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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敌 --zz
情 敌 1
看到程天恨的一刹那,我忽然觉得自己痛苦不起来。吴依凭,这个我爱了很多年的男人重新爱上的女人,却并不是我的异类。
程天恨和我有着太多相像:瘦,眼光飘忽,穿黑色的odbo长裤和同一个品牌的白色衬衣。短发,凌乱得很有味道。嘴唇单薄,下颌的轮廓细细的,而且我们抽同一个牌子的烟,我看到桌子上的烟盒是我熟悉的颜色。
我抽烟的时候喜欢把左腿叠在右腿上或者右腿叠在左腿上。
程天恨也一样。
吴依凭说程天恨以前叫程佳人。9岁时她自己跑到派出所更改了户口簿上的名字。
一个9岁的小女孩不知道为什么恨上天。吴依凭没有说更多,他知道和自己的妻子聊自己的情人本身就是个错。
有一点值得庆幸,那就是我并不是最后一个知道吴依凭有了婚外恋的,虽然他掩饰得非常好,虽然这个城市不算小,虽然我知道他是真的不想让我知道。
可是程天恨竟然会打错了电话。午夜的时候她把短信息发到了我的手机上。后来我肯定她并非故意,但也可见她对吴依凭和我的一切已经了如指掌,包括她熟悉我的电话号码。
我的电话和吴依凭的,只是后面三位数字的差别,他喜欢5而我喜欢3。
那个信息真的够短,只有几个字:梦到缠绵。天恨。
啊,天恨。第二天早晨在公交车上我打开手机接到这个迟到的短信息时,一下子就被这个名字打动了。甚至我丝毫都没有想这当真是一个发错了的信息。我觉得这个名字,应该是和吴依凭有关的。于是我拨他的电话,把信息转发给他。
早上9点的公交车相当拥挤,我的一切知觉都被挤得不知所措。然后在停靠的一站我下了车,我想不管我有多热爱自己的工作,今天我都要把它放下。
我应该找吴依凭,和他谈谈那个叫天恨的女人。
一定是个女人,吴依凭永远不会和男人发生不应该的感情。
吴依凭在写字楼前的空地等我,目光温和,已经有了并不细致却很显然的准备。他说:宝心,我们去酒吧坐坐吧。
我同意。结婚后,我们很久没有去过酒吧了。5年,真的是很久了。
早上10点钟,酒吧里没有客人,只有带着睡意的服务生朦胧的微笑。
坐在那儿,我忽然发现我并不知道一个妻子应该对一个出轨的丈夫说些什么或者是有怎样的心情。我奇怪的是我对那个叫天恨的女子充满好奇。吴依凭问我喝点什么。我就笑了。我爱了他5年,又做了他5年的妻子,前前后后10年的时间,他竟然不知道我早上喝什么。但是以前我是不在意的。
我摇头:告诉我天恨是谁。
吴依凭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尴尬。他不是个小丈夫,从来都是大男人,我偏偏爱他这一点。
是程天恨,他说,一个女人。
当时我是笑了的,我说这个名字真好。
吴依凭这才说了对不起。他说,对不起宝心,事情已经发生了。
我的心是在那一刻开始痛的,并不激烈,像是风吹皱的涟漪,一点点,一点点重叠过来,隐约的,缓慢的,然后就占据了我的身体。
吴依凭说:宝心,如果你很难过,你就哭出来,你别这个样子。
我用手扯着我的衣角然后松开,那天早上我穿了一件宽松的衬衣。我忽然发现它真的太大了,我藏在里面好像找也找不到。我的样子就是想在衣服里找到自己,这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却没有眼泪。
我住了口,没有再问他什么。我想不管问什么他都会坦白地告诉我的,而那种坦白是对我加倍的伤害。
服务生终于送了一杯水过来,我抱住杯子。吴依凭说:宝心,告诉我,你想怎么做?
我喝了一口水,很凉。我说我想见见程天恨。
为什么?
因为,我很好奇。或者是不甘心,但我没有说,我不知道除了我,吴依凭应该爱哪一种女人?我不过28岁,并不算老,也没有在婚姻中把自己变成一个琐碎的女人,我们甚至还没有孩子。吴依凭并没有厌倦我,他身体的热烈是最好的证明。就在程天恨发错短信息的晚上,我们刚刚有过缠绵,并不是在梦里。
吴依凭沉默了几秒钟,说:好,你可以打电话给天恨,她会见你的。
于是两天后的黄昏,我见到程天恨。
出门前还是穿了最让自己出彩的衣衫,却竟然悲哀到是程天恨的重复。
2
程天恨看到我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的惊慌,很从容地站起来,弯身把烟蒂按熄在烟缸里,看着我说,你好。
我微笑。我希望我的微笑可以比她美丽。
程天恨也微笑,她说,吴依凭总是说天下没有比李宝心更会笑的女人了。
吴依凭这个男人,当着我的面叫她天恨,却当着她的面叫我李宝心。
我不动声色地坐下来,我说:吴依凭经常和你说起我吗?
程天恨继续笑,说:他并不是个太精明于感情的男人,有时候不知道怎么样才会哄得女人开心,可是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他,我不想听你们之间的种种。因为,有一点我是知道的,我迟到了。
黄昏的酒吧里已经开始有零零落落的客人,没有人注意我们。两个看起来都算得上优雅别致的女人,坐得很近,微笑着交谈,一如闺中知己。但是我知道我们两个人手里都是拿了刀子的,不是温柔地刺向对方,就是刺向自己。
程天恨也知道,至少她知道我找她不是吵架和打闹。她知道吴依凭即使有了情人也不愿放弃的妻子是怎样的女人。
所以第一个回合,我是失败了的。
程天恨又在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枝烟来,递给我,然后抽出另一枝。她说,我知道你也抽这个牌子的烟。
她知道的我,比我知道的她多得多。我不知道我该为这样的境况伤心还是庆幸,毕竟吴依凭还知道不肯用这样的方式伤害到我。
程天恨轻轻吐出一口烟雾来,说:宝心,你是不是很恨我。
恨?我恨她?我恨一个叫程天恨的女人?我恨她爱上我的丈夫或者我的丈夫爱上她?可是恨有什么用吗?
所以我摇摇头。不是恨,是很奇怪的一种感觉,我说不出来。我来之前希望你非常非常年轻漂亮,非常柔和,但是,你并不是。
我不想恨一个条件不比我好的女人。
程天恨忽然笑了,说:吴依凭真的很奇怪,虽然他每次说起你的时候,我都感觉到有些片段很熟悉,但我也曾经想像可能在外表或者性格上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女人。他因为厌倦了其中一种而选择我,现在看来真的不是。
服务生给我们送来了飘着柠檬片的克罗那。我看着美丽的啤酒瓶笑了,我说,吴依凭没有告诉过你,我对任何啤酒都过敏,我只喜欢喝水,那种纯粹的白开水。
程天恨伸手把我面前的酒瓶滑到自己面前,招呼服务生:白开水。水杯放上来的时候我忽然想起吴依凭问我的那句话:喝点什么?
原来吴依凭也没有直觉。但是我开始有一点轻松,我和程天恨,终于出现了细节上的不同,即使只是一杯透明的水。
我宁肯以为喝水的女人比喝酒的女人更可爱。
接下来我们说了些什么都不明确了的话题,断断续续的:关于女人和男人,关于感情,还有吴依凭。喝了一些酒的她好像开始不能够集中自己的思想。而我的心,只在不可能坦然的恍惚中。坐在对面的,毕竟不是我的朋友甚至不是单纯的陌生人,而是我的情敌。但是程天恨的最后一句话我记得非常清楚,她说: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吴依凭可以不在乎我的感觉了。
他觉得,我不过是另外的一个你。他是爱你的,虽然这种爱现在看起来有点奇怪。
程天恨说完这句话后就一口把最后的酒喝光了,然后她招过服务生埋单。
我把钱先递了过去,我不想欠下她一杯水的人情。程天恨却很轻松地说服了服务生拿走了她手里的钞票和一张贵宾卡。
站起来的时候程天恨说:宝心,为什么你不问以后会怎么样呢?
我愣了一下。是啊,我竟然忽视了,在来找她之前我忘记了应向她要一个态度的。
那么,我说,以后会怎么样,你和吴依凭?
程天恨忽然抬起手,又轻轻地落到我的肩上。我不是故意发错那个信息的,她说,我曾经和吴依凭说过,什么时候你知道了,我和他也就结束了。因为,我不想明明白白地做3个人的感情游戏。互相不认识的时候,是可以当做对方不存在的。
我笑。
程天恨说,你为什么笑?
我说,其实我就是想来见见你,想知道吴依凭喜欢上的女人还会是哪一种样子。但是,我很失望。本来应该痛苦的事,痛苦不起来。
程天恨的手在我肩上移开,你会原谅吴依凭吗?
要是你,你会吗?
程天恨摇头。
但是我会。我看着程天恨那双细细的恨天的眼睛说,因为第三个人是你,所以我选择原谅。我没有骗程天恨,当我看到她的时候我就原谅了吴依凭。纵然他的感情出轨了,这条轨道,离我也不是太远。或者,是他出现了错觉。
这样最好。程天恨说,我走了。
我点头,看着她飘出了酒吧昏黄色的灯光。
3
一切都在那个黄昏消失殆尽,生活恢复从前。好像那个叫程天恨的女子,从来就没有在吴依凭的生活中出现。他甚至没有怀念过,抽烟,看影碟,只吃一家店的比萨,在网上下象棋,不遗余力地赚钱,和我做爱。
程天恨没有带走他生活中的任何东西,除了我不可能知道的梦境。最好的是,吴依凭再也没有重复他的歉意。一张脸,比从前更加从容和坦白。于是我好像忘记了那个黄昏,我见到的,那个叫程天恨的女子。
平常的一个晚上,吴依凭揉搓着我的头发,他说宝心我们要个孩子吧,要个女儿,长得像你。
那是第一次,吴依凭明明白白告诉我他要一个孩子的愿望。
我说好。28岁,也是一个女人应该做母亲的年龄了。
程天恨是在第二天重新出现的,在我和吴依凭决定了要孩子的第二天,她打电话给我,她说宝心,我怀孕了。时间太长了,我需要做手术,但是我找不到别的人给这个手术签字。
没有一点赘述,一句话交代了前因后果。
是吴依凭的孩子。
我在医院外面的长廊找到程天恨的时候,她正坐在树下看着天空,两条腿悠闲地荡来荡去,没有一点的忧郁。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去,她说你能来一趟吗?我就答应了。
看到我,程天恨站起来,说:我知道你会来的。
你,为什么不找吴依凭?
这不是我希望的,但却是常理。
我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这只是曾经的失误。我是个活得现实的女人,爱一个人和被一个人爱,是为了享受那种快乐,不是承担中间的种种痛苦和纠葛,所以我离开他,所以我不想要这个结果。程天恨说,我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我一直以为自己不会怀孕,所以忽视了。或者这是一种惩罚,为我要过不该要的东西。为什么你会想到我?我有点难过。毕竟不是感冒,对一个女人来说,这样的选择不见得像她说得那么轻松,也或者因为这样,才拖到了不得不选择手术。
程天恨眯起眼睛看着我:因为我不认为我还有其他的朋友肯承担这个事实和这个秘密,还有,可能存在的风险。然后程天恨狡黠地笑了,除非我看错了你。
我叹口气,她知道她没有。我们一生中瞬间的交锋中,她从开始一直赢到了最后。我拒绝不了她,拒绝不了另一个自己。我们是同类,也可能一生都碰不到对方,在这个恍惚的、常常不真实的世界上,我们习惯了掩藏着,躲闪着,偶尔戴着面具。可是忽然邂逅了,就都没有办法在对方的眼睛里逃离。
我相信吴依凭忘记她了,但是我,其实一直都没有。以为的忘记,只是一种假相。
我揽过了程天恨的肩膀,她比我低一点点,低下头,看到她穿了平底的鞋子。
4
带着程天恨去了一家我熟悉的医院。熟悉,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唐笑笑在那儿已经做到了护士长。
唐笑笑是一个快乐的女人,像她的名字。她有个幸福明朗的婚姻和一对相隔了3分钟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漂亮女儿。
唐笑笑的笑容是我对生活最幸福的一种证实。每次不开心时,我会选择来看她的微笑。
看到我,唐笑笑伸出手臂很夸张地拥抱我,依旧笑得花一般绚烂。她说,宝心宝心我好久没有看到你了。
然后她就看到了站在我身后的程天恨,一双原本很大的眼睛张得更大了。
她是谁?李宝心,你不会有个失散的姐妹吧?
程天恨在我身后站过来。不是,我们只是朋友。唐笑笑犹在自言自语,你们太像了,不是长得像,但就是很像。
我把她拉到一边,简单地向她说明事情原委,现在要做的事情。唐笑笑愣了半天,小声问我,这样的事,不是在朋友承担的范围内的。怎么也是个手术,没有百分之百的安全。你想好了?
我回头看程天恨一眼,她微笑,眼底里,是明白唐笑笑在说些什么的。
但是安全性还是很大的,现在医学那么发达。我转回头来看着唐笑笑:我找你只是希望安全系数增加到,绝对。
唐笑笑还是嗦着:你什么时候交的朋友,我都不认识。
我笑,没有回答,催促她带着程天恨去做检查。唐笑笑不再言语,带了我们走向医院长长的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通道。
5
手术很顺利。程天恨在麻醉中醒来时,面色苍白但给了我坦然从容的微笑。
她是真的不想在意了,这个结果,和有过的爱情。
我在医院陪了程天恨整整两天,包括晚上。吴依凭并没有问我在医院陪一个什么样的朋友,他一直不是个有过多疑问的人。而我也答应了程天恨,不把真相告诉他。
程天恨说并没有任何一点必要,这件事和吴依凭已经无关。
我渐渐分辨出和程天恨细微之处的不同,她是完全自我的,相当坚持。但这样的女子,却也是我一直喜欢的。
我对她的耐心超出了自己的想像,细致到一遍遍不厌其烦地问她身体痛不痛?累不累?想吃什么……看得唐笑笑私下里抱怨我,她说我有女儿的时候你也没有这样待过我。但是她不知道,像她这样的女子,天生是晓得爱自己的,知道怎样才会让自己好好地生活着。
但另外的一类,还没有学会,甚至可能一辈子都学不会了。比如我,比如程天恨。所以可能的时候,不自爱的我们,会爱对方。
程天恨没有对我说一个谢字,接受得相当坦然。晚上,静下来的时候我们也会躺在黑暗中聊一些过去的事情,聊身边的人和彼此的生活,但是不谈爱情。
和程天恨一起,我更加知道惟女人和女人做朋友是不需要过程的,或者是一辈子的陌生人,或者是第一秒的朋友。
程天恨坚持在第三天离开医院,她站起来跳给我看,果然是没有什么疼痛的痕迹留给她。
和程天恨离开医院的时候阳光很好,照射在各个角落,给我一种错觉:生命在这儿同样是招展的。但我知道,那只是错觉。
我为天恨拦了出租车。我叫她天恨,觉得真的是个好名字。唐笑笑一直站在我身后,在红色的车子绝尘而去后,她转向我:宝心你告诉我她到底是谁?你那么疼她,没有理由我一直不认识的。
我看着唐笑笑,她的好奇让她看起来永远的天真。
我说:你真的想知道吗?
唐笑笑说:我太奇怪了,你一直对女人没有那么好的。
那我就告诉你吧,我伸手招了另一辆车,打开车门后回过头对她说:她不是我的朋友,只是我曾经的情敌。
坐下来关上车门,才感觉到疲惫。从后视镜中我看到的是,唐笑笑张大的嘴巴和停滞在阳光中的微笑。
[ 本帖最后由 星占 于 2006-8-29 03:04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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