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爱呢zt

1。

一开始的时候,王徽以为自己是冲着爱情去的,他真的是这样认为的。就算这是一个
误解,也是一个真诚的误解。难能可贵的是,在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之后,也就是
在蹬掉别人四次,被别人蹬掉六次之后,已过而立之年的他,仍然保持着这种淳朴的误解
。毛主席曾经说过,一个人误解一次自己不难,但是要误解自己一辈子,还是很难的。但
是,王徽却做到了这一点。也就是说,他把对自己的误解提升到了一个信念的高度。

如果我仅仅是冲着把女人搞上床去的,为什么我不直接去叫个鸡呢?这个简单的问
题,成了王徽追求伟大爱情的有力证据。每当某个女孩带着幽怨的眼神,要从他身边夺路
而逃时,他就抖出这个论据,末了还冲着女孩的背影加一句:人家鸡的服务还更专业呢!

因为他没有叫鸡,所以他追求的是爱情,也就是比性交更高级的东西。为了伟大爱
情,他连更专业的性交都牺牲了,每想到这一点,他心里都涌起一股深深的自我感动。

当时在未名交友上注册时,他是这样想的,我今年刚毕业,拿到一个还不错的学位
,刚找到一个还不错的工作,我长得也还不错,新租的房子也不错,总而言之,一切都很
不错啦。为了把这不错的一切推向更不错,他自然想到了去找一个不错的女人。他觉得一
个不错的女人,就像一杯冰淇淋上面的红樱桃,对他不错的生活,会起到一个画龙点睛的
作用。

于是他就想到了一个叫做未名交友的网站。他早知道这个网站的存在,原因是这个交友网
站有一个姐妹网站叫做未名空间,而这个未名空间是一个广大留学生交流时政思想和生活
经验的地方。王徽很有思想,比如对台湾问题,他就很有研究。他观察研究了很多年,得
出了一个深邃的研究结论,这个结论用一个字来概括,就是“打”。王徽定期跑到未名空
间的海峡版,去宣扬他这个深邃的思想,用各种说法、各种语气来表述这个“打”字。把
“打”这个思想重复了四年之后,还能够把它说得如此激情澎湃、铿锵有力,可以说王徽
的确是一个纯正的爱国青年。王徽也很有生活经验,比如对女人,尤其是女留学生,他就
很有经验――毕竟,如果包括单相思和一夜情,他来美7年,经历了或长或短的7场恋爱,
得到了7种经验,7种教训,有过7次心痛,7个伤疤。这丰富的失恋经验,让他对女留学生
也得出了一个深邃的研究结论,这个结论也可以用一个字来概括,就是“贱”。他甚至得
出了一个女留学生长相和身价的换算公式,根据这个公式,一个女孩如果10个人里面有8
个说好看,你要追到她,就需要年薪15万以上,而反过来如果一个女孩10个人里面有11个
说她不好看,那么她就需要倒贴15万才能找到老公。他经常跑到爱情版和家庭版,去宣扬
这个研究成果。除此之外,王徽对很多其他的事务都颇有研究心得,他渊博的知识,可以
从他在未名空间所发帖子的以下标题中看出:“男生一般都有几条内裤”“未名空间四大
美女谁最美”,“同性恋当然是变态”,“今夜我是乌克兰人”……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未名交友出现的时候,他并没有赶去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原因是那时候,交友网站还不
很成气候,人少,美女更少。但是,随着2004年春天的到来,美女们越来越多地闪亮登场
,抛头像洒媚眼,又随着他夏天找到工作,初秋时节,他决定将自己抛出。

是时候了,他想。

作为一个华尔街公司的股票交易员,他凭着职业的敏感判断,是时候了。

他夏天找到的这个工作,年薪7万,加上bonus,怎么也快够上8万了,也就是交友的“工
薪”一栏中的第三梯队了。按照他的计算公式,就是够上那些10个人里面有6个说好看的
女孩们了。从学生到“第三梯队”的这个飞跃,彻底改变了王徽在恋爱市场上的位置。曾
几何时,他只是一个穷学生,坐在舞会的角落里默默地喝下三听可乐打了三十个饱嗝后悄
悄地离开舞会,而今他已经是华尔街成功人士了――至少是离成功指日可待了。他觉得自
己把自己给囤积居奇了30年,该出手了。

一个秋雨萋萋的深夜,王徽吃完最后一口他亲手炒的芹菜炒鸡丁,抹了抹嘴,决定注册了


填到征友信息那一栏时,他有点不耐烦起来。不就是个女的找男的,男的找女的吗,哪有
那么多可唧唧歪歪的?于是,他在信息那一栏里,填了一串“此处填上五百字此处填上五
百字此处填上五百字此处填上五百字此处填上五百字此处填上五百字此处填上五百字此处
填上五百字”,但是左看右看,又觉得不妥。这样的敷衍了事,怎么能体现我王徽――一
个未来的钻石王老五的优势呢?于是,他决定突出一下优势,把原来的那些废话删掉,改
写道:I graduated from a first-tier university with a master degree in
finance. I work in a Wall Street company right now. My career is very
promising. I’m handsome, nice, humorous. I’m looking for a beautiful girl,
outside and inside. 翻译成中文,就是:我毕业于一所牛逼大学,读的是牛逼专业,在
一个牛逼公司工作,职业的前途很牛逼。我长的很牛逼,性格很牛逼,谈吐也很牛逼。我
找一个牛逼的女孩,她要从里到外地牛逼。

嗯,好多了,王徽想,象个有为青年的样子,我要是女孩,不找这样的找哪样的呀?让他
起网名昵称的时候,他郑重起来,什么样的名字吸引美女呢?费了好大劲,他才控制住了
自己没把昵称起成diamondfive,也就是“钻石王老五”的直译。含蓄,一定要含蓄,他
告诫自己。正如“欲盖”会“弥彰”,“欲彰”也会“弥盖”,这是同一个道理。于是他
起了一个他能想到的最酷的名字:BigShrimp。对,一头大虾,一头在海里所向披靡的大
虾。

然后就到了长相那一栏,那里有“很好”、“好”、“较好”、“普通”、“普通偏下”
这几栏,他毫不犹豫的选了“很好”,对此他是这样看的:虽然我眼睛很小,但是很有神
;虽然我鼻子不高,但是who cares about鼻子;虽然我嘴唇有点厚,但是嘴唇厚还是薄
好看,目前美学界还存在争议;虽然我脸有点太圆,但是这只是让我显得年轻。

到了收入那一栏――也就是他认为最重要,如果不是唯一重要的,那一栏。确切的说,他
的收入是7万多,但是他把未可知的bonus也加了进去,就变成了8万。按照四舍五入原理
,又变成了10万。对,就填10-15万那一栏吧――这就意味着他进入第二梯队,其直接后
果就是10个人里面有7个会承认好看的那类女孩,进入了他的视野,比如他的哥们陈立巍
的老婆孙海燕那种姿色的。对,怎么也不能找一个比孙海燕差的,陈立巍个子比我矮,挣
的钱比我少,长相只能用“很坎坷”来形容,如果我找的老婆还不如他的漂亮,我不是白
混了吗我。当然,王徽选下10-15万之前,还是有所迟疑的,他在想,如果他填了10-15
万那一栏,那么所有给他写信或者回信的女孩,都只能是拜金女郎了――而他王徽,最痛
恨的就是拜金女郎,虽然这么多年来他的奋斗目标就是成为一个diamondfive,也就是拜
金女郎的偶像。过去7年7次失败的恋爱经历深深地启蒙了他,让他对女人有7种幻灭的理
由。但是在这7种理由里,无疑,穷是最致命的。至少黎圆圆当年蹬掉她,肯定是因为这
个,证据就是当年跟他分手不到两个月,她就跟另一个已经工作了的人好上了。不就是个
做IT的吗,靠,老子今天还搞finance呢。

虽然在填下10-15万之前,王徽有所犹疑,最后还是点了下去。毕竟,他还是相信伟大爱
情的,他相信,在那汪洋大海的女ID中,一定有一个视金钱为粪土的纯情美女,也象他一
样相信伟大爱情。退而言之,就算是拜金女郎,也要区别对待,只拜金不拜心灵的女人,
和既拜金又拜心灵的女人,毕竟是不一样的。虽然他只想找一个只拜心灵不拜金的女人,
但是如果碰上既拜金又拜心灵的女人,他也是可以和她们周旋的,这总比只拜金而不拜心
灵的女人强吧。我有钱,并不意味着我有的仅仅是钱,正如她们拜金,也并不意味着她们
拜的仅仅是金。就这么七推理八推理,王徽终于把多金和心灵美的辨证关系搞清楚了。把
这个辨证关系搞理顺了之后,他心安理得地选了10-15万。

把所有的信息填毕,王徽如释重负。

我王老五总算是熬出头了!他靠在椅子背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想象美女们看了他这个无可挑剔的profile之后,会象抢购名牌皮鞋一样蜂拥而上,就
算买不起的,也会在门前逡巡不已。想到这里,他迫不及待地登录了,决定开始搜索。他
,30岁的王徽,未来的钻石王老师,在经历了7次失败的恋爱之后,决定在第八局反败为
胜。他踏着BigShrimp这个id,仿佛一个冲浪运动员踏着自己的滑板,到女人的海洋里冲
浪来了。暴风雨啊,来得更猛烈些吧,他勇敢地昂着头,志在必得地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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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瑛12点回到家里的时候,看见夏力就坐在黑漆漆的客厅里。

她疲惫地往屋里走。

你上哪儿去了?

唐小瑛没作声,继续往里走。

他床上功夫怎么样?不错吧?看把你累的。坐在黑暗角落里的夏力,冷不丁冒出这句话来


唐小瑛打了一个冷战。

怎么?都懒得解释了?

夏力,有什么话明天说行吗?

明天?咱俩还有明天吗?

唐小瑛也不理他,直接往被窝里钻。猛地一抬头,看见电脑屏幕,就停留在自己在交友的
profile上。心下一愣,却也没有力气计较了。知道了就知道了吧,大不了就是个分手呗
。现在在她唐小瑛心里,没有什么比爱啊、恨啊、分啊、合啊更微不足道的事。

我还以为,你起码也要编两句谎话骗我呢。夏力又说。

唐小瑛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自己的耳朵。

你他妈还睡?!还好意思睡?你睡得着吗你?!夏力突然冲过来,一把掀开唐小瑛的被子
,然后又指着屏幕上的那个profile,对她喊道:这是怎么回事?!啊?!你要分手,吱
一声,我他妈还求之不得呢!用得着这样背后捅人刀子吗?

唐小瑛身都没有翻,在床上蜷成一团。

你怎么不说话啊你?!夏力一把揪住唐小瑛,把她揪得坐了起来。

唐小瑛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蹭地站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喊道:你想知道是吧?你想知道
是吧?你想知道我就跟你说!我是在网上找别人!我一直在找别人!我为什么不找别人啊
?!你瞧瞧你那副德性!要什么没什么!只会冲我发脾气!你自己想想你平时是怎么对我
的!你有什么资格骂我找别人!人家方爱晶过生日,老公天天送礼物,送了 一个星期,
你呢!你给我送什么了?全市最便宜的康乃馨!你好意思吗你?!你想想,这三年来,你
给我做过一顿饭吗?!你带我出去旅游过一次吗?!主动陪我去过一次chinatown买菜吗
?!还有上次我半夜胃痛,让你起来给我倒杯水,你都嫌我吵了你睡觉!有你这样当男朋
友的吗?!我跟你说,我唐小瑛找了你夏力,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唐小瑛越说越激动,声音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最后哭声和骂声混合到了一起,说“倒了八
辈子霉”这一句时,已经是放声大哭了。

夏力跟着也发起火来:你就知道拿我跟人家比!拿我跟刘广比!刘广不就是挣的钱多点吗
?有什么了不起?你说我对你不好,你想想你怎么对我?!这几年你给过我好脸色看吗?
!除了挑我的刺,你正经跟我说过话吗?!我早上起来看你拉长一张脸,晚上睡下还是看
你拉长一张脸!我一年看365天,我能高兴得起来吗?!

好!那我们俩就分手!唐小瑛大哭着喊。

分手就分手!

分手了你就再也不要来找我了!

操,谁稀罕你似的!

唐小瑛恨恨地跳到床上躺下,又拿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夏力也甩门而出,坐在客厅地抽烟。

躺下之后,唐小瑛的嚎啕大哭慢慢变成了抽泣,抽泣慢慢变成了呜咽,呜咽又慢慢变成了
凝重的呼吸。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烧了,这一晚上闹的,都发烧了。她就那么半
迷糊半清醒地躺在那,感觉自己在一个嘈杂混乱的世界里飞翔。她飞啊飞,身边尽是一些
五颜六色的东西,尖叫的东西,残破的东西。她一会儿看见童年的自己,在月亮下面快乐
地奔跑,一会儿看见奶奶跑到学校来给她送雨伞,一会儿看见自己的初恋情人,在校园的
草坪上搂着自己,一会儿又看见Alex凶神恶煞的眼睛,向自己逼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感
觉有一个呜咽声从远处飘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她惊醒了。

是夏力在抽泣。

她翻过身,看见夏力就趴在自己的床边,在黑暗里,象个小孩子一样,呜呜地哭着。

她伸手去摸他的头。

他哭得更厉害了。

别哭了,夏力,我不闹了,我再也闹了,行吗?唐小瑛有气无力地说,说着,自己的眼泪
也下来了。

于是两个人抱头痛哭。

这一天是2005年的1月12号。也就是他们认识三年零四个月六天。三年零四个月六天前,
坐在一个朋友的火锅聚餐会上,27岁的唐小瑛认识了29岁的夏力。那天,他一口气说出了
德国五个政党的全称和简写,以及十个香港立委的名字,坐在他身边的她,一口气给他夹
了十片羊肉和五筷子青菜。然后,时间轰隆隆地从他们窗前经过。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
那个意气风发的夏力,变成了一个电脑游戏前废寝忘食的废物,身边的垃圾,高得可以将
他埋没。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活泼开朗的唐小瑛,变得郁郁寡欢,笑容渐渐成
了她脸上的稀客,以至于最后她的表情,变得象一个化学术语一样让他不解。他知道她心
里充满了恐惧,但是他不愿面对她的恐惧,正如她知道他心里充满了恐惧,但是她也不愿
面对他的恐惧。这两个在恐惧中坠落的人,就那么日复一日地,慢慢地撒开了彼此的手心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唐小瑛发现自己的手被握在夏力的手里。她半睁半闭着眼睛,感觉自
己象一块奶酪,在早晨的阳光里慢慢地融化。夏力也躺在那,一动不动,眼睛也还闭着,
嘴里却冒出一个陌生的声音:喂!你想吃什么?今天我陪你到Chinatown买菜去。
那天晚上,王徽关掉了自己在未名交友上的profile。事实上,他也不得不关掉它――上
面已经有7个人加他为坏人,可以说是“声败名裂”了。就是再去勾搭女孩,也要换个马
甲了。

当然他也可以象当初与小花猫斗争那样,把那些加他为坏人的女孩骂个狗血喷头。按照他
的智力,他完全可以推断出那些女孩是谁,为什么加了他为坏人。但是他没有力气了。他
懒得去分辨那些模模糊糊的脸了。那些曾经让他振奋、喜悦、沮丧、伤心的脸,现在在记
忆里,变成了一团一团的噪音。噪音尾随着他,围追堵截着他,但是他只想打出一个小白
旗,上面写着:算你狠,我投降。

他甚至都没有心情换马甲了。曾几何时,他把这个未名交友当作了一个老虎机,不停地往
里面投币、投币,期望那个能中彩的是他,但是渐渐的,他的胳膊举酸了,他口袋里的硬
币越来越少,投币仅仅成了一个习惯性动作,与梦想、与爱情都没有了什么关系,渐渐地
,他知道,与上帝这个老谋深算的庄家玩,他还是太嫩了。

多年以来,他一直在对女人的极度渴望与极度憎恶之间摇摆,处于“极度憎恶”这一极时
,“贱女人哲学”就是他的安眠药,每天吞下一颗,他就可以安然入睡。醒来后的王徽,
重新找回了平衡。诚然,他是孤独的,但是他的孤独,是清高的必然产物。他风雨兼程地
追求了伟大爱情三个多月,不,确切地说,是30年,却一无所获,只能说明纯真的女人已
经灭绝了,而他是情场上最后的武士。现在,他累了。他找不动了。便是勇士如他,也需
要找一个洞穴,躲进去,静静地舔自己的伤口。

那天晚上,电视里,一个男人在sitcom里说:They say we should invent a viagra for
women, but I tell you, the viagra for women has always been there. It’s cash.
Right?

王徽大笑。

他听见自己的笑声在屋里回荡着,然后慢慢消失。

也许,问题是我自己,不懂得什么是爱情?笑过之后,沙发上的王徽,冷不丁地想道。

他站起来,在屋里兜着圈子,不知所措。于是给陈立巍打了一个电话。

喂?王徽啊?什么事?

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你打什么电话啊?!

你爱你老婆吗?

操,你没发烧吧?

我就是想问问你,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你受什么刺激了?又是哪个女孩把你给甩了?

没受刺激,就是好奇而已。

我说哥们,现在是晚上9点半,我还在加班呢,你要是没什么事,就洗洗睡吧,不要瞎想
了。

那——你忙去吧。

王徽挂了电话,坐在电视机前,继续发呆。

他还在努力想,到底什么是爱情呢?那个每个人每天都在谈论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那
个被四大天王、邓丽君、林忆莲、王菲等诸位大哥大嫂咏叹了半辈子的东西,到底是怎么
回事呢?最早中学的时候,为了经过某个女孩的家门口故意绕道上学,那算是爱吧?可他
们说那不过是小孩子一时的幻想而已。最初见到黎圆圆的时候,那个月我的花销比上个月
增长了300%,那算是爱吧?可为什么一跟她上床之后,就发现她身上有那么多让人无法
忍受的毛病?还有刚见到小花猫的照片时的怦然心动,这也是爱吧?可又为什么在她不搭
理我之后,闹成了那个样子?他们说爱是感觉。他们说爱是责任。他们说爱是缘分。他们
说爱是痛苦。他们说爱是距离。他们说爱是朝朝暮暮。他们说爱是给予。他们说爱是勇气
。他们说爱是爱心爱是love爱是正大无私的奉献。他们说了那么多,最后他们告诉你,爱
是说不清的。他们把爱情描绘得得那么纯洁,那么美好,频繁地使用“唯一”这个字眼,
甚至还提到了“永远”,让我哭爹喊娘地追赶了它了30年,但是为什么等我把这个盒子一
层一层拆开之后,发现里面不是我想吃的那串糖葫芦,而只是一块被人嚼了无数遍的口香
糖而已。

难道爱不应该更圣洁一些,难道爱不应当更伟大一些,难道爱……正如,找工作、申请学
校、拼职位一样,只是一个名利场而已?

王徽越想越乱。他被黎圆圆小花猫夜归人Jeniffer等等等等……搞糊涂了。每一个女人都
是一道高等数学题,他算累了,算不清了。就算爱情是神圣的吧,就算爱情是伟大的吧,
就算爱情的尺寸足足有34D吧,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够它了。现在,他只需要一点温暖,一双
大腿的温暖,一对乳房的温暖,一个怀抱的温暖,还有那个洞穴的温暖。不要比这个更少
,但尤其是不要比这个更多。他要一个象碗热面条那样简单的、温暖的快乐,热乎,柔软
,芳香,呼噜噜的,钻到他的胃里去。

猛地,想起以前他经常上的一个黄色网站,里面有与call girl的实时交流和交易。不如
――?疲惫中,王徽感到一点兴奋。他总是口口声声“鸡的服务更专业”,却从没有把它
当作一件具有现实可行性的事情。而事实上,在这个疲惫的夜晚,他想到,这完全是可能
的。不但是可能的,甚至是简单的。什么爱啊恨啊友情啊婚姻啊责任啊,所有那些沉重的
、费脑子的东西,统统地,都滚到一边去。

王徽走到计算机边,点进了那个网站。刹那间,美女美男的胳膊、腿、屁股、胸、阴道阳
具,铺天盖地涌了过来。他点进了那个实时交流的区域,果然,都不用他自己上去找,就
已经有好几个女孩,带着自己的link过来搭讪。王徽一一的点进去看,有的太胖,有的太
老,有的则是他根本不敢消费的黑MM。一刻钟过去,一个叫April的女孩过来搭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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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徽点进去一看,首页上是一个颇丰满的金发女郎,穿着一件黑色吊带内衣,斜跪在床头
,一边的胸罩带垂下来,看上去也不过是23、4的样子,笑容甜美,皮肤也算细致。又进
去看了她的“stats”:5’6’’、116ps、36C-25-24。看上去倒是一个标准身材。他
又点击了几张别的照片,似乎也都不错,而且人又正好是在纽约。

就是她了。

这要是打扮打扮,穿个像样的衣服,跟好莱坞明星也差不远了,比那黎圆圆小花猫Jeniff
er,不强得多么?王徽想,再多的银子,我王老五今天就砸它一回,在那些女人面前装惯
了孙子,今天也做一回大爷!

于是他回到那个chatting的网站,和April聊了起来。

Hi, beauty.

Hi, want a date?

Yes, a date, but more…

Sweetheart, the more, the better…

How good are you?

You should ask how bad I am. Lol…

我靠。王徽心一动,刚聊两句,胃口就开了。专业服务的就是不一样啊,一点都不扭捏,
算是找对人了。于是他展开了与April小姐的热烈对话,她问了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什
么样的服务,喜不喜欢massage,喜不喜欢threesome,喜不喜欢fetish。一个问题比一个
问题更技术化,因此一个问题比一个问题更火热。王徽极力装得对这一切很熟练、很在行
、很无所谓,但新手毕竟是新手,经受的考验毕竟有限,很快,这些滚烫的问题点燃了他
的裤裆。

于是他一边动手解决问题,一边继续和这个April聊天,眼睛时不时的扫过April网站上的
那些艳照。自然,April并不留恋网上的聊天,她开始和王徽洽谈见面的时间、地点。王
徽根本忙不过来,随手打了几行字应付她,并随口问道:

How much do you charge for your service?

Depends on what service you want.

Give me examples.

30 minutes, $100. 60 minutes, $ 200. 2 hours, $300. But that’s just for my
regular “companionship”. If you want extra service, extra money will be
charged. Stripping/dancing: 100$. Dinner package: 100$. Massage: 50$;
Master/Slave: 100$…

王徽的手部运动已经到了冲刺阶段,根本无暇顾及April的流水帐。他瞪着April的那些艳
照,加速了自己的运动,啪,射了。

刹那间,王徽似乎从一个很高很高的地方,被扔了下去。他在坠落,并感到无比的空洞和
悲伤,对电脑前的这场谈话彻底失去了兴趣。他往后靠到椅背上,又把旋转椅转到朝向窗
户的方向。窗外的城市,象一条河流,在他眼前缓缓流过,万家灯火如同一盏盏灯笼,在
河流上浮动。他眯起眼睛,放松自己的身体,任自己漂流在在这异乡的河流上,他看见黎
圆圆从自己身边漂了过去,小花猫从自己身边漂了过去,Jeniffer也漂了过去,还有她,
还有她,还有她们,所有那些他记住的和没有记住的脸孔。但是他不再伸手去够,只是看
她们慢慢漂远,消失在黑暗之中。他就那么漂啊漂,漂啊漂,那么空洞,那么悲伤,身边
缓缓的水流变成了一只摇篮曲,趴在他耳边轻轻呜咽。莫名地,泪水漫了上来,模糊了他
的眼睛。

突然想起那场还没有结束的对话。他转身回到电脑桌旁,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那些冷冰
冰的价码,回复道:

So, how about 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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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爱呢 (18)(转载)
靠。

王徽心里骂道。

女人就是这样,吊起你的胃口,趁着你神志不清,就要跟你谈判,签订不平等条约,这不
是趁火打劫吗?嘴里却只是满不在乎地问道:怎么了?谈什么?

是这样的。我实话跟你说,我对你印象挺好的,也愿意继续跟你发展,但是我也是一个比
较传统的女孩,不愿意跟人随随便便上床。其他的事情,都好说一些,上不上床,毕竟是
一条界限。对我这种比较传统的人来说,它也意味着一个承诺。我不知道我这样想是不是
太落伍、太传统了,反正我觉得两个人最好是感情培养到一定程度,再水到渠成地上床。
你说呢?

王徽静静地看着她。听见“传统”这个词每隔几秒钟就从她的嘴里蹦出来一次,简直要笑
出声来。传统?我靠。传统的女孩会随随便便独自到男人家里去吗?传统的女孩会老是穿
这种紧身的毛衣勾引男人吗?传统的女孩会让一个没有感情基础的人吻半天吗?其实传统
也好,风骚也好,本来是一件无所谓的事情,最烦的,就是明明风骚的女的还装传统了。

但是鉴于下半身的暴动风起云涌,王徽克制了自己的愤怒,只是嬉皮笑脸地说:咱们……
这不是挺,挺水到渠成吗?我对你印象也挺好的,觉得你这人不错,相互了解的话,这也
是了解的一部分嘛,再说了,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有正常的欲望——

我只是怕我们对同一件事情的理解方式不一样,唐小瑛情急之下,竟然口才都变好了,她
站起身来,象一个政治课老师一样,踱步到窗前,转过身来,继续说:对我来说,上床就
意味着责任,但我知道对很多其他人来说,这仅仅是一时的快感而已。有些事情,我觉得
两个人如果理解不一样,最后恐怕总是会有人受到伤害。

够阴险的。这跟那个某某歌星临上台前要加价,有什么不同啊?何况她要加的这个价码还
是所谓的“责任”。责任?我刚见你两面,连你姓什么都不知道,就让我谈对你的责任?
笑话!如果不是此刻急于把她搞定,他真想以一个大哥哥的身份,跟这个傻乎乎的女人好
好谈谈,他想说的是:大妹子,你也不是十七、八岁了,怎么还这样糊涂呢?你想从男人
那里套到“责任”之类的豪言壮语,这种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男人在
情急之下说出来的豪言壮语,就跟通货飞涨时期发行的纸钞似的,有多大意义?我今天可
以跟你海誓山盟,你让我在1后面画多少个0,我就画多少个零,但是这个支票,明天就可
以过期作废,后天你拿着这个支票找谁啊?

但是王徽不是唐小瑛的大哥,因此对教育她也没有多少兴趣。他真正有兴趣的,还是怎么
样把他身体里革命的火焰,烧到她的身体里。于是他忍了忍心中的愤恨,嘴里敷衍道:我
不是那种涂一时快感的人,有什么事,我一定会负责的。

说实话,在我们彼此了解程度不够的情况下,谈什么责任,也挺奢侈的,不如我们还是多
接触接触,增进一点了解吧。

王徽的身体又往她那边凑了凑,手摸到她腰间,说,是啊,多接触接触,我这不是在多接
触接触嘛!

唐小瑛咯咯的笑起来,站起身,道:不跟你说了,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我回家了
,下次你到我家去,我做饭给你吃吧。

就这么扔下我不管了啊?王徽拦到她面前,这样也太残忍了吧?你这不是……开了火不关
火吗?不怕把我给烧焦了啊?说罢,又嬉皮笑脸地凑上前去,抱住她。

至于吗?猴急成这样?唐小瑛心里不耐烦起来,一个大男人,连自己的一时欲望都克服不
了,干得了什么大事啊?她一边挣扎着,一边往外钻:咱们有的是时间,你要真对我有意
思,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对吧?

话是这样说,不过既然走到这一步,也没必要……王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就直接问:
对吧?

我不知道你接触的其他女孩是什么样的,反正,我是挺保守的,那种没有感情的性,我是
很难接受的,唐小瑛边说边往外走去,你不要怪我,我是一个慢性子,觉得好多事情,急
也是急不来的。我只是希望更多地了解你这个人,也希望你更多地了解我。

靠,人民日报腔都出来了!王徽怒从心头起,刚才往我怀里挤,还如饥似渴呢,这会儿又
翻脸不认人了,妈的,把我搞硬了,然后逃之夭夭,什么东西啊?!女人怎么都是这个德
性?先勾搭你,再甩了你,目的就是让你在她面前死乞白赖,满足她们那点虚荣心,从小
花猫到月朦胧,从黎圆圆到这个Jeniffer,全都是一个德性。

气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王徽努力镇压了自己脑海里的愤怒,故作平静地说:谁说没有
感情啊?我们不是挺好的吗?我其实对你印象也挺好的,我绝不是那种搞一夜情的人,真
的,我根本不是那种人。

不是就好,唐小瑛回头笑眯眯的说,我只是觉得每个人做事,有每个人的分寸,我不想图
一时之快,破坏了我自己做事的分寸。说罢,她已经走到了放外套、鞋子的地方,开始穿
外套了。

王徽又一次抱住了她,狂吻起来。

别这样,真的,你干嘛啊……唐小瑛抵抗着,然而王徽越抱越紧,她只套了一只袖子的外
套从胳膊上垂落了下来。

王徽也不答话,只是激烈地在她身上蹭着。仿佛他不是在吻她,而是在掐她。仿佛所有女
人的虚伪,就在今晚,就在此刻,浓缩到了这一个女人身上,而他现在就是要通过这个恶
狠狠的吻,把这些虚伪捏死,掐死,咬死,挤死。仿佛唐小瑛不再是刚刚跟他在饭桌前盈
盈笑语的女孩,而是不知怎么闯进他家的一只野兽,一条蛇,对,一条蛇,正在跟他进行
你死我活的殊死搏斗。他报复性地吻着她,吻得她的脸都变了形。他把她的身体按在墙壁
上,狠狠的往里压,简直快把她嵌到墙壁里去。

唐小瑛吓坏了,马上要窒息过去。她努力挣扎着,当然只是徒劳。于是,她不无道理地想
到那些恐怖片里的情形:在客厅的门道里,一个女人试图夺框而逃,一个男人堵住了她的
去路。如果这个镜头是出现在电影的开头,而不是结尾,她甚至想到,那么下一步就是她
被他先奸后杀。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到这里来,就是说,她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


放手!她用尽全力,推开他,大喊一声。

王徽松开她,看着她。

这样有意思吗?!她连衣服都没拣,冲到门口,伸手去够门背后的把手。

王徽一把把她的手从门上打开,把她往里面一推。

你想问我有没有劲是吧?我告诉你,有劲。王徽的声音平静得让自己都害怕。

你想干什么?唐小瑛往后退去。

我想干什么?你少给我装清纯!!王徽大喊,这一回,声音又大得让他自己害怕,你自己
送上门来,还装什么清纯,装清纯你配吗你?看看你那副德性!他一把揪住唐小瑛的胳膊
,把她往沙发上推去,你就是一个骚货而已,跟我说什么责任、传统,我操,你说传统这
两个字你不害臊吗你?!

唐小瑛的手伸进包里,细细簌簌地摸着,半天却也摸不到自己的手机,嘴里哆哆嗦嗦地说
: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喊救命了。

王徽冲过去,直接把她压到了沙发上,一边解自己的裤子,一边说,你喊,你他妈敢喊你
就喊,你喊啊!

放手!放手!唐小瑛大喊起来。她怕极了,在这个男人发红的眼睛里,她看到死亡的身影
一闪而过。怎么会是这样呢?怎么会是这样呢!我不过是想找一个像样的男人,怎么碰上
这样的变态呢?她忽然想到,他profile里说的那一切,华尔街,10-15万,常青腾学校
,全都是假的,这个大虾实际上就是一个变态而已,沉默的羔羊,对,沉默的羔羊里的变
态,没准……没准他家壁橱里现在就藏着几个女孩的尸体呢……她越想越怕,一边踢他推
他,一边把呼救改成了英语:Help! Help!

王徽一只手捂住她的嘴,一只手还在解她的裤子,身体则死死地压住她的身体。

他看见她的眼睛在惊恐中放大,听到她被闷住的声音穿过他的指缝,感到她的拳脚在他身
上劈劈啪啪落下。他觉得这一刻很痛快,很……美。

那么痛快,那么美。

仿佛他变成了一把刀子,在空中慢动作地飞行,他听见风在耳旁悠悠地刮过,空气象丝绸
一样被划破。整个的世界,什么黎圆圆刘圆圆,什么小花猫夜归人,什么美国人中国人,
什么老板A老板B,急速后退,退到Jeniffer的眼睛里,凝结成一个惊恐的眼神。他看见自
己锋利的刀刃,朝那个惊恐的眼神逼去,噗,眼神灭了,在黑暗的深处打漂而去。

突然,一切欲望消失了。

他松开手,从唐小瑛身上爬起来,丢下茫然无措的她,站起来,说:你走吧。

唐小瑛颓然地坐在沙发上,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沉重地呼吸着,惊魂未定。莫名
其妙,她想,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

只有一个事实是明确的:就是她失败了。她从钢丝上掉了下来。这个她花了一个晚上的微
笑、点头、恩恩啊啊去征服的男人,这个在她的GDP排行榜上排第一的男人,已经是过去
式了。不错,她的确守住了她的“最后那一张牌”,可是她的初衷只是欲擒故纵而已,只
是想向他证明自己是一个值得珍惜的好女人而已。现在故纵已经成功了,欲擒却已经不可
能。从这个男人说“你这个骚货”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已经不可能了。那张牌还握在手里
,翻过来,才发现哪里是什么牌,不过是一张废纸而已。

也许,我本可以随机应变的,本不必把方爱晶的话当作教条,她坐在沙发上,怔怔地想,
他不就是想性交吗?性交了又怎么样呢?不就是个机械物理运动吗?机械物理运动之后又
怎么样呢?天会塌下来吗?也许,有的时候,留住一个男人的,是你的矜持。而另一些时
候,留住男人的,是你的放荡。但是不管是矜持,还是放荡,只要是我唐小瑛去做,就一
定是错的。因为我唐小瑛不配放荡,也不配矜持。因为我唐小瑛没有勇气放荡,也没有矜
持所需要的纯真。Alex说对了,说传统这两个字,我就是感到害臊。我生来就是一个失败
者,那么笨,不够漂亮,又老了,所以被人欺负,被人羞辱,被人强奸,被人指着鼻子骂
“你这个骚货”。

可是我不过是想找一个人好好去爱而已。

她抬起头,看着站在她面前的这个陌生男人。小眼睛,塌鼻子,厚嘴唇,圆脸,矮个子,
头发凌乱,长裤已经被蹬掉,只剩下一条浅蓝色的短裤,挂在他的腰上,白白细细的、形
状古怪的两条腿支楞在她眼前。

她突然觉得他很可怜。

有欲望的人总是可怜的。

对不起。她听见他说。

她累了,甚至都听不懂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只是轻轻笑笑。

唐小瑛站起来,穿好自己的衣服,抓起自己的包,往外走去。

走到大街上,她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公寓四楼的窗户,却也分辨不出哪一个是Alex的窗口。
有点冷,她抱紧了自己的肩膀,抽了抽鼻子,向地铁走去。

与此同时,王徽木然地倒在床上,两条白白细细的、形状古怪的腿垂在床沿。他盯着天花
板,试图理清刚才发生的一切,却怎么也理不清。他怎么也无法想通,他这样一个毕业于
“first-tier university”的人,一个“work in a Wall Street company”的人,一个
“handsome, nice and humorous”的人,怎么会差点成了一个强奸犯?他脑子里浮现出
那张脸,那张略显衰老却依然算得上清秀的脸,那张笑容不停往外涌的脸,那张被挤压得
变形了的脸,那张风骚里藏着哀怨的脸。

他叹了一口气。

我不过就是想找一个人好好去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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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爱呢(17)(转载)
倒是真巧,放下电话的唐小瑛,坐在床边,发起呆来,昨天刚想起这个人,今天就收到他
电话了,莫非――冥冥之中还真是有点缘分?

哼,什么出差了、忙、没来得及联系,全是鬼话!无非是转悠了一圈,比来比去,发现还
是我强点,所以又绕回来了。想到这里,唐小瑛有点愤怒,又有点得意。她举起床头柜上
的一面镜子,左右打量起了里面那张脸,尤其重点欣赏了她平时最得意的两个部位:鼻子
和下巴。挺直的鼻梁和高高的眉骨前呼后应,搭出了脸部的立体感,下巴是时下流行的小
尖下巴,微微翘着,划出一个酒井法子的弧度。

质量在这摆着呢,你走多远还得转回来!一个微笑在她微微枯黄的脸上扩散开来,微暴的
牙齿从微笑里面钻了出来。

他倒是记得挺牢,说我答应了“下次去他家看看”,所以这回要“在家做饭给你吃”,想
到这里,唐小瑛的心扑扑跳了起来,这不是请君入瓮吗?不行,吃饭可以,上床不行。人
家方爱晶说了,中国男人根本不能接受这种“轻佻”的女孩,今天跟你上床,明天骂你婊
子。我要是真想跟人家来日方长,现在就不能将自己全盘托出。她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对了,她说得是,你得留一张牌在手里,不能一下子把牌打光。上次我就是靠矜持才把握
住了自己,这回我的矜持都有理论指导了,就更不能轻举妄动了。

把这次约会的基本底线确立以后,唐小瑛踏上了征程。穿着粉靴子的她,神采奕奕地走在
Broadway大街上。10-15万,173cm,first-tier university,Wall Street,关于Alex
的几个关键词,象几只花蝴蝶,在她脑中上下翻飞。固然,过去几个月约会的失败,已经
让她开始对未名交友心灰意冷,她渐渐地发现,网络的世界,无非就是一个爱情的高速公
路,表面上看你可以开得更快,更远,到更多的地方,然而一个小时120mile的速度,也
让你无暇体会路边的风景。而没有风景的道路,走到哪里都是一个样子。但就在她心灰意
冷之际,Alex的一声呼唤,重新点燃了唐小瑛对浪漫的憧憬。毕竟,对于一个熟读琼瑶和
亦舒的女孩来说,浪漫的定义不就是遇上一个人、然后走失了、然后又在一个黄昏重新相
遇么?

怀着这点死灰复燃的兴奋,唐小瑛敲响了王徽家的门。

请进请进!王徽打开门,看见穿浅咖啡大衣的Jeniffer,赶紧往里让。

趁着唐小瑛换鞋这会儿,王徽从侧面打量起她来。三个月过去,反而是显得更娇嫩了些,
胸前那个美好的弧度,也不辱使命地挺立在那里。与此同时,唐小瑛从刚才王徽眼睛一亮
的开门动作中,已经判断出她今晚的化妆是一个成功手笔。

她深呼吸一口,向屋里走去。

今天晚上做了什么好菜啊?

其实我也不会做菜,就做了一个最简单的,咖哩鸡饭,你不要笑话啊。

印度菜呀,这么复杂的东西,你都会做,真的好能干!

其实很简单的,买那个咖哩粉,往鸡块里一倒,就可以了。

真的?哇,好香!唐小瑛走到屋里,看到桌上已经摆好了两盘浇上咖哩鸡的饭,旁边有两
杯红酒,惊叹道:哇,还有酒,好浪漫啊!心里却想,完了,看今天晚上这架势,是凶多
吉少了。

香不香吃了才知道啊!王徽笑着往里走,心想,不就是个咖哩鸡配红酒吗,这些女的怎么
都这么没见识,上次那个爱匆匆也是,还有那个月朦胧,看到红酒就大呼小叫的,至于吗
?走到桌前,他非常绅士地替唐小瑛拉开座椅,并轻轻拍了一下刚刚坐下的唐小瑛的背。

唐小瑛的身体轻轻一震。

哇,真的很好吃,比我在印度餐馆吃的还正宗!

很简单的,我跟你说配方啊——王徽就此拉开了话茬了。他们从咖哩鸡的配方聊到了印度
人的劣根性,从印度人的劣根性又聊到了黑人的劣根性,接着又从黑人的劣根性聊到了美
国税收制度的不合理性,从美国税收的不合理性又聊到了美伊战争的非正义性。谈话并不
热烈,主要是王徽在讲,唐小瑛除了“嗯嗯啊啊”、不停地眨巴眼睛及轻轻点头,对谈话
基本上没有多少贡献。王徽自言自语了半个小时,看着唐小瑛泛红的脸颊,给她倒上了第
三杯酒。

时机成熟了,他想,上次爱匆匆也是喝道第三杯酒的时候,开始眼神迷离、言语酥软的。

别倒了,我都喝醉了。唐小瑛娇嗔地说。

醉了也没关系啊,女孩子越醉越好看呢!王徽突然抓住唐小瑛的手。

唐小瑛的手一颤。

好看什么呀?脸红得跟关公似的,怎么好看得起来?……对了,我去洗碗吧。她趁机挣脱
了王徽的手,端起两个空盘子,往水池的方向走去。

不用不用!怎么能让客人洗碗呢!

一共两个盘子,有什么好客气,你做饭才辛苦呢。

王徽也不再推托,跟着唐小瑛走到洗碗池边,帮她把盘中的垃圾倒到垃圾桶里,又告诉她
洗碗巾和洗洁精的位置。唐小瑛洗起碗来。只洗了一个,就感到一阵酒气袭来,后面一双
手重重地绕到腰间,一张脸也从右肩处探了过来。

她的脑子嗡地一声炸开了。

怎么办?怎么办?她感到自己突然身陷火海当中,却又找不到出口。问题的难度在于,要
甩开他但又不能得罪他,要拴住他但又不能被他立刻搞上床,这是多么细的一条钢丝啊!
便是以唐小瑛的精明能干,此刻也无法在这条钢丝上保持平衡。她的脑子飞速运转着,身
体却僵在那里。不等她说什么,王徽倒是先开口说话了:你不要怪我鲁莽,实在是你今天
晚上太漂亮了!

唐小瑛感到鸡皮疙瘩在自己身上势如破竹地开放。

别开玩笑了,我哪里算得上漂亮?唐小瑛的身体往前靠了靠,头也向前倾去,以摆脱右肩
上探过来的脑袋。无奈身体已是瓮中之鳖,再前倾也没有活动的余地。王徽试探成功后,
决定放开手脚,他一把把唐小瑛的身体扳转过来,将自己的嘴巴朝她的嘴巴扣了过去。

迅雷不及掩耳之间,唐小瑛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觉得一张圆圆的脸,装载着一个迷
离的笑容,全速朝她的脸驶来,还来不及避闪,自己就被压到了这个全速前进的圆脸下面


唐小瑛极力往后缩,身体往后倒,脸也往后仰,然而Alex左手托着她的腰,右手托着她的
脑袋,把她调整到一个正确的接吻姿势当中去,然后把自己的呼吸、酒气、嘴巴、舌头、
牙齿、扁桃体,一古脑儿往她嘴里灌。唐小瑛僵在那里,仿佛她是一只茶壶,而王徽是一
锅刚烧开的水,开水西里哗啦地冲到了茶壶里面去。

呃,那个——,等等――,她还试图说点什么,打断Alex的进攻,然而他根本不由她的分
说,继续倒他那壶烧开的热水。

就在这时,唐小瑛的手机响了。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唐小瑛赶紧推开Alex,说,我的电话,不好意思。Alex退开,笑眯
眯地看着她走开。

坏了,是夏力的电话,今天怎么忘了关手机了。唐小瑛拿起电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脑子本来就乱,电话铃声只是搅得她脑子更乱了。于是她硬着头皮按了接听。

喂?

你上哪儿了?怎么最近老是找不着你?!夏力上来就气势汹汹。

嗯……我在一个朋友家。

什么朋友啊?

唐小瑛一时语塞。如果她不说一个朋友的名字,夏力会有所察觉。但是如果她随便说一个
熟人的名字,那么Alex又会知道她在骗人。从她做贼心虚的角度说,她觉得他马上就能推
断出那边讲话的,就是他男朋友。反正无论怎样说,都会有一个人有所察觉。她楞了两秒
,说:我现在忙着呢,回来我再跟你说,好不好?

是不是忙着跟情人约会呢,我靠,还神秘兮兮的。

唐小瑛的心一沉,嘴里还在温柔地应付着:你有什么事啊?

听着唐小瑛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夏力觉得莫名其妙,第一,唐小瑛早在认识他四个月之
后,就再也没有用过这样温柔的声音跟他讲话了;第二,我给她打电话,还得“有什么事
”吗?

你没发烧了吧?大晚上的,你跑哪儿去了?

这样啊,我现在真的忙着呢,我们下次见面再说吧。唐小瑛答非所问地应付过去,然后不
由分说地挂了电话,并及时地关了机。关了机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另一只手一直被Alex拽
着,而那只手的上方,漂浮着Alex迷离的微笑。

不好意思,一个朋友,唐小瑛解释道,末了又画蛇添足地加一句,找我借光盘来着。

Alex也不答话,又把她搂了过来。

唐小瑛心乱如麻。看来明天与夏力必然有一场恶战了,怎么跟他说呢?说在方爱晶家,可
是如果在方爱晶家,有什么不能告诉他的呢?在师妹蒋慧芳家?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呀?
还关了机?这又怎么解释呢?说我在赶一个paper?这就更不通了……她越想越乱,仿佛
一只猫掉进了一个毛线团里,越挣扎越乱。就在她脑子里分析着明天怎么对付夏力时,猛
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象一块口香糖,已经在Alex的嘴里,被他嚼半天了。

不就是个吻吗?唐小瑛把心一横,决定豁出去了。

如果说做爱是最后一张牌,接吻就算是倒数第二张牌了,我今天就把这张牌给甩了,甩了
又怎么样!唐小瑛刹那间感到一种英雄主义的气概,为她能够活学活用恋爱九段高手方爱
晶的教诲而得意,我就用这张牌把Alex这边搞定!回去就算是跟夏力闹翻了,他又能把我
怎么样?他不跟我闹,我还得跟他闹呢!

于是,唐小瑛放下思想包袱,轻装上阵,转身投入到火热的接吻活动当中去了。她全神贯
注地指挥、调度着自己的嘴唇、舌头、脸颊,仿佛这个吻是一辆卡车,而她则是驾驶员
,目前正驱车驶向美好的未来。

已经是孤注一掷了,已经是没有退路了,不如就破釜沉舟吧!

与此同时,王徽也热烈地回应着她的热情,越来越紧地抱她,吻她。真骚啊,久旱逢甘雨
似的,他想。有一个片刻,他们停了下来,他看着她,唇边散开的口红,被揉乱的头发,
眼里过于殷切的笑容,在那一秒钟,他感到一种刺痛,仿佛他看到那双眼睛里,风骚的尽
头,是哀怨,是凄凉,是不得其所的酸楚。然而那莫名的刺痛,只在他心里停留了一秒,
就倏忽而过。他还有更紧要的、更伟大的事情要做,这个事情不由他的大脑控制,而由他
下半身的自治区独立决策,这个事情就是:把她搞上床。

他们就这样吻了二十来分钟,很自然地,Alex的手慢慢地游到了她的毛衣里面。他微凉的
手接触到她灼热皮肤的一刹那,唐小瑛猛地想起了方爱晶的教诲:中国的男人……今天跟
你上床,明天骂你婊子……跟他一见面就上床的女人,他敢娶吗?……她心一惊,猛地把
王徽推开。

怎么了?王徽吓了一跳。

唐小瑛扯了扯衣服,说:Alex,我们谈一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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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转载)
继大虾、不厌其唐、红色风暴和蜘蛛侠之后,唐小瑛还是不屈不挠地在恋爱市场上兜售自
己,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又会晤了东北松子、彼得123、三脚猫等数十位适龄男网友。
从小唐小瑛就是一个要强的女孩,她就不信了,在成功地取得小学五年连续三好、中学全
国化学奥赛二等奖、大学连年奖学金、出国顺利进入一流大学等等诸项荣誉之后,她就搞
不定“解决”这个project,搞不定一个像样的男人。不是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么
?不是说“功夫不负有心人”吗?不是说“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吗?事实上,随着
时间的流逝,她已经对“像样”这个概念,作了技术性的调整:以前定下的10-15万目标
已经悄悄地被5-8万所取代,最初定下的身高175底线也悄悄地退到了170,至于“风趣幽
默”、“阳光灿烂”这些虚无飘渺的标准,早就不再作为基本条件,而只是作为bonus出
现在她的审美标准里。

问题里,她还是没有找到这个project的答案。

不是对方莫名其妙地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就是她自己莫名其妙地消失在别人的视野里。和
三脚猫的dating,甚至都成功地跨越了第一次见面的尴尬、第二次见面的沉默,却在第三
次见面之后前功尽弃。那天,他在一家中国城的餐馆里,为他们点的一条鱼到底是死鱼还
是活鱼,和服务员争吵了长达20分钟之久。看着他那涨红的脸上激愤的表情,听着他语无
伦次地论证活鱼的味道应当是什么样子,唐小瑛想,人矮点没有什么,没有幽默情趣也没
有什么,爱唧唧歪歪也没有什么,但是又矮又没有幽默感还爱唧唧歪歪,这就令人难以忍
受了。于是回家以后,她在那个候选人名册上,又悄悄的划掉了那个名字。

其实我根本不是一个贪心的人,爱爱你说我贪心吗?坐在爱爱家客厅的沙发上,说到这句
话时,唐小瑛几乎都激动地站了起来,我不是要找一个多么优秀的人,一个百万富翁或者
超级帅哥什么的,无非就是找一个各个方面都过得去的人,我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国色天香
,但好歹各方面也过得去吧,长得也能见人、做菜也拿得出手、性格也还不算变态吧,我
就不明白,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找不到一个像样的人。

哎呀,这种事情,其实是可遇不可求的……对了小瑛,你觉得我剪短头发好看吗?

哎?当时不是你说我不能坐以待毙吗?

方爱晶无语,撇了一下嘴,心想,我不就是安慰安慰你吗?其实你为什么找不到“像样的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长得一般般,性格又没有魅力,每天抱怨这抱怨那,除了抱怨话
都不会说,还30了,你还指望男人对你趋之若骛啊。

见方爱晶没说话,唐小瑛又接着说,其实我何尝不知道爱情这种事,是可遇不可求的呢?
问题是我要是坐以待毙,那我老了,后不后悔啊?横竖都是死,斗争了再死,也死得光荣
一点。

小瑛,你觉得我剪短头发,好不好看啊?我特想剪一个短头发,就是梁永琪那样的
短发,可是刘广说我还是长头发好看,可是我都留了这么多年的长发了,真想换一个发型
,刘广说女孩子……

唉,每次说到我的事,她就要去扯她的事,唐小瑛愤愤地想,刘广左刘广右的,烦死了。

就是那个晚上,唐小瑛回到家中,对着自己的候选人名册,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弹尽粮绝
:三个月下来,她已经把交友网里身在纽约地区的、“像样的”、又“有意接洽”的男生
见了一个遍。诚然,男人,正如女人,在网络上是络绎不绝的,但是在一定的时段和地点
里,对能力有限的开发商来说,它的有效供给又毕竟有限。唐小瑛瞪着那个小册子上的名
单,觉得有必要重新分析一下以往的数据库,看看其中有没有值得回收利用的人物。

她的分析过程是这样的:在小本子上列了一个简表:纵列是各个男ID的名字,横排是衡量
其优劣的各个指数:身高体型、长相、学历、当前事业、发展潜力、性格、人品、对我的
兴趣度、才华智力、气质风度。对这些指数,她打出分值,其中10分是最高分,0分是最
低分,总分为100分。她把这个表的名称定义为Guys’ Dating Performance,所以也可以
简称为了交友的男性GDP表现值。对着这个表,唐小瑛时而眉头深锁,时而轻笑一声――
毕竟,见过的这一打人中,大多只见过一面,又场景雷同,要回忆起很多细节问题,并不
是那么容易,所以回忆的时候,她眉头深锁,而回忆起来之后,她又欣然浅笑。但是她总
的态度是力求公正、全面、客观,一个小时之后,结果出来了。令她诧异的是,GDP总分
最高的(也就是82分),竟然是一个她早已淡忘的名字:大虾。

大虾,怎么会是他呢?唐小瑛看着这个已经陌生的名字,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就在唐小瑛马不停蹄地走街串巷约会时,我们的大虾同学王徽Alex当然也没有闲着。他也
象唐小瑛一样,继续跋涉在纽约的交友圈子里。固然,在追求小花猫和夜归人失败以后,
他踌躇满志的精神状态受到了重创,但是从踌躇满志到心灰意冷,也是一个渐进的过程。
这个渐进过程的目击者包括香草冰淇淋、六个梦、爱匆匆、小猪巴比等等六、七个女网友
。最早他试图约香草冰淇淋出来时,眼睛里还残存着对伟大爱情的热情向往,在一个烧烤
聚会上,他殷勤地把一串外焦里嫩的牛肉献给了矜持地站在一边的她。但是两个月过去之
后,见到小猪巴比的他,脑子里只剩下了“今晚要不要上她”这个问题,而当她从他身边
夺路而逃时,他就喊出了本文开头提到的那句话:我要是就是想找个人上床,干嘛不叫鸡
啊,鸡的服务还更专业呢!

客观地说,王徽对网恋这一套失去耐心,不是没有理由。任何东西,吃多了就会腻味,网
恋当然也是一样。看准一个漂亮女孩,死皮赖脸地给人发信,约她出来,找一个餐馆请她
吃饭,故作幽默或者故作深沉,百般地讨好,仔细揣摩对方一颦一笑的含义,第一次面试
之后,还要及时跟进……这一切繁琐的骚首弄资,来个一次两次还行,时间长了,次数多
了,只是让人觉得麻木。这一切都让王徽怀念人类还是猴子的时代,那个时候找老婆,哪
有那么复杂,对着竞争对手的脖子一咬,然后直接把母猴子给强奸了,多么简洁明了。而
现在,程序多么复杂,更重要的是,所有这些程序,都必须注入饱满的热情。而热情这个
东西,又不是精液,今天休息一晚上,明天它又涨了上来。热情这个东西,甚至可能都不
是水稻,一年两季,年年如此。说到底,它就是一种石油,在地底下蕴藏千百万年,才能
产生那么一点能量,并且用完了就用完了,是不可再生资源。

当然王徽不是没有成功地上手过,比如爱匆匆那个女孩,在和他共进晚餐之后,非常慷慨
地捐出了她的肉体,以解决他的性欲问题。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感到欢欣鼓舞,正如
那些从他身边夺路而逃的女人,竟然也不能让他感到失落或者悲伤一样。说到底,上床和
上床是不一样的,如果它不是热情的产物,而恰恰是逃避热情的产物,上得了或者上不了
,都不再是重要的事。

痛苦,我痛苦得过来吗我?王徽在心里自嘲,发信人家不理你,痛苦一次,最后理你了,
约人家,人家不出来,痛苦一次,出来了人家一晚上不给好脸色看,再痛苦一次,约了一
次人家第二次不再出来,又痛苦一次,在一个人身上痛苦四次,见8个人,四八三十二,
我两个月痛苦32次,我痛苦得过来吗?我身上就是有个痛苦键,这么按也得按坏了呀。同
理,幸福,我又幸福得过来了我?

感情上长了厚厚一层茧的王徽,慢慢地,觉得身边这些进进出出的女孩,仿佛公司隔壁快
餐店里的pizza一样,中午饿的时候,去买一块,无非是图个方便而已,咬一口,却再也
没有了感觉。

却还在出于惯性四处约着女孩,仿佛视觉上的琳琅满目可以填补内心的空空荡荡。每天坐
到电脑前,他条件反射般地登录自己的交友帐号,在里面机械然而孜孜不倦地转悠着。转
悠的目的已经不再明确――爱情?爱情对于30岁的、身心疲惫的、经历了前交友时代的7
次失恋和后交友时代的8次恋爱未遂的王徽,正如摇滚对于80岁的老头儿,太吵了,太热
闹了,他心里已经没有那么多的热情与它接应。

有一天,他就那么在网上转悠着,撞见一个叫scentofwoman的ID,看着她的profile,突
然觉得有点眼熟。仔细想想,原来是当初他在交友约会过的第一个女孩。慢慢地,他眼前
浮现出一个穿高领黑毛衣的、胸部挺拔的女孩的身影,坐在餐桌的对面,盈盈浅笑。记得
她笑得倒是挺甜的,当初为什么没有跟她继续来着?好像是年龄太大了。对,30岁了。而
且当时我不是特别想追小花猫吗?所以这条线索也就断了下去。其实现在好好想想,她对
我好像热情还是挺高的,而且样子也挺骚,倒也是一个过得去的女孩,不如……反正我现
在手头上也没人,闲着也是闲着。王徽赶紧查自己的手机还有没有她的号码,一查,果然
还有,对,就是这个叫Jeniffer的女孩。

于是,事隔三个月之后,在这个冬天的夜晚,王徽又一次拨通了唐小瑛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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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能这么说...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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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转载)
然后就到了晚上,坐在中国城的某餐馆里,对面是一个叫“蜘蛛侠”的人。

“蜘蛛侠”给唐小瑛的感觉就是两个字:别扭。他也算是热情的,长得也算是及格的,但
说话怎么就那么别扭呢?无论你表达一个什么观点,他都要反驳,仿佛这不是一场谈话,
而是一场围棋赛,你每下一个子,他就要上来堵你一把,等把你堵得走投无路了,他就赢
得了这盘棋。

他的口头禅是:那也不能这么说。

你是干什么的?

在一个市场调查公司做分析。

听上去挺不错的。

这有什么不错的?反正就是混呗。

你不喜欢你的工作啊?

那也不能这么说。喜欢也得做,不喜欢也得做,喜不喜欢都没有什么意义。

唐小瑛小心翼翼收了这个话题,开始低头喝汤。

还是做学生好啊,特别单纯,蜘蛛侠突然说,无忧无虑的。

什么无忧无虑的?唐小瑛笑道,我现在都快被我老板逼疯了,我们老板特黑,逼人干活是
没日没夜的,烦死了,典型的一个资本家。

那也不能这么说,美国社会就是这样的,我给你提供工资,你给我提供劳务。人家逼你,
是因为上面还有人逼他啊,人家的grant,也都是辛辛苦苦讨来的,花起来自然心疼。以
前国内的老板一团和气,请你吃大锅饭,谁不和气啊?

本来唐小瑛还想争辩两句,但是一想到任何争辩,都只是给他自我表现的可乘之机,也就
闭了嘴。

而且,人也根本不nice。我还时不时给他倒点茶、夹点菜什么的,他怎么一直只是在自顾
自地吃呢?唐小瑛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心下愤懑起来。

最可气的是,竟然连他自己提出的观点,只要你附和一下,他也跳出来反驳,以保持他居
高临下的姿态。

……其实跟老美打交道,倒是更容易一些,更单纯一些,没有那么多拐弯抹角的东西,我
就特受不了很多中国人特别口是心非的习惯……蜘蛛侠漫谈道。

是啊,我们办公室的几个老美都挺好的,有一个美国男生,家就在New Jersey,有一次感
恩节,还叫我们几个中国学生一起去他家玩,他妈特别好,特别热情……唐小瑛附和道。

那也不能这么说,美国人的热情,经常特别虚伪。跟中国人不一样,中国人跟人打交道的
时候,一开始可能会比较冷淡、戒备,但是一旦热情起来,就比较真诚,美国人的热情,
就是一种习惯而已,回头你欠他两毛钱,该让你还,还让你还,一分钱不能少,他们的热
情里面,没有什么感情因素,特别虚伪。你要以为老美对咱们真的多么好,这也是一厢情
愿,我看。

不是你说美国人好吗?唐小瑛愤愤地想,我不过也就是附和一下,让谈话愉快一点,你以
为我真认为老美多好啊,真是的,人家再好,跟我的世界也没有什么真正的交集,我又ca
re什么?但她忍了忍,没有把话说出口,说出口的只是:对,美国人的热情和中国人的热
情,内容不太一样,老外热的快,但是不真诚,中国人热的慢,但是比较真诚……

那也不能这么说,中国人现在都不把朋友当“朋友”,而是当“资源”,真诚得起来吗?
你们在学校还行,还能交几个真诚的朋友,出了校门,我跟你说,根本不会有谁对你真诚
,都是看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好处可捞……

唐小瑛笑而不语。

你不是喜欢抬杠吗?我不说话,让你没杠可抬,看你怎么表现!反正唐小瑛也看出来了,
这种找别扭的人,还不如夏力呢,说话跟拧麻花似的,累不累啊?反正跟他也没戏,得罪
他也无所谓。一个小时之后,唐小瑛干脆不说话了,也不给他夹菜了,自暴自弃地猛吃菜
,时不时地抬起头来“嗯嗯啊啊”两句。

白费了这一脸的粉底,一嘴的口红了。白费了这一晚上的时间了。白费了坐上地铁时的那
一点振奋了。唐小瑛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果然,蜘蛛侠那边由于批判对象供给不足,言语渐渐稀疏了下来,及至最后断流了。

Jeniffer你是不是挺不爱说话的一个人啊?

是啊,我这人笨,不会说话。

女孩子,文静一点也不错。

是啊。

不过也不完全时这样,你看中国的女孩子啊,叫什么什么“静”的特别多,什么张静啊,
李静啊,刘静啊,王静啊,估计全中国怎么也能好几百万,其实“静”是什么啊,就是不
要有个性,说白了,给女孩取名字叫“静”,就是要抹杀女孩子的个性。

没这么严重吧?我以前认识一个王静,特别有个性。

那也不能这么说,她有没有个性是一件事,她父母想不想让她有个性又是一件事,这两者
没有必然的联系。再说了,我说的是一个大致的情况,并不是具体个案。反正中国那种文
化吧,特别容易培养出象你这样文文弱弱的女孩。

唐小瑛一愣,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突然往椅子背上一靠,冷冷地说:你不就是想说我
这人不说话,特别没个性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中国人的性别教育,特别有意思。

有什么意思呀?我怎么不觉得有什么意思?

蜘蛛侠一愣。愣了一会儿,笑容又从嘴角边泛起:你太敏感了,我没有那个意思,不是说
了嘛?我只是说一个普遍情况,并不针对具体的个案。

欺软怕硬,唐小瑛心里冷笑一声。

于是这个夜晚的尾声部分,变得简单明了。十分钟后,她借口有事,和蜘蛛侠告别了。踩
着她的粉靴子,走在寒气袭人的初冬,唐小瑛突然觉得神气活现。她觉得自己对蜘蛛侠那
顿小脾气,发得太对了,太解恨了。由此她又推导出一系列的思索:尊严这个东西,其实
是和欲望成反比的,你想得到一个东西,就会变得低三下四、死皮赖脸,而当你对眼前的
这个人、这件事无动于衷的时候,尊严就会在你心目中拔地而起。想通了这个道理的唐小
瑛,很有尊严地走在纽约的街头,一个小时后回到家里时,她还在为自己的这个顿悟而得
意,直到接到夏力的电话。

喂?你他妈上哪去了,怎么一天都找不着啊?夏力懒洋洋的声音在电话那端升起。

于是,握着电话筒的唐小瑛,站在她那两只可爱的粉色靴子里,发现自己关于欲望和尊严
的顿悟毫无意义。说到底,为了摆脱一些东西,她必须得到一些东西,而为了得到一些东
西,她又必须放弃一些东西。说到底,人就是人的欲望。明天早上起来,她还是会死皮赖
脸地活下去,脸上那厚厚的粉底上还是会堆满机械的微笑,嘴里蹦出的,还会是那些不加
思索的嗯嗯啊啊。

两天后,她的电话留言里,有蜘蛛侠的声音:Jeniffer,怎么样?那天跟你聊得挺愉快的
,你周末有空吗?有空的话,到我们New Jersey来玩一下吧……

话都没听完,唐小瑛就切断并删除了这个留言。男人啊男人,都是受疟狂,你理他,他就
不理你,你不理他,他反而屁颠屁颠地腆了过来,放下电话的唐小瑛,发了一会儿楞,突
然有种想放声大笑的感觉。那种大笑的冲动,在腹部滚动着,慢慢地升起来,在胸腔扩张
开来,减速度地冲到喉咙,然而,到达脸部时,已经变成了强弩之末,只剩下一点微弱的
力量,在唐小瑛的嘴角拉出一个淡淡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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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转载)
星期四、星期五、星期六,唐小瑛一直在等“不厌其唐”的“反馈”,然而,又是杳无音
信。

难道我就这么没有魅力吗?星期天的下午,唐小瑛坐在对着窗户的小桌子前,一边化妆,
一边想。

先是“大虾”石沉大海,接着“不厌其唐”又杳无音信,难道但凡稍微拿得出手一点点的
男人,我都无法进入第二轮的面试吗?她干脆停下拔眉毛的手,对着镜子,观察起自己眉
角皱纹的动态来,也没有多少皱纹啊,也不觉得自己多显老啊,再说了,他们俩不也都30
以上吗?怎么就瞧不上了我了?瞧不上我我还瞧不上你呢!

然而愤怒只冒出了一个小火星,就熄灭了下去。她愤怒不起来,比愤怒更强烈的,是恐惧
。恐惧一个浪头,浇灭了那个愤怒的火星。也许,网络拯救不了我,就算这样转下去,还
是会被困在和夏力的关系里,没有前途,也没有退路。这个念头在唐小瑛心里一闪而过,
让她感到恐惧。

但是她不允许自己沉溺在恐惧当中,不就见了两个人吗?不用这么悲观失望吧!恋爱这种
事情,大海捞针一样,没有一点恒心和毅力怎么行?红军还不怕远征难呢。我今天不是还
要见“红色风暴”和“蜘蛛侠”吗?就算是“红色风暴”和“蜘蛛侠”不行,交友上不还
有那么多可再生资源吗?天道酬勤,我就不信我这么执着,上帝好意思就这样一直把我撂
这不管!于是,她举起了钳子,继续对着自己的眉毛,一路拔了过去。

浓妆淡末的唐小瑛,见到“红色风暴”三十分钟后,就傻了眼。

没有话说。两个人大活人坐在一起,只谈了半个小时,就没有了话说。

如果说“不厌其唐”是一条滔滔不绝的瀑布的话,“红色风暴”则是一个上锈的水管,拼
命拧龙头,也只是滴滴答答漏几滴水而已。

家庭、籍贯、国内大学、这边的学校、专业、工作,都已经交待过了。甚至连“你周末一
般都干什么?”这样有备无患的保留问题,都已经问过了。

唐小瑛只有不断地喝咖啡。“红色风暴”也在不停地喝咖啡。

呃,那――你家里就你一个孩子吗?唐小瑛突然想起了点什么,问道。

噢,我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

是吗?他们都是干什么的?

我姐姐是一个中学老师,我弟弟是在一个公司里工作。

他们都结婚了?

嗯,我姐姐孩子都5岁了,我弟弟是去年才结的婚。

噢。唐小瑛又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了十秒钟,她尴尬地喝了两口水,又问
:那,你姐姐教什么的?

数学。

是吗?

她还是她们学校的优秀教师呢,挺能干的。

真不错。

又沉默了下来。唐小瑛眼睛看着桌角,又喝一口水,抬起眼睛,刚好看见红色风暴也抬起
的眼睛,两个人尴尬地笑笑。

评优秀教师,肯定很难吧?唐小瑛又挤出了一句话。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既然叫优秀教师,总是有点难吧?红色风暴笑道。你家里就你一个
小孩?

嗯,是。

我们这一代人,家里就一个小孩的,可不多啊。

是啊,我爸我妈年轻的时候都特别忙,没时间照顾小孩,所以只生了我一个。

你爸妈干嘛的?

唐小瑛笑了笑,说:我爸是部队里的,我妈是医生。

噢,不好意思,刚才问过了,我都忘了。

没事。

唐小瑛又猛地喝咖啡,不一小会儿,咖啡喝完了。看来,举杯喝咖啡以缓解尴尬,这条路
子也给行不通了,唐小瑛走投无路,只好开始撩头发了。当然,她本来也是可以去上厕所
的,但是她想把这一招留到形势更严峻的时刻再使用,目前她还能顶得住。

呃――,目睹了唐小瑛在十秒钟之内撩了头发五次,红色风暴产生了一丝恻隐之心,于是
他甩出了他的保留问题,你最近看了什么好电影吗?

电影啊?我……我们平时做实验也都挺忙的,很少看电影,暑假的时候看了一次那个I,
Robert,觉得好像也就那样,打来打去的,出了电影院我就忘了演什么了,呵呵,你呢?

我啊,我前两天还去看了“英雄”呢,我觉得――挺好看的。

好像网上骂的人不少呢。

是吗?可能我口味比较低俗吧。

怎么会呢?

我就是一个特别简单的人。

简单挺好的。

我也觉得简单挺好的。

是,简单是挺好的。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简简单单的。

对,本来就是简简单单的。

沉默了一小片刻,红色风暴补充道:很多事情,都是人为地弄复杂了。

于是唐小瑛也补充道:我也是一个怕麻烦的人。

那――你是――哪个星座的?红色风暴的茶似乎也喝完了,他慌不择路地问了这个莫名其
妙的问题。

我是山羊座的,怎么,你信星座吗?

有一点信吧?其实也不太信。

那你给我说说山羊座的人,是什么样?

一般都比较要强吧,哎,其实我也不知道,瞎说的。

那你是什么星座?

水瓶。

水瓶座的又是什么样的?

不知道,比较简单,象我这样的,说完他又笑了起来。

两个人都笑了,笑声下去以后,两个人又陷入了空旷的沉默。

那你是什么血型呢?红色风暴又问。

B型。

好啊,B型的都挺浪漫的。

不会吧?我一点都不浪漫,浪漫的话,也不会学什么化学。你是什么血型?

A型。

我听说A型的人都特别稳重,特别可靠。

嗯,我就特别稳重特别可靠。

唐小瑛笑笑,又开始在沉默中挣扎。那――十秒钟后,她最后憋出一句――你是属什么的


我属狗的,你呢?

我属虎。

属虎挺好的。

属狗也不错啊。

两个人又都温柔地笑着,笑着笑着,唐小瑛突然冷不丁打了一个喷嚏,正尴尬地找纸呢,
一张餐巾纸从红色风暴的手里递了过来。

倒是挺温柔宁静的一个人,唐小瑛心里生出一点小小的感动,可就太安静了。

平时,唐小瑛也不是一个多么健谈的人。她本来也不多愁善感、愤世嫉俗,所以对很多事
物缺乏看法。用红色风暴的话来说,就是比较“简单”。用夏力的话来说,就是比较“没
劲”。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比较“淳朴”。一般来说,她将自己的这种“淳朴”归结
为自己的“理工科出身”。“我们学理工的,都特别淳朴,没有你们学文科的那么多花花
肠子!”她平时总是这样教训夏力。和夏力在一起,他比较能侃,所以唐小瑛的“淳朴”
似乎也不是一个问题。但是现在,和一个更“简单”的人在一起,唐小瑛突然意识到,自
己原来真的是一个挺“没劲”的人。

和夏力相处的这几年,早已使唐小瑛意识到,男人能不能侃,对这个世界有没有很多“看
法”,实际上是无关紧要的一件事。如果你是成功人士,有实力,那么你的那些“看法”
,就会有很多人来听,这些来听你讲话的人,就会把你的那些“看法”称为“才华”。如
果你狗屁不是,那么你想得再多、说的再多,都不会有人理你,你的那些想法没人理睬,
烂在空气里,就不是“才华”,只是“废话”而已。

夏力就是一个被“废话”埋没的人。

问题是,唐小瑛虽然不介意沉默的男人,但是她知道,沉默的男人一般都不喜欢沉默的女
人――他们喜欢那些“活泼开朗”的女孩,那些说话充满灵气的女孩,那些娇滴滴地说着
一些废话的女孩,而她除了撩头发、喝咖啡以及穿粉靴子,似乎也无所作为。她抬头看沉
默对岸的这个男人,这个虽然秃头、微胖但是年薪毕竟10-15万之间的律师,感觉他好像
一把沙,慢慢地从她的指缝间流走。

唐小瑛努力搜索着自己的大脑,试图找出一个能引起热烈反响的话题,大脑却仿佛一棵已
经秃顶的摇钱树,怎么摇也没有一个子儿落下来。

呃――,在继二、三十分钟断断续续地交谈之后,两个人的见面时间似乎凑够了一个小时
,已经体面到了说“再见”不算太唐突的程度,于是,红色风暴抓住时机,表达了尽早解
脱的愿望,他说,你晚上还有事是吧?我就不耽误你了,下次你有空的时候,我再好好请
你吃个饭吧。

下次下次下次,哪里会有什么下次?唐小瑛沮丧地想。她站起来,仿佛一个演砸了的话剧
演员,被当场嘘下台去。她垂头丧气地跟在红色风暴后面走,走到地铁站处,跟他说再见


那就――以后再联系了!红色风暴推了推他的无框眼镜,憨厚地笑道。

嗯,再见。唐小瑛最后看了这个秃头、微胖、年薪10-15的律师一眼,往地铁下面走去。
站在破旧的地铁站里,她靠墙呆呆地等着车,心里生出一点伤感,这个世界是多么的奇妙
,两个毫不相干的人,莫名其妙地干掉彼此的一个下午,然后再分道扬镳,有那么一点微
渺的感动,但是明天早上再起来时,他上他的班,我上我的学,又是地铁里不相干的两个
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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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转载)
王徽想起“夜归人”再自然不过,半个多月前他注册未名交友时,两个在他心目中呼声
最高的名字,一个是小花猫,一个是夜归人。小花猫的“俏”和夜归人的“酷”,象两个
指路明灯,引领了他攀登未名交友这座高峰。如今,小花猫的“俏”已经是非成败转头空
,只剩下夜归人这一盏灯,在黑暗的深处发出依稀的光亮,给困顿如王徽的行人一丝摇曳
的安慰。

于是,王徽捂着他受伤的心,跌跌撞撞地,向那盏灯走去。

路经收费站的时候,他主动交了那15块钱,一举升为未名交友的高级会员。这一次,他没
有犹豫。这一次,他明白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与小花猫的交锋,深深教育
了他:凡是那种送上门来的女孩,都品质可疑,好女孩必然是躲在深闺自吟自唱,定要旅
人踏歌而来,在最深的巷道里与其相遇的。夜归人虽然长相“很好”,但是一张照片也没
有刊登,只留给世人一个紫色的背影,而她日记里的文字却如秋天的落英,在网络的天空
下纷飞坠落,这样低调的才女,不正与“脸蛋大甩卖”的小花猫形成鲜明对比吗?

升为高级会员之后的王徽,朝夜归人直奔而去。在品味了夜归人两篇新日记“爱的破折号
”和“香如故”之后,王徽对她更产生了一种怜惜之情。也难怪,夜归人的这两篇新日记
,正如她的旧日记,清新地刻画了她在纷扰的大都市里“斯人独憔悴”的忧郁身影。其中
一篇日记写道“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秋?爱恨难消意难平”,顺着这首诗,王徽看到
一朵在透明花瓶中悄然枯萎的百合,于是,他打上一壶清水,轻轻向它浇去。

“夜归人:我是你的忠实读者。你的文字散发着一股清茶般的淡雅之气,在这纷纷扰扰的
俗世里,沁人心脾,让人流连,不知道可不可以成为你的朋友?有朝一日,希望我们也能
在一个冬日的夜晚,相约而坐,以茶代酒,灯下轻语……另,可否寄一张照片给我?两年
之内的非艺术照更佳。我的email是: xxxxx在热邮。Alex”

为了保持自己的清纯形象,王徽自然也删去了“虾猫之战”中的那些日记。毕竟,过去的
就让它过去吧,生命在于把握现在和未来。

令王徽欣慰的是,一刻钟之后,他就收到了“夜归人”的回信。夜归人在回信中说:爱情
如季节,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我早已不信。不过如果大家作朋友,邀风赏月,倒也无妨
。照片就不用看了,这个周末交友的XX俱乐部不是有party吗?你到酒吧里,找那个抽烟
的、穿红色高跟鞋的黑衣女子,便是我了。夜归人。”

王徽顿时感到欢欣鼓舞,试想,还有什么比他,一个跋山涉水地寻找了伟大爱情30年的白
马王子,在一个烟雾缭绕的酒吧角落里,找到她,一个望断秋水地等待了伟大爱情26年的
白雪公主,更激动人心的呢?在这个意义上,事先看不到她的照片更好,更浪漫,更诗意
,更能突显命运揭晓那一刹那的荡气回肠。

怀着忐忑、激动和憧憬,王徽等待了三天。

第四天的晚上,也就是星期六的Party之夜,王徽穿上了他最钟爱的咖啡色衬衣,米色夹
克和蓝色牛仔裤,以一副既儒雅又随意的形象,出现在downtown的party酒吧里。

酒吧很大,王徽到的时候,时候已经不是很早了,里面已经装了大约100来号人。穿过满
屋子的缭绕烟雾和震天音乐,王徽在里面兜了一圈,却也没有看到一个抽烟的、穿黑衣服
的、红色高跟鞋的女孩。大概是还没有来吧?他看了看表,想。于是,他买了一杯啤酒,
在人群中转悠了起来。

不得不说,王徽此刻感到了一丝尴尬:看起来其他人都是邀伴结伙来的,都或坐或站地在
谈笑风生,唯有他形只影单,举着一杯喜力,漫无目的地转悠着。于是他想,干脆,趁着
夜归人还没来,随便泡两个美眉再说――两圈溜达下来,他已经在脑子里大致画出了今晚
的美女地图:靠门口的那张桌子旁,有一个清瘦的骨感美女;再往里走的人堆里,有一个
穿蓝毛衣的美女;再往里走,左侧有一个短发美女,不过她好像一直和一个男人粘在一起
;还有里面,吧台附近,有一个穿超短裙的青春美女。王徽揣摩了一下形势,决定还是去
进攻门口处的那个美女,因为虽然她所坐的桌子旁边已经坐了很多人,但似乎还有一个空
位子,也就是说,他还有机可乘。而其他几个美女身边,基本上已经水泄不通。

时不我待,他赶紧冲到门口的那张桌子旁,硬着头皮在美女的身旁坐下。

我叫Alex,你呢?由于美女暂时被她左边的一个青蛙霸占,王徽只好先跟自己右边一个恐
龙女聊了起来。

我叫$%#^*。

你是工作还是上学?

!*^$)*&。你呢?

我啊?我在华尔街一家公司上班。

是吗?那你是%^%*&*^?

…………

王徽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恐龙女聊着。他听不清她说什么,也无所谓听不听清,他现在要做
的,不过是保住目前这个有利地势而已。交谈的过程中,他不断扭头看左边有没有出现可
乘之机,却不料骨感美女左边那个青蛙喋喋不休,令王徽十分恼怒。

也不看看自己长得那副德行,矮矮胖胖的,额头占了脸部面积的一大半,怎么可能与这个
级别的美女有戏?何必浪费自己的时间!王徽在心里嘀咕道。尤其受不了的,是他脸上那
付谄媚的笑容,人家女的明显听得不耐烦了,一个大老爷们,至于为了一个女的这么低三
下气吗?简直是丢男人的脸!

终于,在他坐下第17分钟后,王徽成功地实现了与骨感美女的四目相接,于是,王徽果断
地抓住时机,无情地掐断了与恐龙女的对话,问候到:我刚才好像听说你XXXX公司工作,
真的?我有个特好的哥们,也在那里工作。

是吗?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陈立巍。

哦,不认识,可能是另外一个部门的吧?我们公司挺大的。

对了,我叫Alex,你呢?

我叫Danny。

噢,那你来美国多少年了?

…………

王徽和Danny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虽然王徽在见到美女时,智商一般会下降5个百分
点,但总的来说,他自认为和这个骨感美女聊得还是很不错的。他们的话题涉及到了金融
、旅游、电影、音乐、房地产等等等等等。本来,这样一场对话是可以开花结果的,然而
,不幸的是,那个左边的青蛙却频频插话,干扰他们的交谈,以至于他们的对话经常出现
下面这样的局面:

王徽:你去过黄石公园吗?

Danny:没去,不过我挺想去的。

王徽:一定要去,那种气势恢宏的景象,特别值得一看。

青蛙男:对对对,那种自然风光吧,和我们中国的青山绿水意境很不一样,它有一种特别
的视觉冲击力。

Danny:是吗?那我真的应该去看一看。

青蛙男:我有时候就想,如果李白杜甫什么的,到这样的地方来,写出来的诗歌,恐怕又
会是一个意境。中国文化里有时候阴柔之气过重,其实与中国内地的自然风景也有关系。

Danny: 是吗?

王徽:那也不一定吧?中国也不只是青山绿水,也有奇险的华山什么的,美国也有象Yose
mite这样的青山绿水,文化和风景好像没什么关系吧?对了,Danny,你去过Yosemite吗


Danny: Yosemite在哪?

青蛙男:Yosemite在三番附近,我去年有一个朋友的婚礼还是在那里举行的呢。

…………

总而言之,王徽费尽心力想出来的话头,老是被青蛙男给抢了去,最后形成了两个人你拉
我拽、你争我斗的竞争局面。与此同时,只见Danny的头忽左忽右,忽点忽摇,最后她站
起来,说:你们聊着,我去一下洗手间。

于是,半边桌子,剩下青蛙男、王徽和恐龙女,围成一个小小的半圆,默默地坐着。

五分钟过后,Danny还是没有回来。王徽猛然想起夜归人,赶紧站起来,又去溜达了一圈
,左看右看,还是没有看到一个抽烟的黑衣女子。倒的确有一个抽烟的女子,但是是穿着
红衣服,而且其姿色可谓中下,就算她穿着黑衣服,王徽断也不愿上去相认。另有一些穿
黑衣服的女郎,但没有一个在抽烟。他也顺便扫了一眼过去半个小时以来,美女地图的更
新。那个超短裙美女似乎不见了,蓝衣服美女已经跑到了另一个圈子,与别人谈笑风生,
而短发美女还是和那个男人粘在一起。另外,出现了一个娇小玲珑的长发美女,可惜她身
边的形势更加险恶,已有两个男人围绕其左右,王徽再闯入,怕是会引发三国演义之爱情
版。于是,他悻悻回到以前的座位,等待Danny归位――毕竟,他已经跟她套了半个小时
了,就算去泡别的美女,也得先把Danny的电话号码拿到手再说啊,不然一切不都前功尽
弃了?

十分钟过去,Danny还是没有回来。

Danny上厕所不回来,夜归人始终不出现,王徽的心情开始恶劣起来。

他用眼睛的余光扫了扫左边的青蛙。他似乎也在越来越焦虑地等Danny,这让王徽对他产
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于是,他问:哎?你叫什么?

David,你呢?

我叫Alex。

你是干嘛的?

我在一个trading公司上班。

哦,我在XXX学校当faculty。

什么学校?

XXX学校,没听说过是吧?是康州挺小的一个学校,惭愧惭愧,不过我也是教金融的,咱
们俩也算是半个同行吧。

康州大老远跑来啊?

闲着也是闲着,玩嘛!

接下来Alex和David倒是聊了二十分钟,竟然也还算投机。聊了一会儿,也没有了什么话
说,两个人也不努力找话题,就愣愣地坐着。Alex又去转悠了一遍,还是没有夜归人。都
10点了,还没有来,王徽突然感到愤怒,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她给涮了。

转悠的过程中,王徽看到Danny就在酒吧里,只是缩在与门口相对的一个角落里,背对着
众人,托着下巴发楞。好啊,弄了半天,宁愿自己呆着,也懒得理我。他的自尊心又一次
受到伤害,但也无处发泄,只好又买了一瓶喜力,举着它四处转悠。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他组织了对娇小美女和蓝毛衣美女的两次进攻,结果都和进攻Dann
y一样不了了之。对这个意想不到的结果,王徽归咎于酒吧里喧闹的音乐,和美女身边的
男八婆和女八婆。喧闹的音乐使他无法正常发挥他的机智幽默,更无法象往常一样宣扬他
的女人哲学和光辉历程。甚至可以说,王徽怀疑蓝毛衣美女可能根本就没有听清他的职业
名称,否则无法解释为何她的眼中没有闪现出适度的光芒。而美女身边的那些八婆们,用
他们的八婆之躯,在美女身边构筑了一条坚固的长城,令任何突围都变得那么艰难。

两个小时后,王徽最后兜了一圈,还是没有看到夜归人。

他沮丧了回到门口的桌子旁。David还是坐在那里,只是那张桌子旁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王徽主动坐到他身边,两个人默默无语地相对而饮起来。

抽烟吗?David问。

平时Alex是不抽烟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突然特别想抽上一根。于是他接过Davi
d递过来的烟,笨拙地抽了起来。

酒吧里的劲爆音乐在咣咣当当地砸着,红男绿女们脸上乘着光鲜的笑容,来回穿梭,角落
里,烟雾的背后,坐着两个男人,默默地抽着廉价的骆驼烟,一个眼神是迷茫的,另一个
眼神更加迷茫。

那个超短裙美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突然坐到了他这张桌子。不知怎地,王徽竟然并不想
凑过去说话。他默默地抽烟,透过烟雾冷冷地看她,她那张美丽的脸,那张无论怎么美丽
却不能将他打动的脸。他看到那张脸在笑,在笑中慢慢地变形,仿佛哈哈镜里折射出来的
一样。突然,王徽感到冷,感到排山倒海的悲哀。莫名其妙,他想,难道抽烟会使人脆弱
么?悲哀汹涌地拍打着他,把他的心情冲到一个很遥远很陌生的地方,让他有一点恐惧,
又有一点豁然。不小心把一口烟吸到了肺里,王徽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眼泪流出来,他也不去擦,反而转过来问:还有没有?再来一根吧。David坐在一边,
看着猛烈咳嗽的王徽,以及他转过来的脸,就那么看着,过了好几秒,才又递过去一根烟
,脸上露出一点莫名的笑意。

走吧,抽了三根烟之后,王徽提议,你走不走?

David也站起来,和王徽一起往外走。

走到大街上,深秋的凉意包围过来,两个人又似乎神清气爽了起来。

怎么,今天捞着几个电话号码?David问。

屁,一个也没有捞着。

哎,可惜我不是女孩啊!不然今天晚上就可以跟你回家了!

是啊,可惜你没有“可操作性”。

说完,两个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走到14街,两个人马上摇分道扬镳了。哎,对了,你的电话号码是什么?王徽突然想起点
什么,你刚才不是说你们学校有一些挺好的金融seminar吗?以后我没事也可以去听听。
好啊,David说。说罢两个人互留了电话。然后王徽往北坐车,David往东走,去坐另一趟
车。

这叫什么事啊?回到家里以后,王徽边洗澡边想,一个女孩的号码都没有骗到手,夜归人
也没有现身,倒是弄了一个大老爷们的电话,真是的。

与此同时,David回到家里,洗漱一番,换上睡衣。哎,明明知道不是同志,留个破电话
号码有什么意义?想起刚才那个Alex,David突然感到一丝刺痛。但是他又想起他那张脸
,那张被咳嗽呛出眼泪的脸,慢慢地从烟雾中转过来,问“还有没有?再来一根”。说不
出的悲哀撞击着David的胸部,撞出他脸上一个莫名的笑容。他坐到电脑前,进入他的交
友帐号。象往常一样,他每次泡吧回来,都要写一篇新的日记,今天日记的标题是:“声
声慢”。在这篇日记的下面,有他上个礼拜的日记“香如故”和上上个礼拜的日记“爱的
破折号”。他重温了一遍“香如故”,再次被其中摘抄来的一句打动:相思相望不相亲,
天为谁秋?爱恨难消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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