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ァ願朢褆衿生∝喓啝樶僾的伱べ①起
Share |
Share

TOP

【C】

  那把插在我肩上的刀,让我的伤口复原用了半个月的时间。这其间给我带来了很多的不便。我提醒自己更要小心地来面对周遭的人群。尤其是我需要杀戮的目标。

  我从来没有后悔我的选择。我觉得这个职业适合我的生活。因为我从来不是一个具有团队合作精神的人。一件事情在我的手上,只有交给我来独自完成,我才可以做得很好。我一直喜欢独来独往,而且,我始终是一个耐得住寂寞的男人。我知道,这一点对于一个杀手来说尤为重要。可是杀的人太多,有时也会觉得倦怠。但我不知道如果离开这一行,我还可以去做什么?我因而常常用各种方式来提高自己对杀人的兴趣。这种方式很简单,就是把所有的人都当作是一个仇恨的目标。而事实上,我的确是一个容易仇恨的男人。我对于周遭有诸多的不满。不断地去杀人,可以淡化我对这个城市的恨意。

  如果没有工作任务时,我有一个说不清是多久前养成的习惯。我会一个人走到离我的寓所很远的公园。时间通常是接近黄昏。

  我会戴着一副浅色的墨镜,拿着我的雨伞,来到那个叫圣罗朗的公园。那个公园人不是特别多。我一个人生活得久了,始终无法去习惯喧哗。这个公园的氛围适合我这样的男人。我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地抽烟,我会准备一些好吃的糖果,因为曾经有一个小孩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向我讨过。我令他失望了。我记得那个小孩的样子。他的眼神纯净得仿佛是一片没有杂色的湖水。我想我戴着墨镜的样子一定是有些阴沉的。那个小孩不怕我,还来向我讨糖果,我却令他失望了。我用我在墨镜后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用低沉而喑哑的声音告诉他我不可能有糖果。

  我看到他慌忙跑向远处的背影,我其实为自己的声音透着的那种习惯性的杀气而有点内疚。我想起,我在五岁时也曾有过的这种不带任何杂色的眼神。我忽然感到一种寂寞。那是一种我可以并且必须要忍受的寂寞。

  这是我的生活。一个作为职业杀手的生活,就像每一个人在生活中选择了某一道谜题就会有相应的答案一样。答案早就有了,谁都无法去更改。对我这样的男人来说,我选择的谜面所对应的答案并没有出入。我接受这种动荡的生活。但我从来没有去想过,这样的生活会有什么可以改变的地方。

  直到有一天黄昏,我在圣罗朗遇见一个年轻的女子。

  【D】

  那天我在走进圣罗朗的瞬间,不经意的回头,一个横穿马路的还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闪进我的视线。很明显,那是一次非常不安全的穿越。因为一辆红色的轿车正高速开过来。我并不是正气的人。但我在那一刻,想都没有想,几乎是下意识地飞一样地冲到女孩的身边,把她抱在了怀里倒在了路边的草地上。红色轿车停都没停便疾驰而过。

  马路对面一个年轻的女子正跑过来,一脸的惊魂未定。

  我的墨镜因此而滑落在草地上,这对我来说是一种不愉快的感觉。我迅速把墨镜戴上,从草地上起来。对于那个年轻女子道过的谢意,我无动于衷,自顾自地离开独自走进了圣罗朗。我在公园深处的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

  城市的黄昏,总是有些悲戚。在公园里走动的那些人,他们的表情,他们的身影,要不了多久就会消隐在暮色里。我戴着淡色的墨镜,不动声色地去打量远处或近处的人。除了我自己,在圣罗朗,很少看到单独静坐的人。我接受这样的氛围,因为它可以让我与任何人保持着我所需要的一定的疏离。

  我抽着烟,看着不远处。那个年轻的女子牵着小女孩的身影,远远地出现在我的视线中。那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这一刻,她的手上多了一支棒糖。先前的穿越马路,在她的脸上没有留下阴影。我的目光在墨镜的后面,慢慢地移向了那个年轻的女子。首先我可以确定她和那个小女孩不会是母女关系。她是如此的年轻。而且,虽然她们都很美。可她们完全没有相像的地方。

  那个年轻的女子穿得很朴素。淡蓝色的长裙,已经洗得有些褪色,但简洁而干净。举手投足之间却透着一种有些奇怪的贵气。那种气息,只有真正见尽奢华的人,才可以在这样的穿着下依然贵气尽显。可是一点都不招摇。即便我用一个职业杀手非常敏锐的目光来观察她,也无法立刻就猜测出她的身份。这让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多看了她几眼。

  小女孩的目光突然转向了这里。她拉着那个穿蓝色长裙的女子飞快地跑过来。那个女子略微迟疑了一下,才跟着小女孩的步伐,向这里走过来。

  我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当有人和我距离靠得很近的时候,我内心深处的一道屏障,会在转瞬间便被高高地竖立起来。先前那种隔着一定的距离打量她们的平静目光,被这种贸然的上前给打断。在她们离我越来越近的时候,我的内心闪过一丝不悦。我下意识地去握着那把黑色的伞。墨镜深深地戴在我的面上,她们不会看到我眼睛里的不快和那种我惯有的阴郁。

  小女孩先跑到我的面前。我听到她用口齿并不是特别清晰的语音向我大声道谢。显然是那个年轻女子教会她的。小女孩说完硬要把她手上的糖果塞到我的手里。面对一个如此纯真的小孩,我的防御开始放松。我尽力地给她我的微笑。在那一刻我发现,我的职业生涯已经几乎让我丧失了与人做正常交流的能力。我的微笑透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感到的僵硬。我已经无法与人进行一种礼仪式的对谈。

  我想起我口袋里也有糖果。我握着雨伞的手松弛了下来。我从口袋里把它们拿出来,因为有了这个道具,我感到自己说话的声音多了一些少有的温情。

  那个年轻的穿蓝色长裙的女子,在女孩的身后,淡淡地微笑。或许她没有见过像我这样面对小孩而手足无措的男人。

  她是一个细致的女子。她似乎感受到了我与周遭人群的疏离。她没有再道繁琐的谢意。只是对我说,你似乎喜欢独处。看得出,她并没有要我来回答她。因为,她很快拉起了在草地上正专注地剥我送给她的糖果的小女孩的手。然后,简短的向我告别。

  我的目光隔着淡咖啡色的镜片和她在向我道别的一刻轻轻碰触。她的眉间,有一粒小小的朱痧。她说话的声音像是一把在极度喧哗后的舞会中场响起的小提琴声,曼妙而柔美。眼睛像是两颗黑蓝色的宝石,在圣罗朗那即将落去的夕阳微光中,闪着一抹令人无法忽略的光泽。有那么几秒的时间,我感到自己深藏着的空寂已久的灵魂和情欲,开始慢慢地涌动。

  她拉着小女孩走的时候,我没有说再见。我知道我的人生。很多的人和事对我而言不具备再次见面的可能。我在圣罗朗公园的长椅上,只是以一种从未有过的专注看着她们消失在我在镜片后的目光里。然后,我为自己点烟。手居然有些颤动,烟忽然便掉在了草地上。

TOP

【E】

  在这个女子之后,我作为一个职业杀手的生活,继续以一种冷漠的状态游离在冰冷的城市边缘。还是冰冷得不容别人去接近的生活。

  从我成为一个职业杀手,我就只入侵那些在夜里游荡在城市深处的烟花女子。我的情欲只在她们的身上释放。我的职业要求我不能有情感的纠缠。所以,我一直只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解决身体的需要。我付出金钱去租赁她们的身体在某一时刻的使用权。空寂的夜色,不同的女人。曾经有一个女人在和我做爱之后,想要我带她走。我对她说,你对我一无所知。你跟着我生活,还不如继续做你的妓女。她不听我的劝告。在酒店的房间开始放肆。于是我把她杀了。我后来有些内疚。我想,也许她只是实在想逃离那样的生活。

  可是她不走运,碰到的是一个无情的杀手。对于女人的纠缠,我在很无措时只会用刀来解决问题。

  通常,我喜欢在酒店房间那明晃晃的光线下戴着墨镜和她们做爱。她们裸露在光线下的身体,被淡咖啡色的镜片过滤成令人恍惚的影像。我一直是一个不愿意直面真实的男人。有时我感到作为杀手或是妓女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被客户的金钱所引诱。即便不再被金钱蛊惑,也会陷入到人在江湖的纠缠。那似乎已是一种逃不过的人生定律。就像一个一直在长时间剧烈奔跑的人,如果骤然停歇下来,一定是必死无疑。

  有一天夜里,我在封闭的房间中肢解一个男人的身体。在我取下他的脑袋之后,腥稠的血液很快染红了我那双戴着白色塑胶手套的手。我忽然涌起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厌恶。那一瞬间,我想起那条由我的人生经验所累积的定律。我有一种想要去打破它的尝试。我想开始过一种正常的生活。

  那是一种瞬间的欲望。就像我在圣罗朗公园那个薄暮袭来的黄昏,在某一个瞬间,灵魂带着擦肩而过的情欲被那个穿蓝色长裙的女子所诱惑。

  【F】

  城市已经进入了多雨的秋季。我的生活以一种固有的血腥方式继续。有一天我想起那些美艳却是临时租用来的身体。于是我带着一个女人来到酒店。那是我第一次在做爱的时候把灯关掉。也是第一次在做爱的时候摘下咖啡色的墨镜。

  陌生女人在浓妆下的那张美艳的脸,带着一种专门做给客人看的类似于高潮的表情。在幽暗的光影里,我轻轻闭上眼睛。我的眼前恍惚地闪过圣罗朗公园里所邂逅的那个女子。我在这个女人的身上缓慢地抽动着我的身体,在一个错乱的瞬间,我以为我进入了那个女子的灵魂。然后,在短暂的错乱中,我听到了自己无法控制的喑哑的呻吟。

  我萎靡在陌生女人的身上。她的工作已经结束。拿着钱迅速地消失在酒店房间。我走到窗前,涌起极度的空寂。圣罗朗公园里的那个年轻女子,她挂着淡淡微笑的容颜开始在我的脑海里游走。她像是渺远的黑夜深处一朵幽蓝色的百合,隔着迷离的夜雾,远远盛放。我始终无法靠近。

  站在酒店的房间里,我对这种被自己的法则控制着的生活充满了突如其来的恨意。

  【G】

  入冬的那天,我接下入冬后的第一单,是杀一个富商的儿子。对我来说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但我接过这张单其实很倦怠。并没有人可以逼迫我来做什么,只是我实在不知道假如结束杀手生涯,我还可以做什么。

  既然接了过来,以我的工作准则,我当然会像过去一样做到完美无缺。我有一个很模糊的想法,在做完这一单后,我应该沉寂下来。而后来的事实表明,每个人的人生过程,结束一种并且开始另一种生活的确是件困难的事。

  那是入冬后第三天的一个阴冷的日子。我从网络上接过目标的影像背景资料。打开对方偷拍到的数码照片,我的心脏马上开始剧烈地跳动。

  居然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图像。在街头,混杂在人群里。拍到的是近景。那个女子眉间的一颗朱痧,仿佛是一把锋利的刀,直达我的胸口。

  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重逢。

  除了她的背景资料,客户写了一句很简单的附言:不是儿子,是女儿。

  我看着在圣罗朗公园遇见的那个年轻女子这一刻出现在电脑上的脸,感到脑海里的空白。然后,我忽然觉得杀手这个职业充满了黑色的幽默气息。我听到自己在房间里发出空洞的笑。

  窗外正是阴暗的黄昏,天气阴冷而潮湿。我回忆起自己见到那个女子在圣罗朗公园里的场景。在某一刻,我冰冷的内心,曾被这个陌生女子的灵魂所攻破。可我的人生里,没有寻找除了杀戮目标以外的任何概念。我终归是一个杀手。我们拥有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像是一出即将落幕的戏,因为演员马上就要消失离开舞台,因而使这些细节充满了令人感伤的氛围。每一个在现场的人,只能带着一种绝望的空虚姿态。

  我在窗边看着暮色的来临。天空开始下小雨,圣罗朗公园里那个年轻女子的脸,在落满雨滴的玻璃窗上,隐约地闪现。我和她像是两条无法去交汇的河流,只能伫立在空虚的两岸,保持着一种固有的疏离,达到无法占有的永恒。

  时间已经不多。我转身换上夜行的衣服,拿起那把黑色的雨伞开门出去。夜色下,细雨弥漫,我停驻在了街口。

  人生只有一个结局,关于生死,却可以拥有两个答案,我清晰地感到自己握伞的手,因为答案的不确定性在微微地颤动。

  时间在微雨下的浅浅夜色里流去,我知道,无论如何不能再停顿。穿过细雨弥漫的街口,我开始向城市的深处靠近。我提醒自己,作为杀手,出发的时刻已经来到。

TOP

第五幕 断鸿声里

独白

  如风的少年往事,
像是黑白电影里忽然闪过的纷乱片断,扰动了已经定格在泛黄照片中的回忆,隔着渺远的流年,再度伫立在年少的月光下,惊梦回首,隐约听到淡去已久的断鸿声。

TOP

遗失在1996年的心

在那个九月里,我从一所普通中学进入了这所重点高中,在别人羡慕的目光里,开始了连我自己都以为很幸运的高中生涯。为此,父亲还光宗耀祖般地请了一桌客。然而,没有多久我便发现自己像是一只混迹在鹤群里的丑小鸭,跑不快,也飞不高。

  那个时候,按分数排座,而我是班上入学分数最低的,自然成了最后一排的固定群众。我奇怪在那个年代里,我的同学们都是如此好学,却一丝一毫没有感染过我。时隔多年,我才发现因为在那时包括我的老师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在我身上投入过一丝关注的目光,这让我也习惯了每回考试倒数第一,在老师和同学那不可救药的目光注视中,用一种毫不在乎来掩饰自己,却再也无法隐藏我那日益加深的对学习的厌恶感。

  在那些已经过去的年少岁月中我像是一只寂寞的鸟,悄悄隐藏在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而这种寂寞,大概也注定了我日后经历的只能是一段忧伤而怅惘的爱情。

  那是一个冬季的午后,我那些可怜而又循规蹈矩的同学们,正埋头于题海中。我的手却拿着一只绘画铅笔在白纸上挥动。

  我是在一个月前的数学课上,发现这种打发似枯燥演说的授课时间的。当时,我把数学老师那讲课时唾沫横飞的形象,夸张地放大在我的笔记本上。从讲台上望下去,我像是一个专心于笔录的好孩子。其实,我正在画数学老师那厚厚的嘴唇,甚至还刻画了他那因抽烟过度而熏黄了的大牙。

  我在最后一排,快乐得几乎要把手中的那支笔吞到肚子里去。在这个冬日午后的自习课上,我周围是那些清一色的造型:头一低,目光直视课本,这根本无法引起我勾画他们的欲望。白纸上,被我涂满了混乱的线条。

  就在那个我认为极其无聊的午后,隔着窗,我第一次看见了莫尼。

  莫尼沐着冬日午后那暖暖的阳光,从校园里走过。她那一头乌黑的发,在阳光下闪着一种令人着迷的青春光泽。于是,那张涂满线条的纸被我故意抛了下去,从三楼的窗户落在了莫尼经过的路旁。

  很多年以后,我都在想,如果,当时莫尼只是轻轻地若无其事地走过,大概,什么都不会发生了。而我也不会再有兴趣来重述我那些无聊的少年时光,一切都是因为有了莫尼的出现。

  莫尼走到那张纸跟前时,停了下来。然后,她弯腰把那张涂满线条的纸拾了起来,放在眼前,一动不动地打量着上面的一切。我惊讶于她的专注,而这种被人关注的成就感继而让我羞愧不已—— 因为那只是乱糟至极的涂抹。莫尼抬起头来时,我们目光交错,她那双湖水般的眼睛,便立刻被我收藏在了心底。莫尼留给我一个很有感染力的微笑,而这个笑容,是我寂寞的少年时代里,唯一能够记起的灿烂。

  那天夜里,我躲在房间里,凭着记忆,一遍遍描摹着那双大大的眼睛和那头乌亮的发。我一夜没有睡好觉,闭上眼睛,眼前便浮现出莫尼那张动人的脸。

  再次见到莫尼,是一个星期后。在经过学校小卖部时,迎面碰见她。她主动向我打招呼,我受宠若惊的同时更惊讶于她的记忆力。她很认真地问我那天的“画”到底要表达什么?这让我尴尬无比,没有找到合适的谎言,使我面红耳赤,莫尼却又笑着开我的玩笑,是否有意做毕加索二世?她的俏皮,使我那天有足够的勇气请她喝了一杯热果珍,那种热乎乎的感觉,似乎伴随着整个冬天的离去才渐渐消散。

  莫尼是那种仪态万方的女孩,比我高一个年级,学业出众,而且人又漂亮,围在她身边的男孩子很多,而我过去孤陋寡闻,独来独往,全然不知道这一切。

  那个时候的我是一个极羞涩的少年,面对莫尼的优秀,我常常自惭形秽,觉得自己像是一堆丑陋的牛粪,我从来没有为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去约莫尼。我常常站在三楼的窗口,去追随莫尼和她的女伴们出现在操场上的身影,她的一颦一动都被我记录在了我的速写本上。偶尔,我也会很大胆地装作无意地出现在莫尼可能会经过的路上,我会给她看一些除了画她以外的任何铅笔画,莫尼那种很是欣赏的表情,让一直都很自卑的我开始觉得自己并不是一无是处。

  那天,莫尼指着我本子上的数学老师的光辉形象,忍不住笑了,她说这幅漫画像可以作为经典收藏。还说,数学老师可不就是这样的吗?他也给我们代过课,我坐在第二排都能感到他的唾沫星子。莫尼笑起来很迷人,而她的那种快乐,也会让我在旁边傻傻地陪着她笑。

  高二的上学期,我终于发现自己不可救药地爱上了莫尼。我书包里那册专门画莫尼的速写本,几乎每一页都留下了她的样子,我在上面写满了在现实中我不敢开口的话。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常常能够看见莫尼和她们班上的一个男生出现在校园里,对已经升入高三的莫尼来说,显得很招摇,听说,他们在恋爱。

  我在静默中,从来没有停歇过想一次次见到莫尼的渴望。有时,在校园中远远地看见莫尼和那个男生走过来,我会避开他们,从另外一个方向穿过校园,单独见到莫尼时,她还是会停下来热情地和我说话。那一次,我给莫尼看的画中,无意放了一张她的头像,莫尼看到时脸立刻就红了,我更是羞涩得无地自容,我生怕她看出了我的心事。那回我们都没有说话,良久,莫尼才突然一笑,很真诚地说,你适合做一个画家。那是在莫尼高考前夕我们的一次相遇。

TOP

期终考试结束以后,我在家里休息了十多天,又回到学校补课,每年高二升高三的学生,都不再会有安枕的暑假。我是怀着一种很懒散的心情去上课的,在那些天里,我的思想懒得出奇,我甚至都没有想起过莫尼。而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其实我是不敢想,因为我早知道,以莫尼的优异注定要远离我的生活,况且,她也从来没有真正地走近过我,我只是给自己制造了场美丽忧伤的爱情幻觉。

  八月中旬的一天,当我经过教学楼大厅那块黑板前,从第一批重点录取院校的名单中,看见莫尼的名字时,我的眼泪便忍不住地流了下来。从大厅里出来,迎面就看见了莫尼,她是来学校拿录取通知书的。快两个月没见到莫尼了,经历了高考,莫尼瘦了很多,只有那双湖水般的眼睛还是那样的明澈。我和莫尼隔着几级楼梯,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还是我先开口,莫尼,祝贺你!莫尼淡淡一笑,并没有说话。我极力显得很自然地说,有空的时候别忘了来信。

  当我向莫尼说再见的时候,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我似乎没有多想,便从书包里拿出了我一直随身的速写本放到了莫尼的手里。这件事在隔了许久以后,我似乎才意识到,我是把一个少年情窦初开时所有的秘密都放在了她的掌心中。当时,莫尼愣了一下,才接了过去。送给你留个纪念吧!我不敢再看莫尼,迅速地从她身边走过,当我即将踏出校门的瞬间,我忍不住回头又去看她,莫尼双手捧着那个大大的速写本,站在教学楼前的阶梯上远远地望着我。莫尼身上那淡蓝色的长裙,在八月的校园中,随风而舞,多年以后,还让我念念不忘,而转身之前,我没有任何的预感,那将是我年少时代里最后一次见到莫尼。

  高三开学后还不到一个星期,在我没有得到莫尼任何消息的时候,因为父母的工作变动,我随父母几乎是闪电般地离开了小城,去了遥远的上海。后来,我凭着记忆给莫尼写过几封信,终是因为科系不详而被退回来,从此便再也没有了莫尼的消息。

  几年后,我从美院毕业,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职业,索性做起了一个自由人。画画的同时也接一些广告设计,过着有啤酒喝有好烟抽的闲散日子,身边一直不缺对我留情的女人,然而,最让我念念不忘的还是莫尼。

  莫尼的样子不断出现在我的油画里,许多个夜里,我不断回忆起那年亲手把画满莫尼肖像的速写本交给她时她看我的那种眼神,我总是在猜测莫尼打开它时瞬间的心情。而在我的心底,我隐隐约约觉得有一天我还会与莫尼相遇的。

  1996年的秋天,在一些朋友的帮助下,我在上海开起了生平第一次画展。展厅的门口,横幅上光荣地印着我的名字。当有人知道墙上的那些画出自我的手时,会作知音状却又问一些很无聊的问题,我是在和那些人故作愉悦交谈时,远远地看见一个女人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走进了展厅。他们慢慢地向我走过来,当那个女人离我很近的时候,我奇怪她很明确地向我微笑,然而,正是这个微笑,让我清晰地回忆起那个冬日的午后,莫尼从校园里走过时的样子。

  隔了九年之后,莫尼又突然出现在了我的眼前。看着莫尼,我惊讶岁月对女人的侵蚀。

  莫尼穿了一件宽松的孕妇装,隆起的腹部,仿佛是在向别人炫耀即将做母亲的幸福。她的脸上,散落着一些黄褐色的妊娠斑。那张脸,除了眼睛以外,黯然了许多。

  看到你的名字,便拉着先生走了进来,莫尼淡淡地对我说。看着我的目光掠过她的腹部,莫尼突然变得有些羞涩,下个月就要生了。言语之间,更多的却是一种即将做母亲的幸福。然后她用一种极其轻松的语气将我介绍给了她的丈夫—— 那个她一直挽着的男人。这让我知道了别后多年关于莫尼的一些事,这个男人是上海人,莫尼的大学同学,一毕业莫尼便随他来到了上海,也就是说我们已经同在一座城市生活了若干年。

  我一语不发地听着莫尼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些,我极力地想回忆起高中时代的一切,却无论如何都衔接不上,一片空白,仿佛我记忆的仓库从来没有储存过莫尼的任何影像。莫尼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丈夫一直站在身边轻轻地握着她的手,我也若无其事地告诉莫尼多年前我随父母移居上海的事。

  莫尼的丈夫开始独自慢慢地走在展厅中,当他离我和莫尼有一段距离时,莫尼脸上一直洋溢着的轻松消退了下去。我听到她说,那年,我给你写了好几封信,都被退了回来,莫尼的声音里有一丝遗憾,这让我伤感不已。我本来想告诉她,我也写过好几封信。然而,看着她那大得有些夸张的腹部,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会儿,莫尼的丈夫便回到了我们面前,他温和地笑笑说,我不怎么懂绘画,但我觉得你应该画得不错,前途无量啊!这是典型的上海式恭维。然后他冲着莫尼无意地说,这些画里,有几个模特和你有几分像呢。哦,有这么巧?莫尼接过话来,装作一脸的意外,目光从我的脸上一闪而过,而我则强迫自己挤出一丝笑来。

  莫尼和她的丈夫向我握手告别时,我只是礼节性地点了下头,我甚至没有送他们到门口,但是我的目光一直在注视着他们的离去。

  在展厅的门口,莫尼回头向我微笑,朝我挥手,那隐藏在微笑里的一丝忧伤,突然让我泪流不止。我想起那年八月的校园中,她捧着我送给她的速写本远远地望着我,裙子随风而舞的样子。虽然已经隔了遥远的岁月,但在那一刻,我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岁月的痕迹。

  以后,虽在同一座城市,我却再也没有遇到过莫尼,也没有想过用任何一种方式去联络她。每天,我穿行在熙攘的人群和高楼大厦之间,像是一个体面的骗子,向那些画商游说着我的画,用尽所有的手段来抬高画价。和莫尼所有的记忆,似乎都湮没在了这座城市琐碎而无聊的生活中。

  两年后的冬天,在我结婚前的那天夜里,我突然梦见了和莫尼初次相遇时的情景。在莫尼的浅笑中,我从梦中醒来,是午夜,窗外飘起了雪,我起来呆坐在床上,想起我那寂寞的少年时光和那一段早已变得寂寞的爱情,当我意识到,我的心再也不会如此单纯而又执著地去爱一个人时,我忍不住哭了起来。

TOP

镌刻在钥匙扣里的光阴

那时,
林川和郑怡虽在同一个学校,却隔得很远。林川是高中部二年级学生,郑怡还只是初中部三年级的学生,在两幢相隔很远的教学楼里各自上课。在学校,林川是个有名的人物,不仅高大帅气,而且各方面都很出色。相形之下,郑怡在迷恋林川的那群女孩间就显得太像正宗的丑小鸭了。

  郑怡只是把自己对林川的爱慕,写成一首首青涩的诗,藏到日记里。虽然,不断有胆大的女孩向林川发起进攻,但始终也没有见到林川和谁有什么传说。这一直让郑怡倍感欣慰。然而,除了偶然在校园中擦身而过,郑怡与林川没有任何认识和说话的机会。而郑怡无时无刻都想让林川的身影停留在自己的眼前。有时,做课间操,郑怡会冒着被老师发现并扣操行分的危险,溜到学校操场后的那一片小树林里,躲在一棵小树后偷偷地打量着林川那挺拔的身影。只有这时候,郑怡才敢把目光痴迷地停留在林川高大而厚实的背影上。心里像揣了小鹿,却又快乐得不得了。

  一次意外的邂逅,让郑怡发现了一个能常常看见林川的秘密。郑怡的家在官巷口,每天放学她都是坐二十一路公交车回家。有一天放学后,郑怡在站牌下等车的那群人中,一眼就看见了林川。

  郑怡背着大大的书包,站在拥挤的车厢中,有点透不过气来。但偷偷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林川,心情便愉快极了。隔着一些人,郑怡一路上都在盯着林川。可是郑怡只能远远地看着林川,她实在没有勇气去靠近林川。

  从这天开始,郑怡渐渐发现一个规律:林川每次回家,其实都和她一样,在学校对面坐二十一路公交车的。

  以后,郑怡放学回家,等车时,如果没有看见林川在站牌下,哪怕是车来了,她都不上去。一直要等到林川出现,她才会装作无意地随着人流与他拥上车去。

  那个时候,每天回家在车上从背后悄悄仰望林川的背影,是郑怡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每次,都是林川先下车。郑怡的目光,透过车窗,一定要看着林川的身影穿过街道消失在街角,才收回自己怅然的目光。郑怡除了继续写些青涩的诗,又开始偷偷地写起了日记。日记的每一章里都写满了对林川那种朦胧的情愫。

  一天中午,郑怡在学校的门口,看见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他的筐里装满了漂亮的钥匙扣,其中有一串用很薄的青田石做成的钥匙扣精致极了,郑怡爱不释手,是一个很漂亮的心形,价钱却有些贵。那个能说会道的中年货郎,说这块青田石有灵性,刻上人名以后,可以保佑一生平安。犹豫了很久,郑怡还是掏出了自己所有的零用钱买下了那串用青田石做成的钥匙扣。货郎答应要给郑怡免费刻字,问郑怡的名字时,郑怡脱口而出:林川。说完,脸就红了。林川的名字,被货郎恰到好处地刻在心形的中间。郑怡握着钥匙扣,想起林川,不禁有些惆怅。她想好了,在钥匙扣上织条红丝带以后,就找机会偷偷放到林川的书包里。

  那天黄昏,郑怡像往常一样挤在人群的后面。上车以后,林川站在中间车门一个靠窗的位置,隔着几个人郑怡慢慢地向林川靠过去。那一刻,郑怡的心情兴奋极了,可同时她又很紧张。然而,郑怡实在找不到一个更合适的方法将这串钥匙扣送给林川。

  车上很挤,郑怡几乎是被那些急于下车的人给挤到林川身后的。郑怡似乎都闻到了林川身上那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郑怡注意到林川的书包上有一个小小的口袋没有拉链,于是,她把手伸进自己的口袋里,准备掏出那串拴着红色缎带的钥匙扣。郑怡感觉自己像是一个随时可能会被抓获的小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然而,这个时候郑怡却意外的发现,口袋不知何时破了一个洞,钥匙扣已经不知掉在了哪里。

  郑怡站在林川的身后,差点没有哭起来。她开始在车上试图去寻找钥匙扣,可是,不断的有人上车、下车,地板上除了人的脚,郑怡什么都没有看见,连林川什么时候下车的,郑怡都没有注意到。

  丢了原打算送给林川的钥匙扣,郑怡难过了好几天。然而,每天因为能看见林川,郑怡的心情才又慢慢好了起来。

  对郑怡来说,少女时期的纯美岁月似乎就是在这种远远的注视中悄然滑落。最后一次见到林川,还是在二十一路公交车上。

TOP

那是中考结束的最后一天。郑怡考试的时候,林川他们所在的高中部还在正常上课。中考结束那天,郑怡一个人在学校周围闲逛了很久,才等到林川放学的时间。其实,郑怡老早就打算报考自己学校的高中部。但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母亲已经告诉过她,暑假之后,她就要随着他们搬去南京了。郑怡的毕业考试分数,只能作为她去南京读高中的参考分了。

  那天,郑怡有意地站在车厢的最后,远远地看着林川。郑怡知道,这回大概是最后一次同林川在一辆车上了,郑怡伤感不已。

  车刚开了两站路,居然就坏在了途中。司机下车去修理,一边用大嗓门对着车上的人说,赶时间回去的人,就下车吧,一时半会儿也修不好。话音未落,就有很多人走下了车。车上除了郑怡和林川,没有几个人了,而后,林川也随人群下了车。只有郑怡一个人还站在车厢中。这一回,林川下车时,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郑怡。只是,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他盯着郑怡看了几秒钟之后,才向街那边走去。

  看着林川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的一瞬间,郑怡忍不住流起泪来。等到司机车修好,开到官巷口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郑怡回到家里,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悲伤。

  暑假过了还不到十天,郑怡就随着父母去了南京。这以后的时光,便像水一样流泻而去。郑怡顺利地进入了高中、大学。毕业以后,去了一家报社。

  头几年里,郑怡还常常想起林川,怀念与林川一同乘车回家的日子。有时,想起那串丢失的钥匙扣,心里还居然有些痛。郑怡的密友娜娜,面对郑怡这段少女时代的情感,笑言是“小儿科”。你这压根儿就是愚蠢的单相思嘛!我说郑怡呀,别浪费自己的青春了,好歹也该找个人嫁了。每回听郑怡念叨起林川,娜娜总是这样说。郑怡想想娜娜的话倒也在理。久了,终是淡忘了林川。后来,从一位初中同学口里,意外得知林川早已经结婚,心情更是安宁了许多。

  郑怡活跃在南京的媒体间,业务上一直很出色。二十九岁了还是一个人,郑怡倒也不急。她并不拒绝爱情,只是总觉得没有合适的。还好,工作的忙碌让她也没太多的时间来在意这些。

  四月的一天,郑怡代表报社去参加在国际会展中心举行的一个时尚秀的新闻发布会。从会展中心出来,穿过大街,一个衣着光鲜的女导游带着一群游客从郑怡的面前走过。女导游边走边用一个音质极其恶劣的小扩音器向游客们吹捧着南京的悠悠历史。看着女导游那很有些夸张的手势,郑怡站在那群游客身后,差点笑出声来。

  就在这个时候,游客中一个男子的身影突然落入了郑怡的视线。那个男子穿了件休闲的格子衬衫,一手提着个大大的旅行包,另外一只手牵着一个小男孩。男孩的另外一只手被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子牵着,正随着女导游的步伐向前移动着。

  那一瞬间,郑怡便愣住了,并急忙向前跑了几步。连她自己都奇怪,过了这么久,还能够不需要任何考证,便一眼认定前面的那个男子就是多年不见的林川。然而,隔着街市的喧哗,郑怡的心只是动了一下,便止水般的没有任何声息了。她站在原处,看着林川一家幸福的背影,想起少女时代的自己,感慨万千。

  正是春风迷醉的季节,不时有微风轻轻地吹过。

  在郑怡转身准备向天桥走去时,林川那宽松的衣服下摆被风撩起了一角。刹那之间,郑怡就僵在了那里:春日的阳光下,她那串丢失了好多年用青田石做成的钥匙扣,此刻,正真切地挂在林川的腰间。随林川的步履轻轻晃动着。只是,当年亲手编织的那条红色缎带,在岁月的流转中,早已不复是当日的红色了。

  隔着不远,郑怡惊讶地看着林川腰间的那串还缠着缎带的钥匙扣,挪不开半步。只是站在原处,梦一般地看着这一切。

  在街的转角,林川没有任何征兆地突然回过头来。目光掠过人群,并没有看到郑怡这里。他的目光只是落在人群中的某一处,几秒钟以后便回过了头,抱起儿子,牵着那个女子,慢慢退出了郑怡的视线。

  那天,郑怡很晚才回到家。大半个夜,她都独自泡在新街口一家唱片吧里,抽起平生的第一支烟,喝起了平生第一杯酒。在唱片吧里,郑怡戴着的耳机中,一个女人不停地唱:一盏灯/一个人/一杯酒/一点音乐/就这样/半生故事/流泻而去……

  在寂寞的歌声后想起林川,郑怡泪如雨下。

TOP

第六幕 幽灵之舞

独白

  或许是存在的,
像烟雾一样飘荡在空寂的城市里,撩拨一些前世今生的风云,无非是想在天亮前,多看一眼深情的眼眸,在前世的爱之线索中,舞一段今生的回忆。

  我在梦里遇见你,似眼前,似天际,仿佛一切像雾又像谜。

TOP

迷 墙

【A】

  遇见陈云栖,正是维嘉打来电话和我说分手的那天。

  当时,我开着我那辆新买的丰田花冠,从公司里回来。沿着荣光路,我笔直往前开。经过荣光路附近那一片冷僻的拆围区时,手机响了。是维嘉打来的。她在电话里就又开始和我说分手的事。我一边开车,一边和她理论。我知道维嘉的任性,她不是真要和我分手,就是想闹点小情绪,引起我对她的注意。因为维嘉老说我不够重视她,说我的眼里只有工作。我总是拿她的任性没有办法。

  撞了陈云栖是猝不及防的。那是维嘉在电话里,正大喊大叫着这回我是认真的,然后她就把电话给挂断了。我只是在车内怔了一下,一个穿深蓝色长裙的清丽女子,已经在车前我的视线中滑倒在地。我大惊失色,赶紧下车。

  还好,那女子没有大碍,我去扶她时,她已爬了起来。我向她道歉,并执意要送她去附近的医院看看。她淡漠地笑,说只是擦破了点皮,不碍事。我说,小姐,那让我送你一程吧。这回,她又笑,带点嘲讽的味道。她说,你经常这样送女孩子吗?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转身离去。在那一瞬间,从她如瀑的黑发间,传来一阵淡淡的花香。她径直走到路上,拦了一辆的士就上去了。上车后,她突然又摇下车窗,对我嫣然一笑,才让司机开车。

  我远远地看着她,也冲她笑。有一刻,我都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这是一个有些奇怪的女子。我上车后,不由地打量了一下周围。

  荣光路这一带,大片的建筑都在拆围当中,废墟上,凌乱不堪。黄昏中,还有几堵未拆的墙,伫立在渐渐深下来的暮色中。我暗自奇怪那女子为何一个人在这里。不会是撞到鬼了吧,念头一闪,头皮都有些发麻。开着车,箭一样的离开荣光路。驶入闹市,见到华灯初上的街头,衣香鬓影,人海如潮,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开始暗笑自己胆小如鼠,自己吓自己。

  把车直接开到维嘉的住处,她居然不在家。听到我和维嘉养的小狗塞拉,在房间里寂寞的叫唤。打维嘉的手机,语音提示说联络不上。

  我只好开着车回去,一路生着维嘉的闷气。在经过市中心广场附近的威士大酒店时,我一眼就看到维嘉正和一个男人,谈笑风生的相携走进去。我几乎僵住了。原来这就是维嘉所谓的这回是认真的。我把车停下来,在车内再次开始拨打维嘉的手机。语音依旧提示说机主已经关机。

  我在车内冷笑。看来维嘉离开我,是铁了心或者早有预谋的。一直以来,我就属于那种心高气傲的男人,事已至此,我也不会再做什么徒劳的挽留。但仍觉得突然。看着维嘉和那个男人的背影消失在酒店旋转的玻璃门前,心上闪过瞬间的疼痛,像是被玻璃给深深地划伤。

  我开车回到家里,从酒柜里拿出一瓶干邑,仰起脖子就喝。在些许醉意中,突然间便想起黄昏时在荣光路撞倒的那个女子。她的眉眼,一头光泽的长发,转身间,身上散逸的淡淡花香,在这一刻,极其地撩动我。躺在床上,晕乎乎的脑海中,她长发遮掩下的眉眼,还在我的眼前,轻轻闪现。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高照。想起我约定的与客户见面的时间是在午餐后。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我进入厨房,想为自己做点吃的。手忙脚乱的刚把沙拉做好,手机响了。原以为是维嘉打来的,心里激动不已。接听,居然是那个客户打来的,他告诉我原本要请我设计的那幅平面设计图,交付给了另一个设计师。我在电话这头,虽然不悦,但电话里,我依然保持了应有的礼貌。

  我松懈下来。突然就觉得无聊透顶。想起维嘉,也是一团无名火。我想我不会再和她联络了。一个人在餐桌上,吃完寂寞的午餐,然后开车出去兜风。

  漫无目的的在街上开。是午后,阳光透过车窗,照在身上有些灼热。我松了松领带,抬头,看见不远处,几堵墙伫立在一片废墟上,心里不由一惊。不知不觉中,我居然把车开到了荣光路上。

  这一刻,我的丰田花冠,正停在那一片废墟的不远处。有几个建筑工模样的人,正在废墟上忙碌。因为远离闹市,周围显得很寂寥。偶尔,有几辆的士,从路上穿过。工人们在不远处,无精打采地拆着剩余的墙。那墙体已经很斑驳,但依然看得出是很漂亮的红砖结构。我平日在公司里,忙于各类设计,城市对我来说,倒有几分疏离。也不晓得,这片废墟,曾经耸立过什么样的辉煌建筑。

  更不晓得自己为何会在不知觉中,把车开到这个冷僻的地方。我坐在车内,抽起一支烟。淡蓝色的烟雾中,突然便想起昨日黄昏,在这里邂逅的那位穿蓝衣的女子。竟然,有一种很空落的感觉,在心底轻轻地回荡。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