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禅大师的仪仗兵(七)

1937年4月底,专使行署离开西宁前往玉树¡£
这时候,青马对红军西路军的清剿已告结束,马彪的“青南警备旅”陆续返回驻地,行署的人马正好与他们同行¡£
在路上,军官们说起河西战场上的事情¡£
按青马骑兵的说法,进入2月份以后,西路军的主力已北打垮¡¢败局已定¡£红军既不熟悉地形¡¢也不了解气候,他们的衣装单薄,在寒冷的荒原里,不烤火取暖就会被冻死,而只要一生火¡¢青马部队就能顺着烟雾追踪过去¡£弹尽粮绝¡¢精疲力竭的南方步兵根本无法抵抗北方骑兵的冲击,全军覆没只是早晚的事情¡£
被包围的红军若想不当俘虏,只有选择自杀¡£有一片小山坡,坡上只有四棵树,却有三十多个红军战士吊死在那里,树下全是摔烂的步枪零件¡¢树干上留下了四个大字——“至死不服!”
那悲壮的场面,就连久经沙场的青马老兵也感到震惊¡£ www.csuchen.de/

“青南警备旅”的军官愿意吹,蔡智明他们也愿意听,可新任“护送专使”赵守钰却很不高兴,泼冷水说:“红军并未袭扰青海,马子香草率用兵,大可不必”,还说“外敌当前,身为军人却忙于内乱,毫无光荣可言……”
赵守钰是个“少将加中将衔”的老军人,曾经是西北军的军长,还当过西安警备司令和郑州警备司令¡£别看现在不带兵,可资格却很老,他当骑兵师长的时候,马步青是他手下的旅长¡¢马步芳还只是个团长¡£所以马彪的部下虽然被讥讽了几句,却也拿这个“护送专使”没办法¡£ www.csuchen.de/

蔡智明并不知道,赵守钰此前已经与红军建立了秘密联系¡£
赵专使的秘书吴波是中共地下党员(曾任财政部长),专使行署的办事员张文彬(红三军团保卫局长,44年牺牲)¡¢刘秉琳(曾任山东省副省长)也是共产党的干部¡£赵守钰把他们留在西宁,利用行署的名义开展活动,并最终促成了张琴秋¡¢王定国¡¢徐立清(开国中将)¡¢黄鹄显(开国少将)等红军干部的获释¡£ www.csuchen.de/

www.csuchen.de/

5月10日,大队人马渡过了黄河¡£
黄河以南是所谓的“安多地区”,这里虽然仍属于青海的省治,但就风俗人情而言,却已是另一个世界了¡£
民国时期,习惯上把藏族民众分为几类:西藏的叫“藏人”¡¢西康的叫“康人”,安多地区的藏民叫“番人”¡£
当时,拉萨是西藏的权力中心,“藏人”普遍听从噶厦府的指挥;在西康,经过赵尔丰(清末四川总督,人称“赵屠夫”)的几次镇压,“康人”已经比较遵守内地的法治¡£而惟独“安多地区”没有集中的权力系统,“番人”既不服从西藏的领导¡¢也不接受内地的指派,显得特立独行¡£
掌握“安多”统治权的是大大小小的部落首领(土官头人),他们奉行的是松赞干布的“吐番十六条”(也就是唐朝时候的法律),这里的司法机关是当地的寺院¡£
喇嘛担任法官,断案的办法也很特别——他们弄不清真伪的时候,就叫诉讼人在油锅里捞东西——也就是说,打官司必须不怕疼,谁敢把手伸进滚烫的热油中,谁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这样一来,官司的结果当然是怕痛的一方认输¡£
如此断案是否科学暂且不论,却可以有效地减少诉讼案件的发生¡£因此,除非万不得已,一般人很少去麻烦喇嘛法官,大家遇到纠纷就掏出武器¡¢互相打几枪或者捅几刀子,自己解决问题¡£
在安多,杀人可以不偿命,只要依据对方的身份高低¡¢或多或少地补偿一些财物就算完事了,这叫做赔“命价”¡£当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付得起“命价”的,绝大多数的藏民十分贫穷,连自己的命都养不活,哪里还有闲钱买别人的命¡£这种“花钱买命”的办法只是对部落首领和庄园主比较有利,因为下等人的“命价”还不如一头牦牛,对富人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www.csuchen.de/

藏区的贫富差距非常大¡£有钱人居住在楼房里,领主的庄园里有城堡¡¢寺院的装潢更是金壁辉煌¡£僧俗官员穿着丝绸衣服和貂皮长袍,拥有大量的金器和铜器¡ £而普通藏民穿着光板的羊皮袄,一天吃不上一顿饭;住的是牛毛毡房,屋里和屋外一样湿;晚上裹着羊皮袄¡¢躺在地上睡觉,患风湿病的人特别多¡£
当地的生产条件十分落后,耕地的耙子是木制的¡¢锄头是石制的,很少使用铁制的农具¡£医疗条件也十分简陋,主要依靠喇嘛的法术治病救人¡£
在“番人”的观念中,藏区是观音菩萨的地盘,内地是文殊菩萨的地盘,如果观音派来的喇嘛治不好病,就只好找文殊派来的汉人想办法¡£所以,他们看见行署的人马开过来,就立刻围着蔡智明他们讨要药品¡£
蔡智明根本不会看病,青马的军官们也不会,可大家早有准备:藏民的毛病左不过是风湿痛,军队的药箱里有的是镇痛剂,见到病人就给几粒¡£藏民们吃下去立竿见影,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于是高兴地称内地军人们为“金珠玛米”,意思是“文殊菩萨的兵”¡£ www.csuchen.de/

既然是“金珠玛米”,就可以到部落里面参观参观¡£让蔡智明比较惊奇的是,“番人”们丢了牦牛就暴跳如雷,而老婆跑了却无所谓¡£这里的婚姻很自由¡¢离异更自由,妻子不想和丈夫过了,抱起嫁妆就走,当事人不介意¡¢旁人也不干涉,谁也管不着¡£
有的家庭没有固定的男主人,似丈夫不是丈夫的人物来来往往,好象一妻多夫制一样¡£询问之后才知道,原来,“正牌的丈夫”当喇嘛去了,家里只留下女人养育子女¡£ www.csuchen.de/

藏区的男人特别喜欢当喇嘛¡£对此,蔡智明一开始觉得很奇怪,后来才渐渐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首先是因为宗教的传统¡£当初,松赞干布娶了两个老婆,一个文成公主¡¢一个尼泊尔公主,可巧这两位公主都是信佛的,成天“唵嘛呢叭咪吽”,搞得松赞干布也成了虔诚的教徒,于是,佛教就渐渐成为了藏区的传统文化¡£
其次是“羁糜政策”的影响¡£西藏地处边疆,中央政府鞭长莫及¡¢只好利用宗教势力来维护统治,西域喇嘛得到的封号和权力是内地的和尚道士们根本无法企及的 ¡£历代政权的特殊支持,使得喇嘛们有可能实施政教合一的管理,而藏传佛教在政治上的巨大利益,又增强了宗教在当地的号召力¡£
另外,藏区的地域封闭,文化发育比周边的云南¡¢四川和新疆晚了许多,处于比较蒙昧的状态¡£再加上青藏高原的地形独特¡¢气象复杂,变幻多端的山川河流¡¢风云雷电把大家搞得莫名其妙,因此对自然界的力量十分畏惧,这种心理上的不安全感形成了顺从宗教的精神压力¡£ www.csuchen.de/

但是,当地人愿意当喇嘛,最大的因素还是经济上的需求¡£
青藏高原,仿佛仙境一般的地方¡£但其实那些“圣洁”的雪山并不适合人类生存,那些壮观的神庙除了能证明僧侣的财富¡¢并不能证明道德的崇高¡£
走进藏区,立刻能感受到寺院的辉煌与人民的贫困之间的巨大反差¡£
西陲地高气寒¡¢物产稀少,经济生产以农牧业为主¡£农业的可耕地仅限于低谷地带,面积不大¡¢粮食产量很低;牧业以游牧为主,由于受环境的影响,效益难以提高¡£可是,在这样经济落后的地方,资产却高度集中,藏区有限的财产几乎完全控制在寺院僧官和世俗贵族的手里¡£老百姓除了向“头人”和寺院义务提供差役,还要承担各种法事的费用,既没有财产的积蓄¡¢也没有人身的保障¡£
在藏区,平民若想获得相对安定的生活,最普遍的选择是出家当喇嘛¡£因为即便是最底层的僧侣,至少也能吃上青稞饭,比普通人的处境要好一些¡£
藏区的寺院拥有土地¡¢草场¡¢森林¡¢甚至城镇村落,既经营农牧业也经营手工业和商业,寺院的财产当然掌握在高级僧官的手里,但底层的喇嘛毕竟能够通过刻苦的劳作,求得一份温饱——这是个愿打愿挨的过程,平民依靠这样的“善举”受到了寺院的庇护,寺院也因此获得廉价劳动力,扩大了政治和经济的势力¡£
不可否认,也有人是因为信仰而穿上袈裟的¡£但总的来看,藏族的贵族子弟出家为僧的并不多(除非是当活佛),甚至大活佛自己的亲属也很少当喇嘛,他们大多担任与寺院有关的管理工作,在寺院的帮助下形成世俗的特权阶层¡£所以说,藏区的僧侣集团和贵族群体,在根子上是联为一体的¡£ www.csuchen.de/

当然,也有不把寺院当回事的人物,那是草地上的强盗¡£
贫寒出身的“安多”男子是不大可能被选中当活佛的,如果不愿意入寺为僧¡¢又想要出人头地,就只有尚武逞强¡¢做个外出抢劫的英雄好汉¡£
盗亦有盗,强盗也有自己的规矩¡£他们连过路的喇嘛都敢抢,却绝不伤害本部落的人,所以好汉们不“工作”的时候,在自己的家乡过得体面悠闲,就象凯旋的战士一样¡£
春暖雪融¡¢道路畅通,这是商旅马帮上路的季节,也是强盗们开工的时候¡£豪强们腰里横着藏刀¡¢胯下骑着骏马¡¢肩头扛着“两股叉”的快枪,这“两股叉” 是绑在枪管上两根木棍,射击的时候可以放下来当支架,十分方便适用¡£劫匪出动总是成群结队的,少则十几人¡¢多则近百人,他们在广袤的草地上游弋,发现力量薄弱的商队就进行袭击¡£
为了抵御盗贼,各路商人也集结成庞大的马队,行商们荷枪实弹¡¢快马利刃,浑身的打扮也和强盗差不多¡£商队的首领通常是势力最大的马帮头子,权威很高,所有依附马帮行走的商人都必须服从他的指挥,否则就会受到“下帐篷”的处罚¡£在草地上被“下了帐篷”赶出队伍,就跟判了死刑差不多,那是谁也不敢尝试的,所以马帮的纪律丝毫不比任何一支军队逊色¡£
商队里还有一个重要的人物,叫做“通译”,这个“通译”倒也不一定比别人更加通晓方言,但他的人缘好¡¢人头熟¡£在草地上行走,迎面遇上另一支队伍,大家立刻靠左集结¡¢持枪戒备,对方是商是匪?要靠“通译”去交涉(其实即便是商队,如果力量过于悬殊,本来不准备抢劫的也说不定会临时抢劫一把)¡£老资格的“通译”经常能在对方的队伍中找到自己的朋友,几个人把手言欢一番,化干戈为玉帛,原本是强盗的也有可能临时改行,充当保镖了¡£ www.csuchen.de/

专使行署和青马骑兵一起行军,一路上没人敢惹硬茬子¡£蔡智明不禁觉得有点遗憾,他倒是很愿意见识一下强盗打劫的火暴场面¡£
强盗没见到,却看见两个洋人在雪山草地间游走,一副从容自在的样子,完全没有紧张畏惧的神态¡£据说这俩人是英国的传教士,在安多住了好几年,他们与各部落的土官都有交情,虽然是外国人¡¢反而比中国人更有办法,甚至就连强盗也不来招惹他们¡£
这情形让行署的官员们十分感慨,赵守钰更是气愤地说:“比起英国人的积极,我们的地方官员简直是在尸位素餐!” www.csuchen.de/

37年6月10日,专使行署到达玉树¡£蔡智明又回到仪仗队,和他的伙伴们聚在了一起

富士山上扬汉旗,樱花树下X倭姬
Share |
Share

TOP

一些跟贴

3终于看到家祖的名字了,花... 小木 2007-08-23 09:10:10 www.csuchen.de/

原来这已经是西安事变以后了... www.csuchen.de/

转发 讨论回复 主题留言 [花]?0 草?0 [收]?工具 www.csuchen.de/


3我哭 7 匪兵甲 2007-08-19 13:42:03 www.csuchen.de/

引 用
有一片小山坡,坡上只有四棵树,却有三十多个红军战士吊死在那里,树下全是摔烂的步枪零件¡¢树干上留下了四个大字——“至死不服!” www.csuchen.de/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www.csuchen.de/

我的眼泪悄然滑落,为你们伤心到极处! www.csuchen.de/

一哭:面对青马匪徒的进攻,你们弹尽粮绝,只好摔烂步枪,从容走向死亡¡£
二哭:那些步枪是你们枪林弹雨中夺来的,它们是你们的命根子,爬雪山过草地你们也没有让它们离开你们¡£但是现在没有办法了,只好摔烂它们¡£我不能要了,青马那帮龟孙子们也休想得到¡£
三哭:你们连一颗子弹都舍不得留给自己,留给自己的只有绑腿和这四棵树¡£所有的子弹都留给了敌人,打死三个够本,打死四个赚一个¡£
四哭:幢隳忝亲呦蛩劳?你们仍然向你们的对手宣布:“至死不服!”¡£至死不服,至死不服....... www.csuchen.de/

www.csuchen.de/

3为什么当时英国对西藏感兴趣呢? www.csuchen.de/

按说西藏应该没什么价值啊,那时候估计还开发不了吧,也算不上战略要地¡£ www.csuchen.de/

www.csuchen.de/


4当时俄国势力已经到新疆¡£
¡¡¡¡英国为了印度的安全,需要把控制线前推¡£或者保证西藏独立而形成缓冲国¡£
¡¡¡¡当然这是殖民主义的思维模式¡£ www.csuchen.de/

5西藏对于从东往西打作用很大吗? www.csuchen.de/

感觉我们现在控制西藏也只是能防住印度而已吧¡£以现在的机械化程度想越过喜马拉雅山由守转攻应该也很困难吧¡£ www.csuchen.de/


6这是英国人考虑问题的方式¡£
¡¡¡¡为了保护自己控制区域的安全,就要向外扩张¡£扩张的地区成了自己控制区域,也有安全问题,所以还要扩张,一直到力不能及¡£ www.csuchen.de/


3合着这金珠玛米就这么不值钱啊 www.csuchen.de/

给点药,国军共军都有份阿 www.csuchen.de/

www.csuchen.de/

4藏语不够发育,词汇量少,可是藏民还是知道好歹的…… www.csuchen.de/


给点药对国军是小事,救治病人可是实实在在的,人家表示感谢有啥不对¡£ www.csuchen.de/

共军就更别说了¡£要是没有获得西藏的人心,六二年谁帮着搞后勤¡¢扛炮弹¡¢开山路¡¢赶骡马? www.csuchen.de/

“国军和群众是油水关系,共军和群众是鱼水关系¡£” www.csuchen.de/

www.csuchen.de/

3总算搞清楚了“两股叉”是怎么回事 www.csuchen.de/

引 用
豪强们腰里横着藏刀¡¢胯下骑着骏马¡¢肩头扛着“两股叉”的快枪,这“两股叉”是绑在枪管上两根木棍,射击的时候可以放下来当支架,十分方便适用¡£ www.csuchen.de/


我原来还一直以为那个叉是跟刺刀一样的用法,用来刺叉猎物的,因为印象中那个叉是银晃晃亮晶晶的,像金属的¡£今天才搞清楚原来是个脚架的作用¡£ www.csuchen.de/

美国也有类似的用法,看来大家的想法都是一样的¡£不过,老美的办法稍微科学一点,把脚架装在了枪托上,这样对枪管的影响小,可以有更高的精度¡£其实,不管哪一个方法,都极大的提高了安定性,比手持的要好多了¡£ www.csuchen.de/

www.csuchen.de/

4俺爸爸以前在西藏当过兵,他说西藏放羊的打枪极准 www.csuchen.de/

他说这些人打枪是架在棍子上,狼远远的还一个小黑点他们就能一枪放倒¡£
塌还说西藏人一件皮袄穿很长时间,等脏得不能再脏了才扔掉换件穿¡£西藏小孩敢在高原上裸奔¡£他们部队曾经招过一群西藏兵,按他的看法纯粹是为民族团结,这些人矮小且腿高度罗旋,不过很适应高原生活,一天到晚都活蹦乱跳的 www.csuchen.de/


5麻烦你去问问老爷子
那些西藏人都用的什么枪?是用的英国的.303 British李-恩菲尔德这样的步枪或者更老式的.450口径马蒂尼-亨利步枪(Martini-Henry)?还是他们自己土法造的单打一?(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想想汉阳造就知道了) www.csuchen.de/

www.csuchen.de/

6最大的可能性是
早期(70年代以前),毛瑟98Kor捷克造or中正式
后期(70年代以后),国造56半
那个时候国家有规定,牧区的牧民和一部分猎人(比如鄂伦春人)可以配枪,还是国家供给的,包括子弹在内…… www.csuchen.de/


7我没有猜德国毛瑟而猜英国枪的原因 www.csuchen.de/

是过去西藏和印度的关系¡£
印象中藏民的枪都是老步枪的样子,巨长无比¡£
56半这样的枪,用7.62X39的弹,在旷阔的草原上,射程只怕是不够用了,还不如用老的水连珠¡£7.62X54R的射程肯定没有问题,这样比较符合上面说的“狼看起来像小黑点”的距离

富士山上扬汉旗,樱花树下X倭姬

TOP

班禅大师的仪仗兵(8+补)

37年6月10日,专使行署到达玉树¡£蔡智明和自己的伙伴们聚在了一起¡£半年不见,仪仗队的官兵们消瘦了许多,面容憔悴,好些人的嘴角都起了泡¡£
军需官与书记官再度重逢,余展鹏十分高兴¡£
前段时间,大队的文书工作是由军需官兼任的,现在他赶紧把公文包还给蔡智明,如释重负地说:“正好正好,你来起草汇报,我可不愿意写这个”
蔡智明知道,这是个整肃军纪的报告¡£ www.csuchen.de/

结古镇只有百余户人家,加上寺院的喇嘛,日常居民也不过三千人¡£可自从去年12月份以来,这里的人口激增,远远超出了集镇的供应能力,当地的生活状况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行辕¡¢行署以及仪仗队的总数不过一千左右,可是,受九世班禅鼓动而来的信徒却有三万之多,如此庞大的群体聚集在偏远贫瘠的小镇里,粮食价格立刻上涨了五六倍¡£班禅行辕可以享受寺院的供应,照样有吃有喝,但其他人的日子就过得十分艰难,一些贫穷的信徒只有四处乞讨¡¢靠施舍度日¡£
班禅活佛显然没有太考虑人间的烟火,他能在雪山顶上变出大肥羊,在这里却一粒青稞也变不出来¡£ www.csuchen.de/

以往,玉树的粮食是从四川¡¢西康运来的,可现在藏军阻断了南边的道路,川康方向的马帮过不来,仪仗队只好向西宁求援¡£
青海本来就是个缺粮食的地方,而且马步芳正忙着和红军打仗,哪里顾得上结古镇的吃饭问题¡£接到玉树方面的告急电文,回复总是“由宁购粮运玉,实感困难重重”…… www.csuchen.de/

仪仗队的军粮紧张,但曾铁衷大队长很重视纪律的约束¡£不但不许强征粮草,甚至规定在采购粮食的时候不能讨价还价,因此半年来,部队和居民没有发生过纷争¡£
可是百密一疏,就在行署到达玉树的头几天,终于还是出事了¡£ www.csuchen.de/

结古镇这里的山高石头多,却没有几棵树¡£
距离镇子五里远的地方有一片巨大的石头堆(嘉那玛尼),那里堆满了刻着“唵嘛呢叭咪吽”的石头¡£这种石头叫做“玛尼石”,据说可以通灵性¡¢能够积累功德,是个很神圣的东西——只可惜,它只对下辈子的命运有好处,对目前的肚皮却没帮助,因此在炊事兵火头军的眼里,这玩意还不如牛粪管用¡£ www.csuchen.de/

结古附近缺乏柴草,烧火做饭只能指望干牛粪¡£镇子里的人多了,燃料也和粮食一样的紧张,仪仗队的炊事班每天都要到周围的村落去收购牛粪,“嘉那玛尼”(现在叫新寨村)也是火头军们常去的地方¡£
6月5日上午,炊事兵在“嘉那玛尼”路口等来了一驾牛粪车,大家正准备迎上前去谈买卖,赶车的藏民却把鞭子一丢¡¢跑去摸石头了¡£
这一摸就摸了两个时辰,牛粪车边围满了买主,可卖牛粪的却还在石头堆里积累功德¡£炊事兵们急了,要知道,“嘉那玛尼”号称世界上最大的玛尼堆,有二十多亿块石头,要想摸过瘾,八辈子也摸不完¡£再说了,粪车边上聚集着这么多“竞争对手”,卖牛粪的也不一定能把宝贝燃料卖给汉人军队¡£
情急之下,几个火头军就把钞票塞在车辕上,自己动手搬牛粪¡£
这么一来,其他人不干了,纷纷上来阻拦,七推八推,双方就打了起来¡£
炊事兵人少,拳头挡不住¡¢就拣石头砸¡£藏民们不敢用“玛尼石”打架,可汉人丘八却不在乎这些,抓起刻有佛经的石头就象甩手榴弹一样¡£于是突出重围,满载而归¡£ www.csuchen.de/

这当然是违犯军纪的行为,但似乎并不严重,按常规处理,最多关几天禁闭就过去了¡£考虑到这件事发生在“嘉那玛尼”圣地,曾大队长就向班禅行辕做了汇报¡£
没想到,行辕秘书长刘家驹的训令是:将肇事者处以死刑!
按照“安多”的法律,打死人都可以赔钱了事,而仪仗兵只是砸伤了三个人,何至于要枪毙呢?曾铁衷当即表示异议¡£可刘家驹(藏名“格桑群觉”,原是巴塘小学校长,“康人治康”运动的领袖)的态度却很强硬,坚决要用喇嘛教的戒律来处罚汉族士兵¡£
嘉那玛尼是“嘉那活佛”营造的石头堆¡£
这位“一世嘉那”是两百年前的活佛,往远里说,他是海选进决赛的“达赖灵童”(参加“金瓶掣签”的三名候选人,冠军当达赖¡¢其他两个也能当别的活佛);往近里说,他是班禅大师的房东(九世班禅暂住的“甲拉颇章宫”,就是嘉那的寝宫)¡£
因此,炊事兵用嘉那活佛的石头打架,属于糟践圣物的行为,必须严惩! www.csuchen.de/

训令下达,仪仗队顿时就炸了¡£
炊事兵不肯再做饭,士兵们也牢骚满腹:“抢牛粪是为了大家,犯了什么死罪?”
“走了几千里路,到这里为牛粪送命,想起来真冤枉”
“扛枪打仗¡¢为国效力,到头来连喇嘛的石头都不如,老子不干了……”
当天夜里,二中队的一个排(四十六人)擅自离开营地,准备开拔回家¡£
逃兵刚上路,排长就报告了大队部¡£曾铁衷明白,如果不及时刹住这个风气,今后的局面将不堪收拾,于是立刻命令部队追击¡£
一中队队长谢雨禄和二中队队长沈剑波请示:“天黑路险,不容易追上,怎么办?”,
曾大队长不留任何余地:“追不上就开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个也不能放走”¡£
于是,十三名逃兵被打死,其余的都被抓了回来¡£ www.csuchen.de/

肇事的“祸首”也被枪毙了¡£
行刑之前,大队部请犯人们吃“上路饭”¡£几个火头军没哭没闹,只是提出把刑场设在河边,他们的魂魄要顺着通天河¡¢金沙江,顺着长江回江西老家去¡£
曾铁衷照办了,他也是江西人¡£
九世班禅指派喇嘛给“不幸身亡”的士兵念经超度,还给仪仗队送来了大米白面¡£从大队长到马夫,没有人去经堂答谢,也没有人吃那些米和面¡£
蔡智明回到队里的时候,事情已过去好几天了¡£
这些天,曾铁衷大队长一直在给大家做“精神讲话”:
“我知道大家心里有委屈¡£弟兄们护送班禅大师进藏,吃了很多苦,可现在却有人讨厌我们¡¢刁难我们,他们克扣粮草¡¢告黑状¡¢暗中使坏,想把我们赶走¡£大家自然会想不通,觉得给班禅当仪仗兵是吃力不讨好¡£
但是,弟兄们要明白,我们不是班禅的跟班,仪仗队也不是活佛请来的吹鼓手,我们是国家权利的象征¡£自古以来,边疆的政教首领都是由中央政权送回辖区的,这是政治传统¡¢是达赖和班禅个人的荣誉¡¢更是中央政府的权力!这个传统关系到国家声威,今天不能被破坏,要靠我们军人来完成¡£
某些人和仪仗队作对,挤兑我们,他们是别有用心¡£但是,弟兄们受不了委屈,想逃跑,这就是政治上的幼稚¡¢也是品质上的软弱!我们必须记住,仪仗队的行为不仅是针对某个人的礼貌,而是代表中央政府向西陲边疆行使主权,这是我们军人必须履行的责任¡£
有人说,我们只有三百人,无足轻重,解决不了大问题¡£这句话错了!三百宪兵,不仅是班禅行辕的仪仗,更是国家法统的标志,我们三百人在此,代表了国家的三百万军队¡£这是仪仗队的职责¡¢也是我们的光荣!身为军人,既接受了任务,就要努力完成,哪怕断粮¡¢断头也要干到底,谁也不能当逃兵!”
官兵们纷纷表示:“队长,咱们以前不懂事¡¢现在明白了¡£今后哪怕吃尽千难万苦,也要坚持着把班禅送回去”¡£
班禅大师也很想回去,可事情却并不那么容易¡£
很多人把九世班禅返藏受阻的原因归结到仪仗队的身上,这有些片面,但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至少在相当一段时间里,仪仗大队确实是拉萨与中央政府争执的焦点¡£ www.csuchen.de/

刚开始的时候,仪仗队的问题并没有引起争议¡£
“国师返藏¡¢中央礼送”是自古以来的惯例,以前的达赖喇嘛也被清朝皇帝送过两次,从没有谁觉得不合适¡£再说,三百名仪仗兵在军事上的作用微乎其微,不可能对西藏形成威胁¡£因此,36年12月,当得知班禅行辕到达玉树结古寺以后,噶厦府只是提出“仪仗队随班禅径赴后藏”¡£除了不愿意班禅的仪仗在拉萨耍威风,并没有更强烈的意见¡£
可一个月后,也就是37年1月,英国驻西藏办事处负责人(兼锡金行政长官)古德爵士突然发表讲话,“反对中国政府派遣军队进入西藏”;藏军总顾问威廉(印度东方旅的旅长)也立刻表示将给噶厦府“在军事上提供协助”;英国驻华大使许阁森随即提交照会,抗议南京国民政府违反了“西拉姆协议”¡£
( 注:“西拉姆协议”是英国人和西藏政府订立的条约,这个协定中的“麦克马洪线”十分有名,但其实还有一条:它认定中国对西藏只享有宗主国权¡¢而不是完全主权……这是历届中国政府都不能承认的)
在英国人的支持下,噶厦政府也变得强硬起来,“摄政王”随即通知班禅:欢迎大师本人返藏,但仪仗队不许进藏,行辕和行署中的汉人和蒙人也一律不得进入西藏¡£否则将以武力阻拦¡£
英国人的态度为何如此霸道?细说起来,可以从殖民主义讲到帝国主义,原因多了去¡£
这里,只讲个直接的诱因:
1936年12月,英王爱德华八世(也就是“不爱江山爱美人”的那位)辞职不干了,由他的弟弟乔治六世(伊丽萨白的爹)继位¡£新国王的加冕仪式定于37年的5月中旬举行,世界各国都派代表参加盛典,西藏也是受邀朝贺的一“国”¡£
消息传到大英帝国“拉萨办事处”,古德爵士屈指一算,按照国民政府的计划,37年5月,班禅行辕和仪仗队正好开进西藏,拉萨的街头届时将挂满青天白日旗¡£这么一来,西藏就不象是“一个国家”了,大英帝国和印度总督的脸上肯定挂不住¡£
因此,必须立即采取行动,阻止中国官兵进藏…… www.csuchen.de/

蔡智明他们当然想不到,仪仗大队进西藏,居然能与英国国王和美国女人的爱情扯上关系¡£ www.csuchen.de/

班禅活佛虽然法力高深,估计也想不到这个¡£
达赖死了以后,摄政的“热振活佛”只有二十多岁,班禅就以为自己的声望在西藏无人能够抵挡¡£按行辕的说法:班禅进藏如同佛光普照,百姓必将顶礼膜拜¡¢倾心相随;黑河(今“那曲”)的藏军更不用担心,他们都是后藏的子弟,只要听说班禅大师回来了,定会倾巢投诚¡¢竞相易帜……
于是乎,九世班禅就就在结古寺等待冰雪消融¡£ www.csuchen.de/

春天来了,可美好的愿望却没有实现¡£
南边三十九个部落的土官来信说:对不起,奉噶厦之命,不能给班禅大师提供“乌拉”;黑河的藏军倒是来了几个“投诚”的,可职务最高的只是个“甲本”,相当于排长,其他的士兵还在据点里端着枪,严阵以待¡£
班禅顿时傻眼了,他没想到那个“热振活佛”居然这么厉害¡£
五世热振呼图克图,法名“土登江白益西,丹巴坚赞”,1912年出身于西藏的加查宗¡£
一般情况下,大活佛很少跑到贫民家庭投胎,可五世热振却是个例外¡£十三世达赖亲自把他从奴隶的家里找了出来,并且在他刚满二十岁的时候就授予他黄教最高学位“拉让巴格西”,让他主持热振寺¡£这样,五世热振对十三世达赖当然绝对的感激¡¢绝对的忠诚(这一点,只要看看他为十三世达赖修建的灵塔就知道了)¡ £
根据达赖的遗愿,二十三岁的五世热振被尊为“摄政王”¡£他对待班禅的态度继承了十三世达赖的理念,而这个政策又得到了英国人和拉萨高级僧侣集团的支持¡£
九世班禅在与他的交锋中,完全处于下风¡£ www.csuchen.de/

南京中央政府的态度很明确:别的可以谈,但专使行署和仪仗队一定要进藏¡£这个意见,蒙藏委员会通知了拉萨政府¡¢外交部照会了英国大使¡¢孔祥熙去英国期间也做了说明——没有更改的余地¡£
这下子,九世班禅坐了蜡¡£他不能反对中央政府的意见,因为中央是他唯一的靠山;可遵循中央意见他就进不了藏,因为他的宗教号召力比不过拉萨政治的权力¡£
“政教合一”,当政教不能“合一”的时候,政治是第一位的,宗教只不过是陪衬罢了¡£ www.csuchen.de/

于是,班禅着急了¡¢生病了,他生的是肝病,气急伤肝¡£但他生病的时候吃的是西药,治病的医师也不是喇嘛,这让蔡智明觉得很奇怪¡£
班禅行辕的人也急了,他们觉得是仪仗队坏了进藏的事¡£
从四月份起,行辕就不再向仪仗队发放军粮,军需官余展鹏顿时抓了瞎,仪仗兵们也开始饿肚子¡£大家成天看冷脸¡¢听闲话,还要愁着买粮食¡¢找牛粪,这才引出了前面的一系列事件¡£
班禅本人没有埋怨过仪仗队¡£有趣的是,就在专使行署到达玉树的头几天,他突然带着随从到两百里外的拉秀乡泡温泉去了,那意思是让“护送专使” 在结古镇吃个闭门羹¡£
赵守钰反应很快,立刻改道“青南警备司令部”¡¢找马彪商量军粮补给的事情,这才算是没丢面子¡£ www.csuchen.de/

赵守钰果然面子大,很快就从青马骑兵那里借来粮食,解决了仪仗队的吃饭问题¡£
可是,这时候,班禅大师却住在拉秀乡不肯回来了¡£
拉秀有个“拉休寺”(本名“龙西寺”),是座黄教的寺院,那里有男喇嘛学院¡¢还有女喇嘛学院¡£九世班禅说他要在庙里闭关修炼,不让仪仗队去打扰他¡£
不让去只好不去¡£仪仗兵原地待命,蔡智明无所事事,于是又开始四处乱转¡¢凑热闹看稀奇

富士山上扬汉旗,樱花树下X倭姬

TOP

班禅大师的仪仗兵(九+补)

九世班禅大师身体欠佳、心情也不好,因此移驾到“龙西寺”闭关修炼。
结古寺是花教的寺院,龙西寺才是黄教的寺庙。人不痛快的时候,总愿意在自己习惯的环境里休养,活佛也是如此。
武林中人提倡“强身健体”,却要区分门派,为争霸江湖打来打去;同样,佛门僧侣主张“修身养性”,也要分派,吵来吵去抢着当教宗。
这方面,喇嘛与和尚是对手。
其实,西藏和内地都信奉大乘佛教,只不过和尚练“显宗”,喇嘛重“密宗”。“显宗”和“密宗”的区别,往简单里说——前者重理论、后者重形式。就象华山派的“气宗”和“剑宗”,一个是岳不群、一个是风清扬。
到庙里看一看就知道。如果菩萨的神态安详、面带微笑,道貌岸然假装深沉,那多半是显宗;又如果神像张牙舞爪、表情复杂,甚至摆出一些少儿不宜的姿势,不用说,密宗的。
和尚和喇嘛时常互相看不起,各说各的高明。其实“显”也好、“密”也罢,都是由环境决定的——内地有农耕的文化、儒家的底子,所以和尚必须故作玄机、显得有涵养才能吃得开;而西域是农牧文化,人民性情坦率,喇嘛的行为也只好夸张直露一些、引人注目——大家都是为了满足市场的需求,不好说孰优孰劣。
其实,藏传佛教也不是不讲理论。喇嘛教有很多教派,越晚出现的派别越注重佛理。到了黄教阶段,喇嘛们更是主张“显密兼修”、“先显后密”——这就成了内外兼修的令狐冲、可以笑傲江湖。
清康熙以后,一统江湖的是黄教(格鲁派)喇嘛,其他教派都要听从达赖和班禅的领导,花教(萨迦派)也是如此。
“萨迦派”之所以被称为“花教”,是因为他们喜欢在院墙上涂抹红色、白色和黑色的条纹。太阳出来,寺院的高墙被阳光照得色彩缤纷,有时象德国旗、有时象俄罗斯旗,确实够花的。
花里呼哨的萨迦派曾经创造了喇嘛历史上最辉煌的一页——13世纪,花教教主“八思巴”被元朝皇帝册封为“国师”,忽必烈把西藏(前后藏)、西康和安多交给他管理,八思巴由此开创了藏传佛教“政教合一”统治的先河。
元朝的喇嘛可以当官,头戴莲花帽、身穿大红袍的“法师”在京城里东游西逛、作威作福,使得内地和尚十分羡慕。
出家人也讲虚荣。早先,和尚的打扮比较朴素,只穿褐色和青色的衣服,后来看见西域法师的衣着鲜艳、风头正健,内地的寺院也就流行起了大红袈裟。
武打小说里欺负郭靖、杨过、张无忌的喇嘛多半是花教的,因为那时候还没有“黄教”,达赖和班禅要到清朝以后才开始威风。到了康熙朝,穿黄衣服的黄教喇嘛满街跑,于是黄僧帽、黄袈裟又成了内地方丈和尚们的时髦……
所以说,西藏喇嘛至少有两个方面可以笑傲江湖:一是实施了“政教合一”,二是领导了佛界服装新潮流——这两条,别说汉人和尚没法比,就连印度和尚也比不上。
元朝灭亡以后,花教失去了崇高的地位。但萨迦派毕竟是威风过的,所以依然在藏区保持着相当的势力,“法王”的称号始终是他们的专有职称,其他教派是不能称“法王”的。
结古寺是萨迦派的寺院。
没事的时候,蔡智明喜欢跑到结古寺里东张西望,想瞧瞧“法王”是个什么模样。可是,花教的喇嘛似乎对班禅的仪仗兵不大感冒,板着脸不愿意搭理人,这让好奇的书记官十分失望。
在寺院里,态度最好的是个小娃娃,据说是“生钦活佛”的转世灵童。
“生钦呼图克图”原本是后藏的大活佛,江孜“重孜寺”的寺主。清朝末年,“四世生钦”因为和外国传教士的关系过于密切,被慈僖老佛爷下令赐死了,于是投胎到新疆土尔扈特部,成了蒙古王爷的儿子。清朝灭亡后,“五世生钦”试图推行政教合一,自任新疆大活佛兼骑兵总司令,一时权势极盛。可惜好景不长,32年被新疆省主席金树仁给枪毙了,只好再投胎。
结古寺里的这个“转世灵童”不知是从哪里找来的,虎头虎脑挺可爱,大概是准备跟着九世班禅回后藏去。
小灵童只有四五岁,没有受戒也没有剃度,当然更不会念经作法。但他的算术很不错,会摇骰子。
喇嘛算卦是把三颗骰子放在“本巴瓶”里摇,以骰子的点数、参考经文上的说明来判断凶吉,大致说来奇数的结果较好、偶数的运气比较差。
小灵童不懂得经文,可他懂得加法,并且很希望为别人算卦。蔡智明觉得这小孩挺好玩的,于是就陪他逗乐子。
大家提出诸如“明天会不会下雨”、“今天能不能吃羊肉”之类的问题请灵童预测,这小家伙立刻十分热情地摇动“本巴瓶”。如果倒出来的骰子是偶数,他的表情就显得很忧虑,要求身边的“阿咯”念经消灾;如果骰子是奇数,灵童就很高兴,伸出手来抚摩大家的头顶。好象是真的活佛一样。
陪伴灵童的“阿喀”是个年长的僧人,德行高深。他的任务除了照顾小孩,还给他做一些启蒙教育。
行署的干事巴文奇是个蒙古人,懂得藏语,他一边听“阿喀”讲课、一边给大家做翻译。
老喇嘛先问小灵童,什么是红色?什么是白色?白的能不能变成红?心里想到的和眼里看见的是不是永远一样?
然后又说,人的心灵是可以支配一切的,心是车轮的轴子、眼是车轮的辐条。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只有心不会欺骗自己,就象瞎子的眼睛盲了,但一样可以心知肚明。学经的目的就是锻炼“心”,让凡人的“土心”变成菩萨的“金心”。
“金心”可以使人升入天堂,那里是神的领地,有铺着地毯的庭院、有大奶头的牦牛、还有长毛羊,大家穿着高贵的衣服,日子过得很舒坦;“土心”会把人带进地狱,那里尽是妖魔鬼怪,食物吃到嘴里就变成刀,水喝进肚里就成了滚烫的热汁……真是可怕极了。
蔡智明心想:谁说喇嘛没文化?这位阿喀的启蒙教育就挺厉害的。
更多的时候,阿喀是在帮助灵童学习戒律。
喇嘛教的戒律有好几百条,从“不能诽谤佛祖”到“生气的时候不能洗澡”、从“打坐的姿势要端正”到“吃饭的时候不要用舌头舔碗”,就象是行为守则一样,很适合小孩子学习。
小灵童按照戒律的要求行事,举手投足有模有样,真有点高僧的味道。
(蔡智明没有说这小孩的名字,因此,结古寺的这个小灵童是否就是后来的“六世生钦活佛”,我不知道。已知的是“生钦,洛桑坚赞”后来成了西藏自治区副主席、全国政协委员,98年去世了。截止目前,“七世生钦活佛”尚未出现)
喇嘛教的戒律大多是宗咯巴制订的。宗咯巴是黄教的鼻祖,所以黄教的僧侣执行戒律比较好一些,而其他教派的喇嘛就不那么认真。
比如戒律规定“僧侣不能近女色”,黄教喇嘛就真的不娶老婆,别派的喇嘛却不在乎这一套。
花教喇嘛通常不在寺院里住,他们在外面有自己的住宅,白天到庙里念经、晚上回家陪老婆,搞得象是公务员上班一样。
红教喇嘛的本事更大。红教(宁玛派)的寺院和土地较少,为求得布施,喇嘛们需要经常在外走动,这就给青年男女的爱情创造了条件。时间一长,藏区的私生子中,十个有八个与红教喇嘛脱不了干系。
有人认为不守戒律的喇嘛破坏了当地的风气,可也有人觉得喇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藏区的一大半男人都出家当了和尚,若不是有人挺身而出,要想把人口延续下去还真成问题。
好在当地人对私生子并不歧视,称他们为“佛子”。这些小孩比一般人更有灵性,出生时往往伴有湖水变色、雪地现字之类的奇观,成为活佛灵童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有“寺院和尚”就有“走方和尚”,喇嘛也是如此。他们有的经营庙产、有的上门服务,各有业务范围。
寺院接受供奉。比如“六样”:水、花、香、灯、茶、饭;比如“七宝”:轮([***])、皮(皮毛)、坐席、功德(药品)、衣服、靴子、佛堂(小神像);比如“八品”:铜镜、黄颜料、红颜料、奶油、羽毛、果子、海螺、谷物……供品上不封顶,多多益善。
但不送是不行的,佛爷会生气,后果很严重。
做法事也能赚钱。比如说,有人想延年益寿,好办——买一千个小铜碗、一千盏小油灯、一千座小三棱塔,供在佛龛前,喇嘛就开始念经。念完以后,取出一个装水的碗、一盏燃烧的灯、一座压经卷的塔,让信徒带回去,法事就算大功告成——人家花了一千套的钱,只得到一套东西,喇嘛买卖的利润实在是高。
有些法事,光花钱也不行。
比如谁家媳妇不生孩子,请佛爷想办法。喇嘛摇摇骰子算一算,告诉他:这部经要念一万遍、那部经要念三万遍——这些经都是特别难念的那种,平常人一年也念不了几百遍。怎么办?请喇嘛上门服务——信主谈好酬金、准备吃喝,让几位喇嘛在家里住上一年半载,“唵嘛呢叭咪吽”……放心,来年准保有孩子。
上门服务的以红教喇嘛居多。
宁玛派(红教)是历史最早的喇嘛教,他们的祖师是莲花生。红教的做派完全是密宗的,与内地和尚的区别十分明显,特别能引起人们的注意。
红教喇嘛披红袍、穿红裙、戴红色的鸡冠帽。这类人物不剃光头,反而留着蓬松的发辫。五十八股辫子代表了五十八座“愤怒神”,发功的时候神灵就坐在头发上,因此那辫子是他们的武器,碰不得的。
红教喇嘛的装备很复杂:身上戴着耳环、手镯和戒指,为的是保护自己的命门。腰间挂着人头骨碗(真的)和牛角,是辟邪用的;手上的禅杖是根“三股叉”,叉头下三个人头(假的)、人头上九个铁环,每个铁环系着两缕头发,一缕是活人的、一缕是死人的——所有这些玩意都有相当厉害的象征意义。
红教喇嘛的功力和他的装备有着直接的关系。密宗的这个原则和网络游戏的规矩差不多,如果能弄到一套“终级装备”,基本上就可以天下无敌、秒杀一切妖魔鬼怪了。
如果说黄教属于“防御型喇嘛”,那红教就是攻击型的。
红教僧既能够发功除妖、也可以下咒杀人,黑白两道通吃,全看他愿意怎么搞。所以红教虽然没有取得过藏区的统治权,但别人却不大敢惹他们,因为他们的“战斗值”太高。
看不同的教派施展法术是件有趣的事情。
蔡智明在结古镇闲逛的这段日子是6月中旬,正值青稞出穗的季节。而这时候,时常有狂风暴雨夹带着冰雹,铺天盖地,把老百姓几个月的辛苦打得一颗也不剩。为了避免灾害,人们只有委托喇嘛施展法术、把冰雹挡回去。
黄教喇嘛的做法与内地和尚差不多,无非是点香燃烛、敲钟念经,打坐蒲团、念叨“唵嘛呢叭咪吽”。既省事又安全。
花教喇嘛比较注重实地操作。他们在地头垒一个石头堆,上面摆一个用糌粑做成的蛤蟆(名叫“赛尔都”)。暴风雨来的时候,喇嘛在庙里施法、蛤蟆就在地头发功(蛤蟆功?),联合作战,挡住冰雹落不下来。
红教喇嘛的办法最生猛。他们直接在山顶上严阵以待,亲自和冰雹开打——作战的基本武器是一对大蝎子(不能用禅杖。想一想就知道,在山顶上挥舞三股叉,就跟举着避雷针差不多,那是找死)。
乌云逼近、风雨交加、雷电闪耀、狂风大作。只见勇敢的喇嘛放下头顶的发辫,发出愤怒的吼声,时而吹起牛角、时而驱使蝎子,还念着咒语比划手势,这手势俗称“大手印”、学名“大力无敌黑金刚手”,寻常妖怪根本抵挡不住……
不过,当然,胜败乃兵家常事,佛爷也有失手的时候。虽然冰雹照样把庄稼砸斆一塌糊涂,但藏民们看见红教喇嘛鼻青脸肿的狼狈相,心里依然充满了崇敬与感激。
红教法事很辛苦,可酬劳却并不比别的喇嘛多。这让蔡智明很有些报不平,他觉得,不管效果怎么样,人家红教僧的观赏性还是比较强的。
在安多,看病也要做法事。
喇嘛教中,只有黄教的寺院正儿八经地学习医药,所以真正懂得用药的也只是黄教喇嘛。“喇嘛医”使用生药,药方里总是含有珍珠、沉香、牛黄、麝香之类的东西,价格昂贵,一般人根本吃不起,通常只能采取针灸的治疗方法。
其实,无论用什么办法治疗,既然是喇嘛看病,就少不了念经。
黄教有四部医经,每部能治一百零一种病,总共能治四百零四种。只要在医经的范围之内,佛爷都有办法对付。喇嘛医生一边念经一边对着病人吹气,有时候吹着吹着病就好了,可有时候不行,吹来吹去吹不好,医生就认为病人的毛病出了界。
于是,轮到其他喇嘛出手了。
花教喇嘛登场,使用的还是他们擅长的糌粑。先用糌粑揉成一个面人,四面摆上供品,一群喇嘛就在旁边念经,这种经文的内容是“交换生命”,意思是要请“糌粑人”代替真人到阎王那里报到。
念经的时间不一定,有念一天的、有念好多天的。有时候念着念着病人就死掉了,喇嘛就解释说这是阎王爷不同意搞交换。
既然是和阎王爷谈判,供品越多就越有说服力,有什么好东西尽管拿上来。等到喇嘛们觉得差不多了,就给糌粑人穿上病人的旧衣服,挖一个坑、放火烧,烧成灰烬再用土埋上,于是大功告成。

黄教和花教都属于“文治”。如果换成红教僧人,场面就好看多了——红教喇嘛认为,生病无非是妖魔作怪,用武力解决就是。
在野外搭建一个茅草棚子,草棚的位置正对着病人家的大门。棚子里有一个布口袋,里面装着寡妇的裤子、黑狗的毛、公鸡的睾丸、猪的粪便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一个装着死人肉的铜碗、一个用锅灰抹成的魔鬼图形……
然后,喇嘛们就开始念咒语、摇铜铃、跳藏舞,还要做出很多战术侦察动作、防备妖怪偷袭,气氛紧张激烈。
如此循环反复、搞了好久,等观众的新鲜劲头差不多过去了,主持法事的僧人就宣布:病人家里的妖魔已经被引诱进草棚,总算是中了喇嘛的埋伏!
于是就投入战斗。
红教喇嘛们踏着三角步,一边念咒语一边发出劈空掌,在“大手印”的打击下,魔鬼被围困在棚子里,主持僧人趁势点燃了草棚。
这时,喇嘛号召所有在场的人都向草棚射箭,没有弓箭的就用石头砸,如果使用火枪射击,效果更佳……总之全民皆兵,大家都来帮助喇嘛消灭鬼怪。
经过僧俗民众的联合打击,一般情况下,魔怪就算完蛋了。但也不一定,有时候,喇嘛仔细观察之后大惊失色:原来此妖怪的道行很高,虽然受伤了却还是十分凶猛。
于是,主持僧人吩咐俗人们立刻撤退,再三警告说:“一直往家走,无论遇到什么事也不能回头看草棚!”。
这时,喇嘛的任务已经从“治病人”变成了“救家属”。英勇的红喇嘛操起三股叉,围住草棚、大呼小叫,舍死忘生地与魔鬼贴身肉搏。在战斗的过程中,必须用红布遮住鼻子和嘴,因为如果不小心,魔鬼就会趁喇嘛喘气的时候钻进他们的身体里去……真是凶险万分。

红教喇嘛的法事确实好看,不过,“拉娃”治病也挺好看的。
“拉娃”的意思是“神人”,属于西藏原始巫术的遗存。佛教兴起之后,他们的势力已不复存在,但作为单独的个体依然受到人们的尊崇。
一天,蔡智明听说有“拉娃”在结古镇作法,连忙跑去看热闹。
“出事”的人家是给仪仗队供应草料的牧主。这几天,女主人珠玛措的脸上长了许多红疙瘩,一般人看来无非是食物过敏,可家里的女尼(许多女喇嘛是靠施主供养的)却认为是闹鬼,要请“拉娃”来驱邪。
“拉娃”头戴花花帽、身披七彩衣、背插五色旗、胸前挂着铜镜子,他的面前摆着一面鼓、左手拎着一串铃、右手拿着一对钹,叮呤当啷整得挺热闹。
闹着闹着,突然丢下乐器、浑身发抖。周围的人都说:“看呐看呐,神仙降临了”。
果然,“拉娃”的语调发生了变化,鼻音很重,叽哩咕噜不知道说些什么。
患者的家人十分紧张,连忙拿出各种经文进行查对,看“拉娃”念的是什么经——神灵不按照凡人的方法念经,所以“拉娃”念的经文,字句是颠倒的,这给查找工作增添了难度。经过一番忙乱,大家总算搞清楚了——不出所料,是驱邪抓鬼的佛经。
倒诵经文之后,“拉娃”狂笑几声,又开始咚呛叮咣地敲锣打鼓,他的身体哆嗦得厉害,背上的旗子不停地摇晃。折腾了一阵,低头看看胸前的镜子,猛地大喊起来:“刀子!是一把刀子!”,然后又说是什么样的穗子、什么样的刀鞘、刀把上又是什么样的花纹……
女主人越听越心惊,连忙从屋里找出一把藏刀,真的和“拉娃”的描述一模一样。据说这把刀子是前不久从集市上换回来的,谁知道上面居然附着女鬼!
找到了鬼魂,还必须消灾。
屋里准备了一盆火,一口油锅在火上烧得滚热。“拉娃”手拿藏刀绕着火盆疾走,突然伸出舌头、刀子在嘴里一割,顿时鲜血直流。血水用铜碗接着、再混入白酒,往油锅里泼去,“腾!”的一声,火焰直冲天花板——大功告成!
“拉娃”解释说,这个女鬼是因为口舌之争、怨气没有消散,这才上门捣乱的,所以要用嘴里的热血才能化解。
女主人顿时恍然大悟:邻村有个女的经常和自己吵架,前个月得病死了。想不到她这么记仇,居然化成鬼魂来报复……
灾祸消除了,可那把刀子却让人觉得讨厌。“拉娃”建议把它埋在土里,可女主人珠玛措是个会持家的人,她觉得几块大洋的东西,就这么丢掉太可惜。想来想去,决定暂时先用佛经镇压着、过几天再到“丛拉”(集市)上卖给不相干的人。
这一个月里,蔡智明看了不少法事,觉得好玩极了。
听别人说,还有一种白教(噶举派)喇嘛也很不错。因为他们不使用文字、只用口头传法,所以特别能说会唱,这让蔡智明十分神往。
可惜,蔡智明并没有遇见穿白袍子的噶举派喇嘛。
一个月后,抗日战争爆发了。

富士山上扬汉旗,樱花树下X倭姬

TOP

春秋笔法啊

藏区的私生子中,十个有八个与红教喇嘛脱不了干系。
……
比如谁家媳妇不生孩子,请佛爷想办法……怎么办?请喇嘛上门服务……放心,来年准保有孩子。
上门服务的以红教喇嘛居多。


富士山上扬汉旗,樱花树下X倭姬

TOP

班禅大师的仪仗兵(十+补)

九世班禅在“龙西寺”闭关修炼,蔡智明在结古镇东游西逛,专使行署的官员们则在等待与西藏谈判的结果。
拉萨方面提出:“蒙藏委员会”的藏事处长罗桑坚赞是班禅的属下(罗桑坚赞原为九世班禅的堪布),不愿意以他为谈判对手——南京政府随即调整人事:由吴忠信(安徽人,时任贵州省主席)担任蒙藏委员会委员长,孔庆宗任藏事处长。
拉萨发来电文。抬头“汉政府”、落款“藏政府”,开口“西藏乃大悲观音教化之领域,佛法昌明、系于白昼”,闭口“汉政府五族同一法规,我僧众无法承认”,还说“西藏政教,与汉政府无涉。最好将通行汉藏语文之地及人民,悉数交与藏政府管理,如是则顾全佛法……”
这些话,其他人都看不下去,而孔庆宗处长却不反驳。
新上任的孔处长是四川长寿人,北大毕业、比利时布鲁塞尔大学的博士、南京中央大学的教授,有名的好好先生。因为前任“蒙藏委员长”(黄慕松)和藏事处长是得罪了拉萨被撤职的,所以他拿定主意,决不和西藏的噶伦吵架。
拉萨当局对自己的定位很奇特。他们认为西藏与内地是“檀越关系”,自己是菩萨、内地是施主,施主只能够努力供奉佛爷争取光荣、却不允许冒犯神界的权威——这真是喇嘛的思维方式。
拉萨的代表号召南京政府向满清皇帝和蒙古王爷学习,“尊崇佛教、信仰达赖之心不变,以盛大之意顾念西藏”,要把西藏当做“圣地”看待。更有甚者,他们以仪仗队的问题要挟青海、西康的驻军,提出“东北青藏为佛教之地,西宁不得派兵威胁;藏川交界处(西康),汉人不得派兵设官……”
对此,南京的孔庆宗处长仍然哼哼哈哈。可是,玉树的赵守钰专使和高长柱参军却按捺不住了。俩人丘八脾气发作,当即回复电文:
“噶伦言必称西藏为佛国,但外界皆知拉萨有三多,即喇嘛多、乞丐多、野犬多是也,盖为西藏政府苛捐人民所演成。
西藏之无告贫民鹄立街市,鸠形菜色、悲惨可怜。而今中央提倡五族共和、僧俗一体待遇,何其磊落光明!
满清既已灭亡,溥仪伪政权实为日本人压迫所致。民国旗下,满蒙无不服从中央命令。惜外蒙受人牢笼、堕入地狱,而今外蒙之佛教安在?贵族安在?喇嘛安在?谁为佛教保护者、谁为王公贵族保护者,明眼人不难知之。
应请拉萨首先承认者,中藏是否一家?如为一家,则问题不难解决;如非一家,则康、青军队之击藏军,直击外国耳!”
此通电文一出,拉萨的噶伦立刻不那么罗嗦了。
西藏当局心里明白:溥仪皇帝做不了主,满洲国没打算请活佛去当大法师;外蒙受苏联控制,昔日的王公贵族、活佛喇嘛被抓的抓、杀的杀,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他们也知道,英国人更不在乎佛教,八个达赖大活佛也不是一个“坎特伯雷大主教”的对手。相对而言,南京政府是对他们最客气的。
当时的拉萨政权,地位最高的“摄政王”(僧)是从二品官(达赖是正二品);其次是“司伦”(俗),正三品,总领藏区行政、有点总理大臣的意思;“司伦”下面还有四个“噶伦”,一僧三俗(僧为“首席”),从三品,既象副总理又象是部长。
37年,西藏的这一帮二品官和三品官,都是三十岁左右的年青人。有的是“拉让巴格西”(喇嘛教最高学位)、有的是印度留学生、还有英国的博士。虽然有学问,却没有多少执政经验,卤莽冲动,彼此之间也不团结。
这时候,西藏的政治势力分为三派——亲英派、亲汉派和维持派。
“亲英派”是从英国和印度回来的留学生,支持者是藏军的军官。这帮人在英国的帮助下建电灯厂、造币厂和兵工厂,引进工业、训练军队,政治上主张“西藏是独立的国家”,而且还要求将藏区的边界扩展到青海和川边。
“亲汉派”大多是僧官,拉萨三大寺的“堪布”是其中坚力量。这伙喇嘛畏惧英国传教士的力量,担心“洋教”的渗透会动摇寺院的权威,所以主张接受内地的扶持、恢复旧有的从属关系、维护藏教的传统势力。
噶厦府的执政官员大多属于“维持派”。领袖人物是“司伦”贡嘎旺秋,他是十三世达赖的大哥的儿子,当时32岁。
西藏的政治采取贵族专政,高级僧俗官员(包括军官)全部出自一百七十五个“世家”(成为“世家”的途径,一是有功劳的土司,二是大活佛的亲属)。世家子弟长成之后,选僧得称“资仲”、选俗得称“仲科”,而各级官员必须从“资仲”和“仲科”中产生。平民若想“跳龙门”,除非被选中当活佛,否则不大可能。
当其时,英国统治下的印度贵族已失去了政治上的特权,鉴于此,西藏的“世家”就很不愿意接受英国式的“民主”;同时,他们也担心内地中央政府对西藏实施 “改土归流”,废除土司特权。所以,当权的世家子弟们普遍希望维持现状,在英国和中国之间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利用两边的矛盾保护自身的利益。
在这样的情况下,噶厦政府的政策首鼠两端。如果内地软弱,他们就嚣张,如果中央的态度强硬,他们就退让。
果然,接到赵守钰的一通电报,拉萨的噶伦再不敢说什么“尊崇佛国”之类的废话,表示同意仪仗队进入西藏。但同时,他们又提出了一些“限制条件”——比如仪仗队的纪律约束、在西藏的停留时间、退出西藏的线路等等——这些事情都好商量。
“噶伦”们还提出一个要求:班禅进藏,必须经过拉萨三大寺的担保——拉萨三大寺是“亲汉”的,中央政府当然没意见。
可是,九世班禅却不干了。
“蒙藏委员会”和拉萨谈判,九世班禅也在谈。
替班禅传口信的人名叫多仁台吉,是个四品俗官,号称西藏第三大富翁。他向拉萨政府转达了多项要求,其中包括:一、准许班禅在后藏征兵,组建自己的军队;二、撤换现有的后藏官员,由班禅重新委派;三、后藏不向拉萨纳税,专为班禅供差。
这些意见是行辕秘书长刘家驹拟定的。刘秘书长是个小学校长,政治上实在幼稚——组建私人武装、排除异己、划分势力范围,这都属于只能做不能说的事情。现在九世班禅的人还没进西藏,先就气势汹汹地把自己的图谋嚷嚷出去,对方岂能容他得逞?
果然,拉萨方面随即回复:一、后藏可以征兵,但必须归属藏军统一指挥。班禅不但不能拥有军队,就连现有的卫队也必须解散;二、现任的后藏官员能力强、表现好,不能变更。今后,包括“扎什伦布寺”的寺主也由拉萨指派,班禅没有任免的权力;三、后藏必须承担政府的差役,班禅由内地携带进藏的武器和物资设备也必须交给政府管理……除此之外,还要求九世班禅就以上内容做出书面保证,交拉萨三大寺担保。
九世班禅顿时气炸了。
班禅是什么人物?伟大的活佛啊!平时发布命令都不用亲手自己签字、是由堪布代理签署的(因为他写的字是“圣物”,不能轻易使用)。可现在不仅说话不管用,还必须写亲笔保证书,交给地位比他低的喇嘛担保,这简直就是侮辱神灵嘛!
班禅大发雷霆、通电斥责噶厦政府,声明自己是金口玉言、所提要求绝无通融的余地。
拉萨的噶伦回答的也挺干脆:不仅要写保证书,还要加上一条——班禅承认,进藏以后服从噶厦政府的领导——否则,政府将以武力拦阻其进藏。
这下子,班禅终于明白,藏区的僧俗官员并没有把他这个大活佛当回事,根本就不希望他回去“领导佛界”。

于是,班禅对谈判失去了兴趣。他转而联络青海和西康,请求马步芳和刘文辉派军队协助他进藏——看样子,活佛真的急了。

这时候,“七、七事变”已经爆发。可是,蔡智明他们却并不知情。

因为怕动摇军心,行署方面对仪仗队封锁了消息。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家只是从过往的商人嘴里听说“中国和日本在打仗”,每每向上级询问,曾大队长总是回答:“华北事件,日军被我沉着击退。国际间对我深表同情,国势尚属乐观……”。
那个年月,中日双方的冲突屡有发生,大家早就习以为常。所以,蔡智明也就认为这次只是一场寻常的争端。
在那段日子里,官兵们更多考虑的是:“礼仪护送”会不会真的变成了“武装开道”。
班禅邀请青马、康军进藏,马步芳和刘文辉是有可能答应的。
昌都原本是四川属下的商业城镇,1917年“第一次川藏战争”时被藏军占领了。从那以后,昌都就成了西藏东扩的大本营,刘文辉深受其扰,早就处心积虑地要把这个军事要塞夺回来;同样,那曲(当时叫“黑河”)草原是藏军的集结地、是西藏进攻青海南部的跳板,马步芳也很希望把这片优良的高原牧场据为己有。
川军的粮草充足,但他们有个“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的糟糕名声,出了四川、见谁输谁,所以胆气不那么足。而“青马”却是豪情万丈,不仅乐意当先锋,还放出话说:“马子香要当民国的福康安”。
乾隆年间,福康安率领清军与廓尔喀(尼泊尔)开仗,从日喀则一直打到加德满都,回到拉萨又把西藏的政教事务整顿了一番,文治武功、声名大震——而今,马将军也想效仿“福大帅”,只不过,他这个“回回福康安”会搞出个什么样的“政教合一”,谁也说不准。
玉树附近驻扎着“青海南警备区”的一个骑兵团。青马的军官们觉得和击溃藏军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只要西康能够保证粮草,打进拉萨,一个师就够了!”
青马的人倒也不是乱吹,他们和西藏打过仗,对藏军很了解。
西藏的最高军事机关叫“马基康”,司令叫“马基”,有一僧一俗两个人;藏军的最高军事单位是“代本”,相当于团,“代本”下面是“如本”,然后是“甲本”、“定本”和“久本”。一个“久本”管五六个兵。
“代本”的编制为五百人。经过多年扩充,藏军的规模已经从六个“代本”扩大为十三个“代本”,再加上附属人员,总兵力将近一万人——这就很不容易了。想想就知道,一百万人口的地方,一多半男人当了喇嘛,还能剩几个当兵的?
西藏的游牧民不能当兵,因为他们居无定所,逃跑了也找不到。兵源来自庄园农家,按“一头牛耕五天的地”的面积出一个兵,因此,士兵都是农奴。
兵士的服装(英式)、军粮(每个月四十斤青稞)、军饷(每年四两五钱藏银)由庄园主提供,士兵的弹药也由所属领地的主人负责。军队只发一杆枪。这样一来,政府省事了,主人却很头疼:如果当兵的枪法不行,多打几枪、他就有破产的危险。
炮弹是政府的、可以放心折腾,子弹是私人的、机关枪就不敢随便玩。所以藏军有二十九门炮,只有四挺机枪。
藏军的枪支有三个来源:最老的一批俄国货,是清朝末年向沙皇订购的;还有千把支“四川造”,是藏军缴获刘文辉的武器;最多的要属“英国造”,这五千支英国枪分为两类,三千支是现款采购,所以是新枪;两千支是赊帐,所以是尼泊尔兵淘汰的旧枪——英国老板做买卖,一分钱一分货。
拉萨也有兵工厂,引进机器设备花了两万英镑。每月能生产三千颗子弹、十五条枪,产品质量和“四川造”有一拼,成本却比英国货还要高,象征意义远超过实际作用。
藏军的一个军事单位来自同一个地方,军官都是庄园地主,带来一百人、可以当“甲本”,只带五个人、只好做“久本”。也就是说,士兵是军官的财产、也是他当官的资本。比如“定本”的手下起码要有二十个兵,若是枪毙几个、再开除几个,他就只能当“久本”了,所以地主军官通常不愿意处罚自己的农奴士兵。
这么一来,藏军的纪律就不太妙。哨兵站岗,把枪挂在栅栏上就去闲逛,过俩钟头回来,枪都不见了。军官也只能揍他一顿,赔几个钱了事——藏军纪律中有一条:士兵失弃武器,由其主人赔偿——这可能是全世界绝无仅有的军规。
还有一条绝的——士兵见了长官不立正,而是叉开双腿、两手摊开、弯腰鞠躬、伸出舌头、发出“吐噜吐噜”的声音,这种军礼恐怕也是天下独步。
不过,藏军也自己的优势。
他们的军官都在江孜接受过专门训练,部分人还毕业于英国、印度或尼泊尔的军校,军事口令使用英语,整体素养不差。虽然士兵的战术水平较低,但能吃苦耐劳、行动敏捷,特别擅长登山越野,部队的运动能力很强。
另外,藏军有宗教的信仰、有服从上级的精神习惯,执行任务比较勇敢。这一点只有青马骑兵可以匹敌,川军就远远不如。
西藏周边的气氛十分紧张。
刘文辉和马步芳相继向中央报告:“藏军正在藏东前线调动兵力,意图进犯西康、青南”——他们开始在为下一步的出兵制造舆论。
青海,马禄旅进驻结古镇。据说,青马将有两个骑兵旅另一个骑兵团集结玉树,战事一触即发。
仪仗队也着手制定应变方案。赵守钰专使指出,西藏方面有“消极抗拒”、“积极抗拒”、“迎班禅、拒汉人”三种可能,要求曾铁衷大队长根据这三种情况拟订行动计划……
37年8月,迫于青、康方面的军事压力,拉萨的噶伦突然改变态度,宣布:“欢迎班禅返藏,同意仪仗队进藏,其他未决事宜,待大师抵藏后再做协商”。
这让大家有点发懵。余展鹏和蔡智明嘀咕说:“抵藏后再做协商?万一协商不成,把我们关起来打怎么办?这事挺玄的”
班禅大师那边也不做乐观的响应、没有立刻动身的准备。看样子,他也有点犯怵。
一时间,何去何从,祸福难测,行辕和行署都做了难。

    1937年8月19日,行辕、行署和仪仗队接到国民政府行政院下达的电令:“本院会议决定:抗战期间,班禅应暂缓返藏,先暂住政府指定地点……”
于是乎,“护国宣化广慧大师”、“西陲宣化使”、九世班禅额尔德尼的返藏之行,就此取消了。
然而,对蔡智明而言,最让他震惊的不是班禅行程的中止,而是行政院电文中的“抗战”两个字——作为宪兵的他知道,中央政府以前是不允许使用这个“过激”的词句的,而今它却登上了政府的公文,这说明,正式开战了……

富士山上扬汉旗,樱花树下X倭姬

TOP

班禅大师的仪仗兵(完+补)

抗战期间,西南后方的任何不安定因素都有可能带来难以预料的隐患,并且,国民政府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因为西藏问题与英国方面产生矛盾。于是,经过权衡,37年8月19日,蒋介石委员长下达手谕:“此时中英关系必须顾虑,仪仗队入藏恐启纠纷。班禅大师入藏须得藏方有确切回音,一切妥实之后方可决定……”。
同日,国民政府行政院电令中止“九世班禅返藏”的计划,以此断绝了青海、西康军队“护送进藏”的可能性。
接到命令,马步芳和刘文辉立刻偃旗息鼓、停止了在藏区边界的军事准备,可这时,仪仗队却陷入了无所适从的难堪境地。

从行政院的电文中,蔡智明看到了“抗战”两个字。在以前,这个词是共产党和“激进分子”才使用的字眼,政府通常是把中日之间的冲突称为“摩擦”或者“纠纷”的,现在既已上升到“抗战”,说明情况发生了质变,国家已经进入了全面战争的阶段。
官兵们涌到行署询问究竟,这才知道——北平失陷了、天津失陷了、上海正陷入激战,蒋委员长已经宣布:“战端一开,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大江南北、中原大地已燃起了抗日的烽火。
再询问战事的详情,赵守钰专使就不肯细说了;又问仪仗队今后的打算,回答也是语焉不详。这不免让大家的心里忐忑不安——原定十个月的“班禅大师返藏行程” 拖了整整两年,最后不了了之,而今,内地战火蔓延、国家和民族正处于危急存亡之中,一群血气方刚的士兵怎么可能安心地滞留在这信息闭塞的偏远小镇里呢。

仪仗队里有许多官兵是北方人,这下子都急了,成天四处打探“小道消息”,纷纷盘算着回家参战。
过了几天,又有传言说:国军在平津作战中“折了两员上将”。蔡智明和一帮同事排列了十几位高级将领的名字,猜来猜去、居然猜到了“一级上将”何应钦的头上(其实应该是佟麟阁和赵登禹中将,他俩于8月初被追授为“二级上将”),何应钦是贵州人,何家与蔡家还算得上是世交,得知“世伯遇难”,蔡智明也有些坐不住了。

    8月28日,驻扎玉树的“青海南部警备旅”编入“骑兵暂一师”,奉命紧急增援河北前线。青马骑兵开拔之日,仪仗队的大队部收到了许多“请调报告”、甚至还有一些官兵直接去找青马的旅长马禄,要求“入伙”上前线。
曾铁衷大队长立刻召开大会,宣布“未获上峰指令之前,任何人不得擅离职守”,曾队长表示:对于大家的“离队参战”申请,他无权批准;仪仗队是否解散、何时解散,行署也没有权力决定,一切要等班禅大师的意见。
于是乎,大家只好等待九世班禅。

可是,九世班禅却还在拉休乡“闭关修炼”。
虽然得知了行政院的决议精神,但班禅大师好象有点不甘心,依然留在拉休的龙西寺做进藏的最后努力。他把工作重点放在拉萨的三大寺上,并声称已经得到了“哲蚌寺”的支持,进藏还是很有希望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中央政府只好拜托“考试院”的戴季陶院长亲自疏通班禅大师的思想。
戴季陶是个信佛的人,适合与活佛谈心,他一边不断地给班禅行辕发劝解电报,一边要求赵守钰专使立刻赶往龙西寺,把九世班禅请回玉树来。
9月份,班禅没回来。玉树却接到了拉萨方面的电报,说班禅行辕把大批武器秘密运送到拉萨的“哲蚌寺”和后藏的日喀则,试图组织“地下军”。现在,这些武器装备均已被噶厦府扣留查封了。
班禅大师立刻向西藏政府提出抗议,要求归还这批武器。但他的这个要求却没有得到中央政府的支持,仪仗队接到命令:协助核查行辕的军需物资,不许再有任何军火经班禅行辕流入西藏。
蔡智明参与了清查工作。他们当然不可能真的搜查班禅大师的行李,只是根据行辕送来的文件做了一番登记:
行辕工作人员携带的武器包括:班禅卫队步枪三百枝、机枪四挺、迫击炮四门、山炮两门;其他职员用枪(步枪及手枪)二百枝——这属于公开范围内的装备。
但是,库房里还有物品——“除卫士、员役自卫,及已运往藏区者外,册列计:步枪1790枝,马枪1190枝,驳壳枪240枝,机枪58枝,迫击炮6门,山炮4门,枪炮零件24箱,步枪子弹22万发,手枪子弹5万发,机枪子弹6万发,山炮弹1190发,迫击炮弹528发,手榴弹418箱,引信34箱,其他散件70箱……”,另外,在玉树的“然拉寺”还存有迫击炮4门、山炮4门;在西康等地存有步枪1000枝、马枪96枝、子弹55000发、手榴弹200 箱……
这些武器足够装备三个团,都是活佛准备带回家乡的东西,也是“乌拉”们一路虔诚运送的“圣物”。
10月2日,班禅大师表示愿意将这些军需物资赠送给青海、西康的抗战军队,这使得马步芳和刘文辉十分高兴。但班禅却没有提出具体的分配方案,结果又弄得大家无从着手、空欢喜一场。
行辕的刘家驹秘书长不愿意交出武器,罗桑坚赞(原“藏事处长”,时任“班禅驻京代表”)也不愿意,他们共同做通了“蒙藏委员会”的工作,同意由班禅行辕继续保管这批军火……无奈之下,主持“清点核查”的赵守钰专使也只好不了了之。
说句题外话。
九世班禅圆寂以后,灵柩被暂时移送到西康,期间(39年),发生了班禅卫队与甘孜川军的武装冲突,川军团长章镇中被击毙——如今,这个事件被描述成“益西多吉队长为保护自己的情人,率领部下与汉人情敌展开了生死搏斗”,颇有几分浪漫色彩,甚至还被写成了小说。
其实,女土司“德庆旺姆”并没有那么大的魅力,川军真正的目标是军需物资——班禅圆寂时,遗嘱中明确表示要将枪支“献于中央、共济国难”,可行辕却始终不肯把库存武器交出来,反而把枪支弹药分发给当地的土司和寺院的喇嘛,意欲“化整为零”。这使得刘文辉急了眼,于是逮捕了“藏匿国家物资”的土司,最终引发了冲突——归根结底,这是军火和财宝惹的祸,与女土司的爱情并没有多大关系。
1937年10月,经过各方面的劝导工作,九世班禅终于表示“不愿入藏后受藏政府限制而疏远中央”,同意了中央政府的“缓进之意”。同时,他又提出了三项要求:
一、请中央指定西康甘孜县为班禅驻地,并令西康当局切实保护;
二、所携人员众多、经费不敷,请予优待;
三、拟明年(38年)四月进藏,请中央不分武力和平,完成护送案”。
10月8日,班禅行辕离开拉休的龙西寺,10月12日,回到了玉树的结古寺,重新住进了甲那颇章宫。
仪仗队的官兵们列队恭迎久未谋面的班禅大师,机炮中队依然鸣放二十四响礼炮,依然声势巨大、震得鸡飞狗跳。
追随活佛的信徒依然是那么多,成千上万的藏民匍匐在路旁的泥地里,许多人的脑门都磕出了血。
行辕车驾经过的时候,信徒们蜂拥而上、试图触摸活佛使用的圣物,由于蒙着明黄缎子的车轿被卫队严密地保护着、人们无法靠近,大家只好扑向队伍后面的牦牛,只要碰一碰鞍驮上的麻袋和箱子,人们的脸上就现出幸福的表情。
不过,此时的蔡智明却丝毫也没有感到激动。他在想:有谁知道,那些箱子里装的究竟是法器还是武器?他还在想:班禅大师是否会答应仪仗队的请求、让大家到抗日前线去?
10月18日,行辕的官员传达了班禅大师的法谕:“决不舍中央官兵,决心与仪仗队共进退”。这意思是说,大家还得陪着活佛到西康去,谁也别想离队上前线。
当天晚上,蔡智明正在大队部值班,办公室里还有大队长曾铁衷和一中队的值星排长刘文光(江西人)。突然,军需官余展鹏拿着张“辞职书”跑进来,径直对大队长说:“大哥,让我打鬼子去吧”
曾铁衷冷冷地回答:“现在不能答应你”
谁知,余展鹏张口就是一句:“你不答应我,我就跑!”,说完转身就走。
大队长火了,让书记官去把军需官追回来,没想到蔡智明拒不从命:“我不追!我还想跑呢!”。
一旁的刘文光也忘了自己的“值星排长”职责,嘟哝着说:“要跑大家一起跑”。
这下子,曾大队长反而没脾气了,哈哈哈地笑起来,答应替大家想想办法。
10月20日,九世班禅在结古镇举办“公开法会”。照例还是诵经、祈福、收礼、摸顶、发红绸子那一套,照例还是人山人海。只不过这次多了两样新内容,一是赏赐“护身符”,二是展览“未来世界”。

“护身符”是一个五寸长、三寸宽、一寸高的小盒子,里面有个小佛像,还有班禅大师的一根头发,送礼特别多的人可以得到“护身符”,据说能够驱邪消灾。
“未来世界”则是一座青稞和奶油做成的“坛城”,上面摆满了飞机、坦克、大炮的模型,就象部队的沙盘一样。军官们看了都笑:原来活佛心目中的“未来世界”也是武装到牙齿的。
仪仗队的官兵也得到了礼物,一样是酥油炸的油条,每根有两尺多长、手臂般粗;另一样是班禅大师施过法术的“仙水”,其实就是水煮藏红花。据说,能喝到这种“原汁仙水”是很不容易的,因为普通人等了好些天,能喝到的不过是掺了几十倍白水的清汤。

大家正在啃油条,行辕方面传达了班禅的《告西陲民众书》。
班禅大师在通电中明确表示支持中央政府的抗日斗争,并且指出:“只要大家努力,最后胜利必然属于我们,这是毫无疑义的”,同时,他还捐献三万元、购公债两万元,用于救助伤兵和难民。
这时候,余展鹏找到蔡智明,拉着他一起去拜见班禅。曾铁衷大队长说了,仪仗队官兵离队的事,谁也不好做主,只能央求班禅本人点头,并且最好趁大师宣布拥护抗战的机会向他提出申请,说不定能够得到批准。
曾队长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傍晚时分,五个仪仗队的军人在神职堪布的引领下来到甲那颇章宫,班禅住所的门口点着几百盏小酥油灯,大师正在经堂里念经。
等了好久,乐队的喇嘛“嘟嘟”地吹响长号,九世班禅终于可以接见大家了。大师高坐在法坛上,铜炉上煮着红茶,茶水里掺了不少奶油和香料,闻起来很香,茶几上还摆了一些红枣之类的干果,可谁也没有心思尝一口。
军官们按照礼节讲了一套致敬的言语,班禅大师却不吭声。大家只好鼓起勇气说:“我们想上前线参加抗日,希望大师批准”
“我们是军人,国家危难之时,须尽军人职责,请大师支持”
“家乡正遭受日寇的威胁,我们心急如焚,请大师体谅”
…………
可是,班禅大师始终没有说话。
第二天,也就是1937年10月21日,蔡智明、余展鹏等五人得到了班禅行辕签发的通行证,同时送给他们的,还有大师本人亲自赐福的五条红色的哈达。
根据九世班禅的指示,二十个“康巴”(西康藏民)“乌拉”将协助五名军人经西康到重庆。行程预计两个月,沿途的费用由班禅行辕负责提供——原因是,大师认为,这五位“暂时请假”的军人,尽管离开了仪仗队,但他们仍然应该被视为“班禅大师的仪仗兵”。
以后的事:
一、1937年12月1日,九世班禅额尔德尼曲吉尼玛,因肝病发作在玉树结古寺甲那颇章宫圆寂,享年五十四岁。
如今,他的灵塔被供奉在日喀则的扎什伦布寺,叫做“扎什南捷”(吉祥天国)。在其不远处,有“释颂南捷”(三界圣地),那是十世班禅额尔德尼确吉坚赞大师的灵塔。
二、1938年8月8日,由考试院长戴季陶在甘孜主持了“班禅大师致祭仪式”。仪式之后,仪仗大队随戴院长离开西康,随即宣布解散。官兵们赶往湖南报到,参加了保卫长沙的战斗。
只不过,有些人够倒霉,居然赶上“长沙大火”,英雄没当成,却成了纵火犯。

三、1940年,拉萨发生政变,阻止九世班禅进藏的“摄政王”五世热振被迫辞职。1947年,热振活佛“土登江白益西丹巴坚赞”被人毒死在布达拉宫的牢房里,享年三十五岁。
当然,对活佛而言,死亡不是什么大问题。如今,七世热振已经“坐床”,过几个月就要满十岁了。据报道,该活佛落落大方、从容自如,“摸顶”的动作十分优雅,各级领导时刻关怀着他的成长,大家尽可以放心。
四、1938年1月,蔡智明到达重庆。在朝天门码头,他给家里寄了一个包裹,随即乘船前往武汉,并被补充进黔军第102师(师长柏辉章)。
38年10月,102师(属欧震的第4军)参加了“万家岭战役”。这是一场歼敌万余人的大捷,但第304团的上尉代理营长蔡智明却在强攻狮子岩的战斗中阵亡,享年二十三岁。
41年5月,贵州的省会贵阳市修建了一座“102师抗日阵亡将士纪念塔”,追悼包括蔡智明在内的102师的一万二千位英灵。52年,该建筑被拆除,只在贵阳市南明区留下了一个让许多年青人莫名其妙的地名——纪念塔。

五、蔡智明从重庆寄回家里的邮件中包括以下物品:六条哈达,一条手工羊毛毯(给母亲的),一双羊毛袜(给父亲的),一支美国“康克林”金笔(给妹妹蔡志兰的)。另外,还有几本《进藏日记》。
在日记的最后,蔡智明这样写道:
曾铁衷队长问:跟随班禅大师两年有余,可曾领悟到佛的真谛?
我照实回答:我不信佛,所以感觉不到佛的意义。
队长笑说:错了,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佛。否则,你何以要冒死参战。
——或许真是这样的。不信佛,是因为心里已有了佛。
平常只以为听到了良知的召唤,却不明白良知即是佛音、早已驻藏在自己的灵魂里了。

富士山上扬汉旗,樱花树下X倭姬

TOP

不错,不过中间太多乱码字母,看着及其不爽。。。
真精自我反省几次。
奉天翊运推诚中华csuchen波鸿版河蟹社会团练使持丹书铁桊灌水免封金牌! —文官下轿,武官下马,唯我独行。

TOP

原帖由 wzhmao 于 2007-9-6 19:37 发表
不错,不过中间太多乱码字母,看着及其不爽。。。
真精自我反省几次。

每个乱码就是一个标点,全当俺发明的新式断句标识了。
:naughty::naughty::naughty:
想想看,古人读点什么东西多费劲啊!除了之乎者也就没什么可以断句的东西了。

富士山上扬汉旗,樱花树下X倭姬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