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然面对家族历史

  “对于历史研究学者们,我的心态非常坦然。我们蒋、孔、宋的家属公开历史资料是希望希望大家能用公正诚恳态度对待历史。”宋曹琍璇告诉《新民周刊》。

  两年前,冯英祥的父亲冯彦达过世,如今,母亲宋琼颐在纽约,住在儿子隔壁一栋房子里。宋子文先生过世后,曾有很多西方学术机构都希望能获得他的私人档案,宋琼颐最后选择了斯坦福大学的胡佛研究所(以下简称“胡佛”)。“母亲的健康状况非常好,她很高兴能够看到宋子文先生过去的事迹能够被学界重新研究和评价。”

  早在上世纪70年代,宋家就将宋子文档案捐给胡佛,最后的一部分宋档要等到宋美龄过世后才能开箱,这是宋曹琍璇第一次接受委托、以家属代表身份担任筛选宋档的工作,以胡佛访问学者的身份,宋曹琍璇第一次到胡佛上班时,胡佛档案室主任给了她一个说明,告诉她对所有档案都不应拿掉某一段,但可以保留privacy(隐私)。

  她花了3个多月时间将剩余的宋档过了一遍,“宋档多为公文或电报来往,是历史详尽记录,我明白抽掉其中任何一部分都将不完整,都会影响史学家研究。我做这个工作开始是有受人所托的责任感;第二阶段我就入迷了,开始激动起来;到了第三阶段时,我开始感觉这是一个还原历史的工作,比如宋子文档案出来后,很多人对中国近代史有不同看法,蒋公的日记出来后成为更明确的解密工具。”

  以蒋、孔、宋三个家族的代表身份负责筛选重要历史档案的宋曹琍璇,戏言自己是“长期义工”,承担如此重任的理由简单到让人诧异——从宋美龄往下的宋家第三代都在美国出生,语言成为了极大的障碍。以孔祥熙唯一的孙子孔德基为例,出生在美国的孔德基丝毫不懂中文,目前孔祥熙共有100箱的资料刚抵胡佛,加上之前的宋子文档案和两蒋日记,宋曹琍璇任务不轻。

  “蒋方智怡虽然把两蒋日记放在胡佛,但她自己太忙,没有时间。以中文程度来讲,可能也只有我一人能看得懂这些档案中的文言文和史料。现在孔家给了我author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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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家属来筛选档案,首先要受到情绪上的影响,一路看下来,她越看心情越沉重。第一个礼拜还好,第二个礼拜很多外国同事经过宋曹琍璇身边时都会安慰她,“Shirley,come down.”(Shirley,平静一点)。

  宋曹琍璇与蒋经国曾有很多接触,在宋美龄赴美定居前,她和先生每年都回台看望宋美龄,蒋经国总是为他们接风洗尘。“我第一次到经国哥哥家里时很惊讶,因为当时台湾经济已起飞,他的整个官邸看起来更像中产阶级家庭布置。经国哥哥请我吃饭时虽然准备了10个菜,但都是普通家常菜,要知道当时台湾人请客吃饭,都已经是鱼翅、鲍鱼、燕窝了。”

  让宋曹琍璇深有感触的是蒋经国去世时,她赶回台湾。“我看见经国哥哥躺在那里,心里非常难过。我看经国哥哥日记时的情感就不一样了,非常激动。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经国哥哥的内心世界是那么的忧伤、恳切。”宋曹琍璇举例,比如,蒋经国在日记中提到台湾常有台风,台风一来就会断电缺水,台风结束后蒋经国巡视灾区,回到家里看到太太蒋方良开着冷气,他马上要蒋方良把冷气关掉,他的办公室也常不开冷气。

  有一次,宋曹琍璇在蒋经国卧室与跟蒋方良聊天,她看着他们的衣柜问蒋方良,哥哥的衣服怎么这么少?蒋方良说,他从来不买衣服。宋曹琍璇追问,方良你怎么不给哥哥买一点。方良说,我给他买一双皮鞋,还给他骂了几顿。后来,宋曹琍璇在蒋经国的日记中真的看到,蒋经国说方良给他买皮鞋是个“浪费”,自己不需要新皮鞋。在父亲蒋介石1975年过世时,蒋经国一整年的日记都是讲自己如何思念父亲,这一年的日记,几乎每一篇都让宋曹琍璇落泪。

  “在蒋经国的早期日记中,他常常很惶恐,完全不想做政治人物,可是他觉得儿子有责任完成父亲的遗愿。我一直希望早日将蒋经国的日记整理公之于世,我相信这对两岸的统一有很大帮助。”宋曹琍璇说。

  在台湾念完大学后在美国取得MBA学位的宋曹琍璇此前从事美国的海外宣教工作,她曾在芬兰、东欧做教会义工,在美国做新移民的服务工作。在旧金山,她常穿着牛仔裤,帮助大陆来美国的移民办理孩子入学、办社会卡、驾照考试等日常琐事,她说自己是“继承祖业”,简直可以在家门口挂个“免费服务中心”的牌子,24小时无休。

  很多人知道她是“宋大姐”,但并不知道她与宋家的关系。2004年,宋子文档案开始对外公开时,宋曹琍璇的照片上了报纸,有朋友打电话问她,宋大姐,报纸上那个宋曹琍璇跟你长得好像,是不是你?她赶紧搪塞过去。“如果不是因为宋档和两蒋日记的先后公布,我们是绝对不会露面的,平静的生活才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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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在纽约第五大道孔家,李龙镳(左一)偕夫人与孔令仪女士(左三)及丈夫黄雄盛(左四)合影


  人们的相继去世无疑给孔令仪造成很大打击。孔家现在就剩下孔令仪和外甥孔德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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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商人李龙镳1956年毕业于台湾陆军军官学校预备军官第四期, 73岁的李龙镳潜心研究孔祥熙家族十余年,并与孔祥熙的大女儿91岁的孔令仪交往颇多。

  自从宋美龄病逝后,孔令仪成了“蒋宋孔陈”四大家族中最为年长的长辈。在李龙镳的描述中,孔令仪在美国的住宅坐落于纽约曼哈顿区最贵地段第五大道,与美国前总统肯尼迪夫人杰奎琳住在同一条街。孔令仪家的窗帘一拉开,即是中央公园繁茂树木掩映下的宁静湖泊,再远,是林立的摩天大楼和人群熙攘的大都会博物馆。

  “孔令仪目前健康还没有问题,她在美国的生活节奏还是与以前在上海时差不多。孔令仪与我讲过很怀念上海,我也很想让她回大陆看看。” 李龙镳告诉《新民周刊》。

  在美国,华人眼中的孔家颇为低调。袅袅茶香中,李龙镳向记者娓娓讲述孔家大小姐孔令仪的近况:

  我不是孔令仪亲戚,也非孔家旧部,但我希望从研究者的角度结识孔令仪,看到跟别人不一样的东西。上世纪90年代初期,我就去过孔祥熙在山西太谷县的老家,孔令仪出生在那里,令仪出生当年,父亲孔祥熙在山西办了一所名为“铭贤学堂”的基督教的学校。90年代末期,我给孔令仪和她先生黄雄盛上校写信,黄雄盛先生后来给我打电话,约我吃饭。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在令仪纽约的家中喝下午茶,她家客厅沙发背后的两幅国画为蒋夫人宋美龄所绘,台灯旁摆放着孔祥熙先生和宋霭龄女士的相架,我当时心里早就准备好了三十几个问题,准备问她。

  孔令仪最经常的穿着是高跟鞋配旗袍,旗袍一律为法国丝绸质地。60岁左右时,她会穿带红色花纹的旗袍;现在,她会穿白底深蓝花纹旗袍,看来素雅。在家请客时,孔令仪往往会在旗袍上别上白金钻石胸针,抹上口红,乌黑短发有条不紊——小小细节上自有她的坚持,看来得体。

  孔令仪的先生黄雄盛今年88岁,是东北人,老先生喜欢穿西装、打领带,待人处事很有分寸,头发整理得一丝不苟,写信时每个字都规规矩矩。以前是空军上校的黄雄盛先生曾在美国受训、开轰炸机,他曾担任过蒋介石先生的英文秘书,年轻时当然很英俊健康,看得出来大小姐很喜欢他,他对孔令仪也很体贴,比如在令仪入座前他会很绅士地摆正座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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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去年9月在纽约,我到她家先是佣人招待我,黄雄盛先生先出来与我寒暄,然后我看着孔令仪走出来,虽然胖了一点,但看来姿态挺拔,很有大小姐的风范。

  从1945年之后,孔令仪几乎都在美国生活。孔令仪是基督徒,不热衷社交,为人低调且遵守中国人固有的礼节。蒋经国夫人蒋方良过世时,孔令仪和黄盛雄夫妇亲自飞抵台北送葬,在东京呆一两天再回纽约。她常常散步,不多的娱乐方式是跟贝祖怡的太太蒋士云和顾维钧的太太打麻将,一礼拜一次;她养了条狗,我有次去她家时正在打雷,狗吓坏了,她就将狗抱在怀里。

  她很喜欢怀旧。有一次,孔令仪跟我讲到孙中山先生在北京铁狮子胡同过世时的情形,孙中山先生去世的晚上,孔令仪的母亲宋霭龄知道宋庆龄特别难过,就叫令仪陪二姨庆龄一起睡。宋庆龄问孔令仪,你现在睡的地方是你姨丈曾睡过的,你怕不怕?孔令仪说不怕。但她跟我说,其实她当时心里很害怕。她讲这番话的时候神态仿佛十几岁的女孩,很生动。

  孔令仪说父亲孔祥熙很喜欢吃面;她也曾提到小姨丈蒋介石。曾经有5年时间,在金陵女子附属中学读书的孔令仪跟蒋介石夫妇住在南京官邸,她觉得蒋介石很爱护她,北伐时蒋介石写了《告全国同胞书》,在孔令仪15岁生日时,蒋介石将《告全国同胞书》的原本送给孔令仪,并题了孔令仪的名字,现在还挂在孔令仪的书房里。

  西安事变时,张学良送蒋介石回南京后住在孔祥熙家,正在花园里玩的孔令仪看见了张学良就叫他,“姨丈,你好吗?”刚刚受审的张学良正好一肚子气,没理令仪。

  现在孔令仪年龄大了,有些东西也逐渐忘记。我看过当年驻德大使程天放的回忆录,其中谈到孔祥熙以行政院长的身份参加英国国王加冕仪式,并访问德国,当时在德国的孔令仪眼睛开刀,孔祥熙一到德国就赶紧去看宝贝女儿。我后来把这个故事讲给孔令仪听,她自己都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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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孔令仪的性格更像美国人,她的想法很简单,不太爱管事,也较容易满足,不是霸道的大小姐作风。

  孔令仪待人接物很客气,我太太跟她说“谢谢”,她也用广东话回答“不用谢”。她总有办法把气氛弄得很好,吃饭时她给你搛菜;有次我带着儿子去孔令仪家,令仪先是问我有几个孙子,我的儿子拿了孩子的照片给她看后,她又询问能否将照片送给她,并希望我们有空带孩子去看她。

  大概是1990年左右,张学良去旧金山参加90岁生日聚会,3天之后飞到纽约,孔令仪、黄雄盛夫妇专门抽出4天时间陪张学良,并介绍医生给张学良看眼睛和耳朵。去年,我太太眼睛有点毛病,孔令仪、黄雄盛夫妇为她介绍了一名华人医生。

  孔令仪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大弟孔令侃,妹妹孔令伟,小弟孔令杰。应该说,孔祥熙最喜欢的孩子是孔令仪和孔令侃,令仪比令侃大1岁,她和令侃的感情也最好。

  1967年,孔令仪88岁的父亲孔祥熙病逝于纽约;1973年,85岁的母亲宋霭龄病逝于纽约;1975年,小姨丈蒋介石去世;弟妹孔令侃、孔令伟、孔令杰也相继去世;2003年10月24日,孔令仪小姨宋美龄去世……

  亲人们的相继去世无疑给孔令仪造成很大打击。孔家现在就剩下孔令仪和外甥孔德基,孔令仪没有孩子,孔德基是孔令杰唯一的儿子,现在应该在美国得州。去年,孔令仪一直等孔德基来,想让他把父亲孔祥熙的档案交给胡佛研究所。孔令仪现在年龄比较大了,不太关心外面的事情,她最怕烦,对孔祥熙档案的保存,Shirley Soong(宋曹琍璇,宋子文弟弟宋子安的儿媳)做过不少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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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美龄在世时,孔令仪经常去看她,她们住得不太远,开车大概15分钟。以前是孔家二小姐孔令伟照顾宋美龄,1994年,孔令伟因直肠癌过世后,孔令仪承担了照顾小姨的责任。2002年,跟令仪见面时,我希望她给我安排一个见宋美龄的机会,令仪后来请我参加2003年宋美龄的生日聚会。我先从香港飞到美国,我记得很清楚,2003年3月21日宋美龄生日那天是百花节,天气很冷,我10点半出发,穿了最厚的Kissman的大衣,太太穿着旗袍,风从下面直往上钻。我先访问了宋美龄的副官空军上校宋亨霖,那时其实医生开了配方给蒋夫人,所有的东西都要搅碎以方便消化。宋美龄很注意体重,平常吃青菜和沙拉,假如体重减轻,才吃一片薄薄牛肉。相比而言,孔令仪饮食就很随便。

  蒋夫人住在纽约曼哈顿东河寓所,她的卧室在10楼,客厅和餐厅在9楼。那天当时大概去了40 人,每个人坐的地方都有规定,我坐在客厅,我儿子和媳妇坐在餐厅。我们在等蒋夫人下楼,等到1点10分时,宋亨霖先生跟大家讲,今天蒋夫人感冒了,没有办法下楼。我当时的感觉真像从楼上摔下一般,很失望。同年11月25日早晨11点半,我在香港听电台广播说蒋夫人过世,马上发传真安慰孔令仪。后来我请孔令仪夫妇送给我一幅宋美龄的画,他们后来用DHL给我快递了一幅宋美龄的画到香港,并打电话确认我是否收到。

  跟宋美龄一样,有时太紧张、压力太大孔令仪就会皮肤过敏。在操办蒋夫人的丧事时,她也有皮肤过敏。我去过宋美龄安葬地纽约郊外的芬克里夫墓园,孔令仪经常带着鲜花在宋美龄墓前悼念。

  大家都很关心孔家目前有多少资产,孔令仪请了专门的财务顾问帮她打理财产。她现在住的房子属于apartment(公寓式),大概有3500到4000平方尺,我估价差不多为800万到1000万美元。她家属于中西合璧的风格,沙发是西式的,也有古董家具,她从山西运了一个3米多高的屏风过来,红木镶嵌着红宝石,很漂亮,蒋夫人与我都喜欢在屏风前照相。细节可以看出主人的身价,她有颗翡翠白菜,跟真白菜差不多大,价值不菲;有一个花瓶,花瓶上有1000个“寿”字;她还有一块四方的玉,陈列在黄金架上,宛如一块小屏风。

  我本来计划请孔令仪外出度假,她不喜欢到加勒比海这些热带地方,更喜欢瑞典、丹麦、芬兰这些凉爽的北欧地区,但因为前一阵子她忙着卖房子,最终度假未能如愿。宋美龄生前在美国住的房子原本也属孔家资产,宋美龄去世后,孔令仪以大约1300万美元的价格卖掉了这个房子;孔令仪还有个房子在长岛蝗虫谷,孔祥熙和宋美龄都曾居住过,有35亩地,我去看过,里面大到足够跑马。

  几年之前,我还到孔祥熙的母校Oberlin College(欧柏林大学),孔祥熙的档案在Oberlin是公开的,我看了孔祥熙的档案,了解到孔念书时的分数、念什么科目,有没有逃课等情况,并访问了Oberlin见过孔祥熙的老师。孔祥熙捐了很多钱给Oberlin,孔令仪曾在2002年左右捐献了几百万美元给Oberlin。

  陈林颖曾说:“现在我们跟孔、蒋、宋家还会偶尔联系,在不同的地方我们会碰到,那时我们会想——我们原来是有渊源的,我们都是历史的见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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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宋、孔、陈,他们也是凡人,都有过错,如今功过均交由历史评说。他们的沉默里涵盖着无奈,他们的沉寂亦是对历史的交代。”陈立夫的三儿媳妇陈林颖曾平静讲述昔日家族历史。

  国民党元老陈立夫,浙江省吴兴县人,历任国民党中央党部秘书长、组织部长、国民党中央评议委员会主席团主席等职,2001年2月8日在台中逝世,享年101岁。而早在1951年,陈立夫的兄长陈果夫就因肺癌过世,终年60岁。

  陈林颖曾生在台北,祖籍浙江,是台湾著名国学大师林尹的女儿,也曾是陈立夫的“干女儿”。初中以后林颖曾赴西班牙留学11年,直至取得马德里大学文哲学硕士学位,让她拥有了外向性格和直爽脾气。陈林颖曾现任财团法人立夫医药研究文教基金会董事长兼执行长,这个基金会致力于两岸的医药交流和文化教育交流,与北京中医药大学、南京中医药大学都已展开交流合作,陈立夫、陈泽宠生前都曾担任基金会董事长。

  陈立夫有三子一女,长子陈泽安由台湾大学农学系毕业,由于陈果夫没有子嗣,陈泽安被过继给陈果夫,陈泽安后赴美国求学,成为普林斯顿大学的知名植物病理学家,如今80岁;次子陈泽宁由台湾大学电机系毕业后进入麻省理工学院学习,后在一家公司担任研发工作,如今已79岁;女儿陈泽容16岁时就赴美学习音乐,如今也已72岁。陈林颖曾的先生陈泽宠是陈立夫最小的儿子,是普度大学航空工程系和工业设计系的双科硕士,毕业后在洛杉矶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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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9岁的陈泽宠跟随父亲陈立夫赴美。当时的陈立夫已退出政坛,在美国新泽西经营一家养鸡场。“公公的鸡场开了好几年,被烧掉过两次,还遭遇鸡瘟。当时李敖质疑,陈立夫先生怎么可能打着领带去喂鸡?我先生跟李敖说,你实在不了解我的父亲,他相当注重礼仪,又常有人去农场拜访他,他总不能衣衫不整接待客人,所以他才经常打着领带做农活。的确,当时孔祥熙、宋子文等很多人都曾去看望他。姐姐泽容订婚时,爸爸妈妈亲手用鸡蛋做了3个月蛋糕,招待了150多位客人,还有很多人喜欢我婆婆做的辣椒酱,真材实料、价廉物美。”陈林颖曾用“解甲归田”来形容公公陈立夫当时的状态。

  在陈林颖曾的印象中,陈立夫在美国的鸡场经营得并不好,先生陈泽宠念的是美国公立学校,直到在普度大学求学时都是半工半读,并依靠哥嫂援助才完成学业;而她与陈泽宠的相识冥冥之中仿佛已有定数。“我们之前并不相识,可能是公公婆婆的有意安排, 1976年年初我刚好从西班牙回台北,才见到陈泽宠,大家讲西班牙的舞蹈和音乐,我们聊了很多,他兴趣很广,对美国很了解,但完全是传统中国人的思维。那时我23岁,我觉得大我12岁的他成熟稳重、书卷气十足,让我很有安全感。”1977年,陈泽宠与林颖曾结婚;1982年,他们回到台湾定居,陈泽宠开始创业,开办自己的电器工程代理公司。

  在陈林颖曾看来,公公陈立夫是儒家的推崇者,1969年,陈立夫回台。“蒋介石先生发电报请公公回台湾做中华文化复兴委员会副会长,蒋介石先生任会长。陈立夫先生有本书叫《从根做起》,他认为虽然经济发展了,但中国文化的根仍需守护。就像他常讲的,政治是短暂的,文化的根是永远的。”

  1988年1月31日,蒋经国病逝,陈立夫找到蒋纬国、赵耀东等30多名国民党元老联署,提出一个“以中国文化统一中国”的方案,在岛内引发强烈震撼。在陈林颖曾的印象中,90年代初公公陈立夫对两岸交流的态度很积极,陈立夫认为政治可以用柔性方式处理,用文化的根来加强接触,但李登辉却予以敷衍和阻挠。陈林颖曾说,陈立夫先生最早就发现李登辉是最不爱中国的,公公曾在便条上写过“最不愿意见到中国统一的就是‘李总统’”,“这个便条大约是1992年写给‘总统府’资政陶百川先生的,还在我家里,陶百川当时对两岸交流还有希望,期望能组织两岸交流小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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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陈林颖曾看来,公公陈立夫晚年的生活简单而有规律:早晨5点起床,然后是写毛笔字、看书;他很保守,如果有10元钱,往往只做七八元钱的事情;他担任了台湾中国医药学院30年的董事长,为这所学校募款,一直做到过世……“公公组织了一个‘老人会’,原本80岁的老人才能入会,后来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公公就将‘入会标准’降低到60岁。只要有走的老人,公公都亲自到殡仪馆去送行。”

  夫人孙禄卿的离去显然对陈立夫的影响最大。“婆婆毕业于上海美专,喜欢理家,是标准贤妻良母。他们夫妻的感情很好,公公常讲,‘爱其所好,敬其所异’。”陈林颖曾说。

  陈林颖曾透露,公公陈立夫并未留下多少遗产。“公公更像一位读书人,很受晚辈尊重,他教导子女们要自食其力,陈家的生活方式跟台湾的普通民众并无两样。公公在台湾天母曾有座房子,是早年蒋经国先生陪他去看的。但买地和造房子的钱由他的4个子女通过每月分期付款支付,婆婆过世后,在1992年,公公将房子卖掉,并把卖房的钱归还给孩子们。”

  “我们一家都没有再从政。陈立夫先生没有明说不让后代从政,但他主张让孩子的兴趣自由发展。我先生回台湾时,蒋经国先生曾找过他,问他是否有兴趣为民航局服务,担任高阶职务,我先生表示自己对环境不熟悉——实际上,陈家并非认为为官就是荣耀。” 陈林颖曾认为嫁入陈家的她并未没有看见所谓的豪门的奢侈与浮华,先生陈泽宠从来不事张扬,“总是等他做到某个程度时,人家才发现他原来是陈家的儿子。”

  陈家第三代孙辈目前共12人,分别在金融机构、医疗工程机构和高校任职,“他们都很杰出,都是哈佛、MIT、普度、斯坦福等名校毕业。”陈林颖曾说。陈林颖曾的长子陈绍诚(Victor)今年27岁,次子陈绍仁(Stanford)今年25岁,兄弟俩在台湾念完高中后到父亲的母校普度大学学习工商管理。

  去年7月,陈泽宠带妻儿到北京旅游,其间身感疼痛,8月初陈泽宠住院体检并接受肿瘤切除手术,术后病情恶化,最后不治身亡。先生陈泽宠的突然辞世,让54岁的陈林颖曾难掩忧伤,面对记者时甚至几次泪水盈眶。“我先生在我们家是全能的百科书,他本来想两年之后退休,现在却突然离去,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恍然一梦。Victor还未毕业,只好先休学一年,帮助打理父亲的企业。”失去主心骨的家庭弥漫着酸楚气息,小儿子Stanford几次跟母亲说,妈妈,我打电话给爸爸,他没有回我电话……后来Stanford突然醒悟,原来爸爸已经过世了。

  他们一家四口的最后一次团圆饭选择在北京饭店,此后来北京,陈林颖曾常愿意去北京饭店,还坐以前的那个位子。“它是绝望的伤心地,也让我有回忆,我在哪里摔倒,就要在哪里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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