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舞者

(原创)
                                                寂寞的舞者

                                                                                                      --流忆

   伫立在奥林匹亚的山顶，我就像米开朗基罗的不朽雕刻，于天堂沉沦了千万年。'唤醒'我的，不是上帝抑或奥林匹亚山的诸神，而是一个平凡的生灵，寂寞的舞者......

   其实我也是奥林匹亚山的一员，诸神中的一个。我的父亲，就是天界专管乐舞的神灵。而我，是个不听话的'孩子'，一个天堂到人间的'流放者'。我想父亲实在迂腐，在天堂在他的威严笼罩下我都还能我行我素，人间怎会有人能够束缚得了我?我窃喜这轻易得来的'解放'，唯一饮恨的，是离开时叫那个垂垂老已的天堂看门人讥笑我的落破。我想他真是老的没了记性，天神下放最多不过人间十年，天堂十天。我回来的那刻，就将是他好日子的尽头了。他是个身份卑微的侍仆，而我至少还是上帝的舞者，虽然也是最为糟烂的舞者......

   我被父亲囚禁在人间的一个音乐盒里，成为一个孤单受人摆布的跳舞玩偶。我不喜欢主人扭转发条的声音，那让我蓦然想起撒旦怎样残忍地拧干那些坏人的血液，然后像烧焦的烤肉，被晾在通往天堂的台阶上，没有人同情，没有怜悯......每当零点的钟声敲过，我就可以脱离那玩偶自由的闲逛，一直到破晓来临。我觉得这样也不错，只是我不喜欢主人叫我juta，听起来像是那个叛徒犹大。我是个放浪形骸，不羁牵绊的散漫小神，但我还能明辨善恶，我喜欢大英雄海格拉斯，挥舞利刃砍去世间的血腥罪恶。我想我当真是油画上一个小小的瑕疵，否则怎会投胎作了'怯懦'的舞者......

   我的主人是个安静的女孩，并且也是练跳舞的。我清楚这是父亲刻意的安排，只是还不懂他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初学者。开始的时候，她只能目不斜视的盯着我的舞姿，然后一点一点地跟着学，动作笨拙得像天堂中的骆驼。父亲常教导我，舞蹈音乐要浑然天成。看到她不谐韵律的舞步，此刻我觉得父亲真是个伟大的智者。

   时光在人间四季的交替中倏然闪过，我在一点点地丧失兴趣。我开始想念我在天堂的一切，我的舞室，我的剑阁。我感染了人世间的情感，忧伤总不免形影不离地缠住我。女孩变成了文静的少女，然而这许多年她除了当着我静静的流泪，从未将心里的话对任何人诉说。於是我在人间的点点光阴，就只被她寂寞的舞蹈淡淡消磨。人世间的雨总是稀里哗啦的落，落在她心里像是飘散的花瓣，落在我心里却是又一番忐忑。当冬季的雪将城市的喧嚣彻底'淹没'，我知道归去的日子一点一点的近了，很奇怪我并不高兴，我不知还能不能认出那些熟悉的居所。有一天晚上我被从梦中惊醒，我看到黑暗里她正扭转身体，轻盈地舞着，我差异，我惊愕。这是我从未见过的美妙舞蹈，不用音乐，只有未开灯的屋里一个人影晃动的轮廓，在我心底慢慢沉淀，慢慢失色......

   几天后我回到了天堂，扮演着不曾更改的角色。又是三天后父亲把我叫来，我看到他书房的喷泉还是如离开时一般清澈。恍惚间我在上面看见那熟悉的脸，是那个人间的女孩，而人间已经又是三年匆匆而过。我看到巨大的音乐厅，观众席上却是死一般沉默。舞台中央只有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影影绰绰。熟悉的音乐响起，那是人间我们都随之起舞的音乐，我又看到她泉水般流淌的舞蹈，演绎着人情悲欢，演尽了世事蹉跎。我看到她最后一个动作结束俯卧在舞台上时，更多的泪水滴在人们鼓动的手掌上。当她轻轻站起来鞠躬时，我听见父亲喃喃地对我说:"记住这张脸，我要你永远记住它。一个用心跳跃的坚强生命，一个无声世界里的寂寞舞者......

   多年后，我披上罗裳，成了真正的天堂舞者。我在奥林匹亚山顶静静地跳着，没有音乐，就这样一千年，一万年。我觉得我的头发一瞬间就白了，白得像人间飞舞的白鸽，白得像天际大片大片的云朵，积聚的多了，就变成雨悄然地滴落。我没有忘记诺言，那个聋哑女孩的身影长久的封存在我记忆里，永不被剥落。那份令天神都动容的执着，"那个无声世界里的寂寞舞者"......

[ Last edited by 流忆的窗棂 on 2004-2-24 at 10: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