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饭碗
周二,在东大院内举行用人单位毕业生“双选会”。据说还真来了一些有分量的单位,宝钢、首钢……“四大钢”都来了,还有深圳华为、美国强生……
  刘学早出去两天,比我们有经验,他说,“都是奔东大工科专业来的,要不就是搞人事的同志借机会东北几日游,像咱们这样的别抱啥指望。”
  刘学前两天参加了外面一个招聘会,进去一看形势很乐观啊,用人单位都主动追着你,工作人员热情似火,“同学,填一份表格吧,给自己一个机会!”等仔细看看,发现都是些业务员、保险推销员之类的岗位,拿效益工资,“三险一金”啥都没有……有明白人告诉刘学,你走错地方了,这是劳动力市场,不是人才市场。
  今天同学们个个打扮得很光鲜,老疙瘩说,“哟嗬,都披上节日的盛装啦!”他自己也套上西服,扎了领带,照着镜子还唱,“洋装虽然穿在身,我人依然是农村人……”
  本次双选会门票免费,为了给本校学生多一些机会,招聘期间,东大严密封锁四门,外校学生一律不得入内,护犊子之心颇为令人感动。可是仍然有不少混进来的,东大的学生有的找到工作了,就把发给自己的门票给了朋友,据说在黑市上,票价已经炒到每张100。
  去会场的路上,碰见一个男生问我和刘学,“同学,大礼堂怎么走?”
  我俩马上反应过来了,“兄弟,你不是东大的吧?”
  那位兄台很酷,眉宇间有股轩昂之气,他不慌不忙地一咧嘴,“我给你们讲个笑话……
  “有个大学生被反动派逮捕了,敌人把他绑在电椅上,说你是哪儿来的,不招就电死你!大学生说了一句话,敌人气急败坏地把他电死了……
  “他说,我是电大的!”
  刘学和我哈哈大笑,原来是电大的朋友,一起走吧。
  进会场里转了一圈,果然如刘学所说,基本没有和我们贴边儿的职位,既然来了,好歹胡乱投了几份简历,我们就施展凌波微步挤出人堆儿了。
  快中午的时候,我们在校门口又碰见那位电大朋友,他递给我和刘学两根烟,自己也点上,很平淡地告诉我们他已经签了。我和刘学很感慨,看来不论哪个学校出来的,还得有真本事。
  当然东大学生也签了不少,像材冶学院,有的整班整班被签走了。只不过卖价不高,合同至少签5年,月薪800,转正以后能涨点儿,现在我们每月花的也不止这个数,真不知道该恭喜他们还是同情他们。
  下午老疙瘩也回来了,耷拉个脑袋,好像沉甸甸的谷穗,更像霜打的茄子,一看就是没签上。老疙瘩说他看好的单位没看上他,看上他的单位他没看好,也不能卖得太贱了。
  老疙瘩说他是“一身文武艺”,要“卖与帝王家”,可惜没有礼贤下士的明主来我们寝室三顾茅庐,其实不用三顾,一顾他肯定出山。
  人家不来,我们只有自己去了。每天一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众同学纷纷涌出校门,奔向市内的各个招聘会。
  招聘会就像农贸市场,来的人不是卖蔬菜肉蛋的,都着急把自己赶紧卖喽。会场里人那个挤呀,前后左右都是一张张写满渴望与惶惑的脸,看来我们真赶上共和国的生育高峰了。投简历也是件力气活,讲究手疾眼快,看准了地方,马上以千斤拨四两的功夫分开众人,以白鹤晾翅的姿势递上简历,再抢着和招聘人员搭几句话。我的皮鞋被踩掉了N次,更惨的是后来发现裤子拉链被挤开了,刘学污蔑我有故意招摇卖弄私处的嫌疑。
  那几天我晚上总做噩梦,梦见身旁密密麻麻的手臂像小树林似的,每只手上都举着份简历……醒来想想都心寒。
  我找工作的方向是报纸、杂志、文化公司、网站什么的,本以为学新闻的应该有点优势,谁知道这竟是个天大的误会!人家宁可要学中文的,底子深厚,学法律、经济的复合型人才也有机会,就是对纯粹新闻专业的根本不感冒。
人家说了,十分渴求“广义的”传媒人才,市场、广告、公关策划、文案设计……很多职位都需要人,就是不缺我们这些“狭义的”新闻专业应届毕业生,想干采编也行,你有三年以上工作经验吗?
  想当初学校还跟我们说科班出身如何如何,狗屁!强烈呼吁东大取消新闻专业,并且全额退还学费,不许再挂羊头卖狗肉!
  我抱着垂死挣扎的态度和招聘方争取,最后HR小姐宽容地笑笑,“请把简历留下,回去等消息吧。”当然什么也等不到,这点我还是有把握地。
  刘学只有比我更惨。虽然学校的牌子不硬,我专业课的成绩很烂,可他连个毕业证都没有,总不能跟人家说,“我在《传奇》里已经是39级,全沈阳也没几个……”
  刘学长叹一声,“不怕没亮点,就怕有污点!”
  文法学院的同窗们遭遇大抵相同,校园里一片愁云惨雾,听得最多的是“怀才不遇”四个字,我们觉得曾经笼罩屈原、李白、蒲松龄、曹雪芹的厄运,如今正向我们头顶上袭来!
  有个已经找好工作的牛人教训我们,根本没有怀才不遇这一说,“如果真有才,大可以把想遇的东西一把揪过来……”
  我们想骂他两句,一时想不出来词儿,也没有力气了。
  我买了一大堆报纸,把求职就业版都给翻烂了,连中缝也不漏过。没事儿我就上《中国人才网》查招聘信息,差不多的都给发一份简历。到后来我落下毛病了,一看见“诚聘”之类的字样就心跳加速,两眼放光,也不管人家招的是厨师面案还是礼仪小姐。
  接下来就是抻着脖子等消息。老疙瘩把小灵通换掉了,信号实在不好,说断就断,怕关键时刻耽误大事。老疙瘩说有句广告“痛则不通,通则不痛”,他可以白送给中国电信,难道中国上空总有太阳黑子吗?
  法学系有个哥们儿就吃了电话的大亏,他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下载了一款彩铃。那天他最重视的一家单位打电话要他去面试,偏巧手机不在他身边,人家听了一段极为搞笑的淫声浪语,就把电话撂了。等到这兄弟急火火地把电话打回去,人家说,“对不起,我们觉得您的个性不太适合这份工作……”可怜他欲哭无泪,狂怒之下把电话砸了!
  现在我们连上厕所都紧紧攥着电话。

38 升华
渐渐地有人开始接到面试通知,陆续也签了不少。现在大家互相不怎么打听,都挺敏感的,就是问了对方也不一定愿意说实话。有个材冶专业的伙计,签到郊区一家小铸造厂,他告诉别人单位是“野村重工”。
  相比之下,那种故作谦虚的就更恶心人,我在食堂门口亲耳听到一段对话。
  “签了吗?”
  “呃,签了签了,那边儿着急……”
  “签哪儿啦?”
  “唉,华东的一个小城——上海!”
  “我靠!”
  “是一家小公司——美国通用……”
  当时我真有过去痛扁他一顿的冲动。后来想想,估计这哥们儿也是天涯沦落人,在那吹吹牛过过嘴瘾罢了。
  老疙瘩终于迎来了面试,是家邮政信息技术企业,据说效益很好,但没什么知名度,公司羞答答地躲在东陵区的一个小街道里。
  傍晚时分老疙瘩回来了,他倚着寝室的门框,脸色绯红地望着我们。
  “签啦?”我们惊喜地问。
  “嗯,签啦!”老疙瘩甜蜜又疲惫地喘着气,宛如一个终于失身的丑丫头,激动得浑身无力。
  我的第一次面试发生在5月中旬,有家八卦新闻小报向我抛出了橄榄枝,此时我柔嫩的心脏就快被煎熬成一颗荷包蛋了。
  老大是铁定追随县组织部长的小姐回去建设家乡了,寝室里根本抓不着他的影儿。赵赤峰的光明前途已经没啥可担心的,现在只有他是闲人,晚上就帮我恶补面试实用技术。
  赵赤峰让我对着镜子练习微笑,说按照“八颗牙法则”,露出八颗牙齿,你的微笑才是最真诚的,露出满口牙,那就是想咬人了!
  赵赤峰指着自己眼睛以下鼻子以上那一小块地方,“面试的时候你就看对方这里,这是社交凝视区……”
  赵赤峰还很敬业地扮作面试考官,和我一起模拟现场提问的情况,他提出的最刁钻的问题是,“你讨厌什么样的上司?”他问的最欠揍的问题是,“如果单位不能解决你的户口,不能上医疗养老保险,加班没有补助……你会如何对待?”
  我会发疯!
  经过一番磨练,觉得心里有了点底气,头天晚上我洗了个澡,就差没斋戒焚香了。第二天一早我化了个淡妆,临出门前还特意看看刚买的皇历,今天“岁在吉星,诸事皆宜”!
  我辗转倒了三路车才赶到那家报社,万没想到不过10分钟就被打发出来了,一开始我还觉得很有希望呢。考查我的是他们总编室主任,我陈述的时候偷眼看他,身体前倾,手放在下巴上,两脚分开,在后面的一只脚贴着椅子腿儿……当时我心里一喜,这种体态语言咱学过啊,是表示对谈话内容很感兴趣的。
  可是人家还是不要我。后来反思,问题可能出在面试过程中我偶然发现,那位主任长得居然很像我农村老家的二流子堂哥,他就会喝酒赌钱打老婆——越看越像!估计我无意间在恭敬的表情下流露出一丝轻蔑,被人家察觉到了,所以也就死定了。
  走出这家专门关注肉麻无聊社会丑闻的小报,我满腔悲愤,“我就想当个狗仔队,扒扒三流明星的隐私,我连人格都豁出去了,怎么还没人要我呢?”
  回到东大,在校门口碰上唐美,她正要去影楼照明星照,“用人单位看简历都像选美,不扮靓点行吗?我还报名参加化妆辅导班了呢,本来女生找工作就难,现在妇联都只要男生!”
  6月份我又接到几回面试电话,每次都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6月29日,这天早上我一醒来就觉得不同凡响,有两只喜鹊站在楼前的树枝上,冲我喳喳喳叫个不停。果然,下午就收到一封信,竟然是《人民日报》辽宁记者站的面试通知!
  之前我压根儿没敢指望,多牛的单位啊,全沈阳市只要一个人,好比成千上万个精子去竞争一个卵子。当初我就是闭着眼睛投了份简历,后来让我参加了笔试,我也曾万分激动了一阵,等到考场看见满屋子的济济英才,我的心当时就凉了,这都是快一个月前的事了。
想不到人家《人民日报》竟然慧眼识英雄,看出来我有巨大的潜力。当时说笔试的通过率只有5%,此次我的机会很大!
  面试当天,我打扮得像衣冠禽兽似的,刘学、赵赤峰和老疙瘩站在寝室门口给我送行,他们依次走过来紧紧抱住我,一边咆哮,“给你力量!给你力量!”
  我实在兴奋,一路上把通知放在包里又取出,拿出来看看又放进去,折腾了好几次。面试定在上午10点,我9点就赶到新闻大厦,人家的时间宝贵,俺的时间不值钱。接待小姐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她告诉我参加面试的只有三个人,你来得太早了,先到小会议室等候。
  到会议室要上一段楼梯,我目不斜视,只看见前面接待小姐的屁股,我就跟随那屁股来到会议室。想不到有人来得比我还早,会议室里已经坐着一个小白脸男生。接待小姐要为我们倒水,他手疾眼快,抢着说“我来!我来”。接待小姐微微一笑,我深情地望了他一眼,这个小王八蛋真机灵啊,随后心里又忐忑,是不是考核从现在已经悄悄开始了?
  等待的过程中,那男生拿着一摞材料念念有词,我刚凑过去,他就警觉地盖上了,一瞥之间,我知道了他叫徐志刚,辽大中文系的……第三个人迟迟没有到。
  差5分10点的时候,接待小姐通知我准备进去面试,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就在此时,一个女生匆匆被带进会议室,她竟然是李蓝!
  这真是太戏剧化了!做梦也想不到,我要与之殊死竞争的第三个对手,居然会是李蓝,一时间我突然感到贫血。笔试的时候并没看见她呀,估计是分批进行的。
  李蓝的表情也很震撼。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面试间,仿佛走在云彩里。主试官是位和蔼可亲的中年妇女,她笑着告诉我,不要紧张。
  我说,“不紧张,不紧张。”
  主试官很随便地和我聊起来,问了一些我的特长个性,估计他们需要一个市场推广方面的人,当我说起实习时到晨龙公司拉广告,她听得很仔细,表现出很浓的兴趣……
  我的表情略显机械,其实此刻我的内心狂乱无比!和李蓝在一起的种种场景全都涌上心头,尽管两个人分手了,但过错在我,而且毕竟曾刻骨铭心地爱过一回。李蓝比我更需要这份工作,她一个孱弱女子……而且只要她留在这座城市,我不奢求别的,隔段时间能远远看她一眼也是好的……我的眼前浮现出李蓝苍白的面孔,我已决心要为爱牺牲!
  主试老师看出我的烦躁,询问地望着我。我缓缓站起来,“老师,有件事情我必须坦白告诉您,其实我……”
  一不做二不休,我把心一横,“其实我和外面的徐志刚同学,我们都已经找到工作了,在辽宁电视台……我们只是想再次检验一下自己的实际定位……很抱歉浪费了您的宝贵时间……”
  在几位面试官无比惊愕的目光中,我深深鞠了一躬,昂然走了出去。在会议室门前,我意味深长地望了李蓝一眼,又满怀歉意地看了那男生一眼,转身走了……
  我觉得自己真是伟大,恨不得化身出来拍拍自己的肩膀,“王小旗,你是有情有义的汉子!”
  走到外面凉风一吹,我冷静了许多,摸摸兜里几个叮当作响的硬币,我彻底瘪了。


[ 本帖最后由 宫女 于 2006-8-2 20:41 编辑 ]
我的宁伟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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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曲终
我又恢复了寻寻觅觅的生活。
  每天我和刘学结伴出去,看能不能碰上个死耗子,我们早晚各要经过一次北门外三好立交桥的坡道,有一天我若有所悟,“原来上坡路和下坡路是同一条路啊……”
  刘学想了想说,“你这个屁放得很深奥!”
  终于有一天,刘学绝望了。他说沈阳这个地方只认文凭,也许十年八年以后会有所改变,但是他等不起了,再留在这只有死路一条,他要去京城闯闯!
  女棋圣已经和一个律师事务所签了意向合同。听了刘学的想法,她只淡淡说了一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猴子满山走……”女棋圣把到手的合同折成一枚纸飞机,站在楼顶上用力一掷,纸飞机在空中盘旋良久,我们的心也随着飘上荡下……
  我的工作依然没有着落。据资料上说,今年全国应届高校毕业生338万,就业供需比例为10 ∶ 7,我就在那没人要的3个里面!刚进东大的时候,听说我们学校男女比例10 ∶ 4,那找不着对象的6个又有我,我怎么总那么倒霉啊!
  下午,我待着没事儿在校园里闲逛。二舍南头摆出一溜儿摊子,那是快毕业的同学在甩卖家当,小学弟小学妹们没有孔融让梨的情谊,却存着趁火打劫的念头,杀价杀得特别凶狠。
  一个胡子拉碴双眼失神的家伙引起了我的注意,不知道是哪个系的,但一看就是个倒霉蛋。他翻来覆去就两句话,“杂志5毛一本,一本5毛。”
  有人过来砍价,“10本4块卖不卖?”
  他倔乎乎地一口回绝,“不卖!”
  我凑过去,“买10本多少钱?”
  “5块。”
  我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我只能给你6块!”
  “不……”那位兄台刚说了半个字,噎住了。
  我笑呵呵地捡出10本杂志,交了6元钱就闪了。留下那家伙愕然老半天,“真是有病!”
  其实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同病相怜,想让他意外地快乐一下,增添点生活的勇气。
  回到寝室,却见老大正和下届一个学生大喊大叫,“这不是抢吗?嘎嘎新的电脑就给1600块钱,一斤还合不到30块钱!”
  那小子悻悻的,“不卖您就留着,二舍那边比你这个配置高,才25块钱一斤!”
  最终没能成交,双方不欢而散。
  这些日子快毕业的学生几乎天天出去喝酒,最后基本上都是哭声一片,把饭店搞成了灵堂。其实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承认,不管对学校有多少怨言,大家内心深处还是舍不得走的。就像婴儿留恋子宫里羊水的温暖,对外面未知的世界充满恐惧,无论头先出去,还是脚先出去,我们都不想那么快出去。
  东大民间组织了第三届CS对抗赛,这次刘学参加了,算是为了忘却的纪念。网上的那些小兄弟充满了惜别的温情,下手极有保留,有的干脆自己送到刘学的枪口下,“啊呀”一声挂了!到后来刘学打不下去了,他拼命眨巴眼睛不让泪水流下来。
  因为头天晚上喝多了,我一直睡到下午。有几个电话打进来,开始我没听见,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谁呀?”我问。
  “王小旗,我是李蓝!你有时间吗?我在南门外小树林等你……”
  我的酒全醒了,心脏狂跳不已,10分钟之内我就冲到小树林。
  李蓝静静地站在那里,很久没有说话,那一点点微弱的希望,让我屏住呼吸。
  “谢谢你。”李蓝终于开了口。
  “那天我一进去,面试老师就笑了,说刚才出去那个是你男朋友吧?他挺有意思的……”
  原来人家早就识破了,想起面试女老师和蔼的笑脸,我心头一热。
  “他们需要一个能驻外的,最后考虑了那个男生……无论如何,真的很感谢你……”
  我岔开话题,“刚才为什么不用手机打电话?”
 “我的手机丢在路上了,用的是公用电话……”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我语带双关。
  李蓝瞥了我一眼,没搭腔。
  李蓝沉默了一会儿,“现在说说我们俩的事儿吧……”
  我的心再次狂跳。
  “我想先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我一时哑然呆住。为什么?我记得第一次见到李蓝,刹那间就想起《荷塘月色》里田田的叶子,浅浅的花苞,“有袅娜地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微风送来缕缕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
  那感觉就像小时候,见到妈妈给我买的第一个文具盒。从此后我的心情起落,都因为她一个微笑的样子,或是一个皱眉的表情……可,这是能说出来的理由吗?
  我摇摇头,“说不好,我只知道我喜欢你,却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喜欢我……”
  李蓝低着头,轻轻地说,“我想,这是性格的问题……”
  性格?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性格!
  李蓝抬起头,她的声音柔柔的,仿佛怕打扰摇篮里的婴儿,“你愿意听听我父母的事情吗……
  “我妈妈姓蓝,所以我叫李蓝……她在乐团里拉小提琴,年轻时她很美,有很多人追求她……我爸爸是搞雕塑的,人们都说他有才华。因为他特别懂得浪漫,又风趣又热情又体贴……妈妈爱上了他,嫁给了他……
  “我小的时候认为爸爸是全世界最有魅力的人,每个节日他都能给我们意外的惊喜,他的一句话就能逗得全家人开心……可是后来,爸爸和妈妈离婚了!那年我11岁……
  “后来,我问过爸爸,为什么要离开我和妈妈,爸爸抱着我,说他累了倦了烦了……再后来,爸爸又喜欢上另外一个阿姨……”
  我突然感到很恐惧,好像自己无意中已经铸成某种大错,手脚开始发冷。
  只听见李蓝说,“我知道你对我好……你聪明、心地善良,有时候你也挺老实的,可实际上你是个特别浪漫的人!你的感情太丰富,就像《天龙八部》里段誉的爸爸段正淳,为了爱什么都做得出来,让人心里永远都不安稳,让人害怕……”
  我强笑着纠正她,“其实,段誉的亲生父亲是四大恶人之首的段延庆!”
  李蓝无奈地望着我,摇了摇头,“我们不适合的,我只想有一个人,他将来能陪我过细水长流的平淡日子,而你,太孩子气了,你骨子里喜欢的是戏剧化的生活……我试过了,也想了很久,真的不行,对不起……”
  我的胃剧烈地疼起来,抽搐成一团,浑身无力得快要虚脱,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该死的白痴。四年来我对爱情的苦苦经营,前提竟然是一个无厘头的误会,这一次饼画得太大,让我无法咽下去。
  我曾有过类似的记忆,高考时答政治卷子,最后一道大题30分,慌乱中我没认真审题,结果答得越多,错得越远……
  李蓝的眼神清澈又坚强,一瞬间我懂得了,这个外表柔弱如水的女孩,内心世界是无比的倔强与坚定,最起码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要什么……
  我嘴唇动了动,想出声挽留,最后又咽下去了,难道我有这个资格吗?
  默默地站了很久,李蓝抬起头,她的脸色开朗起来。最后望了我一眼,仿佛要说些什么,却只说出两个字,“再见!”
  “再见!”
  她又站了一小会儿,终于转过身,踏着小心翼翼的步子向小树林外面走去。
  李蓝的背影慢慢从我视线里消失,我知道,她在我的生命里也永远地消失了!
  我走出小树林,已经是夕阳西下。黄昏,是人在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我抬眼望去,满街都是美女,不远处的街道和建筑物也变幻了通常的模样,好像电影里的布景,周围的一切都被涂上层金色光晕。
  画面很美,美得像一个谎言!

40 余音
同学们都走光了。
  李蓝后来去了大连,刘学两口子去了北京,其他人也各有各的归宿。回家工作的那叫落叶归根,到外地去闯的愿他们落地生根。
  有句话说,工作着是美丽的,同理像我这样没工作的,当然就是无比丑陋的。到了8月
份,我还像只野狗似的无人收留,忽然接到晨龙公司李总的电话,他先问我就业了吗,然后又问我是否愿意到他那里工作。
  “愿意!我愿意!”在这个穷途末路的时候,李总甩给我一个机会,我除了感激涕零还能怎样?
  李总是白手创业的民营企业家,没念过几年书,人很爽直,特别想干点事业。给我的工资不算高,但工作很愉快,提些建议公司也很重视,偶尔下班后李总还和我一起喝点小酒。
  我很满足。
  转眼一年多过去了,老疙瘩从原来的单位出来,自己在三好街开了一家公司,木耳有时间就过去帮忙。这两口子和我经常见面,离东大都不远但我们很少回去。有时我会很文学地说起对母校的怀念,又在梦中见到自强路的马尾松,逸夫楼的课桌,趴在上面睡觉是生平最香甜的……老疙瘩不屑一顾,一言点醒我,“怀旧其实不是因为过去就多么好,而是那时候,我们年轻!”
  张宽也间歇性地来找我。他不知道走的什么门路,居然混进了电视台。张宽说自己只是部里聘的,要想“台聘”,签正式工作关系,没有副台长以上关系不成。
  这小子女朋友走马灯似的换,据他说,这个因为送央视培训去了,那个考上研究生走了,其中竟然还有一个去了哈佛商学院。
  “哈佛算啥呀,不就美国一民办大学吗!”张宽很牛逼地说。
  我说,“张导对象没搞成,这两年为国家输送不少人才啊!”
  张宽最近一个女朋友跟大款跑了。张宽说那是个暴发户,“打高尔夫像扛锄头,开了部7系宝马——还是粉红色儿的!”
  我闭上眼睛,实在无法想象,坐在如此娇艳的宝马车中的大款,究竟是怎样的风采。
  张宽挣得不少,花得更多。一天他来朝我借钱,张嘴就要20万,说相中了一套房子。
  我问,“房子总共多少钱哪?”
  “20万!”
  我大怒,“我是你亲爹啊?”
  张宽马上改口说借2000,三天之后保证归还。我给他拿了500,说,“你要有这能耐,也就不朝我借钱了,赶紧滚!”
  果然,很长时间张宽一直都英雄无觅处。
  对李蓝我已经彻底放弃了,可是真的能完全忘却吗?实际上我在做什么事的时候,经常幻想李蓝在看着我,她会说什么呢?为自己假设一个旁观者,会让生活中平常的喜悦哀伤显得更有滋味。
  周末我正准备下班,收到大连同学的一条短信,是有关李蓝的,心中还是习惯性地一颤。他告诉我下周日李蓝要举行婚礼了,问我愿不愿意参加。该来的始终都要来,我已经能做到很平静了。
  我去邮局打算给李蓝寄份贺礼。口袋里还有1300块钱,原来想寄个整数1000,我再次想起了算命先生骗我的210元,咧嘴乐了一下,留下100,把剩下1200元都寄出去了。钱是俗气了一点,可是很实际。有一次我偶然把“铁一般的事实”,误写为“钱一般的事实”,从此后我总故意那么写,觉得更有说服力!
  周六,忽然又接到刘学的电话。这小子发达了,混进一家特牛的网络游戏公司,现在已经是部门总监或者经理助理级的人物,很快就要挣年薪了。
  刘学在电话里嗓门很大,“还活着哪?是不是很思念哥哥我啊?今天晚上我就回沈阳!”
  刘学开始跟我臭显摆,“哥哥有车了!我先处理点儿公务,晚上我和你嫂子开车往回赶……你听电话是不是信号不太好啊?帕萨特,封闭特严!”
  我都能想象出他那个得瑟劲儿,忽然听见他那边好像有人在哧哧窃笑,我脑袋里灵光一闪,大骂他,“你他妈别跟我装啊!狗屁帕萨特,一听发动机那动静儿我就知道,充其量是个破捷达……”
刘学被我诈出来了,唬得半死,“行啊!兄弟你真是行家啊!”其实我那是瞎蒙的。
  我先给老疙瘩两口子打电话,又约了省科技厅的官员赵赤峰,周日上午在我单位旁边的酒店等这俩北京人儿。快10点了,刘学和女棋圣才到,他在外环迷路了,打听了半天。到酒店门口,刘学先张罗找地方停车,老疙瘩和赵赤峰过去又摸车头又摸车屁股,对刘学的宝贝捷达耍了好一阵流氓。
  我骂,“别献宝了,赶紧进去吧,我们早上都没吃饭呢!”
  女棋圣和木耳搂脖子抱腰地和我们一起进了包房,今天大家都穿的挺隆重,显得日子过得很红火。
  哥儿几个扯扯淡,互叙别后情形,不知不觉一箱啤酒就下去了。大伙谁也没喝多,正是将醉未醉的临界状态,感觉最舒坦。
  我问刘学,“北京大酒店都吃遍了吧,什么长城、昆仑、香格里拉……”
  刘学一吐舌头,“那地方是老百姓去的吗?”
  刘学说,刚到北京时他太惨了,靠女棋圣养活。他会画画,跑到大街上给人画肖像,可是竞争不过美院出来的专业画匠,有一次还让人打了……后来,刘学琢磨出一个道儿,跑到贵族区里面画人家的别墅,画完了再敲门卖给别墅的主人,人家基本都不讲价,富人的钱特别好挣!
  刘学说,“直到进了这家公司搞游戏设计,我才算走上正道……”刘学说话的时候,女棋圣一直在旁边看着他。
  我喝下一大杯啤酒,问刘学,“你知道吗?李蓝今天结婚。”
  老疙瘩在旁边说,“他早知道了,要不然今天也不能回来……”
  我看着刘学红通通的脸,没吭声,心里刹那间却被填得满满的。
  过一会儿,刘学问我,“你有什么打算?”
  我说,打算找一个我晚上回来,告诉我“饭菜在锅里,俺在床上”的媳妇儿,好好过日子。
  刘学猛力拍我的肩膀,你总算是悟道啦!
  大伙又灌了几杯酒,都开始兴奋,刘学大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让我们为李蓝同学喜结良缘举杯庆祝!”
  老疙瘩说,“现在李蓝的婚礼肯定正办着呢,我们这就算分会场吧,跟央视春晚一样!”
  老疙瘩又说,“下面就请刘总监代表新郎父母讲话,大家欢迎!”
  刘学的舌头都团了,“今天,我儿子结婚,真不容易啊……小时候一场大脑炎,高烧严重影响了他的智力……后来工作中一次事故,他的小鸡鸡又折断了!李蓝姑娘没有嫌弃他,纯真的爱情让他们走到一起来了……”
  大家轰然大笑,女棋圣和木耳都骂刘学嘴太损。
  老疙瘩又让我代表新娘家长讲话,我说,“李蓝,李蓝……”喉头忽然哽咽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学见气氛有些低落,赶紧张罗,“大家唱歌,唱歌!”
  赵赤峰提议唱《同桌的你》,叫刘学给骂回去了,说太败兴,唱个喜庆点的,昂扬点的。
  结果我们先唱了一首老歌《甜蜜的种子》,“甜蜜的种子,甜蜜的种子,飞满天喽喂……”
  接下来又唱《打靶归来》,当年我们文法学院大合唱的获奖曲目。
  后来越唱越下道儿,唱起了儿歌《春天在哪里》,我们放声号叫,重金属里面混合着民间小调,把一首很阳光很欢快的歌曲唱得好生凄惨。
  “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在小朋友的眼睛里!这里有红的花呀……”
  我靠在椅子上,看见刘学悄悄出去结账,我没有拦他。
  看看身边喝酒的,还是熟悉的几个人,窗外的景物,却已经改变了很多。透过热泪盈眶的眼睛,我感觉光阴仿佛出了差错,自己正经历着过去的某个场景。
  李蓝,多少年以后,你还会记得我吗?如果忘掉了也好,当初我的一见钟情一厢情愿一往情深,带给你很多烦恼吧,原谅我。 ……
  李蓝,即将成为别人妻子的女孩,
我的宁伟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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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还有续集?:o
我的宁伟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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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作者叫“温文稳问”,很个性的lol.giflol.gif
此岸风吹了... 彼岸人说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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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赞一个,虽然往日岁月离得有点远,还是满有生活的
你现在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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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李蓝从了,这小子就写不出什么东西了。创作上的灵感始终来源于生活上的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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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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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点,还没看完,不错的说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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