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带着无奈微笑:“好,好点子!不知你送我家仙子进宫为得是什么?”

“你不必知道。”海东青只吐出五个字,之后便猛灌美酒,无形中挑明自己并不想说明原因。正好月色被乌云掩盖,他一身黑衣黑发, 面孔被黑色的酒坛挡住,整个人活似融入夜空。白苏的脑子转的飞快,但怎么转都转不出海东青身后无形的黑色羽翼。

平静闭塞的生活就要被打破,他和白芙两人面对的是未知。白苏仰头环视孤寂的大宅,和白芙一起梦想离开这牢笼梦了一辈子,大门真正要打开的时候才发现或许自由并非是他们最想要的。如果自由的代价是和心爱的妹妹分开,他宁愿老死在这里。可惜他无力改变即将发生的变动,海东青决定的事情如泰山般无法动摇。从这个神秘的黑衣少年在白苏三岁时凭空出现在他面前开始,那张丝毫不见岁月沧桑的脸始终是无法违抗的。即便白苏现在已经比海东青更高,他仍觉得自己还是那个三岁的孩子,满身泥污地趴在地上蒙蒙忪忪地仰视那个神一般的人。海东青教他读书写字甚至习武,他知道的海东青都知道,而海东青知道的他却不一定明白。

海东青对白苏百芙来说亦师亦友,朦胧中又像是父亲。脑中动不得违抗的念头,否则就像白苏现在这样六神无主。一边是恩人和希望,一边是心爱的妹妹,要如何抉择呢?

“你莫担心,我带她离开后会给她十天时间考虑,若她不想离开你,我会送她回来。”海东青看出白苏内心的挣扎,古怪地笑着。白苏觉得其中似乎有什么含义,可他这么说,那白苏也无话可说。心里多乱多烦躁也努力不表现在脸上,安静地把酒喝光,起身拂去身上的尘土,和海东青道声晚安后便要回房。

海东青冷冷地盯着白苏镇定如常的优雅身影,在他身后冷冷地说:“明日五妞会想要你不杀人的承诺,不要给她,我会最后逼她一次,若这次她仍不怕死地站在你这边,便是可放心的人了。不要把今晚的事情告诉芙儿,尤其不要告诉她我要带她走。只要她是毫不知情地被我带走,就不算私自离开这府第,诅咒便破了。若你说漏嘴会麻烦很多,但我总有法子把她带走而不触动你们当日的誓言。”

他声量控制得很好,声音小却仍在寂静夜空里传得真切,白苏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滋味,努力稳稳地挺直脊背快步回房。海东青也起身,他不屑去拍打身上的尘土。站在月下低头打量自己,从上看到下,从头看到脚,似乎不认识自己的身体。然后他仰天狂笑一阵,提气飞纵而去。临走前视线扫过不远处的树丛,脸上带着少年恶作剧似的神采。别人看着是邪恶,但是他因此而快乐。

一片狼藉的花园恢复平静,许久……,树丛里滚出浑身早已僵硬的五妞。身子僵了,心是冷的,真相是丑陋的。她很努力为白苏白芙辩解,但是辩解给谁听呢?她被最信任的两个主子骗得团团转,她的痛苦揪心原来都是一场测试。而海东青的表白……,她根本不敢仔细想,那从来就美的不像真的。考验,原来这些都只是考验。

好一场美梦,梦里她五妞被三个那么美好的人所需要,梦醒后却是更孤单寂寞的真实,她后悔为何因为担心海东青而寻声而来。四下无人,五妞抽泣着蹒跚回房,果又是一夜未眠,翻来覆去总算给自己找到一个好归宿。还是死了吧,从海东青的话里来看,她是作为白芙的替代品留在这里,陪伴孤单的白苏。若她没经过这考验,或许海东青就不会带走白芙,柳树下仍是一对天成璧人。无人真心疼爱她早日托生去,下辈子说不定能有个好皮相,生在中等人家,也能好好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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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爬起来,眼睛红红肿肿的,比平日还要难看几分。早餐饭桌上意外地安静,白苏和五妞一样眼圈发红,面色苍白,昨晚似乎也没有睡好。夜牡丹到还是唇红齿白,鲜艳的浓妆足以遮盖一切,只有眼中血丝透露些许信息。白芙狐疑地轮番扫视其他三人,咬馒头的样子像是和馒头有杀父之仇。

吃完早饭,五妞呆呆地对白苏白芙说:“公子小姐,能否答应五妞一个请求?”

白芙乐得有人开口,觉得应该和家里古怪的气氛有关,张口就要答应。白苏看出白芙的心思,轻轻捂住她的嘴,对五妞说:“你先说说看。”

“少爷小姐可否能立誓即使出去后也不会杀人?”五妞等待拒绝,然后海东青会和她说些什么,她便作出贪生怕死的样子要背叛白苏白芙,然后……便没有她五妞的然后了。

白芙娇媚地笑了,“我就知道你惦记这事,要答应你也不难,可是若有人要害我们,难道还不能反抗吗?若是因为自卫而杀了人该怎么办?”

五妞不假思索地说,“只要不主动杀人就好了,若有人要害少爷小姐,他们自然是该死的。”

白芙眼睛左右转转,娇声道:“若我们不答应呢?”五妞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知白芙并不知道海东青昨夜的安排,无力应付她,只要等白苏的拒绝就好。

“我们不会立这种誓言。”白苏用力将白芙搂在怀里,眼睛盯着白芙玉笋一般的指尖,微笑着答复五妞。五妞心里酸楚,毫无解脱的感觉,有些最后的话想对白苏白芙说,但无法开口。昨夜的心意动摇了,她若是真那么死了,白苏白芙岂不是会误会她一辈子,把她当个贪生怕死之人。心思一转,又觉得自己本来就是个贪生怕死之人。海东青开始威胁她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动摇过。若昨夜没有听到他们的计划,说不定今天真会在海东青的剑下变节。

她神色变换之间,白苏又缓缓开口道:“我们不会立这种誓言是因为我们已经对父亲立下过这种誓言。除非自卫,否则绝不伤人。除非有杀身之祸,否则绝不会私自离开这宅子。而且无论什么情况下,都绝对不能伤害白家人,柳家世代侍奉白家主子,也算是半个白家人了。我们确实恨他们,但是为了我们自己也不会真的做什么。”

五妞张大嘴巴,惊慌地看看白苏又看看镇定如常的夜牡丹,可是他们昨夜发现她在旁窥视,所以改了计划?白芙的笑容有些缥缈,她和白苏的手正握在一起,力道大得令四只手都胀得通红,只有关节处白得刺眼。之前白苏和她交握的手几次握紧几次松开,最后他的手坚定地握紧,力道大得令白芙痛到想哭。白芙明白白苏在做某个重要的决定,支持他的方法就是同样用力握回去,无声地告诉哥哥,无论那决定会带来多大的痛苦,她都会笑着默默承受,永远支持哥哥。

白苏怜爱地轻吻白芙的额头,将头埋在她肩膀上低声说,“芙儿,若是咱们离开这里后就必须分开该怎么办?”

“那我们就永远不离开这里,如果离开了哥哥,再好的日子都是粪土一般。”白芙不假思索地笑着回答。

白苏抬起头,脸上挂着充满自信地灿烂笑容,似乎一夜之间已经破茧成碟,就算无法超越苍鹰,但也可以飞上高空,不是只能在地上爬行的柔弱生物。带着几分挑战意味,他对夜牡丹说,“我看今天天气很好,来赌几盘吧。”

夜牡丹闷闷地笑着说,“不必了,你已经把自己做为赌注放进了世间最大的赌局,坐庄的是世俗和人的利己心,贪生怕死背信弃义皆来源于此。不管你信不信,我诚心希望你赢。”说完她站起身,浑身的妖媚竟一瞬间因神态而改变,突增几分霸气。不再搔首弄姿,一只手将低垂地胸衣往上拉拉,对白苏接着说,“不过我可以和你来一场小的赌局,赌得是一切都可能会改变,人心尤其易变。若你输了,日后不得再违抗我。若你赢了,我日后听你差遣。”

“好,我赌。”白苏毫不迟疑地答应,白芙两边看着,满脸好奇,但聪明地不去打断。

夜牡丹点点头,回首对五妞施一礼,“柳姑娘,我今夜就要走了,不知临走前可否能再尝到姑娘亲手做的糯米团子?”

新的考验吗?五妞迷迷糊糊地想。她不答应就杀了她还是她答应就杀了她?那就答应吧,给敌人做饭算是背叛。装扮成夜牡丹的海东青笑笑走出这个以白苏为中心的世界,他要为五妞准备一份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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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简单地令人瞠目,桌上只有一大盘糯米团子。五妞的糯米团子很精细,糯米一定要泡到三个时辰以上才能放入笼屉去蒸,蒸得时候在旁边守着,刚熟透便取出放入木盆翻捣。熟糯米捣得细密粘稠,小心包进豆沙团成两口大小的团子,最后裹上甜甜的豆粉。一口咬下去整颗心都溶化在那柔软中,想咬断的时候又会感觉到粉团子的韧性,丝丝缕缕地就是不愿和另一半分开,其实到头来两半还会在胃里相见,重新融成一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一身黑色劲装的海东青不声不响吃了大半盘,抬手抹净嘴角沾上的豆粉。白芙皱皱鼻子,她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男人所谓的豪爽。连女孩子家的全套礼仪都是他教给白芙的,偏偏自己就是那么率性到粗鲁,猜他这辈子就没用过手帕这东西。她小白苏一岁,第一次见海东青的时候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现在已经想不起当时的情形。而且海东青对她的教导不若对白苏那么严格,所以白芙到不像哥哥那么尊崇此人,还会因为海东青经常占据白苏的时间和注意力而对他不满。

海东青把一个扁扁的小包裹放在桌上,打开一看是两张面具。一张是夜牡丹,另一张坑坑洼洼活似被人在面上泼了一锅滚油。他把两个面具推倒白苏面前说,“教她学会一人扮三角,至于说辞就由你自己安排吧。”

面具下面是一张折成四方块的纸,他拿起来送到五妞面前说,“送你的礼物,不要给别人看到,你暂时看不懂就留着吧,总有一天你会识字的。”五妞颤颤巍巍接过来,打开看是一行不大的字,她一个都不认识,只能发愣。

方块纸下面是一块折起的布,白芙身子向前倚在桌边眼巴巴地等着给自己的惊喜。海东青把布块送到她面前,忽然松开两只手指,布巾打开,一股奇香从布里飘出。围坐在桌边的其他三人眼前一黑,全都栽倒下去。五妞坐得是无背方凳,整个人向后倒,海东青伸出一只手臂接住她。沉思一下,他露出一个邪气地笑脸,将五妞整个人打横抱起,送入原本属于白苏白芙两人的房间。

将五妞放在大床上,毫不犹豫地将五妞身上的衣衫除去,仅剩贴身肚兜和亵裤。五妞的皮肤虽然不白,但是却出奇细致,海东青在床边呆了片刻,不由自主地伸手抚摸五妞的面颊。原本想立刻将白苏也运进来,但意志在此刻动摇了。心里想,索性今夜将这傻丫头也一起带走,总有一天能得到她的心。俯身贴近到可以看清五妞嘴唇上的细纹,就要碰到那嫣红的唇时,脱轨的身心同时发现脖子上多了一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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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武功比我想象的要好,但是你应该记得借用别人东西之前应该打招呼,否则为贼。”他遗憾地放弃轻薄五妞的嘴唇,一根手指推开架在他脖子上的剑。以为白苏真的被迷药迷晕所以放松警惕,自己的剑就飞到自己脖子上了,这人还真是小看不得。不知白芙是否也是装晕呢?他有些担心。

“彼此彼此。”白苏没好气地由他把剑抽走。

海东青看了昏睡中的五妞一眼,对白苏的话有些不屑,“她不是属于你的东西。”

“恐怕她不这么想。”白苏也在看五妞,眼神很复杂。

“无所谓了,芙儿呢?”海东青彻底放弃。

“她在大厅,睡得很熟。你真是也打算这么把芙儿的衣服脱掉丢到龙床上去吗?”白苏今天越来越觉得过去似乎高估了海东青。

海东青慎重地想了想说,“差不多,就是把芙儿送上龙床,过程当然会更复杂些。”

“若她不想去呢?”

“我会送她回来,若有食言便罚我永世孤独。”海东青留恋地最后看一眼五妞,挥挥袖子要离开。

白苏叫住他,拿出他给五妞的那张纸问,“等等,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海东青面色一沉,“你不该偷看别人的东西。”

“这是我的错。但是你给别人的妻子取名字做什么?她叫白柳氏,平时叫五妞也很好,不需要这种怪名字。”白苏将纸丢回给海东青。

海东青抬手将纸条弹到床上五妞的枕边,冷声说,“正好那个小赌局还没有彩金,便用这个如何?若我赢了这就是她的名字,若我输了便应你一个要求。”

“你为何如此胸有成竹?”白苏在海东青的气势下迟疑了。

海东青冷笑,“因为我活得比你久,看得比你多。”

“我赌。”白苏将那纸随手丢入炭盆中。

海东青额头青筋暴涨,瞪着在炭盆里冒烟起火的纸条,上面的字迹一点点被火舌吞噬,只是短短一行字而已:送一个名字给你,春日柳舞喜复苏,就叫柳扶苏吧。纸条燃尽,海东青头也不回地去前厅将白芙扛在肩上带走。白苏没有去送,在房里绕着床转几圈,拿出一个铜钱丢到半空,笑吟吟地说:“苍天在上,若我应该收她便是面,若我不该碰她便是字。”

铜钱滴溜溜在地上打了个滚,有字迹的一面冲上映入白苏眼帘。白苏捡起铜钱笑着叹口气,“你对我如此不公,要我现在如何信你……”

将铜钱丢到一边,白苏躺到五妞身边放下帐子。帐外钻出一个满脸铁青的女鬼尖叫撒野,但床头挂着的避邪葫芦阻挡她的一切恶意。见她不肯放弃,葫芦里射出一道白光将夜牡丹的魂魄收进去,打个饱嗝继续在床头处随着床架的吱纽声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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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对五妞而言是一团混乱,海东青不知下的是什么奇药,身子是昏睡着的,脑子偏又醒着,外面发生的一切都知道。

海东青脱掉她衣衫的时候,她想尖叫挣扎,可惜身子一动不能动。海东青手指的抚摸像是带着毒,凡是他触过的地方都麻酥蛀骨,他在五妞的未经人事的身子里轻易点起一把火。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喷在脸上,五妞浑身都发烫了,心里结结巴巴地骂,骂自己不知羞耻地沉沦下去。

人的可悲,教条把脑子训练的很好,可身子膜拜的还是原始欲望。

当海东青离开的时候,五妞真的松了口气,然后听到白苏的声音,想起自己已经算是失身给海东青,五妞的身子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不知自己未来如何。她是被人迷昏了非礼,错不在她。可是小时候乡邻家的媳妇和丈夫下地耕种的路上被恶霸当着丈夫的面霸占了清白,回家后还不一样被逼疯了送进尼姑庵。当年替她哭过几场,现在相似的事情落在自己头上才觉得这里面的道理荒谬地没天理。

白苏和海东青的话她没听进几句,脑子里都是娘亲小时候讲过的烈女传。被人摸了手臂就要把手砍下去明志,她被海东青摸了脸岂不是要砍头……。罢了,若少爷怪起来,她就自己卷包袱进尼姑庵去好了。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着,一只冰冷的手已经放肆地探进肚兜里,在胸前激起一层鸡皮。五妞立时心跳如打鼓,震得她脑子都晕了,只剩下一个念头:“这是谁?”

嘴唇上痒痒的,是有人在轻啄。原来是少爷……,五妞的心落下去,然后又快跳几下,欣喜于白苏不介意海东青刚才的无礼。真是古怪的一天,本来是一心想死的,可现在却如在美梦之中。早就好奇白苏的轻吻滋味,今天尝到了却尝不出感觉。只是两张嘴碰来碰去,没味道的,可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然后有人把五妞这颗心像个面团似的揉来揉去,各种说不出滋味的味道被一点点揉进心里,然后从心里慢慢扩散到全身,整个人都瘫软了。白苏的手与其说是在抚摸五妞,倒不如说是在五妞身上取暖,原本冰冷的手指慢慢温暖起来,最后是火热,探向五妞自己都羞于探索的密境……。

白苏房间窗口花瓶的野花似乎也感觉到室内不同往日的气息流动,一只勤劳的蜜蜂落在上面,娇弱的花瓣飘落在桌面上。若它还是有根之花,明年就可以孕育出饱满的种子。

五妞不算是无根之花,但是也不是自由生长在天地之间的野花,更不是备受呵护的名花艳草。第二天白苏亲自下厨熬了一份药给她喝,已经换上妇人装束的五妞心里甜得想哭。

“少爷,这怎么好呢!我自己来吧。”五妞惶恐地接过碗,脸还是红的。

白苏笑着说,“你会配避孕药吗?”

碗好烫人,五妞端不住几乎翻到在地上,白苏伸手稳稳地接了放在桌上,然后站在一旁笑看着她。这碗药是逃不过的了,五妞盯着黑黑的药汁,觉得像是一个无底深渊。屋里的气息诡异,白苏过了半天忽然幌过神来。他和聪明绝顶的白芙在一起惯了,原本很多事都不需要说那么清楚;而外柔内刚的白芙有事都会想办法解决,不像五妞这样闷在心里低头不语,若不是看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白苏还想不到为何一碗掺了几勺蜂蜜的药还把她苦成这样。

本以为有的是时间来改变她,可以教她读书写字应对礼仪,可以将她隐藏的光芒全都放出来,一如那天在白芙后面跑过花园的精灵女子。就从现在开始吧,让她把封闭的心打开。白苏上前一步抱住五妞,却把五妞委屈的眼泪给抱了出来,眼前是白苏的白色儒衫,儒衫上慢慢增加的灰点是五妞滴下的眼泪,耳边是白苏温和地声音,“自己低头哭有什么用?有事就说出来,我又不会恼你。”

五妞当然想直问白苏为何不想她有他的后代,只是没有勇气,在白苏的诱导下才鼓起勇气,“少爷为什么不准我有孩子?”

五妞的脸上虽然布满泪痕,但眼睛中已经开始有了坚定,不只是唯唯诺诺地小妇人。白苏的微笑中有一丝忧郁,“不是不准你有孩子,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甚至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这时有孩子对谁都不是好事。若那家伙没有骗我,咱们这几年间就会有机会离开这牢笼,到时候想做什么都可以了。”

“那今天怎么没看到小姐?”五妞心里安静下来,觉得白苏想得不错。

白苏笑容中的阴影更大,“她很快就会回来的,到时候咱们三人还是一起。”

五妞擦干眼泪,小心观察白苏温和笑脸下真正的表情。凡事都是习惯就好,心里话说习惯了也就大胆起来,她这次几乎没犹豫,很自然地对白苏说,“少爷,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白苏很满意五妞的改变,笑着说,“说吧。”

“少爷,我很苯,我娘从小就说我不会看人脸色。少爷以后在五妞面前可不可以不要总是装出开心的样子,不想笑就不要笑,不然我看不懂的。”话还没说完五妞就开始后悔了,她最爱的就是白苏温和笑脸,白苏脸上没有笑容的样子竟然比海东青还阴冷。

感觉到五妞的瑟缩,白苏很快恢复笑容,“你也不必看懂。有人教过我,就算我哭我苦,也只是娱乐了敌人,救不了自己半分,倒不如时刻都做出开心的样子。骗过别人,也能骗过自己,日子久了就觉得自己其实也是开心的。你若是不喜欢看我这张笑脸,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收起来。”

“少爷你开心就好。”五妞摇摇头,把白苏的话记在心里,也学白苏的样子面露微笑。她学得不像,还带着几分僵硬,样子很是发噱,白苏真的笑了出来。拍拍五妞的头,“多腌些瓜干吧,芙儿回来以后一定吵着想吃。”干活比优雅的笑容要简单,五妞开心地跑到后院去洗菜腌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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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坛色鲜味美的酸辣瓜干摆在桌上,旁边围坐三人。五妞,白苏,海东青。

白苏脸色苍白地一遍一遍看手里的信,字字句句都是白芙的口吻,但他怎么也无法相信。她竟然选择留在外面,选择嫁给别的男人。一朝天子又如何?会比他更了解芙儿的顽皮下那颗渴爱的心吗?万人之上又如何?会比他更宠爱芙儿吗?难道人心真得如此易变,芙儿临走前明明说过永不分离的,为何不出十天就快乐地要他祝福她?若连一起长大的妹妹都无法信了,要他怎么信那个连名字都不肯给过他的男人?

“你对她做了什么?”白苏俊俏的脸上罩上一层黑气,逼问海东青。

“我安排她和皇上见了一面。”海东青毫无惧色,似乎也很喜欢瓜干酸中带辣的口感,一口一口吃个不停。

“然后皇上就逼她入宫?”白苏在心里勾勒出当日的情景,被白芙美貌惊呆的皇帝征召白芙入宫,白芙怕抗旨之罪会连累家人,于是饮恨入宫。

海东青冷笑,“相反,是芙儿用计逼皇帝不得不接受她的。那丫头的脾气你最了解,若是她自己不甘愿,就算把天下人都拿去陪葬她也会宁死不从。你若不相信她也会爱上别的男人,那说什么你都是不信的。”

“我当然不信!那昏庸无能的皇帝有什么值得芙儿爱的?”白苏彻底抛开温柔假面,宛若修罗。

海东青不急不恼,冷静地用手指点点五妞的方向,“扶苏也不够聪明美貌,你又为何爱上她呢?”

气头上的白苏一时没注意海东青对五妞的称呼,“她不够聪明,但她善良,她没有芙儿的绝色,但她忠诚,最重要的是她心胸宽广,甚至不在意我们之间的差异。这些你应该是最了解的了。”

海东青笑着点头,“我最了解真的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其实是不需要太多理由的。他不是个好皇上,偏信佞臣方士不理朝政,即不英俊也没才学,唯一的爱好是炼丹求长生,如果没有龙袍在身,他就是个非常普通的人。他太善良,听我讲你和芙儿的故事之后替你们哭了一场,竟然还想要降旨天下要对妖邪之物一视同仁。他又懦弱,他亲封的左右丞相吓他几句,他就不敢降旨了。三十多岁见惯后宫佳丽的大男人,第一次见到芙儿的时候竟然激动到晕倒,可是又怕会害了芙儿所以不敢让她进宫,只说要偷偷封块地给我来照顾你们两个不容于世间的异类。最后还是芙儿向我讨了一包春药,把个堂堂九五至尊给煮成熟饭才逼得他收了芙儿入宫,然后连着两天晚上自己不睡还扯着我问要怎么保护芙儿不再被别人伤害。这么没用的皇帝,连我都替他丢脸,也不知道芙儿看上他什么。”

白苏的脸色随着海东青的话变幻,最后趋向缓和。那男人的确如传闻中一般是个昏庸帝王,但他应该是个很好的爱人。若芙儿自己都不在乎和后宫里的三千佳丽分享这傻子的宠爱,他还说什么呢?白苏坐下来又看一遍信,这次看得清楚很多。白芙信里大部分是对他的叮咛和祝福,但言辞间流露出的是幸福的味道,她应该是真的很快乐。谈不上背叛,他可以爱上五妞,白芙当然也可以选择她更喜欢的人。以后就是纯粹的兄妹,做兄长的应该去祝福她……。

“还有吗?”海东青点着见底的盘子,五妞连忙起身去后面盛菜。五妞一离开,海东青就走到白苏旁边,像安慰孩子一样说,“想哭就哭吧。”

白苏推开他的手,纵身跳出房间追上五妞,把头埋在五妞肩膀上无声抽泣。海东青叹口气,打起白苏珍藏的梅酒的主意。记得白苏不喜欢在白芙面前落泪,有苦恼也只和他说。现在五妞已经可以代替两人支撑白苏,白芙也有了愿为她放弃一切的男人,这两个孩子的责任他可以放下了。只剩下一件事,由他们自己去抉择。

海东青掏出一封信留在桌上,一闪身就跃出高墙融入密林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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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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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没有了,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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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苏的软弱只闪现片刻,很快就离开五妞的肩膀,恢复往日悠然洒脱的样子。他笑着拍拍五妞的头,转身回房想要追问些事情。房中已没有海东青黑色的身影,杯盏碗碟之间落着一封白的刺眼的信。信封上没有落款姓名,只是一片白,白得阴惨。

白苏稳下心神取出里面的信件默默读完,眼神渐渐茫然。五妞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院中,白苏将信团在手心运起内力,信纸一瞬间被碾为齑粉。五妞端着两碟小菜跨过门槛进来,惊讶地在房里寻找海东青的踪迹,白苏笑着摊开手似是想要接过五妞手里的盘子,手心里的粉末无声无息地散入空气中踪迹无存。

“他有事先走了。”白苏真的顺势接过盘子摆在桌上,五妞的心里一阵轻颤,不由自主地露出笑脸,海东青的事情随即被抛到脑后。

“小姐真的不会回来了吗?”想起白芙,五妞多少有些伤感。

“若她回来就是失宠了,还是不回来的好。只是以后会麻烦些,你爹一定会发现少了两个人。那家伙做了两张人皮面具,要你学一人扮三角。”白苏顿了一下,看看五妞瞪大的眼睛和嘴巴说,“要你一下子学会扮三个人很难,而且容易出差错。可以对你爹说夜牡丹忍不住山中生活寂寞逃了,而芙儿因为我宠你而闹脾气不见人,你就只要偶尔扮成她在你爹面前露个脸就成了。”

五妞嘴巴动了几下,想要推托,但是白苏很执著地看着她的眼睛,令她说不出那个‘不’字。她心里正在挣扎,白苏继续说,“以后只有咱们俩人守在这里,日子怕会无聊的很,我会教你认字,教你弹琴,教你下棋,教你易容改装,若你想学我也可以教你武功。不管你多苯多怕都得学,因为你是要陪我的人,……。”

五妞一头扑到白苏怀里,高兴地直落泪,嘴里说:“只要少爷肯教我,我一定全都学会。”她心里已经勾勒出一幅和白苏两人灯下对弈的情景,幻想自己可以很快学会一切令白苏刮目相看。

白苏的脸上没有笑容,在心头环绕的依然是海东青信中留下的话:你和芙儿都是血女之后。血女之后必定聪慧貌美,不能长生却有近不死之身,可与常人交媾生子。血女之女必为血女,生子则为血种。与血女交媾的男子不受影响,与血种交媾的女子中却十有一二会转为血女。汝等平日虽为不死之身,但血女产女之日必血崩而亡。我已告知皇上芙儿身体羸弱不宜生子,皇上一口答应。我不知寻常女子为何变为血女,只觉之前转为血女者原本就美貌刚强神似血族。扶苏虽不似血女,但凡事皆有万一,你自行考虑。

无后便也罢了,他不是那种信奉‘有子万事足’的凡俗男子,柳总管下次来的时候就叫他送些避孕药材。若五妞想要孩子就在外抱养,对她说自己不想生下另一个怪物。怀中温热的人体已经开始慢慢软化白苏曾经愤世嫉俗的心,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转变,更乐在其中。他一直想要的或许并不是自由,而是和其他人同样的生活。被人关爱,没有惊恐的眼神投在他身上,一下子回想起父亲当年看他的样子,心情又低沉下去。两只手臂将五妞圈得更紧些,像是一个抱着金娃娃的守财奴。

五妞的脸羞红了,不自觉地想起前几夜的温存,手悄悄摸上平坦的小腹,那里是否已经有了一个新生命在里面?

院内一对垂柳随风摇摆,似声声叹息。

[全文完]

此文为公主坟的前篇,我决定把很多东西还是放到公主坟里去写,结尾就变成这么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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