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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发表于 2007-10-30 1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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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过了一个月。
很平静,什么也没有发生,天都没有兵临城下,事实上,那也不可能。云沛作为大漠上最大的一个国家,拥有四十二个大型绿洲,呈鱼型相扣,间距不过十里,卫国兵众十七万,据守要塞三处,坚如铜墙铁壁。
那战履行承诺,派兵三千,至北漠接厄娜泣族入关。已十七日,尚无消息。
广寒宫里,依旧常有箫声起,只是稍一有人出现叨扰,便会嘎然而止,那吹箫的单薄身影总在院子里徘徊,似笑似哭地看着一排排逐渐长起的解马树。
这一天,如常,又不如常。
那战站在皇北霜寝宫窗前,面带犹豫地说,“天都扣下了我派去的兵马,以及你所有的族人,修书要求你亲自求和!”
皇北霜蹲在一颗解马树旁,平静的一笑,“陛下,这是对您的直接挑衅,却为何还不见您还击?”
那战烦恼地叹口气,“如果你有办法弄来你的族人,我一定会实现承诺。”
这是麻烦的事,天都太远,在中漠还有一个臣国鹄劾,要云沛为了北漠自身的纷争介入战争,那是不可能的。不到逼不得已,那战不会出兵。从一开始就该知道是这结果!
皇北霜没再说什么,只是低头看着今早由暗人丢进来的白纸团,上面依旧字迹潦草,排成四列:天都缴粮,同洲十四族,独圈厄娜泣,九日内饿死四百人。
擎云,你未免太狠心。
折下一片解马树芽幼嫩的黄叶,皇北霜神目清冷。
“陛下,明天请派出两千人马随我一道,迎接我的族人入关!”
“迎接?”
“是的!”
“从靖天王手上?”
“是的!”
“如果你投降,我会不惜出兵宣战!”那战沉声。
皇北霜闻言一笑,“如果不是这样,我怎么会留在这里!”无奈叹息一声,见那战离去,皇北霜伸手摸了摸依旧刺痛不止的耳垂,那伤,还在!
酒醒了,人醉了……
酒厌了,人困了……
酒淡了,人倦了……
知否?知否?
三千离人泪,相思不相随!
知否,知否……
田地里的蔬菜上还有冷冷的寒露,已是黄昏时刻,农场边一排排木屋相继亮起幽暗的橙黄灯光,几抹身影疲惫的在窗纸上晃动。农家人过冬,无非靠着勤耕实作,祖祖辈辈传下的地,不就是为了活下子孙后代!如果知道先人苦心,也就自当兢兢业业过下去吧!对他们来说,一块地就跟一个国家一样宝贵。
翌日,皇北霜穿上了红色的嫁衣,华丽的金线刺绣布满袖褴和裙摆,凤花雪珠沿着领口排开,微光闪动。这裙衣的剪裁十分精致,紧紧收起的腰带,显出她匀称的玲珑曲线,胸口的似水肌肤在红纱下像在流动般地暧昧,再配上一枚灰亮的乌晶翡翠,出落得绝色倾城。
最后,夜佩为她戴上了红色霞冠,额前,坠着一排晶莹的宝石。
“走吧!”皇北霜对着镜子看了良久,然后,三名婢女为她拉开了寝宫的大门,门外,八将肃然,装兵着甲,见了主子出来,随即为其开道。
广寒宫外阅兵场上,两千精兵整装以待,皇北霜一行步伐铿锵地穿过三宫六院,豪不在意无数投向她们的惊叹不解的目光,霜妃入宫三月,从未见其艳比今朝。只见她往令军台上一站,廉幻随即喊道,“友兵双千,分列两队,击鼓出行!”
随着震天动地,越来越快的擂鼓声,两千人随着皇北霜出城,万人侧目,叹声似海。
雪原以北,鹄劾以南,北靖天王霍擎云,身着黑色锦衣,腹背雕龙,率众一万,马蹄跺跺地站在沙丘之上,少倾,他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红色身影,目光一沉。
她令他生气,她的轻易放手,以及当莽流的人截住那战派出的三千骑兵,他知道了她不离开那战的原因,的确,那是天都所做不到的事情,所以,他更不甘心,更咽不下这口气。可当他收到了她的信:“明见,如初!”只有短短四字,他却又忍不住地慰笑,右手背上,还绕着那块曾与她痴缠的冰玉环。他无法不想着她。
皇北霜一行到了对面的沙丘上,两千人的阵势,没有辱没她高傲的自尊。只见她柔柔一笑,果真如初,曾予他十水那日,她穿着红色的嫁衣,他穿着黑色的战袍。
“来接我吗?”她的声音依旧清灵。
擎云不由一笑,腿一蹬,架!只见白马飞踏瞬身奔去,站到了皇北霜面前,众目睽睽之下,他搂她同骑。
擎云身后率兵一万的左将军辽震见此心中大奇,从没见过有其他的人能骑坐在王的白马上,这女子是何人?
皇北霜靠在他怀里,眼里雾气丛丛,擎云低头一看,“怎么哭了?”他道,一手为她拭泪,就在这时,廉幻当弓一箭,射向擎云,似乎有意射偏,仅仅迫得他下马,擎云避箭着地,手一挥,辽震列兵,万箭待发。
“住手!”却在这时,皇北霜驰马离开擎云一百步。“放下箭!”对着辽震下令。
擎云扶剑,不解地看着她。
皇北霜一咬牙,一手拿着一把白光闪闪的匕首,对他道,“放我厄娜泣族人民及那战友兵,否则我就杀了飞踏!”说着,匕首立在飞踏额上,随时可以狠心锥刺。而那白马却象是知道还她泽命之恩,竟是一反常态地不见动弹。皇北霜一手摸着马鬃,悄声道,“好马儿,对不起!”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擎云。
他站在那里,愤怒,已经成了他眼里唯一的讯息。
人是不可以太孤独的,所以总是交朋友。
人又是不可以太愚蠢的,所以总是求一颗真心。
然而,真心在何处,各人不相仿,有时,甚至会出人意料……
例如现在,在众人心里,以马换人,根本是场儿戏。
却偏偏,它扎上了那人孤独的心头。
“放人!”一声令下,辽震领命,一万站兵分道两边,从后面,蝼蚁般走出厄娜泣的族人,以及那战的迎兵。
擎云阴森地看着皇北霜,此时她给他的伤,已经不止是自尊与骄傲的挫败,还有她那明知不可行而行的冷酷。皇北霜今天的一切,他都将永远牢记,她穿着他们邂逅时的衣裳,她笑着对他承诺如初,竟然都是为了让他毫无戒备任凭玩弄。江山借在英雄手,偏偏难过美人关!
皇北霜看着他,当真还是忍住了眼中狂奔的泪水,她不哭,起码现在不哭。
擎云怒吼一声,左手抽剑,右手当空,只见白光一闪,冰玉环断成两段,落在了黄土上,他的右手背,躺下殷红的血,如同那夜她的耳垂。
皇北霜看着逐渐被风沙掩埋的玉环,面色惨白,却是沉默地带着七千多族人,五千多士兵不徐不患,步步为营地撤退。
留下背对一万人,伤怒难平的公子擎云……
一直到深夜,皇北霜一行人才穿过了雪原,到达云沛边城广平。让廉幻夜佩安排众人歇息,皇北霜没有见她那厄袖兄长,就独自一人驱马到关口,她忧伤地摸着飞踏,“对不起!”然后撤缰放马,任它飞身而去。
飞踏一直回奔着,奔向那个依旧独自站在大漠里,无比孤独的身影。
白马易人七千三,一剑反目斩玉环!
从今以后,谁也不欠谁!
皇北霜那日一回来就常是昏昏沉沉的睡着,醒又不醒,膳食也进得少,总是一幅涣散神情,似乎谁也不想搭理。第三天,她们十一人及五千短兵先行回到了广寒宫。厄娜泣七千族人暂时驻扎在广平城。
她的凯旋,早已在王宫里传成一片,回宫后更是常有妃子聚首闲谈,讪笑天都君主居然为马所困,个个猜想着那北靖天王定是人头猪脑,奇丑无比的怪胎。
想来这一次,当真折了擎云的名声,不几日,已然贻笑天下,是人皆知。
然而这天,广寒宫议政殿,一等大臣二十七人,与国王那战共同商定了一件整个云沛国人民都想不到的决定。
“陛下,霜妃睡了!”再萍跪在门边,拦住了那战。
“胡说,我听到她的萧声了!”那战微有不悦。“让开!”
皇北霜此时正坐在床头,听到门外声响,立刻收起玉萧,那战大步而来,坐在床边。“自从那天回来,你就天天这么睡着,会生病的!”他看着她消瘦的脸。
“陛下费心了!”皇北霜的回话带着些感动,从入广寒宫的那天,他就一直善待她。嫣然一笑,她道,“陛下是否该履行当初的承诺了?”
见她起了头,那战倒是顺题,“当然,不过,有件事要先告诉你!”
皇北霜平淡地问,“何事?”
那战定定看着她,“立你为后!”
此话一出,站在床边伺候的再萍、夜佩猛惊,差点弄翻端上来的消夜。
“陛下在开玩笑?”皇北霜没有什么反应。
那战一哼,“没有!”
“太子生母的妤妃,以及身怀六甲的佳嫔都不会同意。”
“你同意就可以了。”
皇北霜闻言一笑,“凭什么您认为我会同意?”
那战拿起一道点心,甜孜孜吃了两口,回道,“你是个有权利欲的女人,而且你的权利欲包含着你对自己人民的责任和怜悯,你有资格做王后。”他说着,又吃了一口,“此外,现在这大漠,即将硝烟四起,其中两股势力都和你有瓜葛,你觉得还回避得了吗?”
知皇北霜者莫过那战,这胸怀天下的国王,深深了解那种为政为民,可以不顾一切的感觉,如她。
“你爱我?”皇北霜问。
“不爱!你不是我的女人!”那战答道,声音豪不犹豫。
“你不会碰我?”她又问。
“不会,除非你主动。”他笑。
“……”她沉默下来。
“行?”
“行!”
没有温存,却有种知己相逢一言解的默契。求婚,竟可以这样平淡,是因为没有爱吗?有爱,人才会痴狂难解。皇北霜看着那战,莞然一笑,在他的面前,她从未脑海一片空白。
醒了,那么多天,没有见到你,所以我醒了,因为梦里没有你!
醉了,那么多夜,没有见到你,所以我醉了,因为身边没有你!
冷酒欺唇,我知你的伤痛还在,
所以,我连想你,都不敢了……
皇北霜,族姓厄娜泣,位称娜袖,公元三百三十一年,秋至,入云沛和亲,展王初见,喜其貌,即封霜妃;其后不足四月,赞其贤,终至广寒立后,赐号关影,于公元三百三十一年深冬,断亥日,正式册封,诏告天下,大赦三洲。又七日,展王为悦其心,俱收北漠厄娜泣族七千余人入关,另辟疆土,破田建居,置其,博得关后一笑。
浩大的册封典礼,预示着皇北霜正式站上大漠历史的舞台。
予我长袖,我必善舞!
要说一个人如果伤害了另一个人后,就非要也伤害自己来获得平静,那只能说明这两个人之间有一种情感上的依赖,而为了保持这种依赖不被淡化,人就会做出一些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情,比如现在的皇北霜。
“霜妃,真要这样吗?”夜佩忧心的说,“万一让人看见了,不成了天下的笑柄?”
皇北霜一笑,“那就让人笑呗!”声音里不无寂寞。
“那我真点了!”夜佩紧张地确认道。
“点吧!”
“我点了!”说着,夜佩拿起一支毫笔,往茶几上的一个小贝盒里蘸了许久,笔头上染上了朱红浓稠的液体,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她对着皇北霜藕白纤细的臂膀忧郁再三,终于在上面点下了一朵三瓣芙蓉。
“好了,什么感觉?”点完了,她忍不住问。
皇北霜小心地放下衣袖,才轻道,“傻丫头,又不是毒药,能有什么感觉?”
夜佩舒了口气,“世界上竟然有这种东西!奴婢真是惊讶!”
皇北霜道,“除了弥赞,生活在黄沙乱土中的女人,一女几夫,兄妻弟占都很正常,贞洁并不是十分重要,所以没有人会点守宫砂!”
“陛下知道了会不高兴吧!”夜佩十分担心。“王后是处子,被人发现了可不得了。”
“我会小心不被人发现的,别多心了!再说,并不是人人都知道守宫砂。”皇北霜讪笑起来,扭头看着窗外的解马树,又长高一些了,开春以后,就会开满白色的花儿吧。
点上了守宫砂,莫非她想证明什么吗?她不知道,只觉得心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虚伪和贪婪,她从来没有这样讨厌过自己。
“再萍,把我的萧拿来吧!”皇北霜走到窗边,若有所思。
“凉萧伤神,您今天就好好休息一晚吧!”再萍回道。
皇北霜却叹口气,“不行呀!我平静不下来!”
“怎么平静不下来了?”
孰料,那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口,手里拿着一个棋盘,“睡不着的话,下盘棋如何?”说着,将棋盘摆上了茶几。
皇北霜微怔,“陛下,我并不善弈!”立后之起,她与他以你我相称。
那战一笑,“别太好胜!只是放松一下,让你三子。”说着,已然摆好了棋,待她坐下。
皇北霜无奈坐下,一手持棋先下。“陛下是否太自信,让我三子可不是轻松的事!”
说着,两人都沉默了下来,一心投到了棋盘上。
房间里很安静,过了一个时辰。
“如何?”那战问。
“甘拜下锋!”皇北霜回答得很艰难,她输得很惨,从未这么惨。“陛下棋艺超群,怕是从未输过棋吧!”
那战笑起来,“输过,在互开的情况下,输给一个小我八岁的少年!”
说完,他开始收拾棋子,忽悠轻道,“想知道吗?靖天王的事!想知道的话,就再下一盘吧,你能坚持多久,我就说多少。”
乍听这个梦里呢喃无数次的名字,皇北霜不由心一跳,她犹豫了一下,在棋盘上轻轻放下三子。
“不知道他是谁,却喜欢他,为什么?”那战落下一子。
“有的人,处了一辈子也不能令你动心,有的人,只消一眼,就能将你尽收掌间。”皇北霜落子。
那战看着棋面,目光悠然,“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东漠要塞准城召开的国王议会上,那时他十八岁,怎么看都是一个清冷的美少年,那一年也是他最后一次亲自出席外交会议,最令人注目的,就是他带了两位王后同行!”说到这里,那战又落下一子。
皇北霜持棋的手微微抖了一下,铿锵落子。
“十五岁就立下两位倾国倾城的王后,没收侧室,却有很多的女人自愿无名无份为他侍寝!”那战夹起一子,在棋盘上一点,“擎云就是这样的男人!”
皇北霜定了一定,感觉手臂上的莲花像烧开的水一样滚烫。稍久,她勉强落子。
那战一笑,“那天我与他下棋,输得比今天的你还惨!”话毕,那战落子,死死杀掉皇北霜糟糕的棋面布局。
皇北霜停了下来,“您恼了吗?输棋。”
那战看着她,“恼了,于是把棋都扔到他脸上。”说着,还轻轻笑了两声,想他那时已经二十六岁,有五位王子和两位公主,从小善棋的他,第一次中盘认输,输得撤头撤尾。
皇北霜闻言一惊,“后来呢?”
那战却是要紧不慢地喝了口茶,“该你了!”
皇北霜落子。
“后来他一剑斩了棋盘,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关于他的消息,多是从莽流那里得到的。”那战再落子。
“莽流?”皇北霜在棋盘上找了半天,急急又下一子。
那战看着她落子的地方,“你这样乱,可会坚持不下去!”说着,他下了一手杀棋,“莽流是一个间谍组织,常年贩卖各国政治机密。谁也不知道他们的消息是怎么来的,但确实很准。”
“和天都有关?”皇北霜又一乱子。
“我一直都在怀疑,莽流就是天都的影子,自若问建立汾天打乱大漠格局以来,这个猜测已经毋庸置疑。”说完,那战落子,“你要输了。”
皇北霜闻言,干脆胡乱下子,“最后,陛下要告诉我什么?”
那战一笑,“男人有男人的尊严,你该明白,以后广寒宫再不会是能他能来去自如的地方。”说完,落子收棋。
他是她的夫,却从未听过她落在枕边的耳语,
她是他的妻,却从未见过他烙在胸口的伤痕,
他知她的意,她了他的心,
他们是向着南北绽开的两片花瓣,
开在同一朵花上,却尝着不同的露滴。
广寒宫建筑复杂庞大,除大堂正殿,妃宫庭院外,还有不少密道隐宫,可以想象,一个历史悠久的王族能有多少舍不下的秘密,藏不完的把柄。所谓谋者多虑,思者多心,在那些阴冷无人知道的宫道上,又必是留下过怎样的苦恼和惆怅。权者最奇怪的地方,莫过于永远都放不下担忧的心。然而,事实上,也正是那些为了保护自己秘密的而存在地方,成了窥探者理所当然的目标,就好象是放在桌子上,一杯清清楚楚的美酒。
如果那战会为了这杯酒而烦恼,那么擎云则是那个神出鬼没的饮酒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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