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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2-4 1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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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的,我发现其实喜宝有很多东西是隐藏在她看似很张扬的外表下面的。斗嘴仗,我从来都斗不过她。等到有一天我发现我斗得过她时,我以为自己的嘴上功夫进步了一大截。后来才意识到她是变得温柔了。当然,只在我的面前。因为,后来我还目睹过在Kiss me,她痛斥一个极不礼貌的服务生。那个服务生,被喜宝贬得差点晕死过去。而我,则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一切。想起她对我的温柔,我觉得自己比那个倒霉蛋幸运一百倍。
然而,我有些不安。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也从来没有要求过,喜宝为我改变什么。我们只是一对情场上的得意又失意者,棋逢对手,在进行着一场心照不宣的新一轮爱情大比拼而已。我可以容忍喜宝主动将我丢弃,我愿意输给喜宝,却不愿意让她俘虏我整个的心。我对女人的爱情尺度只能让步于此。和我过去追逐又最终被我放弃的女子相比,喜宝本身就是一个大赢家。而在这场爱里,她最终需要的是什么?我还一无所知。
一天,我和喜宝约好在淮海路上新开的一家意大利餐厅吃西餐。下班之前,我突然胃痛,直冒冷汗。我打电话取消了预订。然后,打电话给喜宝,告诉她,我胃不舒服改个日子。她的反应似乎很平淡,没有一句多余的问候。我突然感觉到一点点的失落。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却令我大感意外。让我对爱有了另一种看法,也让我慢慢地了解在这场爱中,喜宝对我的心意。
胃痛如刀绞的那个黄昏,我一个人蜷缩在公寓里,浑身直冒虚汗。吃了药,感觉稍好了一些。这时,我隐约听到有小提琴的声音由远而近飘荡过来。居然是我最喜欢的一首叫《狂恋》的爱尔兰民谣。这首曲子,我只是在不经意的时候,在那家叫Kiss me的酒吧里向喜宝提起过。小提琴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突然停在了我的门边。门是虚掩的。有人把门轻轻地推开。
门开的瞬间,我所看到的场景,多年以后回忆起来,我都感觉它像是一部美丽的爱情电影。而在这之前,我从来都没有觉得爱是美丽的。
喜宝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跟了四五个年轻的服务生。两个外国琴师各自拉着一把小提琴,围绕着靠在沙发上的我。几个年轻的服务生,端着精美的西点和漂亮的餐具。喜宝还带了胃药过来。
在轻柔的音乐里,在我的公寓中,我和喜宝吃了一次此生难忘的西餐。那一夜,我和喜宝在我那张窄窄的单人床上,极尽缠绵。
我早早的醒来。喜宝躺在我的怀里,像一只温顺的小羊。我细细地打量着她,用唇去触摸她美丽的身体。我第一次涌起想要长久地拥有一个女子的欲望。我轻轻地用手去抚摸喜宝那一头柔软的细发。我惊讶于自己的转变。我希望喜宝尽快醒来,然后,让我附在她的耳边细语,去讲述温柔的情话。
然而,一切,在喜宝醒来之后,又都变了回去。我强迫自己又回到那个冷漠而无情的坏男人躯壳中。因为,我太了解自己的本性。
喜宝在我怀里温柔地醒来,她凝望我的眼神,让我感觉她很深地爱着我。我对她微笑,想袒露我一直压抑的爱。她却先开口,下个星期,公司派我去美国深造原画设计。我一惊,多久?声音都在颤抖。两年。我看着喜宝的眼睛,我猜,她一定没有读出我眼里的深情。要不,她怎么会忍心告诉我这样一个消息?
我看着喜宝,尝试把她当成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这是我原本猜到的结局,我却还幻想了一番。也许,我早该认命。因为,对于我这样耐不住寂寞的男人来说,为一个女人而把心封闭两年,只能是天方夜谭。
喜宝临行前,我们又在Kiss me见了面。已经是1992年的秋天了。
上海的秋天,白天很少见到太阳,夜里也很少看到星星,任何时候,似乎都是阴郁而感伤的。那夜,在Kiss me里,喜宝端着那杯“风情万种”缓缓地对我说,我是那种经历了太多情感的女子,遇见你以后,我才发现,我早就该倦鸟归林。这杯酒,调酒师说,浓缩了很多东西,所以才叫作“风情万种”。但我其实已厌倦再去经历浓缩的东西,一辈子的爱,我不再愿意用十天半月就用掉。我宁愿把它稀释开来,够我去分享一辈子……
喜宝的眼泪一串串地流下来。面对她那隐含太多期待的眼神,我强迫自己变得冷漠,不去回答她。离开Kiss me时,我和喜宝各自而去。没有说再见,也没有说分手。
喜宝离开上海的那天,上海下了一场立秋以来最大的一场雨。我没有去机场送她。我在公寓里,伫立在窗前,天空灰蒙蒙的一片。想起喜宝的时候,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在这之前,我没有为女人流过泪。
喜宝的离去,对我日后人生的影响,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变得明显起来。我因为自认是个喜新厌旧深情难留的男人,所以,没敢轻易给喜宝留下任何承诺。我以为,我不够资格。但后来的事实并不是如此。
别后,喜宝一直没有写过信来,也没有打过电话。但喜宝在美国深造的那两年间,我却一直没有再接触过别的女人。我奇怪自己的自制力。只是,连我自己都不晓得,这一切,是否是为了喜宝而改变?
很多时候,我在夜半醒来,喜宝的样子便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从来没有想过,我居然也可以对一个女人如此的深情。我观察着镜中为喜宝而消瘦的自己,像是观察着一个陌生人。原来,我从来都不了解自己的心:可以如此的浪荡不羁,也可以如此的深情缠绵。
我怀揣着对喜宝无法磨灭的记忆,在上海度过了这一生最寂寞的两年。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够再度相遇,我愿意再做一次关于爱的尝试。然而,迟迟没有喜宝的归期,一切似乎是渺如烟云。后来,我在街上偶然碰到喜宝的一位旧友,才得知喜宝早已脱离了原来的动画公司,一个人嫁在了美国。
知道这个消息时,我正走在上海繁华的淮海路上。周围,人如潮涌。我却感觉自己的心,在一点点地变成黑洞。我突然想起十六岁那年,那个被我母亲骂过的算命先生,后来偷偷地跑到我面前说的话。他说,你喜新厌旧,是因为你命里有桃花。有桃花运必然有桃花劫。三十岁以前,你会为一个女人肝肠寸断。
我在淮海路上回忆起这个细节时,是1995年10月23号的这一天。这一年我正好将满三十岁。站在街边,我哈哈大笑。
也是这一年,我在上海匆匆忙忙地结婚。太太小令,和喜宝有着完全不同的气质。我逐渐的体会到一些事:在城市的背后,很多结婚或者不结婚的男女,都有自己的理由。结婚或不结婚,只是人们所表现出来的一种状态。跟爱与不爱,恨与不恨,全无关系。
和小令的生活,就这样无波无澜地一天天过下去。我常常在想,如果爱真是一杯浓缩的酒,稀释开来,或许也不过如此。
几年以后一个冬天的黄昏,我和小令去参加她一个朋友再婚的婚礼。那天,上海下了一场从未有过的大雪。我们两个各自裹着一件厚厚的大衣,钻进一辆的士。窗外,冰雪纷飞。车开得很缓很慢。在行至四川中路,离小令的朋友举行婚礼的酒店已经很近的时候,因为路滑雪大,车子突然熄火。我们只好付了钱,下车步行。我走在落了一层积雪的街上,思维近乎于停止。就在这时,我远远的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外国男人和一个中国女人缓缓地走过来。只是一瞬,我的思维重新鲜活起来。我认出来,那个女人,是1992年就离开上海的喜宝。
我猜,那个外国男人是喜宝的丈夫。那一刻,他和小令一样,只顾往前迈着步子。丝毫没有注意到,一对旧日的情人正在他们的眼皮底下,用细微的眼神正悄然传递着一份曾经关于爱的回忆。
冰雪纷飞,我和喜宝的眼神只是在迎面交错而过的瞬间,轻轻碰触。
因为有雪在空中飞舞,只感觉到了一丝迷离,一丝恍惚。然后,我们便像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一样,擦肩而去。身后,隐约有歌。顺着风,夹杂着城市的气息,弥漫而来:转身之前/看见你眼眶里的泪水/知道/我曾经在你的心里存在过/那也就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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