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震惊?感动?我需要一具尸体 3

八、我活在天堂里

  听不到枪声、闻不到硝烟,那是什么地方?不再枪杀活生生的人,不再瞪圆着双眼防备从天而落的炮弹与爆破筒,那是什么地方?不再泡在污水里,不再与死尸为伴,那是什么地方?没有毒蛇、蚊虫、闷热湿气,那是什么地方?没有人用皮带拷打,没有人用拳头猛击肋骨,还没有人用绳子绑住溃烂的生殖器牵着四处游走,那有是什么地方?

  躺在中国人民解放军某前线医院接受着最好的治疗也没能立刻恢复我的元气。洁白的床单、卫生的酒精气息,还有一个美丽而忙碌的护士小姐。

  对我的折磨,因为我最后关键的那一句怒吼而结束。

  连长帮我把故事一点一点的接了起来。

  十八号猫耳洞被掏后与上级失去一切联系,连部以为驻守官兵全部遇难,作战参谋因为其位置重要,把它列为必须尽快收复阵地,而对我的坚守一无所知。

  连长狠狠的拍了我一巴掌:“你小子不赖!那天晚上你打退了两拨越南人和团部特务连的进攻!”我哭笑不得,闹了半天:越南人算计我、自己人也没有对我闲着。

  连长说我输得不冤,那天早上,特务连三个最好的战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到我。

  “你是说我挨自己人打也不冤枉对吧?!”我知道我不该对连长发火:“要不要看看我的‘老二’!”

  连长四处看看,没有发现其他人,塞给我一包红塔山,走了。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们会整死我的!他们是要把人往死里整啊!呜――呜――”我,作为一个男人,在很短的时间里,一次又一次象小孩一样地哭泣,冲着离去的连长大声吼叫。

  完全忘记了自己当时已经准备好了做叛徒。我怎么也想不通,就算我真是越南人,我们的人也不可以那样对待我呀!

  尽管不愿意,美丽的护士小姐还是每天给我换药、擦身体。他给我的下体换药时脸都没有红一下,这比我在那次很多的大男人戏我弄更加难堪,因为我的脸红了。

  护士小姐出门地时候对我笑了,笑得有点坏,或者说含有其它的色彩。

  等我能下床的时候,护士小姐搀扶着我在医院林阴道上散步,三三两两伤兵从我们的身旁走过。蒙眼睛的、缺胳膊少腿的,拄着拐杖、吊着纱布蹒跚犹豫地晃过我们的视线。还有人不可以接受伤残的现实,歇斯底里地发着脾气、折磨着自己以及关心他的人。

  我转过头去对护士小姐笑了,“我活在天堂里!”我大声的说。

  她愕然地望着我超过三秒钟时间才发问:“你是指――相对他们而言吗?”她指着满世界残缺不全的伤兵。“不!他们也在天堂里!”我说:“只要没有猫耳洞,只要没有战争,那就是天堂!!”

  现在看来,我知道,那时候我说得有多么的荒唐,可对于战后余生的我来说,没有其它的表达更能形容我的心情。



九、收获战争

  出院那天,护士和我之间已经变得依依不舍,她默默为我收拾行李。医院门口有个大个子等着我。

  我认识他!

  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个一次又一次折磨我长着浓密胸毛的“战友”。我向他走过去,心里已经不再有恨。“我认识你!”我等待着他的道歉。

  他的拳头又抡了过来,我一点防备也没有。他的拳头仍然和以前一样重,一样的迅速。

  “我***!你丫连人都没有看清楚怎么就乱打枪?!”

  他一拳又一拳地砸在我的头上、腹部,和上次没有分别,我和上次一样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你欠我两条命!你欠着我两条命,你知道吗?”大个子的嘴里一直唠叨着这一句,每说一句就加上一分力气,往死里揍我。

  医院的门口他没能把我打死,很快有很多人上来把我们拉开,我的眼睛也红了,怎么也想不通,我在哪里得罪了他的朋友,我疯了似的希望找到一枝枪,我要把他打成筛子。

  后来我知道,那天夜里他和他的战友姚新名奉命上来掏洞子,清晨我看到的两个血源之一就是姚新名的。

  当时,姚新名就是最早碰响罐头盒的那个人,他被我盲目的扫射击中,救回团部就已经不行了,和班长一样,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姚新名和大个子是最好的朋友,曾经两次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大个子的命,有一次甚至还为大个子腹部中枪。所以才有大个子不顾一切的要在黎明时分将我生擒。

  大个子最初的那个耳光使我的左耳再也听不到任何的东西,我的军旅生涯就这么结束了。离开部队时,我带走了属于我的那点少得可怜的抚恤金。

  二级解放勋章我放在班长和战友们的墓碑前,连着用我的抚恤金买的红塔山烟和茅台酒――那是他们应该得到的。

  我只是个准备好了做叛徒、杀死了自己战友的小丑。

  祭奠战友们的把天,阳光明媚,漫山遍野的墓碑金收眼底,一点阴风也没有,不悲不戚,只有悲壮。就好像他们的死一样,一句怨言也没有。

  我没有忘记去看看遥新名,那个被我的子弹夺去生命的战士。他永远笑着长眠在远离家乡的公墓里,在照片里,他是那样的英俊和自信。

  我再也没有见过大个子和连长。听说大个子牺牲在收复老山的战斗中,连尸骨也没有留下,连句话也没有来得及留下。连长则在战争的最后时刻里(也就是一九八九年)触雷,他失去了两条腿和一只手,那时他已经是营长。他将永远在医院或者疗养院苟延残喘的活着,我没有敢去见他。

  又过了几年,边境重新开放了,那里的人们又象一个村子里的人一样朝发夕至,他们说一样的话,做一样的事情。

  我带着我积攒的几万块钱回到了边境,做起了所谓的“跨国贸易”。

  在越南,我受到象国内对外商投资者一样的待遇,他们的县长陪同我吃饭、向我推荐可能的项目。

  那里,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一则关于“战地女神”的故事:一位温柔美丽的女护士为了满足垂死伤员最后想喝水的要求,不惜冒死去汲水,结果被敌人的狙击手枪杀在水池旁边,为了抢回她圣洁的尸体,一共有十六位英勇的战士永远地留在了那个该死的水边。

  我没有向其他的任何人说起过;我其实就是最初那个枪杀护士的狙击手,不知道是因为懦弱还是其它的什么……

  有必要交代一句的是:也许我真的和护士是有缘分的,料理我的那个护士最后成为了我的妻子。婚后,她的性情大变,以前的温柔荡然无存。

  我赚的每一分钱都必须上交给她,她不许我……,还不许我……,更加不许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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