漫得有些俗气。其实那也只是拥挤在眼前的泡沫而已,散去了,还残留空虚和懦弱。不过,透彻这个道理的时候,有些事情早已时隔境迁了。

    莫莫是在手术以后离开老黑的,她只是想要对自己好点。和老黑在一起的日子,她感觉自虐,却抽身不出。和老黑在一起,天空弥漫这绝望的无助,那是罂粟花一样粘稠的白光。然而,这些老黑是不知道的,他应该不会太在乎莫莫吧。他在不同的场合游戏着不同的爱情,光鲜而堂皇。

    认识老黑是莫莫原本孤单旅途上。在火车站,莫莫被无边的人潮无助地推进火车厢,要不是笨重的登山包扩大了体积,她几乎被吞没。就是那个时候,一个个子高高,脸黑黑的男人拍了她一下。

    他说,去哪儿。
    她说,泸沽湖。
    他说,跟我走吧。
    莫莫象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就这样义无返顾地被老黑拣走了。她却不知道这个男人将在她今后的生命里注入了一股破坏性的力量,摧毁她对爱情过于美好的幻想。

    老黑很坦白,莫莫从一开始就清楚他是别人的老公已经8年了;老黑也特痞,从一开始就摆明要泡莫莫那吊儿郎当的态度。

    莫莫曾固执地坚持:因为老黑是玩摄影的,他只是太容易爆发爱情,太容易付出情感。但只是随手抛出,无心收回什么。仿佛搞艺术就是泡女人的通行证。

对于那一夜,莫莫总爱归罪于那晚泸沽湖畔太过迷离的星空,太过暧昧的潮水。莫莫几乎没有犹豫,就和老黑钻进了一个帐篷,也不知道那夜的湖水算不算老黑的帮凶。

    莫莫的城市和老黑相隔并不远。回到学校,林还是选择了逃离。在流言蜚语面前一直以来他都是怯懦的,莫莫却勇敢得像个好斗的小公鸡。而林终究做了爱情的逃兵。莫莫没有阻拦他长久的僵持将彼此最后的精力耗尽。

    莫莫一想到自己曾经不断捍卫的感情,就这么轻易的背叛,忽然觉得自己很是无耻。罪恶感在心中升腾,终于阻止了她再做任何挽留。

    那天,天空飘荡着纷繁的秋叶,像藏在暗角的幽灵惊惶中四处逃窜。林走时穿的淡黄色格子衬衣在莫莫的记忆里一点一点黯淡了许多,林也褪色成一片恬淡,安静的黄树叶平躺在回忆里偶尔充当一下书签罢了。

    莫莫想,什么时候老黑也应该这样吧,而那又应该是什么时候了呢??那个天生破坏欲浓烈的男人。想到老黑,莫莫的眉毛又纠结在眉头。

    老黑只是和莫莫偶尔见见。毕竟老黑是别人的老公,是有体面工作的人。莫莫总是如此宽慰自己。她却是越来越害怕见到流窜在黑暗里的卑怯生命。她畏惧心中油生的可怖的共鸣。她甚至不甘去想,一想到就恶心。

    老黑是党员,是领导,事业蒸蒸日上那种,费解的是,他在圈内无数的风流韵事与老婆令人羡艳的恩爱看来又如此和谐,仿佛缺了哪一部分老黑都算不上一个成功人士。

    其实,之于老黑,莫莫有限的认知中不过是一副零星片段的组合画面。只是常听他说女人和酒都是好东西,他会肆无忌惮地对莫莫夸赞他有个好老婆,和他在炫耀一笔漂亮的买卖表情很是类似,他还会醉意阑珊地搂着莫莫,吻得她窒息。

    莫莫还是幽幽地笑,一如既往,温柔得不流出半点心思。这样一个静若处子的女人理应是再合格不过的情人。她不会像别的的女人一样纠缠不清,吵闹着诸如回报,诸如补偿,甚至诸如爱。她的静默是一汪深潭,却很容易激怒男人天生的顽逆,像小男生喜欢砸碎精致的花瓶一样,理由简单而无可厚非。老黑会在传给莫莫的摄影新作中偶尔夹杂某次邂逅的妩媚女子,经意或无意。他们阳光下撒了一地金色的笑容棉藏着细碎玻璃渣,一不小心就会扎出细细鲜红的痕迹。

    莫莫开始抽很多的烟,越来越多,两天一包,一天一包,一天两包,然后只能叹息一整条消失得太快。在自己的城市里,没有老黑,她需要放纵压抑太久的神经。

    莫莫开始很怕在悄无声息中一点点老去。她恐惧着黯淡,皱纹,衰落这类词汇。镜子却总是傻傻地坦诚,美丽的颜色残酷地从一度美丽的脸上褪去,褪去。只有鬼魅的神色还依稀固守。

    来去,不过两年,莫莫,不过才年过二十的女子。
    趁了黄昏的混浊,莫莫走近进了那家小诊所。诊所没有什么生意,所以早早打算关门。
    莫莫躺在单人钢丝床上,门帘被无数晕开的班驳遮去了本色,肮脏还丑陋。那个戴口罩的女人辨不清表情。她骂骂咧咧地埋怨,孩子都这么大了才来,还要命不要。

    白口罩给她打的麻药很少,冰冷的铁具在下身倒弄,疼痛泌成汗水,流淌到眼角,和泪水一样腥咸。然后,莫莫看见一坨模糊的血肉躺在搪瓷盘里,一股腐烂物的浓烈让她的胃酸一阵阵翻腾。

    莫莫望着窗外,太阳正在仓皇下落,染得漫天猩红,心中的绝望也在蔓延向最远处的昏黑。
    那个时候,老黑应该正教老婆如何抓拍晚霞灿烂的美丽吧。两个人应该很温情脉脉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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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林决绝地抽身离去时,莫莫以为不应该成为男人的负累。所以她学会了坚强,还坚强些。然后,她分明听到那一架本就不盈一握的骨头发出崩溃的碎裂声。

    莫莫拖着一张苍白的脸,摇晃在陌生的人群里。仿佛一片飘摇在空气里单薄的树叶,被风戏弄,不清归宿何处。

    莫莫被委屈哽得有些不能呼吸。她拨通了那个早已烂熟心中的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是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莫莫似乎看到老黑一边狠皱着眉头,一边闪躲地接了电话。

    喂。
    是我,我……,现在有空吗?莫莫有些气短,这个时间她从来很知趣,从不会在老黑的生活里遗留任何蛛丝马迹。
    老黑说,我……你说。
    我怀孕了。她吞了吞口水。
    恩。含混不清,略微声调有些上扬的一声。
    我已经做了手术,就在刚才。
    电话那头很沉默。
    你,不方便?
    老黑又哽了一声。
    和老婆吧?
    还是无尽的沉默。

    都说不清究竟是谁先掐断了电话,就像说不清是谁最终掐断了彼此的线索。总之,挂掉电话那一刻,莫莫的手指是冰凉的,神情是灰白的。额前的残阳依然金黄。天空,熔化的金子流淌成一张狰狞的脸。
林曾经告诉莫莫生命是一洪澎湃的激流,义无返顾,毅然而决绝。你已然没有回头的机会,哪怕只是回头缅怀两眼,还是随流而去吧。它是浩然的,你是微乎的。

    老黑网上留言,说不见不散,不散不见。签名档还在屏幕上恬不知耻地乱晃:不是我干的,不关我的事。

    莫莫笑,难怪他平时总是嬉皮笑脸地把三原则挂在口中: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原来是早有预谋的。曾经穿梭于两个城市之间的长途汽车上,那个神情落寞的女子,毕竟在属于曾经的日子里还来不及去懂得。

    南方的季节总是模糊不清,没有太明朗的界限,树叶不会太黄,温度不会太冻,风不会太急。
    落日倒是很多时候会把天空泛滥成刺眼的血红。所以日子细水一样流淌过,有多少也让人懒于掰指计算了。

    黄昏时分,这个城市的人们行色匆匆,下班,赶路,回家。莫莫与陌生人拥挤在公车车站。脚上的高跟鞋百无聊赖地轻轻踢身旁小书摊的一角。这个时候,她总会习惯性翻一些旅游或摄影杂志。然后看看有没有某个署名天黑的摄影混混的新作。有时注脚还会夹杂一些酸兮兮的编后语,比如,没有停驻的的边际,比如,色彩能跳跃出浪漫。莫莫什么地方隐隐痛了一下:这样的浪漫,不知又是哪个女子苦心酿的果。

    而此时,林在另一个国度又会是怎样呢,莫莫怎么也猜想不出来,只是觉得时间与空间被拉扯得如此遥远,好遥远。

    公车从灰蒙蒙的远处过来了,人群互相推搡,往上挤蹿。莫莫也匆忙丢下手里的杂志,迅速卷进人群里与素不相识的身体堆积。

    其实,记忆本来就因空气阴湿布满了青苔,偶尔想拣起也未必能抓稳。而激情通常是一壶水,多少只有一壶,倒尽了,也无法再生了。

    老公今天休息,应该已经早做好饭菜在窗口张望。有关这些那些,那个太疼爱自己的男人,他是不会知道的。太阳还在继续下沉,一直沉到莫莫额前。隔着晃动的车窗,色彩开始潜入浓重的黑,黄昏终究短暂,一夜又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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